《阿含經》中的魔波旬
波旬(梵文Papiyas或Papman)在《阿含經》中常作魔(mara,即魔羅),或魔波旬(Mara-Papman)。經載,他是欲界第六天主,故又稱為“自在天主”或“天子魔”,其所為,在於奪取或斷除人的生命、善根,而妨礙善事、破壞正教。有意思的是,波旬的在世,恰恰與釋迦牟尼佛同時代。
這裡需要說明的是,惡魔之“出現”於佛經,並不單單限於《阿含經》,其他如《愣嚴經》、《佛本行集經》、《大品般若經》等經典中皆廣載惡魔或波旬之名相、語意,及其娆害佛陀或諸修行者、破壞善法的事跡。本文主要是從《阿含經》中波旬的行跡、變化出發去揭示其性格之特征——即魔性的。
波旬常常追隨佛及其弟子,進行娆亂、留難。其行跡所到之處,遍及王捨城、毗捨離城、波羅柰國、郁鞞羅聚落、娑羅婆羅門聚落、釋氏石主釋氏聚落、烏暫婆利梵志女林、婆奇瘦鼍山怖林等各處,可以說,凡是佛及其弟子所在的地方,波旬皆可能出現。波旬既出現於佛成道後與入滅前這樣的重要時刻,又頻頻出現於佛陀獨處徑行、臥息、禅坐、乞食,以及為比丘或四眾說法之時,還常常單獨出現於佛弟子跟前。通過其他經典,我們還可知,佛在成道之前亦曾與波旬發生過“交鋒”。
逆佛亂僧時,波旬會借用多種變化手段。如化身年少、大龍、少壯婆羅門像、大牛、壯士大身,或施以碎石、蒙蔽阿難等魔法;在《中阿含經》的降魔經中,波旬是化為細形而潛入大目犍連尊者腹中的;有時波旬會直接以魔力動亂梵志心意。在《雜阿含經》卷三十九中,波旬的三個女兒愛欲、愛念和愛樂也來到佛面前進行娆亂。從策略上講,波旬對佛及其弟子可謂軟硬兼施,極盡威嚇利誘、诓瞞誤導之能事。如《雜阿含經》卷三十九波旬“執大團石,兩手調弄,到於佛前,碎成微塵”(1087),及“化作大龍,繞佛身七匝,舉頭臨佛頂上,身如大船,眼如銅爐,舌如曳電,出息入息若雷雹聲”(1089)等,這是使用威嚇的策略。再如波旬對佛說“大修苦行處,能令得清淨,而今反棄捨,於此何所求?欲於此求淨,淨亦無由得”(1094),這是以極端苦行來誤導正修行。而有時波旬看似來稱贊佛,實是威逼不成,而改為打“糖衣炮彈”:“如是,世尊!如是,善逝!今可作王,不殺生,不教人殺,一向行法,不行非法。世尊!今可作王,必得如意。”(1098)佛要作的是三界的法王,而不是人間的轉輪聖王,所以,波旬的贊歎和慫恿,實際上也是一種擾亂。正如印順導師所說,我們不但要降服自己內心中的懶惰、懈怠、放逸等的惡魔,對於師友們的勸慰,也要多加留意;凡是引導鼓勵我們向上進步的,才是善知識,而勸導我們退一步的,無論其形式如何,都是惡知識,也就是魔。另外,在阿含經中,波旬還直接誘導修行者,使其發願往生魔界,例如,他對優波遮羅比丘尼所說偈:“三十三天上,炎魔兜率陀,化樂他自在,發願得往生。”(雜含卷四十五1026)
由以上幾個方面可知,魔波旬與佛及其弟子的關系實在是很“密切”的。波旬施展種種變化和伎倆,這只不過是魔法的外在形式,魔法的實質內容是以放逸、愛欲、憂懼、退轉、愚蠢的苦行以及片面的執著等動亂或蒙惑人心。可以說,正是這些構成了魔性的“實體”。如果說可以把由一己身心所生之障礙稱為內魔(內槍),把來自外界之障礙稱為外魔,那麼,究竟而言,此二魔實為一魔,實為心魔——心魔是人天繩索。因為,無論魔性以什麼樣的側面表現出來,最終都要通過我們的心來起作用。一方面,我們要向善,要修習佛法出離三界;同時,面對客觀環境和人際的種種障礙,以及自身的種種病苦,我們人性中的弱點,即我們內心中懦弱、自私、愚蠢的方面,就容易趁勢生起、顯現出來,從而使我們退失道心。這就是著了心魔,前面所說的人的有限性,其實正是指這種心魔。
《阿含經》對惡魔侵擾佛及其弟子身心的有關描述,可謂詳盡、生動。而經中對波旬的心理以及性格的描寫——如何作意娆亂或留難佛及弟子,乃至於被識破後之沮喪、憂戚、慚愧、懊惱,以及當佛告以即將滅度時之歡喜踴躍等,尤其讓人難忘。這些文學性的效果無外乎帶來一個人性化或人格化的惡魔,進而又深刻地反映出,在人性之外無處有惡,在人性之外無處有善。所以說,魔性不離人性。
此外,在《阿含經》有關波旬的文本中包含了豐富的佛法思想,如其集中於《雜阿含經》卷三十九中的,大致上就有:四聖谛(1101);捨無益苦行而修正願、戒定慧(1094);佛對飲食的態度——欣悅為食,不依有身(1095);以哀愍眾生故而行教化(1097);捨非時樂而就現世樂——離諸熾然,不待時節,能自通達,於此觀察,緣自覺知(1099);修平等觀(1099);正念系心修禅定三昧(1093、1100);不住色著法(1102、11030);斷欲離愛(1086、1087、1091、1092、109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