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喜歡拈花微笑這個故事,
因為嚴肅的哲理不一定要有一張黑色的臉,
如果一定要有一張如包青天一樣黑色的臉,
也不妨在最醒目的額際有著一彎眉月。
心領神會,應該是人與人之間最完美的一種默契。如果是費了好大的勁,唇焦了,舌敝了,聲嘶力竭了,才勉強溝通雙方的意見,那不是十分累人嗎?
每次讀蘇東坡的《念奴嬌》,就是喜歡他的“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面對敵人,也不過是談談笑笑而已,舳舻千裡,旌旗蔽空,也就如灰一般飛散了、如煙一般滅絕了!何況,面對的是至親的人、至愛的人,不是更可以輕輕地說、淺淺地笑嗎?
釋迦牟尼佛在靈鹫山上講法,眾弟子都聚精會神,希望能聽到無上妙法,整個靈鹫山會上氣氛肅穆,充滿了期待,這時,釋迦拈著花,遍示大眾,眾皆默然,大家都在想:世尊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一個虔敬的講法大會上,安詳地拈舉一枝花。這其中有著什麼奧義呢?這時,只有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诃迦葉。”
從靈鹫山回來以後,釋迦佛讓眾弟子圍繞著他和迦葉,傳法給他,還將袈裟、食缽作為象征性的信物,也一並交給了迦葉,所謂“衣缽真傳”就從這個時候開始,迦葉尊者因此成為印度禅的初祖。迦葉傳了二十七代以後到了達摩,達摩被稱為第二十八代祖師,他在公元五二七年南朝梁武帝時代來到中國南方,結束了印度禅的時代,成為中國禅的初祖。
莊子的故事中,我們不是也很喜歡莊周夢為蝴蝶的這一節,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的感覺,是一種適志的感覺,俄然夢中覺悟,蘧蘧然得意的那蝴蝶不就是我莊周嗎?莊周和蝴蝶,在人的思考中是有區別的,但在夢中,莊周可以是蝴蝶,蝴蝶也可以是莊周。莊子的故事裡有蝴蝶與夢的美,禅宗的故事裡也有花與微笑的美。
尤其是當我們想到:花是不會飛的蝴蝶,蝴蝶是會飛的花。我們的心豈能不三月,怎能不微笑?
我們的心靈像一面鏡子,如果鏡子蒙上了灰塵,那我們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污垢。如果鏡子一塵不染,那我們就會看到晴天麗日。有時候,我們無法改變現實的不如意,但我們卻可以改變我們的心情,把我們這面靈魂的鏡子擦拭得亮些,再亮些。
一位智者一次見到一位老婦人悶悶不樂,憂心忡忡,就問她有什麼不順心的事。老婦人說:“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賣扇,小女兒賣傘。天下雨時,我就擔心大女兒的扇子賣不出去,心裡好生愁煩。天晴時,我又擔心小女兒的傘賣不出去,也很愁煩。因此,沒一天是高興的。”智者就對她說:“你何不換個角度想呢?下雨了,就不用擔心你小女兒的傘賣不出去了;天晴了,你大女兒扇子的生意一定很好。這樣想你不就天天都是高興的嗎?”老婦人聽了智者的話,果然天天都有好心情了。
你看現實生活並沒有任何改變,而心情的改變就使愁煩的生活變成了快樂的生活。現實生活存在的東西是我們無法左右的,但心情卻是可以由我們自己掌握的。就好比你口渴了,有人給了你半杯水。如果你想破壞自己的心情,你可以憤憤地說:“太小氣了,才給半杯水!”如果你想快樂,你就會很高興地想:終於有半杯水可以解解渴了。你就會感謝對方,你的快樂就會使對方也快樂。
地面不常掃,就不會有一個干淨清潔的庭院,落葉越積越多、塵埃越落越厚,庭院便成垃圾場了。人生也如此。一個人如不常清掃自己的心境,久了,財、色、利、賭、貪、懶等等,就會在心靈中在思想上積重難除,也就無從有一個寧靜寬舒的心境了。清掃心境,是認識自己、改正錯誤、提高自己的有效途徑。就如同一股清泉,將思想裡的淺薄、浮躁、消沉、自滿等污垢滌蕩干淨,重奏清新、激揚的旋律,讓生命重放異彩,生機勃勃。
孔子的學生曾說“吾曰三省吾身”,一天3次清洗自己的心境,所以他很少犯錯誤,成了一位學識淵博、品德高尚的賢人。心境常掃的人,心靈才會時刻保持清潔光明。假若發現一點落葉與塵埃而沒能及時清除,便是罪惡的開始。“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不要小看塵埃的淤泥,存得久了,就很難再清干淨了。時下常見到某些執法者丟官下獄的報道,便是不常掃心境的例證。
懂得清掃心境,是大智;敢於清掃心境,是大勇。如果你掃除了心靈的欲念與煩惱,你便是個智勇雙全的人。我們不僅要懂得清掃心境,也要學會心的美容。世人都非常注重外表的修飾和打扮,卻往往忽視了內在品德素質的修養和人格的提升。
誠然,愛美之心為人之天性,可是青春短暫,即使麗質天生,轉眼即便消逝。美國總統林肯曾言:“一個人到了四十歲,便要對自己的容貌負責。”三十歲以前,青春尚未遠離,自然流露一種青春的健美;可是新陳代謝不可抗拒,物質世界是會隨著時間而老化、而衰變。是否可以企求於化妝術、美容術而補救這缺失?
一位著名化妝師曾深刻指出:“化妝能改變的事實很少,或只能稱為最末的小事,深一層的化妝是改變氣質——若是一位心地善良、生性樂觀的人,不化妝也丑不到哪裡去。”這可作為林肯名言的注腳,猶古印度人認為人應該把中年以後的時光用來自覺和思索,以尋找最深處的芬芳。即四十歲以後,就全看自己如何磨煉內心,變化氣質,使之轉化為外表的美。
古人雲:“心有所思,面有所示。”如果擁有慈悲開朗的心性,處處關懷他人,自然會有一張和藹親善的面容,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倘若外表固然華麗,可是心懷不軌,對人冷若冰霜,自然讓人望而生畏了。
佛經雲:“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假如心水澄澈,自然山光水色映照出來都是美麗的;如果心水渾濁,最美好的景物照在上面也是污穢不堪。所以欲美化你的容顏,首先要美化你的心。
英國首相邱吉爾,享壽高達九十一歲,晚年仍鶴發童顏,這是因為他意志堅強,性格爽快,心理狀態長期處於最佳水平。所以暮年也並不可怕,只要你能保持一顆純真的童心,保持對人生的希望,讓心靈不隨年齡老去,讓人感到精神領域散發出的清芬。
希望保持一張美麗的容顏,最重要的是內心的淨化,就像古語所言:“非遣其欲,其心不靜;必澄其心,而神自清。”若能不斷澄淨心思,滅除煩惱邪念,隨時保持寧靜、仁慈和寬容,“相隨心轉”,必然使你神清氣朗,容光煥發。“心靜而本體現,水清則月影明”,若能不斷淨化身心,恢弘人性本有的靈光,提升與生俱來的道德情懷,不但使你青春常駐,隨時流露自性的芬芳,進而可從塵俗諸苦中解脫而達到永恆祥和的淨地。
似曾記得唐·權德與題雲師山房詩:雲公蘭若深山裡,月明松殿微風起,試問空門清淨心,蓮花不著秋潭水。“試問空門清淨心,蓮花不著秋潭水”,將清淨心比作不著秋水的蓮花。《金剛經》雲:“諸菩薩摩诃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從此看,清淨心就是無執著之心。不住於色聲香味觸法,不是說沒有了這六塵,而是指不執著於這六塵。不執著即是清淨。如蓮花出水不染水,但不是沒水。如果沒水,蓮花也沒了。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生死涅槃,煩惱菩提,其體性是一個。故六祖慧能雲:“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紅塵生活中,能讓我們安靜下來,反觀自照,見微知著,通常是些簡單而美好的事物,像花。“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那朵花,本身是美麗自足的生命,無須添加任何形上意義以增益它的價值,但從簡單中發現壯闊,從平實中洞悉奧義,再回到不損不益的花本身,去親近它的本來面目,卻是觀照花的那顆心,漫長乃至血淚斑斑的智慧之路。
涵養一顆清淨靈敏的心,觸目遇緣都是心光,在浮晃交錯的心光中,優游任運,得大自在,就是禅之一瞥。當這抹隨緣觀照的心光,和一朵花相契、融合,瞬間完成一個如如之境,那圓滿、美麗的當下之味,我們可以說那是禅之一味——
這時,禅是一朵花。
詩偈之於文學,正如花之於生命界,都是以美麗簡單的形式,包含豐富的內蘊力,可以觸發遼闊的想像。禅詩,是一把心鑰,可以開啟禅的宮室之美、百官之富。那是禅師們開悟時的心光筆記,智慧在電光石火的剎那被文字逮捕歸案,為甚深微妙的解脫之道留下幾組密碼。修行人可以參考而不必執著,初機的人可以領略一些智慧的光影和文學的美感,尋聲溯源,拾級而上。
禅是不昧語言文字相的法門,所有的語言文字都是不忍而說的善巧方便,聽者最好直接以心印證,不必執泥在話頭字面;讀禅詩,宜作如是觀。
傳說禅的法脈開始於一朵花。佛陀拈花,摩诃迦葉微笑,在這動人的一刻,溫潤有情的印心境界於焉完成,禅的法脈這樣安靜優美的傳遞下來了。希望讀者也擁有如此安靜的智慧——
登高望遠,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