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曜:奉養臥床母親13年 只想看到她高興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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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期的程曜(左一)與父母、兄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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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生前的最後一張照片 |
家嚴程朱鑫,早年游學美國,回國後遇國民黨白色恐怖,獲獄八年有余。所有子女養育,出國深造,皆受於母一人。其間母親大人積勞成疾,屢染重疴,仍抱病負常人難負之重,為子女籌款、不遺余力。子女長成後,家慈善理財,傾力購屋五所,留贈後嗣,仍繼續向子女借貸纾困,不求償還。家慈畢生辛勞,本人有幸於母晚年,隨侍在側,含淚發此訃告。
我本資質愚魯,母親天地恩情,感念至深而讷於言表,謹誦《詩經·豳風》章句,敬獻慈母靈前:
鸱鸮鸱鸮 既取我子 無毀我室 恩斯勤斯 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陰雨 徹彼桑土 綢缪牖戶 今女下民 或敢侮予
予手拮據 予所捋荼 予所蓄租 予口卒瘏 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 予尾翛翛 予室翹翹 風雨所漂搖 予維音哓哓
這是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教授程曜為母親寫的訃告中的一段話。2011年10月4日,他患腦梗塞的母親韓文美女士在北京去世,這是程曜奉養的第13年。
“當你愛一個人,她每天看到你都高興地笑,這不是很好嗎?你還能夠祈求什麼呢?”程曜說,如果說有堅持,這就是他13年來的動力。
三歲那年的承諾——“我要建花園洋房給我媽!”
程曜生在台北,長在高雄,是家中五個孩子的老幺。在母親學生的回憶錄中,特別提到了程曜——“說到韓老師, 不得不提一下她那位很叛逆的兒子程曜,老師的典雅風范和程曜的反傳統,簡直南轅北轍。”他不是聽話的“乖孩子”,成績卻很好,最得母親疼愛。程曜說,他從小就莫名其妙地想要“討好”母親。在他三歲那年,就曾跟別人“誇口”說,“我要建花園洋房給我媽!”
14歲那年,在白色恐怖的大背景下,父親雖有在美國留學的背景,也被國民黨當局逮捕入獄,養家的重任就落在了母親的身上。母親為了貼補家用,除了做中學教師的工作,還在晚上代補習班的課和為媒體寫稿。父親入獄後的第二年,母親患宮頸癌做了手術,粗心的醫生把紗布遺忘在腹腔裡,母親又患上了腹膜炎。母親就這樣支撐著五個孩子完成大學學業,其中的三個還出國深造。
“爸爸曾跟我說,你媽媽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裡長大,所以她的力量很大。”程曜說,父親入獄後,他們沒有轎車接送了,但母親一直把家裡的收入維持在小康的水平,甚至在上大學的時候,除了基本的生活費,還額外給他談戀愛用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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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北京前在台北與母親的合影 |
為奉養母親離婚 為找合適護工放棄高薪到北京工作
1998年,操勞了一輩子的母親患腦梗塞病倒了,需要人攙扶才能行動。程曜堅持要把母親留在身邊奉養,而不是拿一筆錢把母親托付給大陸的親戚。他從德國的朋友要來很多資料,徹底將家裡改造成一個方便殘障人士生活的居所,從此陪侍在母親身邊。前妻希望能出一筆錢把她送到養老院,恢復他們正常的生活。程曜堅決不肯,前妻因此和他離了婚。也是這個時候,他與兄姊之間也出現了分歧和誤解,手足之間鬧得很不愉快。
可真正讓程曜下決心離開台灣的還是母親。因為要工作,程曜只能請護工照顧母親,但台灣的人工很貴,程曜只能請不會說中文的菲傭,一天裡,母親幾乎沒什麼可以說話的對象。這時他收到了清華大學的邀請。雖然收入下降了近十倍,但在北京顯然更容易找到合適的護工。
為了找個能夠和母親耐心交流的護工,程曜背著母親上了來北京的飛機,把家搬到了清華園。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我覺得這對我媽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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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曜在香山腳下為母親拍攝的照片 |
“當你愛的人每天看到你都高興的笑,你還能祈求什麼?”
2002年起,在清華大學的校園裡,經常能看到程曜推著母親散步。每個周末他還會推著母親去香山。他不愛照相,卻喜歡給母親拍照,電腦裡存了很多母親在各個時期的留影。雖然被病痛折磨,但能看出她面對鏡頭和鏡頭後面的兒子時,在努力地露出笑容。
2008年,他們從清華的宿捨搬進了他為母親建的“花園洋房”,但此時的母親已經不能說話了,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每天上下班,他都會到母親床前,拍拍她的頭,親親她,母親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幺兒啊”“兒子啊”那樣招呼他,但仍會開心地對他笑。知道母親愛看《還珠格格》,一看到小燕子就咯咯樂,程曜就買了《還珠格格》的DVD,反復放給母親看。“光DVD就看壞了好幾個。”護工王澄江說。
因為要照顧母親,他不能出國做學術交流,母親身體一有不好的征兆,他馬上會守在家裡,不去上班。但程曜說他從來沒覺得母親給他帶來什麼負擔,“我做的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啊,當你愛一個人,她每天看到你都高興的笑,這不是很好嗎?你還能夠祈求什麼呢?”相反,他覺得是一直以來是母親為了支持自己做科研才堅強地活著。就在最近,程曜的研究有了很大的突破,可能很快就有成果出來。
“我都覺得是我媽不再支持我了她才走的。可能她覺得我快成功了吧,她也很痛苦,夠了。”說到這裡,一直在強調自己嵊州人獨立、倔強特點的程曜眼圈紅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很有禮貌地告辭說,我需要休息一下。(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