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泠潇
雨後,趁著空氣還很清新,去散步。
出了門,才知道外面並不像自己料想中的。許是因為盛夏,許是因為還有一場雨來臨,許是因為來來往往的車輛排放的尾氣,總之,異常燥熱。於是,有些喪氣,心想去花壇那邊看看吧,看看就走。圍著花壇繞了個圈,枯枝敗葉經過雨水的浸泡,散發出一股腐敗的味道。堆積在一起的落花沒有了往日令人賞心悅目的神氣。集結成群的螞蟻在四周鑽來鑽去。腦子裡只有兩個字——逃離。
沖出花壇,沒跑上五步遠,回頭,向後轉,蹲下身。
是一只蝸牛。
大概是因為空氣越來越糟糕,連蝸牛的數量也急劇下降,幾次雨後漫步都沒有發現蝸牛的身影,這次可算是意外的收獲。
記得小時候,每當雨後,大院裡的小朋友又重新從家裡奔馳而出,聚在一起玩樂。那時大院北邊的幾幢樓房,年數比較久,爬山虎對其形成了綠色包圍圈。從遠處望去,俨然是一座座規則的青山。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院,院子裡種植了各種各樣的花卉,以及果樹。每到秋天,就成了我們口中的美味,當然是偷來的。而當雨後,院子的外圍牆上就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蝸牛。那時淘氣,一定要把蝸牛生生地從牆上拽下來,放到地上看它遲緩而堅定地蠕動,然後拍著手大笑。有時心煩,蝸牛就充當了出氣筒,被我們的小腳丫一次性踩扁……
想來,也有五六年之久沒有見過蝸牛了,於是拿出手機一陣猛拍。上下左右,各個方位都對它進行了特寫。還不過瘾,就打開攝像功能,拍它蠕動的可愛又可笑的樣子。卻在這時,我才忽然注意到,這只蝸牛的邊圍,早已被中午濃烈的陽光曬干,泛出蒼白的顏色,彷佛已然能看到它內部的紋絡。瀝青路也早已被烤的滾燙,蒸騰出的熱氣讓我的頭上也冒出了小小的汗滴。那麼這只蝸牛,正在受著怎樣的煎熬,以怎樣的毅力朝著它的夢想高歌猛進?
我呆在那裡。對於時常用熱水灌螞蟻洞,時常用石子擲流浪貓,時常用火燒焦蚊子的我來說,面對一個即將離去的生命,手足無措。
許久,我終於想起,蝸牛是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土壤裡的。於是我伸手,去拔它。哪想到,這只蝸牛已經曬得太久,它跟地面,宛若生了根。它可以自行蠕動,而我卻根本無法將它拔起。
我歎了口氣,站起身,朝四周審視著。花壇周圍的冬青樹上還殘留著雨水。就是它了,我想。小心翼翼地把沾有雨水的那片冬青葉折下,像大家閨秀似的邁著小步,挪到蝸牛旁。俯下身,將冬青葉對著蝸牛抖動起來,卻不想雨水根本不想我之所想,四散著離開了冬青葉,只有零星的一兩滴落到了蝸牛身上。我不甘心,重新進行同樣的工作,均以失敗告終。
我決定放棄了,以前害死了那麼多蝸牛,也不差這一只了,而且它也並不是因為我才……想到這裡,我晃了晃頭,大步流星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但步子卻越邁越小,最終停下了。我可以在幾分鐘內就回到舒適的家,而蝸牛呢?我不能就這樣不管它了。
正猶豫著,一個盛滿水的低窪處出現在我的視野。我趕忙撿了一片梧桐葉,卷成漏斗狀,舀起水,似捧著珍寶般朝蝸牛奔去。
水終於淋在了蝸牛身上。看它迫不及待地用觸角在濕潤的地上摸索,看它慘白的身軀一點點恢復肉色,看它加快了速度,看它重回它的家園。
我釋懷地長舒了一口氣,但罪惡感卻沒有消失。
回到家,我對母親說:“今天我救了一只蝸牛。”
母親瞪大眼睛:“救蝸牛?就你?”
是的,我救了一只蝸牛。
這將是我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