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護生與動物保護
編者按:掃地不傷蝼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短短兩句話,道出了佛教對動物的深切關懷與無盡慈悲。千年以降,佛教與中國本土文化的水乳交融,使得中國社會在對待動物的主流意識與實踐行動上要比西方社會做得更好而且更早。然而今天,由於傳統文化的斷代與當今“科學主義”的盛行,一說起動物保護,我們卻顯得非常的陌生,總以為那是來自西方的文化輸入,這種對我們優秀的文化傳統的心靈忘卻與邊緣意識,引起了長期致力於素食運動與動物保護研究的清華大學蔣勁松教授的關注。那麼,佛教的護生理念是怎樣的?佛教又是如何看待人類吞啖生命與傷害動物的行為?今天的動物保護運動與古老的佛教護生傳統又該怎樣結合並相輔相成?為此,鳳凰網華人佛教素食欄目特別編發蔣勁松教授對這些問題的闡述,我們亦藉此重溫這些永恆智慧的生命箴言。
今天在中國宣傳動物保護,常會有人說,這些觀念是西方舶來品,與我們的文化無關。其實,不僅我們中國本土的儒家、道家都有非常豐富深刻的動物保護理念和實踐,而且中國古人在接受外來的佛教護生觀念時也非常開放,這些經驗值得我們今人好好學習和研究。
與世界上其他主要宗教不同,佛教慈悲救度的對象從一開始就不局限於人類,而是包括動物在內的各種生命形式。在釋迦牟尼佛為太子時,一次他在樹下見農夫犁土,掘出蚯蚓,鳥兒飛來啄食,引起他對眾生互相殘殺,弱肉強食的悲思。印度吠多派崇拜梵天,每年都會以大批牲畜宰殺祭祀,釋迦牟尼堅決反對這一惡劣傳統。
佛教主張六道輪回,即在沒有解脫之前,生命在天、人、阿修羅、畜生、地獄、餓鬼六道中輪回,依據自身的行為業力獲得來世相應的果報。不同的眾生由於修行的高低而有差別,但由於生命本質是平等的,不同的眾生之間能夠相互轉化。在轉世再生的信仰基礎上,因果輪回使得所有生命都具有了“血緣關系”,也使得動物在內的其他生命不僅與人有著平等的地位,而且還有密不可分的親屬關系。
佛教注重慈悲,因此保護動物是題中應有之義。佛教經典再三勸導信眾應該保護動物,不得傷害動物。如《佛說阿難四事經》曰:“當以慈心育養幼孫,見禽獸蟲蛾……當常念,隨其所食,令時酥息,莫得如杖傷絕其命。”
從某種角度上講,佛教中最高的善就是保護生命,最嚴重的罪惡就是殺害生命。《大智度論》中明確表示:“諸余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地藏十輪經》說:“設使能戒諸殺生,諸眾恭敬成無上,恆時無病延壽命,安樂暢適無損害,一切生生世世處,深信如來之行境,現見佛法及僧眾,速得無上菩提果。”
作為佛教徒最基本戒律的五戒中,第一條就是“不殺生”。其規定是不可以殺害一切有情識的生命,包括所有的動物,而且要做到“不自殺、不教他殺,不見殺隨喜”,就是說不僅自己不能去殺害動物,而且不能教唆、命令、勸誘他人殺害動物,甚至連見到他人殺害動物在心裡表示贊同歡喜都是有罪的。可見,佛教對於殺戮動物是全面禁止的。
佛教徒不殺害生命,對一切生命平等相待的精神,甚至推廣到了我們通常恨不得斬盡殺絕的所謂猛獸和害蟲上。在佛教經典中,不僅有佛陀割肉貿鴿的故事,也有捨身飼虎的故事,而且在中國古代,也不乏以慈悲心降伏猛獸,甚至讓其為高僧服勞的佳話。如台灣高僧廣欽老和尚年輕時,於1930年代在泉州城北清源山,覓得半山巖壁石洞為安身之處。據傳廣欽法師在深山洞中坐禅念佛,米盡糧絕,即以樹薯、野果充饑,山中多猴虎,久之,人獸相處了無畏懼,遂有猿猴獻果、猛虎皈依之事,“伏虎師”之雅號乃不徑而走。人與動物和平相處,不僅是佛教的理想,而且在許多高僧那裡也得到了部分的實現。
除了消極的不殺生之外,眾生平等的思想在佛教歷史上還逐漸形成了一系列獨特的更加積極的實踐方式,集中體現為素食、放生行為。放生是用錢買來被捕的飛禽走獸魚鱉等,將其放歸森林、曠野或者湖泊,使其重獲自由。《雜寶藏經》記載,有一個沙彌原本七日之內就會壽終,但由於救活了即將被淹死的無數螞蟻,沙彌延壽免難,最終得以長命終老。
放生讓佛教徒的保護動物行為,從消極地不傷害生命變成積極地拯救生命。在佛教中放生被認為是積累功德,消除罪業最為有效、迅速的手段,因此廣大佛教徒以很高的宗教熱情投身這種活動中去。
《梵網經菩薩戒本》說“是菩薩應起常住慈悲心、孝順心,方便救護一切眾生”,又說:“以慈心故行放生業,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無不從之受生,故六道眾生皆是我父母,而殺而食者即殺我父母,亦殺我故身。……故常行放生,生生受生,常住之法,教人放生。若見世人殺畜生時,應放使救護解其苦難”。
受到佛教的影響,中國文人也常常通過詩文來勸導世人愛護動物。如白居易就曾動情地寫到:“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盼母歸”。蘇東坡勸描繪了人與動物和諧共處的動人畫面:“鉤簾歸乳燕,穴牖出癡蠅,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
佛教傳入中國後,中國佛教徒、普通民眾乃至中國歷朝皇帝也開始放生。所據記載,始自梁元帝時代就開始設置放生亭,隋唐以至明清,設放生池、放生會的習俗就更為流行。後世凡朝廷舉行祭祀大典,或逢皇族誕辰,或天象告警,下诏罪己,或久旱禱雨,都要下令嚴禁宰殺,甚至大赦天下囚徒,以示皇上的寬大仁愛的胸懷。可見,由於佛教的長期宣傳,戒殺放生已經不僅僅是佛教徒的宗教行為,而且在國家的制度政策層面上也得到了落實。
佛教誕生於印度之初, 主要流行的是小乘佛教,雖然也嚴禁殺生,但是尚未完全禁絕肉食,只是規定僧人和信眾只可吃所謂“三淨肉”。即所謂“眼不見殺”,就是沒有自己親眼看見吃動物被殺害;“耳不聞殺”,就是沒有親耳聽見動物被殺害;“不疑殺”,就是不懷疑動物為了我而被殺。“三淨肉”規定的本質是,只允許僧人和信眾可以食用已經死亡動物的肉,禁止他們因為肉食而殺害動物。
而大乘佛教經典都明確指出一切眾生肉都不可食用,因為食肉不利慈悲心的發起。如《梵網經》雲:“若佛子一切肉不得食,食肉斷大慈悲佛種子,一切眾生見而捨去,是故一切菩薩不得食一切眾生肉,食肉得無量罪。”
由於深受佛教慈悲護生觀念的影響,中國古代許多佛教徒甚至不少非佛教徒都在不同程度上踐行了不殺生,放生、素食的理念,在動物保護的實踐上遠遠地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今天,在中國動物保護意識逐漸興起,然而動物遭受嚴重虐待的局面卻依然十分嚴重,動物保護的宣傳還受到許多人懷疑,動物保護立法一時不能實現。在此情況下,多多了解和介紹中國古人是如何接受來自印度的佛教慈悲護生理念,是很有現實意義的。
今天中國動保志願者和動保NGO與佛教徒是救助動物兩支最重要的力量,但是很可惜他們之間合作卻不多。原因是佛教徒救助生命的最重要的形式——放生,今天在市場經濟背景下,反而變成了動物迫害的市場拉動,有可能走向慈悲護生的反面。對此,佛子們需要回歸到放生的真正意義所在:救護生命。隨順今天的具體因緣,真正回到佛教慈悲護生的精神實質上,更加如法合理地放生,善巧方便地以各種形式開展救護生命的活動,這樣可以實現佛教護生與源於現代西方動物保護運動的合流。而動保志願者和NGO也可以從佛教徒慈悲護生的宗教熱誠中獲益良多。
動物保護必須要本土化
現在中國動物保護的基本理念和運作模式,主要是從西方發達國家引入,這種模式比較適應現代生活,注重法律制度的改進,注重利用社會運動,利用NGO組織。但是,由於其發源於西方社會,所使用的概念體系和論述話語,有特定的文化背景,國人接受起來多少有些障礙,而且在動物保護方面也有一些局限性。所以,我認為中國動物保護下一步考慮的重大課題就是,如何在努力傳播西方現代動物保護的理念和運作模式的同時,努力挖掘動物保護的本土文化資源,讓動物保護在本土落地生根。對儒釋道動物保護的理念和實踐傳統的研究和爬梳是第一步。
動物保護亟需整合力量
實際上,中國大陸關心動物保護的人也並不少,但是很可惜,各方面的力量整合不夠,各自為戰,資源浪費嚴重。比如,學者與動保NGO缺乏溝通交流,許多問題學術界已有很好的研究成果,但是,第一線的動保人士不知道,而學者往往寫了書、寫了文章之後也很少關心有沒有得到傳播,落實。而動保第一線遇到的新問題,其實也是學術研究的好材料,學者也錯過了深入的好機會。不同動保組織間的信息交流、資源共享、經驗分享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尤其是,動保界和關心護生的宗教界(主要是佛教界)雖然基本理念和目標非常接近,雖然許多動保人士和NGO組織中的骨干都是佛教徒,但是在組織層面卻很少合作。動物保護的不同理念、模式的交流也不夠。這些都極大地制約了中國大陸動保的發展,亟需深入交流,加強整合。
【蔣勁松,科學哲學博士、清華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教授】
1980年,福建福安賽岐鎮,楊厝生產隊。一牧童對一條公牛說:“你明天就要賣給屠戶了。”牛當即流淚跪下。牧童驚訝,告訴父母及當地干部群眾,大家一齊來觀看,牛就向大家跪求,人們動了恻隱之心,集資400余,250元作價給牛主,余款同牛送寧德支提寺放生。牛進寺後,喜歡聽經禮佛。由於此事傳遍一方,當地善信來寺看它時順便放一點功德錢,牛總是跪地叩謝。1993年農歷10月13日,自己慢步至曠野臥倒,半日後命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