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佛教徒身份,有時候我會收到一些信件,寫信的人自稱是佛教徒,他向我描述了一件在他看來極其可怕的事——有人把藏傳佛教佛像印在衣服上——作為佛教徒,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希望我能說點什麼。如果我能聲討這種行為顯然更符合他的期待。但我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實在無法為這種事情憤怒。
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很多更愚蠢的行為在發生,我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可能去一一糾正。作為一個尚未證悟的佛教修行者,盯住自己顯然比盯住別人更重要。我想說的是,我們自己每天的愚蠢行為並不比那些把佛像印在衣服上的人少,如果你能像對待他人的錯誤一樣認真地對待自己的錯誤,可能更符合佛陀的教言。
還有人曾經試圖鼓動我去寫一些文章回饋那些攻擊佛教的基督徒。因為那些基督徒侮辱了佛教。說實話,我並不是個容易覺得被侮辱的人。我也從未覺得有任何人可以侮辱佛教,如果有人侮辱佛教,我想他只是在侮辱自己。如果你嘗試用一盆髒水去污染天空,最終你只能潑自己一身髒水。我不會因為有人說佛教不好就生氣,佛教好不好我自己非常清楚——我花了二十多年來檢驗佛教,其他人的話對我沒有任何效力。如果有人說佛教不好並嘗試證明這一點,我只會覺得他太可憐了,絕不會生氣。就像我從不會因為某些明星學佛而受到鼓舞一樣。他們學佛不是佛教的榮幸。是他們的榮幸。
我一直以為只有那些虛弱的人,和那些缺乏信心的人,他們才會覺得被攻擊是一件大事。
藏族是一個非常偉大的民族,這個世界上能讓我欣賞的人至少有一半出自這個民族,但不是每個藏族都具有智慧,因為特殊的歷史隔閡,漢地對於藏人的看法一般有兩種極端,如果他們不是把藏族看成野蠻沒文化的民族,就是把他們看成極度純潔的天使。顯然這兩種看法都離事實有所偏差,都是缺乏了解的想當然。我想說的是這個民族有很多偉大人物,他們有過密勒日巴,有過蔣揚欽哲旺波,但大部分人和你我一樣,他們不是密勒日巴,他們都只是凡夫,貪嗔癡具足,可能他們的染污壞心眼沒有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多,他們的文化沉澱沒有我們這麼復雜,但你也絕不能把他們想成天使。他們有我執,有自我,如果在特定的因緣下,干起壞事來並不落後於任何其他民族,雖然他們可能因為佛教背景的影響而少有害人之心。大部分藏族對佛法雖然虔誠,但並不太懂。所以他們在有些事情上會很認真很偏執。
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很容易受傷,你很容易傷害到他們,他們有很多規矩,你必須尊重他們的習俗,但他們從不考慮尊重你的習俗,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個無意的動作就冒犯到他們了。這些人制造了很多不愉快事件。雖然我不希望那些學習佛教的人裡出現這樣的人,但好像不太可能。
我個人不覺得有人把佛像印在衣服上,我們就必須義憤填膺。而且我也不覺得義憤填膺的去聲討會讓對方對佛教徒有任何好的觀感。試著想一下宗薩仁波切或是創巴仁波切會如何對待這種事。
雖然我不想說,但我必須提醒的是,這只會讓他們把你跟那些動不動就認為自己被傷害的人歸為一類。當然,我們不能期待每一個人都有宗薩仁波切創巴仁波切那樣的胸懷。具有他們的胸懷就必然具有他們的證悟和智慧。永遠會有人因為別人的錯誤而受傷,並為此聲討別人。但是佛教徒永遠應該關注自己的錯誤多於他人。而且,把每一件事都當成大事,把每一件事都看的很嚴重,這至少證明你還不是個好的修行者。
本文寫於2014年9月28,因巴黎發生恐怖襲擊,特發此文,正如宗薩仁波切所說:我是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