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憶劫。以身布施。】
什麼叫“初日分”?“中日分”?“後日分”?這是印度的習慣。印度這個民族不太注重歷史,覺得過去的就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來,記那麼清楚干什麼?對於數字一個兩個,一萬個兩萬個,開口就是八萬四千,就是很多的意思。印度一年分三季,以四個月做一季,也是一年十二個月。佛經上講時間,一天分三時,就是三個階段。“初日分”就是上午,“中日分”就是中午,“後日分”就是下午,這三句話其實就是一天。
“以身布施”很難啊!譬如我們現在輸血給人家,或者把眼角膜捐給人家了,有人受傷,需要一塊皮去補,把自己身上割一塊去幫他等等,都是“身布施”。另外媽媽生孩子,父母帶孩子也可以說是“身布施”,不過看不出來,還布施得很願意,很高興呢!勞碌一輩子,最後被兒女罵一頓,說你這個落伍的老頭子,愈罵愈高興,這就是做父母的布施。其實嚴格講起來,這不算布施,因為父母的愛兒女,是基於自己私心的愛。又如你愛一個人,願意為他服務,算不算布施呢?這是布施的行為而已。實際上,這是你的疑心,“貪嗔疑慢疑”的“疑”,“愚疑”的“疑”。我們常常引用龔定庵的兩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真布施是捨掉自己捨不得的,是一種自我犧牲。譬如說只有砍掉我的膀子,才能夠治好你,我願意砍掉給你。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這是布施。所以“以身布施”,非常難。
為什麼這裡提到“身布施”呢?大凡人生在世,有兩件事情最難布施,第一件是錢財。我們常聽四川朋友講一句笑話,“錢、錢、錢,命相連”,那個錢真是與生命一樣要緊,所以錢財最難布施。但是等到要命的時候,絕對慷慨地把錢財付出去,只要保命就好了。
第二件是身布施難。最難布施的是“我”。佛現在講,假使有一個人,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什麼是“恆河沙等身布施”?我們一個身子犧牲了,算是一個身體布施,自己死了以後,再來投胎,那個身子再來布施,生生世世都拿生命來布施,犧牲自己,為社會為眾生,這是以恆河沙那麼多的生命來作布施,這個是講數量之多;犧牲不只一次,犧牲像恆河沙那麼多次數,這是講生命的布施。
其次講時間,連續的布施。投胎再來,又來還是為眾生再布施,再來還是布施,經過百千萬億那麼多的劫數,都是“以身布施”,行菩薩道,這個功德你說有多大?所以有一點大家要注意,常有人問我是不是佛教,我說我什麼都不“叫”(教叫諧音),為什麼呢?我沒有資格當佛教徒,因為我沒有辦法“以身布施”。
世界上很多不是佛教徒的人,所行的真是菩薩道。曾告訴大家,二三十年前,我在基隆的時候,一條船在海上碰到了台風,那是海軍拍賣掉的舊船,快翻了。一個有肺病的人在船上,水手拿了一個救生圈給他,他看見一個女的抱著一個小孩,在喊“救命”,就把救生圈套上了母子倆個,自己就不要了。那個船員一上來看到,急得不得了,東找西找又找一個救生圈丟給他。他一轉身,看到一個年輕人在找板子東找西找,很危急的時候,他又把這個救生圈給這個年輕人了。他說“你年輕還有用,我又老又病,沒得用了”,最後他犧牲了。這個就是菩薩,在危難的時候,沒有考慮到自己。
所以我說我不是佛教徒,不能“以身布施”。你假使多跟我談一下,我就不高興了,心想怎麼搞的,盡講,我都累死了。這就是不肯以身布施,對不對?假使有人家要你幫忙,多跑一點路,“唉呀!我那麼大年紀,還給你跑”,這也是不肯“以身布施”。所以真正學佛,“以身布施”是一件非常難的事。
布施兩個字不可以輕易談,你說這裡出十塊錢,那裡出一百塊錢,是布施嗎?你是算過的,這一百塊錢拿出來,對自己沒有什麼影響,因為還有八千一萬在身上,那不算布施。只有自我犧牲去助人救人,才算是真布施,所以真正的布施之難,這一點須要注意。至於有些人布施了一點錢,還希望留下一個名字,走過來看看,“啊!我都布施了,怎麼還沒有名字?”那個不是布施,而是施布了,布施倒過來了。所以學佛要了解布施之難,真布施須要真放下。這裡談布施沒有提到錢財,只說“以身布施”,這樣一個人,無始劫來“以身布施”,這個功德當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