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遇了一小難,爬山登陡峭石級的時候滾落了下來,蒙佛加佑只是手指脫臼,並無大礙。但遇險過程中那剎那間面對生死時的驚恐無助卻讓我觸動很深,反思良久。
通過這次歷險,我才知道,死亡對於無知的人類來說是一個“異境”,誰都不能說自己懂了。無論平時自認為對生死多麼清楚明白,面臨死亡的第一念,人的潛意識、深層習性、第一條件反射都是救人和求生,想都不想極樂世界,佛號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根本不在腦子裡……
這也讓我想起身邊的一位佛友:一位遺書寫過、往生送過、無常深刻思維過、助念參加無數的老修行(還是領導),輪到自己患了晚期癌症,被醫生宣判死刑時,所作所為卻完全不是他平日冷靜的樣子。
他連同他那個身經百戰的佛化家庭舉止大異,住在醫院都不想離開,盡其所能地使自己多活一天是一天,對塵世的貪戀、對生命的執著怕是比一般人更甚。
這位研習經典20年,半輩子送往生、在死亡中歷練穿越,罵別人不懂無常,對淨土法門虔誠信仰的眾人追隨的楷模……讓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他錯出在哪兒了。
於是蓮友們下定論說,他平時都是在演戲,死亡來臨才驗證出學佛的真假。下了定論的我們,便堅定不移地認為我們都比他強,真心的、真誠的、一點點都沒有懷疑地認定自己肯定是大丈夫,肯定是信願具足的。
其實,我們都是沒有歷練的傻子。
就我來說,當死亡迅疾到來、千鈞一發的時刻,阿賴耶識所支配的一切思想和舉動都是——“活命”。即便是死慢慢來,有思考的余地,世間的愛別離也會一步一步吞噬人的勇氣,讓人痛苦的時候想往生,讓人舒緩過來又遲疑地不想往生。
這哪裡配稱為“修行人”啊,找不到修行的功夫在哪裡,僅僅配稱一個“念佛人”而已。
通過自己的這次歷險,我對死亡有了重新認識:“老修行”並沒有演戲,也不是假學佛——即便是學佛人,畏懼死亡都是特別特別正常的心理。
我以為我懂了,可是死亡真的來了,腦子一片空白、如同白癡,和從前對死亡的摸觸、體驗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對那位老修行忏悔說,我以為我懂了,其實我什麼都不懂。
老修行還有他的家人也說,我們也以為我們什麼都懂了,其實不懂。
籠外看老虎的人,窮其想象也體驗不出籠內面對老虎的恐懼。
可怕的事情原來那麼多,往生的障礙原來那麼多……
想透了,忽然就不怕了——我們都是大白癡,佛的工作,原來是管我們這些“白癡”的。
也因此更加深刻體會了善導大師的兩種深信:一者決定深信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曠劫以來常沒常流轉,無有出離之緣;二者決定深信彼阿彌陀佛四十八願,攝受眾生,無疑無慮,乘彼願力,定得往生。平日裡潛意識裡我們總自以為自己還不錯啊,我在行善,我在念佛,怎麼也該稱為“善男子”、“善女人”了,善導大師在這裡讓我們深刻體會到自己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別再執著自己是善人了,放下那一點點善,我們無始劫來一定做了很多善很多功德,可是我們了生脫死了嗎?沒有!我們是惡人,而且是罪大惡極之人,只有把自己的力量徹底放下了,我們才能心甘情願地去靠倒,徹底靠倒佛力。
乘佛願力,定得往生。如何乘佛願力,在這裡不是“我”要做什麼阿彌陀佛才能讓我往生,因為我們無法想象我們什麼都不做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我們總習慣於去思維我要達到一個什麼條件才能往生。用印光祖師的話說:自有什麼力,全體是業力!就是要我們放下對自力的執著,徹底地靠倒在阿彌陀佛的大悲願力上來。
把我們非要怎麼樣才行的一個心歇下來,真正歇下來去體驗接納阿彌陀佛無時無處不在的如大地般的承載力,如虛空般的融攝力,體驗眾生與阿彌陀佛如魚居海的關系(我們的舉心動念、言語造作無不在阿彌陀佛的心海中),讓我們真正心安下來。狂心頓歇,歇即菩提,淨土法門也有淨土法門的歇心,歇我們的妄想、分別、對立,歇我們對自力的執著之心。
真的歇了心,真的全身心靠倒了阿彌陀佛,我們的身心會柔軟安住,因為在阿彌陀佛願力的攝受含養下能使我們不斷消解自己的對立、分別、執著,能使行人無邊業障漸漸消除,無量福慧冥冥增長,也真正是“以果地覺作因地心”了。我們會自然而然地歡喜主動地去行善、持戒、念佛、往生。
盡管臨終會有八萬四千的對境,盡管臨終人有八萬四千種的情態,慈悲的阿彌陀佛,都有他八萬四千的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