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釋昌蓮
印光大師自小沐浴在良好的家庭氛圍中,深受其益。所以他在後來的弘法生涯中,極為注重家庭教育的倡導。其家庭教育思想主要包括因果、母教、胎教三大內容。他認為,欲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近代中國社會提倡家庭教育,非以發明佛教因果報應說為根本不可。否則,棄本逐末,難以達到預期的教育效果。他說:“因果者,世、出世間聖人,平治天下,度脫眾生之大權也。即聖教昌明之世,若不提倡因果,尚不能普令愚民潛息隱惡,悉使智者大積陰功。況今世道人心,壞至其極,廢棄聖經,推翻倫理,邪說橫流,載胥其溺。有心世道者,思欲挽回狂瀾,若不以因果報應為振聾發聩之資,雖佛菩薩聖賢悉出於世,亦莫如之何,況其下焉者乎!”意在以因果報應的原理,潛挽世風,激發人心向善,使賢良者發積功累德之善心,使愚昧者息為非作歹之惡念。以發明因果為護國息災之根本,以俾人人悉皆敦倫盡分,閒邪存誠,存好心、說好話、行好事、做好人,將來圖個好果,莊嚴人間淨土,建設美好家園。
然提倡因果報應說,又須與家庭教育相結合方可。二者之間,合之雙美,離之兩傷。唯有把因果報應說落實於家庭教育中去,方能實現普及化教育,以俾行人自小心存“因果報應,絲毫不爽”的理念,這樣長大成人後必為賢者。他說“唯從小便教以敦倫盡分之道、因果報應之理,則習與性成,及長而不為賢人者,無是理也”。如果離開家庭教育,單方面地提倡因果報應說,則因果理念就難以落實於倫常日用中去,而且亦使子女失去了童年教育的大好時機。相反,如果離開因果報應說,單方面地提倡家庭教育,則會導致家庭教育迷失根本方向,亦甚難得實益。所以大師說:“家庭教育,尤須注重因果報應。此二法互相維持,方能令後之子弟,不致悉入彼獸域。否則,縱有教育,亦難制彼不隨邪轉也。”單翼難以高飛,只輪不能致遠。唯有把因果與家教結合起來,方能實現教育的根本目的與真實意義。印光大師骨子裡認為:近代中國社會之所以動蕩不安,其根本原因在於家庭失教而且不提倡因果所致,故說:“近來世道人心,陷溺已極。一班無知之民,被外界邪說之所蠱惑,競倡廢經廢倫,直欲使舉世之人,與禽獸了無有異而後已。其禍之烈可謂極矣。推原其故,皆由家庭失教,並不知因果報應之所致也。”正因如此,他才盡其畢生精力極力提倡因果報應及家庭教育,以挽救世道人心。
印光大師認為,家庭教育能否付諸於實踐並取得良好成效,關鍵在於母教能否落實。他不主張女人參政議政,他認為女性應以“相夫教子”為天職。女人在家庭教育中起樞紐作用,因為母親是孩子的先天模型,畢竟孩子從母胎中生出,並且孩子自小須由母親喂養觀照,所以孩子與母親的接觸最多,距離亦近。言傳身教,皆從母親身上體現出來,以故母教萬分重要。注重母教,是印光大師家庭教育思想中的另一大特色。這一母教思想源於中國傳統的家庭教育思想,但在傳統的家庭教育中,父母的地位是不分軒轾的,只是責任與分工不同而已,並無地位的高下不同。所謂嚴父慈母,和合酬唱。乾為大父,有普覆萬物的力用;坤為大母,有承載萬物的功能。父以剛克,母以柔濟。與傳統教育思想相較而言,大師特別強調母親在家庭教育中的地位和作用,他說:“世亂極矣,人各望治,不知其本,望亦徒勞。其本所在,急宜知之。家庭母教,乃是賢才蔚起,天下太平之根本。不於此講求,治何可得乎!”他認為家庭母教是賢才蔚起、天下太平的根本,這無疑是在提升女性地位。母教之所以如此重要者,大師說:“以人之性情,資於母者獨多,居胎則禀其氣,幼時則習其儀。其母果賢,所生兒女,斷不至於不肖。譬如镕金鑄器,視其模,即可知其器之良否?豈特出模方始知之哉!”畢竟子女是禀父母之精血和合而成,但須在母胎中長養九個月零十天的漫長歲月,所以母親是造就子女的先天模型,子女從小與母親較為親近,所受影響自然亦大。所以,母親在家庭教育中充當主干角色,須以內賢身份而相夫教子也。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欲陶鑄出優秀的子女來,須先修正其母的思想品行。由於母教在家教中起關鍵作用,所以印光大師特別強調善教女子的尤為重要性。唯有優秀之女子,方能有賢妻良母,乃至孝子賢孫。“吾故曰:教子為天下太平之根本,而教女為尤要。以人之幼時,專賴母教。父不能常在家內,母則常不離子。母若賢慧,則所行所言,皆足為法。見聞已熟,心中已有成規。再加以常常訓誨,則習已成性。如镕金鑄器,模型若好,器決不會不好,以故教女比教子尤為緊要也。以賢母由賢女而來,若無賢女,何由而有賢母!無賢母,又何由而得賢子女哉!”大師具超人的睿智,故能把家教中所涉及的前後因果理得如此清晰,高唱“教女比教子尤為緊要”的陽春白雪。
在突出母教的重要前提下,印光大師又提出了母教應從胎教開始的主張。這一思想的來由,亦是直承了傳統的家教思想。《顏氏家訓·教子第二》雲:“古者聖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之。書之玉版,藏諸金匮。子生咳提,師保故明,孝仁禮儀,導習之矣。”據西漢劉向編著的《列女傳》記載:“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於邪色,耳不聽於YIN聲,夜則令瞽誦詩。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過人矣。”胎教思想在中國的傳統家教中源遠流長,據印光大師的研究則源於周朝三太生了三代聖人,奠定了周朝家八百年的業績。即太姜生季歷;太任生文王;太姒生武王、旦公。之所以稱女人為“太太”者,源於周朝“三太”的相夫教子之天職。中國傳統的胎教,意在要求其母從自己日常之“視、聽、言、動”處提升修養工夫,其言行舉止須與禮節吻合而不相違,即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往也。印光大師深谙《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所雲“若有女人設欲求男,禮拜供養觀世音菩薩,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設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宿植德本,眾人愛敬”的要旨,而又特別提出了“戒殺、念佛”在胎教中的重要性。他甚有見解地說:
凡女人受孕之後,務必居心動念行事,唯誠唯謹;一舉一動,不失於正。尤宜永斷腥葷,日常念佛,令胎兒禀受母之正氣,則其生時,必安樂無苦。所生兒女,必相貌端嚴,性情慈善,天姿聰明。
在大師看來,戒殺、念佛是落實胎教的真正下手方便處,並且簡便易行。一心念佛不間雜念,則自可確保動念行事唯誠唯謹,一舉一動不失正念,以佛號功德加持力不可思議故。永斷腥葷,能培養慈悲、溫柔、賢惠的性格,亦能確保內心的安靜,不起瞋生氣。內心起瞋生氣會影響到胎兒的健康,人一旦生氣起來則周身遍體都會排放出“貪、瞋、癡”等毒素,自動流產或殘聾喑啞等現象多因母體起瞋生氣所致。在佛教認為,蔥、蒜、韭、薤、興渠等葷菜,生吃穢氣太烈,容易讓人增長瞋心;熟食增長YIN欲,不利於淨心。所以佛弟子須斷葷。斷腥者,意在戒殺食素。素食有益健康,並且亦能長養慈悲心。為了能讓胎兒在母體中禀受正氣,健康成長,印光大師就提出了“戒殺、念佛”的胎教思想。又鑒於女性疾苦較多,往往會出現難產之障故,他教孕婦平日多持觀音聖號。他說:“從受孕後,其形容必須端莊誠靜,其語言必須忠厚和平,其行事必須孝友恭順。行住坐臥,常念觀音聖號……果能如此謹身口意,虔念觀音,俾胎兒禀此淳善正氣,則其生也,定非凡品。”觀音靈感不可思議,只要虔誠持念觀音聖號,自可感發自心觀音的赴應示現。他在《一函遍復》中開示說:
女人臨產,每有苦痛不堪,數日不生,或致殒命者。又有生後血崩,種種危險,及兒子有慢急驚風,種種危險者。若於將產時,至誠懇切出聲朗念“南無觀世音菩薩”,不可心中默念,以默念心力小,故感應亦小。又此時用力送子出,若默念,或致閉氣受病。若至誠懇切念,決定不會有苦痛難產,及產後血崩,並兒子驚風等患。縱難產之極,人已將死,教本產婦,及在旁照應者,同皆出聲念觀世音。家人雖在別房,亦可為念。決定不須一刻工夫,即得安然而生。外道不明理,死執恭敬一法,不知按事論理,致一班念佛老太婆,視生產為畏途,雖親女親媳,亦不敢去看,況敢教彼念觀音乎!須知菩薩以救苦為心,臨產雖裸露不淨,乃出於無奈,非特意放肆者比。不但無有罪過,且令母子種大善根。此義系佛於《藥師經》中所說,非我自出臆見,我不過為之提倡而已(《藥師經》說:“藥師佛誓願功德,故令念藥師佛。”而觀音名號,人人皆知,固不必念藥師佛,而可念觀音也)。
從上則知,大師勸女人持念觀音聖號者,是出於為令女人避免難產之苦障的悲心,此義源於《藥師經》。大師曾閱《達生篇》,所以他開示得細致入微。臨產時念觀音,須大聲念唱菩薩聖號,這樣決定有助於順產。若心中默念,會因閉氣而致病。若有家眷在旁照應或在別房為念菩薩聖號,彼此均沾法益,功德無量無邊。世間舉重物時亦須喊口號助力,何況臨產哪有不出聲念菩薩聖號的道理呢!千萬不要因為臨產時的裸露不淨,而不出聲念菩薩名號,要知菩薩以尋聲救苦為心,決不介懷裸露不淨。
大師對胎教深有見地,他在《禮念觀世音菩薩求子疏》中提出了求子三要:第一,保身節欲,以培先天。第二,敦倫積德,以立福基。第三,胎幼善教,以免隨流。他強調第一的重要性說:“若不節欲,則精氣薄弱,必難受孕。即或受孕,必難成人。即或成人,以先天不足,決定孱弱。既無強健勇壯之身力,亦無聰敏記憶之心力,未老先衰,無所樹立。如是求子,縱菩薩滿人之願,人實深負菩薩之恩矣。”孩子是由父母的精血和合發育而成的,欲生勇健智慧之子女,須先確保精氣的充沛。鑒於此,大師特別提倡晚婚晚育,他認為男子須三十、女子滿二十方可結婚。否則過早結婚,發育不全則所生子女亦不健全。為了確保胎兒的健全,他勸人節欲保身說:“凡求子者,必須夫婦訂約,斷欲半年,以培子之先天。待婦天癸(月經)盡後一交,必定受孕。天癸(月經)未盡,切不可交;交必停經,致成帶病,頗有危險。又須吉日良夜,天氣清明。大風大雨,雷電震閃,亟宜切戒。”大師精通醫道,所以才能說得如此周全,細致入微。他之所以能把夫婦房事之細節和盤托出,足見他的先見之明,慈悲心切。這一思想,亦源於中國的傳統家教,他解釋《禮記·月令》“季春,先雷三日,遒人以木铎巡於道路曰:‘雷將發聲,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備,必有凶災。’”一句說:
古聖王痛念民生,特派官宣布此令,又復著之於《經》,其天地父母之心乎!遒人,宣令之官。木铎,即鈴;振鈴俾眾鹹聽也。巡,行也。道路,城市街巷,及鄉村也。容止,謂房事。不備,謂五官四肢不全,或生怪物。凶災,謂其夫婦或得惡疾,或致死亡。
大師提到的這些細節問題,實為胎教中的菁華思想。為了避免臨盆難產之苦,他曾語重心長地說:“既受孕後,永斷房事,所生兒女,必定身心強健,福壽深長。孕後交一次,胎毒重一次,胞衣厚一次,生產難一次。孕久若交,或致墮胎,及與傷胎。”他陳述孕後能否斷房事之利弊,其老婆心切處在希望人人能節欲保身也。
另外,更值得一提的是,印光大師於1937年農歷季春刻印《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時,專門撰寫了《毒乳殺兒之廣告》,作為附錄放到書裡面。其文曰:
從古以來,死兒無數,至極慘淒,舉世之人,多受其禍,而悉不自知;雖古今名醫之醫書,亦絕未言及;其可憐可憫,可悲可痛,即毒乳殺兒之一事。今為全國同胞,說其發明之來歷。
余昔見一書,載一外國女人,氣性甚大,生氣後喂兒乳,兒不久即死。兒並無病,吃乳後即死,莫明其故。過二年又生一子,又生氣後喂兒乳,兒又死。因兩次如是,疑是乳性有變,取乳持醫院驗之,系毒汁。方知兩個兒子,因吃生氣後之毒乳死。余因此知豬、羊、雞、鴨、魚、蝦等皆有毒,以殺時怨恨之心結於身體,故常以此勸人吃素。
去年九月間,一老太婆來皈依,余勸其吃素,因言一切動物之肉皆有毒,又以外國女人生氣後喂兒乳,兩次兒皆死為證。彼言:“我兩個孩子亦如是死。”因說其夫性情橫暴,一不順他意,就打,每至頭破流血。兒哭,即喂乳,不久遂死,兩次皆然。其媳亦生氣後喂兒乳,兒即死,俱不知是乳毒死。
余去年十月,在上海護國息災法會,說開示,亦說此事。若已生氣,當過二、三日,候氣平後,乳的毒性轉作本性,再喂兒,庶不至誤事。此二、三日,當用牛乳。無牛乳處,或用藕粉,或嚼飯及饅頭喂之。生氣之人,切不可嚼,以口水、眼淚亦有毒故。生氣後抱兒在懷,若流眼淚,須避兒頭。淚入兒眼,兒眼恐瞎,不可不知。從去年來,對人說此事,屢有證明。方知從古至今,因此死的孩子,不知有幾恆河沙之數。
凡女人氣性大者,其兒女必難成;縱成,仍是多病。其性情柔和者,其兒女必多成,且少病。欲救此災,當從女子幼時,即令習於柔和謙遜,縱有不順心事,亦不發生瞋怒。庶嫁後懷孕,必無墮胎,及胎兒感凶暴之氣,遂成凶暴性質。生後,亦不至因生氣而致兒女於橫死,及多病也。
竊謂此事,關於各人家聲子孫、地方風俗、國家人民甚大。以女子性情柔和,則家庭和睦,子女賢善,由一家以及一鄉,則俗美風淳。無冤枉死之小孩,則國民繁盛。以繁盛之賢善,為國家之人才,國運必定昌泰。國泰則天心順,雨旸時若,而物阜民康矣。願見聞者,展轉傳布,遍及中外,以遂天地好生之心,則幸甚。
民國二十六年丁丑季春常慚愧僧釋印光廣告
大師悲憫天下的孩子死得冤枉,因此在給弟子的書信中屢次提醒做母親的要避免生氣後給孩子喂奶的事。《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印出後,大師給南京一弟子寄了幾本。該弟子把書中的《毒乳殺兒之廣告》說給妻子聽。他的妻子是西洋人。聽了以後說:“生氣之後的奶叫做火急奶,氣平以後過半天就可以喂孩子。必須一生氣,馬上就心平氣和。否則懷恨在心,乳汁難以轉好。喂奶的時候要先擠出半茶碗倒掉,再給孩子喂奶就沒有問題。如果過三天,奶或發脹痛,反為不美。”又說“月經來時,亦不可生氣,一生氣月經即止。”該弟子寫信把上述情況告訴了大師,大師就叫印刷廠改紙板,把“過三日喂乳”改為“心平氣和後半日喂乳”。毒乳殺兒的事,是大師在生活實踐中的總結與發明。他在給張德田居士的信中亦叮囑他注意防止毒乳殺兒,大師說:
女人一受孕,不可生氣,生大氣則墮胎。兼以乖戾之氣,過之於子,子之性情,當成凶惡。又喂兒奶時,必須心氣和平。若生大氣,奶則成毒。重則即死,輕則半日一日死,決無不死者。小氣毒小,雖不死,也須生病。以故愛生氣之女人的兒女,死的多,病的多。自己喂,雇奶母喂,都是一樣。生了大氣,萬不可喂兒奶,須當下就要放下。令心平氣和,過半天再喂。喂時先把奶擠半茶碗倒了。奶頭揩過再喂,就無禍殃。若心中還是氣烘烘的,就是一天也喂不得。喂則不死,也須大病。此事古今醫書均未發明,近以閱歷方知其禍。女子從小就要學柔和謙遜,後來生子,必易,必善,必不死,必不病。凡兒女小時死病,多一半是其母生氣之故。少一半是自己命該早死。天下古今由毒乳所殺兒女,不知有幾恆河沙數,可不哀哉!
從大師發《毒乳殺兒之廣告》一事,可以看出大師完全是從利益眾生的立場為出發點的,根本不顧及別人說閒話。不管是談胎教、節欲報身,還是談論產婦念觀音和毒乳殺兒,都是“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離苦得樂”的。
印光大師的胎教思想與傳統的胎教思想雖稍有差異,但其精神基本一致,悉皆主張欲為人母者應束身培德,以使胎兒禀受正氣,這也正反映了他“修己以治人”的教育理念。教育的對象,從狹義而說,僅指子女而已;從廣義而言,還包括父母、兄弟、夫婦等。只不過於父母言孝,於兄弟言友愛,於夫婦言和順而已。究其實義,都是教育,因為教育的本質在於修身治己,故雲:“教子女,當於根本上著手。所謂根本者,即孝親濟眾,忍辱笃行;以身為教,以德為范。”印光大師的家庭教育思想直接源於他“即出世而入世”的積極救濟本懷,他融佛法教育理念入世俗教育事相中去,而又攝世俗教育事相歸佛教教育理念中來。所有這些,與他的幼承庭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