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與來世是所有生命都得面臨的,走時往哪裡去,自己無法選擇;去了哪裡,他人也無從知道。所有的生命都一一離去,就這樣走一個失蹤一個。這個黑暗無明的大海,是多麼令人恐怖啊!然而,有些生命卻因了業力、心願和緣起的緣故,以致能去而復返,返而復聚,聚而相認又歡喜。像這樣生者與死者相聚後悲欣交集的情景,古今皆有。聚而散,散而聚,聚聚散散,這就是輪回的軌則。如同穿梭於魔女的齒尖,眾生就這樣隨著業力與煩惱,在無明的苦海中輪轉。
公元二○○二年五月,聽說旭日鄉江古村有個小女孩能夠非常清楚地憶念前世,聽說了這個消息後,我便就近詢問了一些與她同村的人,他們都異口同聲地回答說:“確有其事!”不僅他們全村人,甚至鄰近村落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為此,我專程於六月十日前往江古村,走訪了當時親眼目睹過小女孩回憶前世景象的一些目擊證人。
這個女孩,前世也身為女人,並育有幾個子女,其中有些至今仍然健在,不過均年事已高。兒子中的年長者,二十歲時即離家前往果洛,母子自此再也沒有見面。長子離家後,母親極度地思念他,於是便經常發願、祈禱三寶,渴求三寶能加持他們母子再度相見。然而終究緣悭一面,以致晚年雙目失明時母子仍未能如願聚首。約莫二十年後,也即公元一九八八年,前往果洛的長子的幼女產下一名女嬰,母親在懷她時,曾做過一些奇妙的夢;出生後,到了剛會說話時,她即能說出很多有關她前世的細節,而這些事情從未有人告訴過她。一九九○年,小女孩三歲時,爺爺、奶奶和父母帶著她回江古村探親。在江古村裡,小女孩非常清楚地辨認出了前世的村子、房子、家屬、鄰居以及前世熟悉的一些物件,據此,她的親屬們都認定她就是老母親的轉世。
這次到江古村,我首先訪問了次子的兒子。他追憶道:“小女孩三歲時到我們家,他們才到山腳下,她就認出了我們的村子。”接著他又說道:“奶奶原來在世時,我們家住在江古村的最下方;奶奶去世後,才搬到江古村的上方。小女孩領著她的爺爺、奶奶和父母一直走到舊房子處,當時小女孩說:‘原來我們的房子就在這裡,但現在房子卻不見了。’接著她就見到了我的父親(次子)和叔叔(三子),在未經任何人介紹的情況下,她立刻就認出了他們,並且跑上前去抱著他們哭,我父親和叔叔也跟著哭。後來,她還對叔叔做出喂奶的樣子。剛一見面,她就非常疼愛我的父親和叔叔,因此家裡的老一輩一致覺得,這個小女孩就是他們母親的轉世。”
小女孩前世的一個女兒及次媳就住在離我不遠處,我也就近做了采訪。她們說:“我們母親非常想念離家的長子,她念珠中較珍貴的珠寶,通常都會取下來供養僧眾誦經,以祈求能與長子再次相見。然而由於當時的交通極其不便,故始終未能見上一面。”她倆其余的話則同前述。
接著,我又去采訪她的第三個兒子。他是一個出家人,與我在同一個佛學院。他說:“我們那些親人回來的那一天,當時我們正在村子附近舉行法會,家人們已先行回家,因為我要領眾誦經,故較晚才回到家中。到家時,小女孩和母親正好站在陽台上,一見我她就對她母親說:‘這是我最小的兒子。’正吃晚飯時,小女孩提出要和我一起睡覺,她母親就對她說:‘不許這樣說,快讓叔爺爺吃飯。’但她就是不聽,仍堅持要和我睡在一起。當晚我們就在一起睡,她還做出喂奶的樣子,非常疼愛我,往後的五六天裡也一直如此。”
為了徹底了解實際情況,六月二十四日我又專程前往青海果洛采訪小女孩以及養育她的爺爺、奶奶和她的父母。
我先訪問她的奶奶。奶奶現年八十四歲,她回憶道:“在小女孩剛會說話時,有天早上,她爺爺還未起床,她就對我說:‘這是我兒子。’當時我並未在意,只是開玩笑地對她說:‘你的兒子好小哦!’有一天,她又對我說:‘我非常想念我的兒子,於是就騎在一條白龍背上來找我的兒子。以前,我每天都到房頂上看看兒子回來了沒有,每當日落時,我就會想:今天兒子又沒有回來。那時我就感到既傷心又失望。’有一次,她爺爺和叔爺爺從果洛去旭日,那天正巧下著大雨,她由窗戶往外看到外面在下大雨,於是就說道:‘上師三寶保佑我的兒子,願我的兒子心想事成。這個雨要是不下該多好啊!’”奶奶接著又說:“每當我聽到這麼小的孩子說這些話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正說著,她的眼淚又無法抑止地滴落下來。她一邊拿紙拭淚,一邊接著敘述著。看到這種景象,我的內心也不覺泛起一絲感傷。她繼續說:“後來,我們帶著孩子去旭日探親,她認出了她的村子、兒女還有村裡的人及很多東西。記得我們剛到江古村邊時她就說:‘這條路我以前趕牛時走過很多次。’有一天,我們又去智古村,回來的路上她對大家說:‘就在這裡,以前我的兒子腳受傷流了很多血,也許現在還留有傷疤。’說著說著,她就要她爺爺脫下鞋來看看,盡管沒有看到傷疤,但我們還是愈來愈感覺到她就是他們母親的轉世。”
接著,我又去訪問爺爺。爺爺現年八十二歲,他說:“一開始,有天我睡在床上還沒起身時,小女孩就對我太太說:‘這是我兒子。’當時我想:小孩子的話不可信,所以也一直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有時,小孩子調皮不聽話,我就罵她,那時她就會說:‘我是來找你的,你怎麼還罵我呢?如果你再罵我,我還有很多子女,我可以回去跟他們一起生活。’有時,她又會說:‘你竟然敢罵你的媽媽!’還說:‘在我非常想見到兒子的時候,一條白色的龍就飛過來了。龍告訴我:“我把你送到你兒子那裡去。”’她雖然說了這些話,但我依然沒有在意。一直到她三歲時,我們回老家探親,那天在山腳下車,大家先在河邊的草壩上休息了一會兒。當時只見山腰上有上、下兩個村落,那時她父親就問我:‘我們的村子是在上面,還是在下面?’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就已經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並搶先說道:‘不在上面,在下面。’那時我感到很奇怪,因為在我們幾個人中,除了我以外,誰也沒到過這兒,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下面的村子就是我生活過的地方。我二十歲就到外面流浪,在這之前,家裡所有的活兒都我一個人做,我就如同母親的左右手,所以在母親的五個子女中,她特別疼愛我。”
然後我又去采訪了她的父親。他告訴我:“我們到山下河邊時才發現村裡的人都去參加法會了,因此看不到一個人。她爺爺因離家太久,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於是他們就說等到有人出來時,問了路再走。那時她就說:‘我找得到路,我會走,你們跟著我走就行了。’接著她就一直走在我們前面帶路。快接近村邊時,我對她說:‘不要跑到前面去,村子裡也許有狗。’她就說:‘我們村子裡沒有狗,我們家原本就沒有狗,現在也不會有狗。’然後她就把我們帶到了舊房子那裡。房子已搬了,她看到後就疑惑地說:‘我們的房子原來就在這兒,現在不在了,誰知道搬到哪兒去了?’後來,我們到拉則寺去朝拜,回來的路上下起雨來,大家就到策得村的巴雍家避雨。他的房子很老舊,裡面沒有鋼爐,也沒有煙囪。火生起來之後,一屋子都是煙,她就說:‘我的眼睛很痛,我的眼睛又瞎了。’說完就哭了起來。”
接下來,我又去采訪她母親。她說:“在懷她時,我做過一個夢,夢中來了一條白色的龍,口中放光照射到我的身上,而她的生肖正好屬龍;她在很小的時候也說過,她是騎著白龍來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反正這三者是一致的。我們到旭日去探親的第一天,我叔叔從法會上回來得比較晚,小女孩一見到他就對我說:‘這是我最小的兒子。’晚上就跟他一起睡。有一天來了一個人,她看到後就說:‘沃洛來了。’這個人叫沃洛,和她爺爺同年。當時我就問叔叔:‘他是不是叫沃洛?’叔叔說:‘就是,你怎麼知道的?’後來又來了一個女人,她叫更仲,小女孩一見就說:‘這個是更仲,小時候她臉上的黑痣小小的,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大?’又有一天,我們去親戚才讓東珠家,他們家有一個牛皮包的轉經筒,小女孩看到後就說:‘這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東西。’還有一個牛皮包的盛水器,她看到後也說:‘在我們那個年代,這是很珍貴的東西,怎麼現在都丟在這兒了?’回來的時候她則說道:‘原來這裡沒有路的,現在已經有了這麼好的公路。’五﹑六歲時,她很不聽話,我們罵她,她就說:‘你們罵我嘛!我是你們的奶奶。’”
最後,我去訪問她本人。她現年十四歲,是一個五根俱全,極其聰穎的女孩。她說:“現在,我已不記得前世的任何事情,我們到旭日去的很多事情,現在也已經忘記了。去旭日的時候,我只記得有爺爺,其他還有什麼人就記不得了。我記得爺爺的腳好像受了傷流過血,但是這個記憶現在也很模糊。另外,我也分不清有些情境到底是夢境,還是回憶。記得小時候做夢騎著一條白龍過來,但我分不清這是在母親告訴我‘你曾說過你是騎著白龍來的。’之後做的夢,還是在這之前做的夢。有時突然看到一些前世的東西,馬上就會產生一些特殊的感覺,知道這是屬於我前世的東西。有時看到一些新東西時,又感覺很像前世的東西,再仔細看看,好像真的在前世見過似的。前世的事情雖說我已記得不很清楚了,但我感覺自己就是爺爺母親的轉世!現在,在全家人裡,我最愛的也是爺爺。”
另外,她的家人說:“小孩三歲時能把前生往事記得非常清楚,要是在那個時候采訪她,問什麼問題她都答得出來。六﹑七歲之後,前世記憶就逐漸衰退,她本人也不大提前世的事了。”
後來,我又去問了江古村其他當日曾親眼目睹過此事的很多出家人以及在家眾,最後發現每個人所說的話都是一致的。
在整個采訪的過程中,自始至終我都在再三觀察,看看其中有沒有欺騙的可能性。最後則發現,這是一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其中沒有摻雜絲毫的謊言與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