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臨終之際,身心蒙受劇苦,最需要關懷照顧。經中說臨終最後一念決定死後的去向,故在斯際照顧亡者,幫助其保持正念、往生善處,至極重要。
現代醫學發現,病危時沒有精神支持網絡的人,尤其是男性,死亡率比具有精神支持網絡者高3倍。西方天主教於1967年創辦“善終院”,提倡對重病垂危瀕死者給以“善終照顧”或“臨終關懷”(Hospice),對其作為“全人”的身體、心理、社會、心靈各個層面的需要給予關懷照顧,給以心理輔導,幫助其解除痛苦和恐懼,俾能平安、尊嚴地迎接死亡。此後,臨終關懷逐漸受到重視,進行一系列臨終照顧的“安寧病房”,現在已在西方普遍設立。
佛教,其實有久遠的臨終關懷傳統,長期以來自覺進行臨終關懷工作,形成了甚為豐富的臨終關懷操作體系。
佛陀與臨終關懷
佛陀生前,便經常作臨終關懷的工作。如《雜阿含》卷五第103經載:有一位那拘羅長者,年120歲,“羸劣苦病”,往見佛陀,請求“長夜安樂”之道,佛陀教他:“於此苦患之身常當修學不苦患身”,然後教給他如實觀察五蘊無常、涅槃寂靜的方法,使其獲得解除死亡恐懼的智慧。同經卷三七第1023經載:未斷身見等五下分結的叵求那比丘病笃,佛為種種說法,使其當下斷了五下分結,見道證果,“當命終時,諸根喜悅,顏貌清淨,膚色鮮白。”第1024經載,比丘阿濕波誓病笃,畏懼退失所證,佛為說法安慰,“不起諸漏,心得解脫,歡喜踴悅,歡喜踴悅故,身病即除。”第1025經載,一年少新學比丘病笃,佛往說法,令他分明解了,證阿羅漢果,不久命終,“臨終時,諸根喜悅,顏貌清淨,膚色鮮白。”
佛陀還教誡弟子,應以智慧和慈悲積極從事臨終關懷。《雜阿含》卷四一第1122經載,佛告難提等居士:有智慧的優婆塞(居家男性佛弟子)應當看望被疾病痛苦折磨、遲早要命終的佛教徒,根據其具體情況,以能使其獲得安樂的法門教誡說法:首先應教其於佛法僧三寶堅定信心,這叫做“三種酥息處”———三種能使人精神獲得安息的歸宿之處。然後教其不顧戀父母,不顧戀妻子、奴婢、財產。若病人顧戀人間的五欲,應說明人間五欲“惡露不淨,敗壞臭處,不如天上勝妙五欲”,教其志願生於天上,享受更為勝妙的五欲。進一步說明天上的勝妙五欲,亦屬無常變壞之法,也不值得貪戀,應當捨離,欣求涅槃寂滅之樂。如是“先後次第教誡教授”,令病人趨向涅槃乃至獲得涅槃,“猶如比丘百歲壽命解脫涅槃。” 佛弟子頗多實踐佛陀教誡者,如《增一阿含經》卷四八載:捨衛國阿那坋祁(給孤獨)長者病笃,佛弟子捨利弗以天眼見之,命阿難前往看望,為說念三寶法、第一空法,令長者“悲泣涕零,不能自止”,解除了死亡畏懼,之後不久善終,生於三十三天。
佛教僧團遵從佛陀教誡,將關懷臨終列入戒律而制度化。《四分律行事鈔》說,上座法師應到重病垂危的僧人那裡,為之說法,說明人生時不帶一物來,死時也不可能帶一物去,教其捨棄一切愛戀之情,將衣物等布施大眾,稱贊其一生修行的功德,令其歡喜,正念不亂,往生善處。《大唐西域記》說,印度祇洹精捨在寺院西北角設有專門安置照顧重病僧人的“無常院”,房中供奉阿彌陀佛接引像,幫助病僧安樂往生西方淨土。中國佛寺中設有延壽堂、往生堂、涅槃堂、重病閣等,專供老病臨終的僧尼居住,給以照顧。《四分律行事資持記》說臨終的僧尼應安排住在往生堂,頭靠西方,面向牆上掛的西方三聖像,可設置供佛幡,為之沐浴更衣,輪流念誦聖號,開導安慰。
大乘的臨終關懷
大乘佛教的臨終關懷,還有通過作福、念佛、誦經、鳴鐘磬等為臨終者消除業障、超生善處之法。《地藏菩薩本願經•利益存亡品》說,父母臨終時,眷屬不可殺生拜祭鬼神,而應為之設福,或懸幡蓋、燃油燈,或誦讀佛經,或供養佛菩薩像,或念佛、菩薩、辟支佛名字,能消滅其必墮於惡道的重罪:
臨命終時,父母眷屬將是命終人捨宅財物、寶貝衣服,塑畫地藏形象,或使病人未終之時,眼耳見聞,知道眷屬將捨宅寶貝等為其自身塑畫地藏菩薩形像,是人若是業報合受重病者,承斯功德,尋即除愈,壽命增益;是人若是業報命盡,應有一切罪障業障令墮惡趣者,承斯功德,命終之後,即生人天,受勝妙樂,一切罪障悉皆消滅。
臨命終日,得聞一佛名、一菩薩名、一辟支佛名,不問有罪無罪,悉得解脫。
同經〈如來贊歎品〉說,對久臥病榻、常做噩夢、“眠中叫苦,淒慘不樂”的垂危重病人及神智不清的“植物人”,家屬應在病人前對佛菩薩像高聲讀誦此經,或高聲告訴病人:我們為你將財物施捨,用以建寺、造像、印經、供僧。若已死亡,於一至七日之間繼續讀經、禀告,能使亡者宿殃重罪永得解脫。《梵網經》卷下所列48條菩薩戒之第20條“不行放救戒”規定:在父母兄弟死亡之日,應延請法師講菩薩戒經律,為之薦福,令得見佛,生於人、天。“若不爾者,犯輕垢罪”。
淨土宗所奉“淨土三經”之一的《觀無量壽佛經》說,一生“多造惡法”,及毀犯五戒、八戒、僧尼戒,臨終時“地獄眾火一時俱至”的眾生,臨終時遇善知識為說大乘經題目、贊歎阿彌陀佛功德、教令念阿彌陀佛名號,皆能滅多劫生死重罪,往生西方淨土。《華嚴經》卷十五賢首菩薩偈,謂菩薩放光名“見佛”:
此光覺悟將殁者,令於佛所深歸仰,
令隨憶念見如來,命終得生其淨國。
見有臨終勸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
俾於佛所深歸仰,是故得成此光明。
《佛說無常經》附“臨終方訣”,謂令病人右脅而臥,合掌至心面向西方,為宣說淨土因緣、莊嚴及十六觀等,令病者心樂生淨土,復教谛觀佛身相好,稱念阿彌陀佛名號。
據此等經義,大乘佛教為臨終者作“法事”超度,《饬終津梁》之類專講如何為臨終者進行關懷工作的書,在教界流傳頗廣。大乘佛教徒多於親友臨終前,延僧或招集眾居士誦經念佛。特別是淨土宗信徒,更多於“蓮友”、親友臨終時,約集蓮友熱心看護安慰,勸導念佛或齊聲念佛,造成一種集體祈禱的氣氛,以幫助臨終者保持正念,心無痛苦,在念佛聲中,懷著必然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信心,歡歡喜喜地去那究竟安樂的家園。此名“助念”。印光法師教人“臨終三大要”:
第一,善巧開導安慰,令生正信。第二,大家換班念佛,以助淨念。第三,切戒搬動哭泣,以防誤事。(《印光法師文鈔》下冊,第1654頁)
現在有用“念佛機”給病人放念佛的錄音,也有很好的助念、安慰作用。佛教界經常報道因為助念而使蓮友病情減輕、正念分明,現往生“瑞相”之事例。
中國佛教還有為臨終者擊鐘鳴磬之制,稱“無常鐘”、“無常磬”。擊鐘(梵語犍椎),本為招集僧眾的信號,見《增一阿含經》等。《付法藏因緣傳》謂印度罽膩咤王死後墮為千頭魚,有劍輪常繞其身而轉,因聞羅漢擊鐘之聲,劍輪升於空中。《佛祖統紀》卷六記智者大師臨終時告維那(寺院中專司儀式者):
人命將終,聞鐘磬聲,增其正念,惟長惟久,氣盡為期。
《唐高僧傳》載有亡者托夢謂僧智興擊鐘“聲振地府,受苦者皆解脫”的故事。中國佛寺在擊鐘時,祝願一切眾生聞聲息苦。故鐘聲成為一種代表佛法的信息符號,有提醒正念、解除痛苦的作用。磬為念佛、誦經時所用樂器,與鐘有同樣的作用。
藏傳佛教在人臨終前直到死後,延請僧人念誦度亡經,講解臨終、死後解脫之要,修“頗哇”法幫助其往生淨土、善道,與漢傳佛教的超度法事和淨土宗的助念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有安慰臨終者及其家人之效,比醫學界的臨終關懷自是高出一籌。據稱密法修持成就、神通廣大者,可用頗哇法隨意超度亡人神識往生淨上,叫做“送生”。一般認為只有證到初地菩薩以上,才可實際超度亡者。
當代佛教與臨終關懷
當代佛教在“人間佛教”思想指導下,越來越重視臨終關懷。台灣中華佛教學院的慧哲法師強調:應重視臨終病人心靈的需求,給以愛、慈悲和支持,提出心靈照顧的三部曲:
第一步,幫助病人確認病情,知曉存活期還有多少,在這段時間裡應該如何做。
第二步,幫助病人整理自己的思緒,寫遺書、安排後事,想象向親朋好友道最後一聲再見。
第三步協助病人觀想死亡的景象,想自己漂浮在身體的上方,俯瞰一切。
佛教界辦的安老院,在臨終關懷方面積累了大量經驗。如天津鶴童老年公寓的具體做法為:
1、在病人房間西牆上貼西方三聖像。
2、家屬對病人應真切孝敬,病危時要組織助念團助念,全家為病人吃素修福,並告知病人。
3、病危時要了解患者有無牽掛之事,若有,應及早解除。勸其放下一切,安心念佛往生淨土。
4、若病人見到惡形等而恐怖,要說明這一切皆是心識幻化,一心念佛,自然會消失,不必恐怖。若病人害怕死亡而悲哀痛哭,說明死亡是離苦趨樂,如游子歸家、囚徒出獄,有何恐怖焦慮?若病人懷疑自己不得往生西方,勸其具足信心。
5、人死後24小時內不動其身體,不哭泣。
6、喪事從儉,火葬。49天內為亡者念佛誦經作福。
在台灣各大醫院,有許多僧尼在默默地從事臨終關懷工作。聖嚴法師認為:人的過世,不是喪事而是喜事,是莊嚴的佛事,應替亡者誦念“三皈依文”,進行臨終助念。臨終助念既能幫助亡者往生極樂世界,又能使亡者家屬受到溫馨關懷,幫助其解除悲痛、安定身心、種下菩提善根,還能廣結人緣、積累功德,幫助助念者自己往生極樂世界、蓮品高升,是無上功德福田。
當代佛教界一般強調通過助念,盡量使臨終者正念分明,得以往生淨土,反對使用插氣管內管、做心髒按壓、電擊等方法作無用的急救,甚至不主張注視強心劑、嗎啡等藥物延長死亡過程、減輕臨終痛苦,這會擾亂臨終者的正念,障礙其往生。
現代醫學發現,人臨終之際陷入無意識,只有聽覺可以保持到最後,證明佛教的臨終助念法,確能令亡者聽到,起碼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
佛教的“全家照顧”
臨終關懷的另一項重要內容,是對亡者的家屬提供“全家照顧”,進行咨詢,協助他們減輕哀痛。其方法,是對亡者家屬進行安慰,講清人死不可復生、死亡乃自然規律,過度的悲傷只會損傷自己的身心,勸導他們節哀。
佛教早就有這一傳統,佛陀在世時即經常做這一工作。如《法句譬喻經》卷五載,一婆羅門的愛子上樹采花,枝折摔死,全家哀恸,怨天尤人,啼哭不止,佛陀乃往其家問候撫慰,以無常的道理和宿命業報相勸,使這家人不再哀痛。《波斯匿王女命過詣佛經》載,波斯匿王愛女亡故後,極為愁苦,佛為廣說“一切恩愛皆當分離,所生之物必當敗壞”,使王領悟釋懷。《增一阿含經》卷二四載,波羅奈國文荼王最寵愛的第一夫人死後,國王“極懷愁惱,不食不飲,不治王法,不理王事”,佛弟子那羅陀羅漢為說欲使不老、病、死,不失去所愛等不可得之理,教其思惟:
我今失去所愛,並非只有我一人如此,一切人都必如此,如果我因此憂愁悲痛,是不明智的;這樣只會使親屬更加悲痛,仇人冤家慶幸歡喜,會令人飲食不得消化,因此致病,折壽早死。您這樣想,便能拔除憂苦之刺。
國王聽後,當下見效,“所有愁苦今日永除”,歸依佛教。《雜阿含經》卷四四第1173經載:婆羅門婦女婆四咤因六個子女相繼死亡,悲極發狂,裸體亂跑,路遇佛陀,當下清醒,“即得本心”,聽佛說法,歡喜作禮,之後她的第七個兒子夭折,她也不再悲痛啼哭。
《四分律》規定,僧尼若死亡,前來吊唁的客人應該到屍體前具儀設禮,握亡者弟子之手,好言安慰,以減輕弟子的哀痛。《毗尼母論》說僧尼死亡,應“合寺眾僧,並送葬所”。這其實也是對存者的一種心理安慰。
追福超度,利益存亡
佛教更重視對亡者死後“追福”、“追薦”、“超度”,由對亡者死後的盡責與實際利益,解除親屬“人死永滅”的深刻痛苦,“利益存亡”。
為亡者“追福”之制,本出原始佛教,其方法是布施僧尼。佛經說人死之後,家屬應代為亡人將其生前衣物遺產施予僧尼,或用其財物“齋僧”(設飯食供僧尼食用),這樣可使亡人的中有得到布施僧寶的福報。《隨願往生經》說:
若以亡者嚴身之具、堂宇屋宅園林浴池以施三寶,此福最多,功德力強,可得拔彼地獄之殃。
《地藏菩薩本願經•利益存亡品》說,人命終後七七日之間,亡者如癡如聾,或在諸司辯論審定業果,未測之間,千愁萬苦,念念之間希望骨肉眷屬為之造福救拔,此時:
若能更為身故之後,七七日內,廣造眾善,能使是諸眾生永離惡趣,得生人天,受勝妙樂,現在眷屬利益無量。
《優婆塞戒經》卷四說:若亡者墮於餓鬼道,需要親屬為其作福(追福)布施,奉勸人們“為餓鬼勤作福德”:
若以衣食、房捨、臥具、資生所須,施於沙門、婆羅門等貧窮乞士,為其咒願令其得福,以是施願因緣力故,墮餓鬼者得大勢力,隨施隨得。
並說為亡者追福的時間有三:春之二月、夏之五月、秋之九月。
大乘佛教宣揚:佛法僧三寶,有超度亡靈、利濟幽冥的巨大法力,親屬依仗三寶之力,為死人追福超度,可以利益存亡。《地藏菩薩本願經•利益存亡品》說:
若有男子、女人,在生不修善因,多造重罪,命終之後,眷屬大小為造福利一切聖事,七分之中而乃獲一,六分功德,生者自利。
這種說法,適應了人們追懷亡故親屬的感情需要,能起撫慰失去親人的痛苦心靈之作用,尤其在具有深長孝親祭祖傳統的中土,與本有的喪葬禮俗結合,再加上統治者從倫理教化目的出發的提倡推廣,產生出種種度亡濟幽的“法事”,盛行於社會,形成民俗,至今尚不絕如縷。藏傳佛教界以亡者財產施予寺廟追福及延僧超度之風更盛。
為亡者追福設齋的風俗,始於北齊,於亡後三日設齋,請僧眾誦經超度,稱“三日齋”。唐人元休所撰《冥報記拾遺記》記述了一個有關三日齋的傳說:北齊有梁姓官員,死後其家以家奴殉葬,四日後家奴復活,告言,在冥府見主人魂魄受壓脂之刑,而經妻子設齋誦經,壓脂不得,傳語妻子:願再營齋相救,慎勿殺生祭奠。民間還根據佛教“中有身”七日一死、歷七七日必轉生的說法,於人死後七七日的每一七日,設齋追薦,稱“累七齋”。累七齋那天,主齋僧剪紙幡焚化,此系據《正法念處經》將生天的中有見白氎能垂下之說而作,旨在令亡者中有見到白氎,得以生天。
為亡者追福的盛大佛事,是農歷七月十五日所舉行的“盂蘭盆會”。此會依西晉竺法護譯的《佛說盂蘭盆經》而設立。經稱:佛神通第一的弟子摩诃目犍連(大目連)阿羅漢,以天眼見亡母墮於餓鬼中受罪,饑渴交迫,大動孝心,乃持缽飛往忉利天,取天上美味飲食奉獻於母,不料飲食到其母口邊,皆化為火炭,不得下咽。目連啼泣告佛,佛謂其母業重,非目連羅漢一人的神通力可消,須以十方眾僧的威神之力方可救拔,並告世人:
是佛弟子修孝順者,應念念中常憶父母,乃至七世父母,年年七月十五日,為作盂蘭盆,施佛及僧,以報父母長育慈愛之恩。
梵語盂蘭盆,意為解救倒懸(餓鬼之苦猶如被倒懸)。以器皿盛百味飲食,施安居自恣(僧尼夏季集體安居不出)結束的僧眾,名盂蘭盆供。自梁武帝大同四年(538)於同泰寺設盂蘭盆供以來,盂蘭盆會蔚成風俗。唐代的盂蘭盆會頗為壯觀,各寺皆設花蠟、花瓶、假花果樹、巨幡等,傾城赴寺游觀,為一年盛大節慶。至宋代後變為以盆施鬼,於竹竿上織燈窩狀,掛搭衣服、冥鈔而焚化,謂之盂蘭盆。
度亡濟鬼的方法,據大乘經所說,還有供養佛、讀誦大乘經、塑畫佛菩薩形象、捐資建寺修廟印經、誦念佛菩薩名號等。漢地流行的度亡追福法事,有念普佛、念經忏、做水陸法會等。念普佛,內容大略同僧尼早課,誦念諸經咒及佛菩薩名號,迴向亡者,祝其超升。誦經也被認為有同樣用場。忏法,即忏悔儀式,原系佛教徒自己修行時忏除業障之法,內容包括禮拜、供養、念誦佛菩薩名號和大乘經、觀實相等,編為儀軌,遂成為一種重要的法事活動,後來漸多被用於度亡造福,流行的忏法有傳為梁武帝所制“梁皇忏”(《慈悲道場忏法》)、傳為唐知玄國師編的“水忏”,及大悲忏(主要念誦《大悲咒》)、金光明忏(主要念誦《金光明經》)、萬佛忏(念萬佛名號)、地藏忏(念誦《地藏經》、地藏菩薩名號),等等。
漢地度亡濟幽最盛大的法事活動,是“水陸法會”,亦稱“水陸道場”,簡稱“做水陸”,全名為“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相傳是梁武帝受神僧啟示和寶志禅師的指點而編撰,盛行於宋代。宋人楊锷吸取密教的“冥道無遮齋法”,編成《水陸儀》。現在流行的水陸道場,分內、外壇,外壇做梁皇忏,誦念諸大乘經,內壇念誦水陸儀文,為期七日,參加者有48名僧人。這是一種綜合多種顯密經忏齋法的盛大法會。
密乘用以度亡濟鬼的咒術甚多。漢傳佛教界流行最廣的是“放焰口”,全稱“瑜伽焰口施食”。源出唐代不空譯的《救拔焰口陀羅尼經》。焰口,亦譯作“面然(燃)”,為一種食物入口即化為火炭的餓鬼。經稱佛的侍者阿難一次坐禅中,見焰口鬼王來告:你三日後將命終,生於我等餓鬼中,若欲免苦,須於明日以摩揭陀國所用之斛,普施鬼神。阿難以此事問佛,佛為說施恆河沙數餓鬼及諸仙等飲食之法。此法遂成為唐代密宗修行者每到傍晚必修的日課。元代時其法又從西藏傳入內地,至今尚傳行於各寺廟,不限於密宗。還有一種“蒙山施食法”(“放蒙山”),儀軌簡略,據傳是四川蒙山的甘露法師所編,被編入僧尼晚課中,為漢地僧尼日課中的一部分。焰口、蒙山施食法,是以多種密咒加持少許飲食,觀想化為極多,以咒打破地獄,放開焰口鬼的食道,普施孤魂野鬼。
大乘顯密經典中,還說了多種有度亡濟幽神力的密咒,如阿彌陀佛往生咒(往生淨土神咒)、觀音六字大明咒、佛頂尊勝神咒、毗盧遮那佛光明真言、不動頂髻佛咒等,或持誦,或書於幡上懸掛,皆有度亡生西或生天之效。南北朝時盛行以佛頂尊勝神咒度人生天,或以神咒刻石、書於棺上,以資超度。清代宮廷中依藏傳密法,將有度亡之用的各種梵文密咒印於布帛上,由高僧加持,名“陀羅尼經被”,賜予亡故王公大臣,入殓時蓋於屍身,以期超度。藏傳佛教徒家家戶戶懸掛經幡,其上多印六字大明咒(略稱“瑪尼”),相信有度亡避邪之用。
藏傳佛教的度亡法事,主要是延僧為亡者念誦度亡經。流傳於西方的一部《中陰救度密法》(或譯《中有聞教得度密法》),即是寧瑪派僧人超度亡人的念誦法本。其法於臨終前至中有七七四十九日內,依次念誦有關臨死諸相、實相中有、中有諸境相的介紹和解脫要點的警誡,以幫助亡者體認自性光明和中有幻相,上等者融入實相光明而獲解脫,中等者認識本尊形相光明或稱念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名號以往生西方淨土,下等者認識善趣中有相以生於人天。
度亡濟幽一類法事活動,行徑有似巫術,與佛教依自力修行,以智慧“自淨其心”以求解脫的主旨相悖,而且流行民間,往往成為僧人營生撈錢的工具。作為佛陀弟子、“傳佛家業”的僧尼,若側重於此,終日敲打唱念而不務“一禅二誦三勸化”的正業,則勢必丑化自身形象,令世人目為巫觋之流,掩蓋了佛教發達人生、以智慧自淨其心的主旨。近代佛教界的革新派如太虛大師等,對僧界“重死度鬼”、應赴經忏的風氣,予以力斥,斥應赴僧“行同俳優,心存利養”,為佛教之重大弊病,呼喚將弘揚佛法的重心,轉移到淨化人心,啟迪智慧,勸導世人行善修德、善度人生上來。然而,此類法事,畢竟有其深厚的社會心理基礎,適應了人們的宗教需要,也不無其安慰人心、“敦人倫、厚風俗”的教化作用,故直到如今,仍頗有市場。就臨終關懷、“全家照顧”、解除亡者家屬的痛苦而言,特別是對有宗教信仰和宗教關懷的人來說,這種法事的作用,大概非一般的咨詢安慰所能代替。
——摘自:《法 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