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發展到五祖之後,開始以《金剛經》思想作為修證指南,其後,六祖也是因聽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大徹大悟。而惠能大師的得法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也正體現了般若空無相的道理。
六祖的《壇經》,也是以無住相修行來教授後世的學人。對於煩惱與菩提的區別,祖曰:“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煩惱與菩提僅在執境與離境的一念之差,執相就是煩惱,不執相則是菩提。
對於見性成佛,祖曰:“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見性成佛道。”又說:“若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佛性每人都本自具足,只為煩惱塵勞不得顯現,如能不住於相,佛性便能顯現。
對於佛法的修證,六祖同樣以無住生心概括了禅宗的幾大要領。
“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者,對一切境界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無相者,實相無相,行者要能離一切相,不取一切相,才能證得清淨法性;無住者,在念念中不思前境,在諸法上念念不住,心不住在境上,是為無住。
在具體修行上,禅宗也表現出與其它宗派在方法上的差異。參禅打坐向來都強調坐姿,而六祖卻呵斥坐相,《壇經》曰:“善知識,道須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捨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诘诃。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道是通過無著的心境才能證得,如果住著於坐相,勢必不能證得大道。所以,“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也是反對住著坐相。
六祖門下的南岳懷讓也對打坐持不以為然的態度。馬祖道一在南岳坐禅,懷讓禅師知他是法器,於是前去相問:“大德坐禅圖什麼?”道一說:“圖作佛。”懷讓禅師就拿磚在他面前的石上磨,道一詫異:“磨作什麼?”懷讓禅師說:“磨作鏡。”道一不解:“磨磚豈能成鏡?”懷讓禅師說:“磨磚不能作鏡,坐禅又豈能成佛?”道一又問:“那應該怎麼辦?”懷讓禅師說:“如牛駕車,假如車不駛,應該打車還是打牛?同樣,你希望通過坐禅成佛,可是禅非坐臥,佛無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如果執於坐相,不僅不能通達禅,永遠都不能成佛。”
在參禅修道時也不能心有所住。禅宗興起之前,教界流行的小乘禅觀都是以系心於境為方法,而禅宗則以為坐禅要心無所住。
如《壇經》說:“此門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如果提倡著心,可是心本是虛妄的,知道了心的幻化,有什麼好著呢?倘若主張著淨,人的自性本來清淨,因為妄想覆蓋真如,才顯得不清淨,如果起著淨相,本身就是一種障礙本性的妄想。
六祖接引懷讓禅師之時,懷讓禅師禮祖,六祖問:“何處來?”懷讓曰:“嵩山。”祖問:“什麼物憑麼來?”懷讓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六祖問:“還可修證否?”懷讓曰:“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六祖說:“就是這個不染污的東西,諸佛之所護念汝即如是,我也如是。”這個公案說明,修道要保有一顆不染污的心,不生任何住著之相。
禅師之間也相互檢驗彼此是否住相。趙州游天台山,路遇寒山,見道邊有牛腳印,寒山說:“你看到牛了嗎?”趙州說:“不識。”寒山指著牛腳跡說:“這是五百羅漢游山留下來的。”趙州說:“既然是羅漢,怎麼會留下牛腳跡呢?”寒山說:“蒼天蒼天。”趙州呵呵大笑,寒山問:“你笑什麼?”趙州說:“蒼天蒼天。”如果從常人眼光去看,這段對話似乎不近人情,可它顯示了道人與常人之不同。常人著相,牛腳跡是牛腳跡,羅漢腳跡是羅漢腳跡,而禅者處處以本份事相見,在法性上,牛腳跡就是羅漢腳跡,羅漢腳跡就是牛腳跡。
基於此,禅者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同樣遵循不取不捨的生活方式。因為不住著於相,所以,他們始終奉行極為儉樸的生活原則。
慧休禅師三十年著一雙鞋;大梅法常禅師不吃鋤下之菜;左溪玄朗常行頭陀,居住石巖之間,一件袈裟穿了四十多年;通慧禅師入太白山,不帶糧草,居於樹下,餓食樹果,渴飲泉水,布衲終生不換;智則禅師性格落魄不羁,屋內除了床單、瓦缽、木匙外一無所有,房門從不關閉。
禅者的修道就落實在簡樸的生活中,落實在平凡的日常作務中,從吃飯、穿衣中體會道,從采茶、砍柴中體會道。他們將物欲降低到最低限度,卻從修行中獲得了寧靜的心境中,獲得了極大的法樂。
因此,當你請教禅師們如何修道時,他會告訴你:吃飯、睡覺、喝茶……但禅者吃飯、穿衣不同於我們一般人。凡人吃飯不好好吃,挑挑揀揀;睡覺不好好睡,百般思想,展轉反側。而禅者吃不住吃相,穿不住穿相,處處隨緣,處處自在。
不住於相才能解脫生命的痛苦。《心經》告訴我們:要用般若智觀照一切,認識到世間萬物了不可得,就能心無掛礙,無掛礙就無恐怖,從而遠離顛倒夢想,到達究竟涅槃。涅槃是永恆的幸福寧靜,只有證得涅槃,生命才能徹底解脫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