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春風吹走了淅淅瀝瀝的春雨,細雨洗得青山格外的秀麗;山林被晚霞渲染,山峰美得如待嫁新娘的鳳冠霞帔。
晚霞慢慢地隱入青山,月從樹梢縫隙裡露出臉面。一股清泉,從大山深處流出,時而穿越翠綠的竹叢,時而穿過繁花似錦的密林,偶爾墜入深深的山澗,垂下一條長長的瀑布,啄出一眼深深的碧潭。潭水溢出,成為溪流,又繼續蜿蜒向前。小溪一路叮咚作響,和著鳥語花香,在低吟淺唱唐代大詩人王維的詩句:“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如此春色美景,風雅情趣,自然可以令王孫公子們陶醉其中,流連忘返了。
大山望著小溪舞動的白練、造就的碧潭、潺潺的石上清流,也朗誦起孟子的佳句:“源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
小溪仰望著大山,說:“謝謝大山老伯的美贊!我從您體內湧出,在您的懷抱裡流淌,您就是我的本源,我就是您的清泉!”
大山說:“山水是互幫互愛的一家成員,您看,是你們水造就了我令人百看不厭的容顏。山水美景啊,誰不艷羨!”
小溪低頭看看自己柔弱的身軀,抬頭看看高聳雲端的峻峰,左顧右盼高大茂密的森林和聆聽林間的莺歌蟲鳴、虎嘯猿啼,十分感慨地說:“大山老伯,您真威武壯觀。您拔地而起,突入蒼穹,屹立高原,巍峨壯闊;您搏擊狂風寒流,迎送著太陽,給人一種堅毅豪放之感;您能洞察萬物、包容萬物、生長萬物,富有博大的胸懷;您陡峻的山峰,直沖霄漢,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您剛正不阿,不屈不撓,堅守著浩然正氣和清高之風氣,更令人感佩與感歎。您即便是低矮的丘陵,也富有靜谧清秀的品質,猶如大家閨秀,祥和、平靜,又不失典雅與大度;您即便是起伏連綿層層疊疊的群山,也深邃而奧秘;您即便是茫茫的遠山,與蒼天融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神秘與暢想;或者是巍峨的近山,與大地融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穩妥與安然;甚至是寂寂孤山,也卓爾不群,孤傲的身姿給人一種遠離世俗和與世無爭的清靜與安閒。尤其是夜山,萬籁俱寂,明月掛在山巅,星星眨著笑眼,白雲與星月嬉戲纏綿,更是令人百般的愛戀,千般的流連。”
大山面帶羞澀地說:“小溪呀,你真是太過獎了!”
小溪:“不,一點都不過獎,人們已經將您作為典范。如人們說:‘做人應如山,高聳萬年而不倒,屹立千年而不移。變的只是人們眼中的外表,不變的是您堅毅的初心與骨氣。人之修養,應如山之穩重、山之包容、山之崇高、山之堅定;人之美德,應如山之深邃、山之廣袤、山之為人們服務;人之志向,應如山之高遠、山之無涯,能夠接地觸天;人之器局,應如山地之寬厚、山林之清秀、山峰之偉雄、春夏秋冬之山色無窮地變幻。’所以,人們無不將您贊歎。‘不僅贊歎您博大而堅韌,豐富而深沉,而且還有您樸實而無華,沒有絲毫的浮躁與虛假。始終保持本性與本色,所以人們還說做事也應如大山。人們從千峰峥嵘、萬壑競秀、雲海飛瀑、蜿蜒起伏的大山身上看到何為大氣磅礴,從雲蒸霞蔚、煙霧缭繞、澄澈清淨的大山中看到何為清秀與空靈、廣闊與幽遠。所以做事要有山的胸懷,山的風骨,山的品位,山的原則與內涵。人一旦像大山一樣虛懷若谷,便能夠無欲無爭,互相打成一片。做事還要如山一樣穩重;像大山一樣給人以自信,像大山一樣因形走勢,因勢成緣;像大山一樣張開雙臂擁抱萬事萬物,卻又不為外在的事物所累,寬容仁厚,不役於物,也不傷於物,無憂無懼,任憑風吹浪打,大山乃安安然然;做事還要如大山一樣,踏踏實實,有境界,有真情,勇於面對各種挫折和困難,壓不跨,推不倒,不失風骨,不改容顏。有了這種堅守與自信,世上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人間就沒有達不到的願景。只要肯於登攀,就一定能夠登達事業的峰巅。當然,還有比成功更重要的大山彌足珍貴的心路歷程和更高更遠的願景。深厚的山體裡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眾多的礦藏,並以博大仁愛之胸懷,養育花草樹木、鳥獸魚蟲,造福人類,造福大千世界裡的所有生靈。”
大山打斷小溪的贊美,說:“謝謝你的抬愛與鼓勵!小溪呀!你雖弱小,但你和你的水族一樣,有向下的志向,有奔流不息的意志,有繞過障礙奔流向前的智慧,有不棄涓涓細流的博大胸懷,你一定能匯入江河湖泊乃至大海大洋,您們一旦聚集在一起,就是獨步天下的英雄漢!人們常說地球上是三山六水一分田,可誰又能知道地下和天上又有多少水呢?”
大山頓了頓,清了清嗓子,道:“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天下最善良最賢德之人都會像水一樣,從善如流,隨遇而安;都能適應任何環境,包容一切事物,哺育一切生靈,淨化一切環境,本身又非常的柔美與純靜。老子用水的‘七善’ 來诠釋做人做事的道理:人之修為要像水一樣甘居下位(居善地);人之心境要像水一樣深沉淵博(心善淵);待人要像水一樣仁愛友善(與善仁);言行要像潮水一樣准時有信(言善信);從政要像水一樣持正公平(正善治);做事要像水一樣發揮最大的效能(事善能):行動要像水一樣善於把握時機(動善時)。善於用人的領導要像水一樣謙下而不爭。給予而不爭,才會贏得人心,人才會自覺地向其聚攏,主動獻策出力,形成一個優秀的團隊。孔子也贊美水‘有德、有義、有道、有勇、有法’,謂之‘五德’:水常流不息,哺育一切生物,又不與之爭,謂之有德;流必向下,不逆成形,或方或長,必循理,謂之有義;浩大無盡,謂之有道;墜千仞懸崖而不懼,謂之有勇;安放無高低不平,謂之守法;量見多少,不用削刮,謂之正直;無孔不入,謂之明察;發源必自西,謂之有志;取出取入,萬物就此洗滌潔淨,謂之捨身為仁。水有這些美德,所以君子遇水必觀之。”
大山興致勃勃,溢美之詞發自肺腑,並繼續說:“孔子說水有‘五德’,老子說水有‘七善’,我認為我們向水應有‘七學’:一曰學其‘守拙’:水乃萬物之源,論功勞當得起豐碑千座、頌辭萬篇,炫耀的資本不可謂不厚,可它卻始終保持一種平常心態,不僅不張揚,反而和其光,同其塵,哪兒低往哪兒流,哪裡窪在哪裡聚,甚至愈深邃愈安靜。此等寧靜和達觀,今人不可不學之。二曰學其‘齊心’:水的凝聚力極強,一旦融為一體,就榮辱與共,生死相依,朝著共同的方向義無返顧地前進,因其凝結一心,故威力無比;聚成江湖海洋,浩浩淼淼,蕩今滌古;乘風便起波濤,轟轟烈烈,激濁揚清。三曰學其‘堅忍’:水至柔,卻柔而有骨,剛柔並濟,信念執著,追求不懈。如九曲黃河,多少險阻、多少誘惑,即使關山層疊、百轉千回,東流入海的意志不曾動搖,雄渾豪邁的腳步不曾停住;浪擊礁盤,縱然粉身碎骨也決不退縮;滴水穿石,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真乃令今人效法之。四曰學其‘博大’: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水最有愛心,最具有包容性、滲透力、親和力,它通達而廣濟天下,奉獻而不圖回報;它養山山青,育花花俏,哺禾禾壯;從不挑三揀四、嫌貧愛富,與土地融合便是土地的一部分,與生命結合便是生命的一部分,但從不彰顯自己。五曰學其‘靈活’:水不拘束、不呆板、不僵化、不偏執,有時細膩,有時粗犷,有時妩媚,有時奔放。它因時而變,夜結霜露,晨飄霧霭;冬為雪,凝而成冰,堅不可摧;冰雪化水和春雨一起可滲入九泉之下;夏水蒸發而成汽,聚而成雲,可奔九天之上;它因勢而變,舒緩為溪,低吟輕唱;陡峭為瀑,虎嘯龍吟;深而為潭,韬光養晦;浩瀚為海,高歌猛進。它因器而變,遇盆則圓,遇盂則方;直如刻線,曲如游蛇。它因勢而動,因動而活,能上天入地,故有無限的生機。六曰學其‘透明’:水本身是清澈、透明的。它無顏無色、晶瑩剔透;惟其透明,才能以水為鏡,照出善惡美丑。人若修得身正如水、心淨如水,真乃善莫大焉。七曰學其‘公平’:水不管置於瓦罐還是玉瓶,均一視同仁,而且器歪水不歪,物斜水不斜,是謂‘水平’。倘遇堵塞其流便會造成勢能,乃至堵不勝堵時,堤壩一旦決裂便會奔騰咆哮,人或與魚鱉;此乃 ‘不平則鳴’,‘一鳴驚人’。人若以水為准,便可裁出長短高低。所以,孔子說‘知者樂水’,即智慧者善於像水一樣懂得守道、疏導與變通;智慧的人還會像流水一樣,閱盡世間萬物、悠然、淡泊與快樂。”
小溪說:“老伯不要忘記這句話的半句:‘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就是說‘仁義者樂於象山一樣得心境平和,像大山一樣巋然矗立、崇高與寧靜;有涵養的人,不容易生氣發脾氣,也不容易沖動,冷靜而淡然,所以能長壽。”
“你說的很對!”大山說:“我們要全面的、相互聯系的看事物。不但要看到自身,還要看到自身以外的所有事物,例如人。古人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離開人(イ)何處去求‘仙’呢?還有,水(丷)離開了人怎麼‘火’得起來呢?人火起來,如果離開水(氵)的制約,像當今權力失控,就會忘乎所以,引火燒身,燒掉自己。所以,要像諸葛亮的《誡子書》中說的人‘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也即‘淡’定人生的道理。”
大山向小溪深深地鞠一躬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謝謝小溪老弟的啟示與教誨!”
小溪恭謙地抱拳拱手曰:“我更應該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