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邯鄲記者 陳正 文/圖
7月7日,廣平縣東張孟鄉南張孟村一個破舊的農家院子中哭聲一片,67歲的賈書梅在離家17年後再次踏入家門,兒女們望著母親放聲大哭,“娘,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那一刻,聞訊而來的鄉親們也喜極而泣,“17年啊,這份執著和孝心足可感天動地……”
幼年喪父 母親離奇失蹤
7月14日,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記者在一個簡陋的小院見到了班銀城,記者無法把眼前這個異常老態的漢子和“80後”聯系到一起,由於常年在外風餐露宿,班銀城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微微駝起的背則是他多年苦力生活落下的印記,一件藍色的背心,一條松垮的運動褲,才讓這個漢子看上去有了那麼點青春的氣息。看到記者的到來,班銀城有些緊張,第一個動作竟然是掏出了身份證,記者看到,他出生於1980年9月5日。
時光回到17年前,由於父親早逝,母親賈書梅帶著4個孩子艱難生活,年紀最大的姐姐自小送到別人家中,已經二十出頭的大哥班發城在外打工。13歲的班銀城、11歲的妹妹班銀娥在家中和母親相依為命,“那時雖然日子艱難,但是親人都在身邊,也沒有感覺有多麼的苦。”班銀城對記者說。
1993年的一天,母親賈書梅起意要回娘家(廣平縣束村)看看,在知會了兒女一聲後便獨自上路了。從未出過遠門的賈書梅在途中迷了路,由於不識字,又不善與人交流,迷路的賈書梅越行越遠。在家中等了一天的班銀城兄妹沒有等回來娘,在確認母親失蹤後,二人趕緊開始尋找,並發動全村的親戚朋友,找遍了周邊的十裡八鄉,結果沒有母親的任何消息,只是相熟的村民告訴班銀城,“看到你娘出村了。”
娘到那裡去了?她怎麼不回來了?她不要我們兄妹了嗎?帶著一個個疑問,13歲的班銀城和妹妹在哭聲中昏昏睡去,第二天起來接著又找,整整一個多星期,仍然沒有母親的消息。生活就這樣出現了殘酷的轉折。
吃百家飯 村民養活一家人
母親失蹤後,兄妹的生活更加艱難。姐姐自小寄養在外村難以自顧,哥哥為了養家在外打工,本身還是孩子的班銀城和妹妹無力種田,沒有糧食吃。班銀城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著去哪裡給妹妹和自己找些吃的,“餓個三兩天都是家常便飯,當時就是一個念頭,只要妹妹能夠有口飯吃,我就知足了”。
周邊的鄰居看到兄妹可憐,不時地接濟二人,今天東家給塊馍馍,明天西家送碗熱粥,小銀城帶著妹妹苦熬著日子。“孩子可憐呀,這倆孩子特別懂事,從來不主動到我們這些村裡人家討要吃的,實在餓得急了就跑到我家拍拍窗戶,喊‘二奶奶,還有口剩的熱湯麼?’出來一問才知道倆孩子又是三兩天沒有吃飯了,就這還是給妹妹討的。”班家對門的鄰居馮淑芳抹著眼角的淚水對記者說。
冬天到了,為了取暖,班銀城兄妹在村子周邊揀拾枯柴燒,村裡人都記得,冬日斜陽下一個瘦小的男孩身後跟著一個更加瘦小的女孩,兩個孩子手中抱著枯枝慢慢地挪動,即便下著再大的雪兩個孩子身上也沒有一件取暖的棉衣。他們將收集來的枯柴點燃,在旁邊用枯草再鋪上一個簡單的窩,兩個孩子就這樣抱在一起取暖,經常是天還沒有亮就被凍醒了。
轉眼之間春節來臨,聽著各家各戶喜慶的鞭炮聲,想著自己生死未卜的母親,班銀城兄妹蜷縮在家中黯然淚下,“娘,你究竟去了哪裡?妹妹,哥哥發誓只要我活著一天,一定要找到娘!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踏遍四省 苦苦尋母17年
春節過後,親戚那裡傳來一個線索,在武安市母親有一個姑姑,那裡可能會有母親的線索。班銀城決定去武安尋找母親,那年他剛剛14歲。
姐姐家5元,舅舅6.4元,本家叔叔8.3元,鄰居大娘2.5元……懷揣著東拼西湊的22.2元錢,14歲的班銀城第一次踏上了尋找母親的道路。
這條路他走了17年。“妹妹安置在姐姐家裡。花了4元錢到了邯鄲市,不敢亂花錢買吃的,在火車站人家看我可憐給了兩個饅頭、半碗面條,連討帶要到了武安。”一打聽,母親的那個姑姑早已過世,一家人也搬離了當地,小銀城撲了一個空。在尋找的過程中,班銀城聽說在涉縣更樂鎮一個磚場附近有一位迷路的中年婦女,班銀城再次動身趕往更樂鎮,下車後的小銀城身上僅剩下了一元錢,買了幾毛錢的冰塊解渴止餓後,小銀城開始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但是他再次失望了,那人不是母親。
身無分文、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小銀城只好在那個磚場留下打工,由於年齡小、身體弱,別人每天能掙10元錢,他只有兩元錢的工錢,拉著重達數十斤的磚坯小銀城咬著牙干了一個多月,每天昏睡在工地上的時候,他都要念著母親和妹妹的名字。聽說銀城尋母的事情後,工地的工人都很同情他,銀城拉的三輪車也不時出現“缺斤短兩”的現象,那是工友們對他的“照顧”。一個月後,懷揣著53元錢工錢的小銀城又到了邢台,邊打工邊找母親。兩個多月沒有任何消息,無奈之下班銀城回到了老家。
回到家中的班銀城在父親墳前獨自落淚,“爹,娘究竟在哪兒?我們好想她。”春節過後,班銀城再次背起行囊又開始了尋母之旅,他堅信母親一定還活著,一定能找到。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先是找到一份短工,在工作之余尋找各種關於母親的信息。由於年齡還小,很多時候他並不能找到工作,上門乞討就成為活命的唯一出路,有些人家看到他年紀輕輕就上門乞討,很是鄙夷,好些的說些難聽的話,更有的直接放狗咬他,“可能人家以為我是個賊,到人家門上是探路的。”說著這些淒慘的往事,班銀城沒有一絲怨恨,並為那些惡意對他的人辯解。
經過三年多的尋找,班銀城的足跡踏遍了山東、河北、河南、山西四個省份,只要哪裡出現一點有關失蹤老人的信息,他都會不辭辛苦地趕到,但是一次次乘興而去,卻又一次次敗興而歸。
哥哥班發城和他商量這樣尋找終究不是一個辦法,二人商議後決定,哥哥在外找一份掙錢多的工作,專門掙錢供弟弟尋找母親。為了多掙錢,班發城到邯鄲西部山區一家煤礦上干起了下坑挖煤的礦工。“哥哥干的活,當地人叫做‘吃著陽間飯,干著陰間活’,但凡有點生計的人家都不會去。沒辦法,這個掙錢多,哥哥自己也說只要能找到娘我就是搭上這條命,也值!”班銀城眼中噙著淚花對記者說。
得到哥哥經濟支援的班銀城,將尋母的目標放在了一些大的城市,鄭州、安陽、駐馬店、威海、青島、邢台……,其間,銀城也成了家,但家裡哪怕收入10元錢,銀城都會用於尋找母親,在極度的不理解中,一年不到妻子棄他而去。
舅舅不止一次勸說班銀城,這麼多年的尋找都沒有結果,“孩子,放棄吧!你好好成個家過日子吧,不能這輩子都荒在這上頭呀!大海撈針,這輩子恐怕也找不到你娘了”,銀城面對舅舅的勸說回道,“找不到我娘我就一輩子不見你。”
尋遍千村 早生華發做貨郎
為了尋找母親班銀城經常風餐露宿,此時的他已經由一個青春少年成為了有些斑斑白發的壯年漢子,多年的尋找讓班銀城意識到,母親不識字,大城市的尋找難見成果,求助媒體母親也未必能夠看到。班銀城的目光漸漸地集中在了偏僻的山區村莊。
為了方便尋找母親,班銀城想出了一個主意,他進了一些針頭線腦和一些小卡子等女性商品,背著擔子在鄉村中邊做買賣,邊打聽母親下落。幾年來他幾乎走訪了千余個村莊。“邯鄲市、邢台市還有臨近的河南安陽、濮陽這些城市的村莊我都走了一個遍,雖然不識字但是(我)記性好,只要去過的村莊,走過一遍就心裡有數,絕對不會跑冤枉路,這個辦法雖然笨,但很有效。”
多年來,班銀城夜裡有過睡在向日葵地裡的經歷,也有鑽入下水道一覺醒來水漫全身的苦楚,山洞、廟宇、麥田都是他的棲身場所。最驚險的一次是在石家莊西部山區的一次尋找。“當時身上的錢不多了,也沒有帶很多的干糧,都是在山裡人煙稀少的村子找,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在一個山坡上昏過去了,滾下去,差點就掉入山谷裡面,下去就完了。”一位途經此地的老人搭救了班銀城,聽了班銀城的經歷老人感慨道,“多少年沒有見過你這麼孝順的後生了。”老人強留了班銀城三天,直到他恢復了傷勢才備好干糧送他上路。
班銀城在尋找過程中經常碰到讓他心酸的老人,一次,在石家莊北客運站他聽說一個老人在站裡呆了好幾個月找不到家,他趕到車站,看到一個70多歲的老人蜷縮在站裡,“當時老人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她也是迷路找不到家了,而這讓我想起娘更心酸。”班銀城本想送老人回家,但是老人無法記起具體的家庭住址,無奈之下班銀城留下身上不多的幾十元錢後黯然離去。
母子巧遇 67歲娘親回到家
2010年7月6日17時許,班銀城來到了石家莊市平山縣孟家莊鎮一個名叫黃家灣的村莊,在村邊的小橋邊他像往常一樣支起了攤子,一群婦女在攤前挑選貨物。拉家常的過程中,一位大娘問班銀城來自哪裡,班銀城說自己是邯鄲人,這個大娘指著不遠處一個背負著一捆柴的老人對他說,“那個大娘也是邯鄲來的。
“當時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我就上前詢問。”班銀城說到這時有些緊張。“大媽,你是本地人嗎?”“不是,我是邯鄲的。”“邯鄲哪裡的?”“廣平縣。”“廣平縣什麼地方的?”班銀城緊張地問。“廣平縣東張孟鄉南張孟村。”“您娘家是什麼村的?”班銀城的眼睛濕潤了。“廣平束莊的。”“您哥哥叫賈書田,您叫賈書梅。”
老人很詫異,“你怎麼知道的?”“媽,我是你兒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呀!”說到這裡,班銀城雙膝跪下,一把抱住了母親。“你是發城(大兒子)?”“不是,我是銀城,您的小兒子。”老人的淚也下來了,看到這一幕,橋上、村邊的村民都輕輕地擦拭著眼中的淚水。
賈書梅告訴兒子,當年她迷路後越走越遠,一路乞討來到了現在的村莊,被一個好心人搭救,便留在了當地,一晃17年,多少次夢裡出現的兒子終於出現在了面前,老人淚流不止。
7日,天空落著細雨,67歲的賈書梅在離家17年後再次踏入家門。
媲美古人“二十四孝”
聽說記者來采訪班銀城一家,在村口乘涼的老人對記者樹起了大拇指,“這是一個大孝子呀!”
耳邊聽多了關於不孝子女費盡心機將年邁的老人推出家門的新聞,在這個炎炎的夏日聽完班銀城的尋母經歷,記者也不禁潸然淚下。古有“二十四孝”,今朝班銀城17年踏遍四省千村的尋母之舉絲毫不遜於古人。
看著這個實際年齡小於自己,面相卻遠遠老於自己的“80”後,記者在敲稿的過程中眼睛不時濕潤。總有一種情感能夠引起社會的共鳴,總有一種舉動能夠擊中我們心中最柔軟的部位,在班銀城的講述中,這種情感得到了展現,我,被擊中了。“二奶奶,還有口剩的熱湯麼?”“媽,我是你兒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呀!”那令人心酸和讓人欣喜的場面,記者未曾親眼看到,但記者對其沒有絲毫懷疑,因為,那份人間摯愛是最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