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於《法音》一九九三年第三、四期
近來在淨土同仁間,醞釀著一場“往生西方,是否需—心不亂”的爭論。試把他們爭論的焦點歸納起來,有以下三種不同的意見:
一、但具信願,散心念佛,亦能往生。
二、散心念佛,只能培植善根,要得確保生西,除信願之外,尚須懇切行持,一心不亂。
三、只要依靠彌陀願力,帶業亦能往生,何須一心不亂。
這三種互異的意見,第三種說得最容易,簡直不用修,單靠彌陀願力就能往生。第二種較難,需一心不亂,始能往生。第一種較易,只要有信願,散心念佛亦能生西。各說各有理,相持不下,竟使後進者莫衷一是,無所適從,不知究竟應如何修習,方合道妙。
“如何才真能往生淨土?”是淨土宗的一個重大而關鍵的問題,不把它搞清楚、弄正確,對淨土宗的修行來說,確實有害。因淨土法門是號稱異方便,橫超三界,往生淨土,超生脫死,圓證菩提的。若對修法尚未搞清楚,如何能不走錯路而迷失方向?更何能穩穩當當,順順利利地達到往生西方的目的?但如果是嘴裡說說往生西方,而實際卻做不到,則宗旨全失,便毫無意義了!
然則,如何才能確實往生淨土,是否必須一心不亂呢?這確是一個值得探究的重大問題。所以不容緘默,聽任自然,傷害後進,因而不揣鄙陋,亦來參加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的討論。今略抒管見,尚希海內豪賢有以指正。
茲為易於得出明確的答案,將上述三種意見,分作三個問題來一一詳加討論,以資弄清如何才能往生淨土與要不要一心不亂的問題。
一、“但具信願,散心念佛,亦能往生”的探討
首先,我覺得這種見解的提法,含義似乎不清。所謂“散心”不知果何所指?是指初心學人,一時心不能淨,不要妄冀速效,須假持名之功,掃蕩妄念,而漸臻一心呢?(如蓮池大師、印光大師等所說,多生妄動積習,非暫時念佛所能掃淨。猶如久病之人,非一、二劑藥能以治療。故念佛須具一片長遠之心,密密穩穩,不懈念去,久久功深,定能見效,而臻一心之境。)還是說我們現在發心念佛,求生西方,亦不妨與無明業習牽合糾纏,將娑婆境緣,粘著於心,似膠如漆,等到老死,自然會往生西方的呢?
假使他們的用意屬於前者,這是鼓勵後學,莫畏艱難,不要怕散心作祟,只要樹雄心,立壯志,努力上進,定獲一心,決定往生。那麼我們應舉雙手贊成!反是,如果用意屬於後者,我們就覺得非常遺憾!因這是毒害後進的砒鸩,萬萬要不得!我們要生淨土,而這心裡總是戀著娑婆的妻財子祿,古人謂之抱樁搖橹,行動尚且不能,又如何能與彌陀感應道交,打成一片,往生西方淨土呢?
玉琳國師雲:“大凡修持,須量己量法,直心直行,誠若能厭惡三界,堅志往生,則專依阿彌陀經,靠定聖號,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所謂執持名號,一心不亂,決定往生。此先自利而後利人之所為也。若於現前富貴功名,未能忘情,男女飲食之欲,未知深厭,則與往生法門未易深信。既信矣,身修淨土,而心戀娑婆,果何益乎?”憨山祖師雲:“口念彌陀心散亂,喉嚨喊破亦徒然。”這不是明明說散心念佛徒勞無功嗎?難道這些大祖師,教理不及你們透徹,說的話不真實嗎?或者有人說這是禅宗祖師的話,與淨士宗稍有不同。那麼不妨再舉蓮池大師的《普勸念佛之三》的一段文章來作佐證。
大師說:“或問,今見世人,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何也?(足見生西者不是多數。)此有三故:一者,口雖念佛,心中不善,以此不得往生。奉勸世人,既是念佛,便須依佛所說,要積德修福,要孝順父母,要忠事君王,要弟兄相愛,夫妻相敬,要至誠信實,要柔和忍耐,要公平正直,要陰骘方便,要慈悲一切。不殺害生命,不凌辱下人,不欺壓小民,但有不好心起,著力念佛,定要念退這不好心,如是才是念佛的人,定得往生成佛。二者,口雖念佛,心中胡思亂想,以此不得往生。(注意,注意。)奉勸世人,念佛之時,按定心猿意馬,字字分明,心心觀照。如親在西方,面對彌陀,不敢散亂,如此才是念佛的人,才能往生西方。(下略)”
這段文字,如此明確。我想大家看了,再不會猶疑莫決,更不至再有爭論,說散心念佛亦能生西的了。
還有《淨土十要》中的徹悟禅師語錄,有“真為生死,發菩提心,以深信願,持佛名號,以攝心專注,為下手方便,以一心不亂為歸宿,以往生瑞相為驗證”的淨土修持旨要,這不亦是淨宗祖師不提倡散心念佛嗎?
但是,散心念佛不能往生,其故何在?我們要進一步把它搞清楚。否則,人雲亦雲,囫囵吞棗,莫明其所以然,終成迷障。用起功來,亦必疲軟無力,不能克敵致果,安望生西成道!今不厭其詳,再行研討如下:
如眾所周知,一切眾生,皆本具如來智慧德相。本來是佛,本不生滅。只因無始無明妄動,認假作真,起惑造業,隨業受報,才於無生死中枉受生死輪回之苦。今欲往生西方,了脫生死,如不將這當下起惑造業的一念妄心,用念佛的功夫將它念退,把妄心轉換成佛心——即全佛是心、全心是佛,而一任妄心顛倒攀緣,執著妄動,如何不為業境所牽纏而沉淪於六道?又如何能於臨命終時,打退這業識幻影而往生西方?經雲:“欲淨其土,先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
故欲生西方淨土,必須先放下一切,一心念佛,淨其心地而後可。經雲:“一切唯心造。”心若散亂穢染,與淨域絕不相應,到頭來只能生在穢土,此無可奈何之事也。或曰:往生西方,全憑他力——阿彌陀佛的慈悲接引力,不是修其它法門,靠自力成道。答曰:他力不離自力,離開自力,絕無他力!此理在世間法上,如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乃至無情草木叢林之間,自己無生存能力,完全靠他人他物得生存者絕無是處,此種例證多不勝舉。出世間法更不例外,如阿難與佛同時發心,因修持不力,於佛圓寂後方始證道,離成佛還不知多遠!羅睺羅因父是佛,自不修持,為佛所呵等,在在說明自不努力,完全依靠他力,任何事都不能成辦的。至於說阿彌陀佛的宏願接引,乃感應道交,於行人心淨,淨業成熟時,現於其前,不是跑到行人面前來拉到西方去!這點請諸位淨業行人千萬別錯會!只看經文上都是“佛與聖眾‘現’在其前”,而非佛“來”其前,即是明證。“來”與“現”一字之差,含義大相徑庭,豈可混為一談!關於此點永明禅師與印光大師皆有確切說明:“念佛一心不亂,感應道交,彼佛現前猶如水淨月現。如水混濁,月雖在天而影不彰。念佛人心猶水也,佛猶月也,心水混濁,佛月不能現前。”可見他力之外,還須自力,沒有自力,他力也無著處!所以淨土法門,是自他二力合修的,單靠他力,沒有自力,結果莫不慘遭敗績!不然者,為什麼印光大師教我們念佛要 “以深信願,持佛名號”,要“如救頭燃”呢?
現時有些淨土行人因不明此理,用功不力,臨命終時,不見佛現,慌了手腳,以為佛法不靈而誤解佛是虛願,殊不知自己心水不淨,佛親現其前,亦不自見。猶如生盲,以未見日,而诟日不臨其前,不也冤乎?!這都是因地不正,貪圖便宜,上了一班盲師的當,以為散心念佛,只要依靠彌陀願力,即可往生。哪知結果非但不能往生,還落個謗佛毀法大罪,來生還得受重苦報,豈不是太冤枉了嗎?
或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為什麼蕅益大師在《持名念佛歷九品四土說》的一文中說“欲決定得生極樂世界,又莫如以信為先導,願為後鞭。信得真,願得切,雖散心念佛,亦必得生!信不真,願不猛,雖一心不亂,亦不得生”呢?為什麼又在後面說“深信切願念佛,而念佛時心多散亂者,即是下品下生……”呢?這不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散心念佛亦能往生西方嗎?
我們現在只要求能下品下生,甚或生在邊地疑城,於願已足,因為得生淨土,即獲不退,正不必要求中上品生,徒招艱辛!所以現在只須散心念佛,悠悠散散,逍遙放蕩,樂得快活,臨終又能下品往生極樂,最後同樣成佛,又何樂而不為呢?為什麼定要銷盡妄情,滅卻貪染,孜孜兀兀執持一句佛號,枯寂無味,而自討苦吃呢?
答曰:蕅益大師的話,大須仔細,請勿滑口讀過,不注意全文,而只在“散心念佛”四字上著眼。以為大師提倡散心念佛,有懶可偷,有便宜可得,正中下懷,而樂得在娑婆鬼混一下,等臨命終還有西方可生,大樂可享,多少舒服。哪知如意算盤打錯,等到臨命終時,只見生前黑業牽纏,哪見佛來授手!雖悔恨交加,已是噬臍莫及了!
現在把這段文字和大家詳細分析研究一下:
第一,深信切願念佛,雖散心亦必往生,而信願不真切,雖一心不亂,亦不得往生者,為料簡一般以持彌陀聖號為入定的助力,而不思往生極樂者——即無信願者說。因明朝末年,很多禅宗學者,常借持名以入定,故蕅益大師有“任你念佛功深到風吹不入、雨打不濕地步,但無信願,決不能往生”之說。
第二,在散心念佛上冠以“信得真,願得切”六字,才能往生,而非單說散心念佛,即能往生。這裡面大有文章,請勿輕易滑過。請問,如何方為信得真?又如何方為願得切?為了增強說服力故,請看諸位大祖師對於“信真、願切”的解釋與描繪吧。
一、關於信的解說:第一要信得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們是未成之佛,彌陀是已成之佛,覺性無二。次要信得我們是理性佛、名字佛,彌陀是究竟佛。性雖無二,位乃天淵,若不專念彼佛,求生彼國,必至隨業流轉,受無量苦。次要信得我們雖業障深重,久居苦域,是彌陀心內之眾生;彌陀雖萬德莊嚴,在十萬億佛剎之外,是我們心內之佛。既然心性無二,自然感應道交,我們之苦切必能感,佛之慈悲必能應,如磁石吸鐵,無可疑者。所謂“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注意“心”字),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楞嚴經》)。又曰:須歷始終而不改,遇利害而不變,方為真信。真信有三:一信彌陀攝受念佛眾生,往生西方,絕對不虛。二信執持彌陀名號,由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請注意),即得往生。我當依教奉行。三信大勢至菩薩及蓮宗諸祖所傳念佛法門,絕無虛假之語。我當依之勇猛精進,修成三昧。又吾人念佛之心,由慧入定,照而常寂,是信本有之佛;因定發慧,寂而常照,是信本有之法;定慧雙融,寂照不二,是信本有之僧。又雲:信者,非單信西方之莊嚴佛土,即算發信心也,必同時深信自性即是彌陀,本可一樣成佛。人皆可以為堯舜,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只是迷悟之別。西方依正莊嚴之佛土是事淨土,我之自性清淨是理淨土。心遍一切處,皆是西方,十方與西方不異。非徒信娑婆苦而西方樂,與夫極樂確有也。
二、釋願:第一要於一切時中(注意,要於一切時中,不是不如意事時如此,歡樂之時又如彼。)厭惡娑婆生死煩惱之苦,欣慕極樂菩提之樂,力求往生。次要發願遵照佛祖所傳淨土法門,勇猛精修,淨除習染,使身心清泰,現生極樂。次要立志成無上覺,圓滿菩提,供養諸佛。次發廣大心普度眾生,眾生界不空,誓不成佛。次要隨有所作,若善若惡,善則回向求生;惡則忏願求生,更無二志。又雲:念佛之心,欲得一心不亂(但不可作意求,求則反遠矣)是謂淨願;不生西方誓不休息,是謂常願;成無上覺,廣度眾生,是謂大願。……如是發心,方名真信切願。
諸位同仁,請問我們果具如上信願,娑婆世界的飲食男女、妻財子祿、以及名譽地位等等,還會擺在心上盤算不休而放不下嗎?這一切空花水月般的境緣,既放得下,又有什麼妄想萦懷惑亂我們呢?既無妄想惑亂,則念佛時,就會如上文蓮池大師所說,如親對彌陀,恭敬至誠懇切之不暇,還會有什麼妄念在亂動呢?這不是不期一心而得一心了嗎?!所以蕅益大師說:“信得真,願得切,雖散心念佛,亦必往生也。”
諸位要注意這“雖”字,就是說:果真信願切,如救頭燃時,不怕你不一心,當此時也,要你顛倒妄想亦不可得,所以下個“雖”字。同時,這亦是針對下文無信願念佛者的功夫雖好,不能往生的相對說法。所以說了句“有信願的人,雖散心念佛亦能生西”,諸位千萬莫錯會,以為我們只要懶懶散散地、馬馬虎虎地口裡念念西方彌陀,心裡想想娑婆財色,就可以輕而易舉、隨心所欲地往生西方去了。
復次,所謂有“深信切願念佛,心多散亂者,即是下品下生”者,乃行人習障深重,今雖具深心切願,而妄想習氣一時不能淨除。即貪戀世間的粗妄想雖已斷除,而微細的習氣妄想,仍時來侵犯。古德所謂:“風停浪猶湧,理現念猶侵。”此種妄念雖屬微細,但由於佛外有念,不得不謂之“散心”。雖屬散心,以微細故,念來即覺,而不顛倒攀緣,故只要將佛念一提,妄念即當下銷殒,復歸清淨。此種隨來隨照、隨照隨消的功夫,圭峰禅師謂之“妄念若起,都不隨之,縱有中陰,業不能系。”因業不能系故,所以能發願往生。反之,若是貪戀娑婆、妄念顛倒、攀緣不息的人亦想援例往生,那真是白日做夢了。
但是,話須說回來,倘使生性豪放,於世緣不甚戀著或平時雖不信佛,亦不謗佛,未能一心念佛的人,如到臨命終時聽善知識開示,頓時悔悟,徹底放下,一心稱名,求生西方,也能十念甚或一念而往生。但此等頓根人,千萬人中難得一二,以臨終一念,端賴平時鍛煉。如平時不善用功,而能於臨終一念轉機作主者,真比航空獎券中頭彩還難,誠不可以為訓也。
對於散心念佛能否往生西方的問題,已講了許多,現為易於明了起見,簡作小結如下:
一、若貪戀娑婆之心未泯,愛根未斷,情見未除,僅以顛倒妄想的攀緣之心來念佛,雖具些微信願,但以不深切故,只種善根遠因,不能往生,有待來生努力,方能如願。
二、臨終一念幡然改途,雖亦有往生之望,但以太險,機會極微,千萬人中,難得一人,故亦不敢引以為訓。(要知臨終十念往生的人,著重在於生前未聞佛法,直至死相現前,聽善知識開示,徹底悔悟,通身放下,故能十念相應。此等利根人,若早聞佛法十年,則早十年成就;早聞二十年,則早二十年成就。若我等早聞佛法,卻生偷心,不能放下世情,妄冀十念往生,即此已是二心,何能相應?)
二、“要不要一心不亂”的探討
第一個問題搞清楚後,第二個問題也就不難迎刃而解了。因為一心不亂是散心的相對詞,散心既然要不得,那末一定要一心不亂也就不言而喻了。但真理愈辯愈明,而且事關重大,我們還是不厭其詳地來討論一下吧!
所謂“一心不亂”,不是哪一位祖師創造或規定的,乃是釋迦文佛金口親宣,煌煌載於小本《彌陀經》上的明文。佛說要一心不亂,哪位祖師敢說不要!更何況我們這輩下愚,膽敢說個不要嗎?佛是正遍知,我們要修行成道,不聽佛語,更聽何言?但為什麼要一心不亂,其理何在?我們在討論第一個問題時已略有說明,現在讓我們再來詳細討論一下。
釋迦文佛說欲生淨土,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而最能體現這三者多少的莫過於念佛功行的深淺。故念佛須一心不亂,方能具足善根、福德、因緣而生淨土。
據說小本《彌陀經》是羅什大師意譯的,他根據梵文原意,參合了中國語文的表達法,用了“一心不亂”四個字。而玄奘法師根據法相“唯心所現,唯識所變”的原理,說念佛要“系念不亂”,轉變妄識,淨業成熟,方能生西(大意如此,經文已難具記)。兩師譯本,文字雖略有不同,而含義一致,都是教念佛行人一切放下,虔心念佛,斬斷愛根,心佛道交打成一片,方能往生西方。
關於“一心不亂”的見解,諸大祖師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把他們歸納起來,不外以下幾個方面:
(一)一心不亂,就是無心可亂,到了心意識完全消殒,真妄不立、能所雙亡的境界。換句話說,就是到了宗下“囫”地一聲,桶底脫落”的開悟時節。此時心即是土,土即是心;心外無土,土外無心;心、佛、眾生完全打成一片了。
(二)一心不亂,有深有淺,有理一心與事一心之別。事一心者:密密持名,使心中佛號歷歷分明,穿衣吃飯、行住坐臥,一句洪名綿密不斷,就如呼吸相似,既不散亂,亦不沉沒,如是持名,謂之事一心(即攝心歸一)。
若理一心,直能體究萬法皆如,無有二相。所謂生佛不二,自他不二,因果不二,依正不二,淨穢不二,苦樂不二,欣厭不二,取捨不二,菩提煩惱不二,生死涅槃不二。是諸二法,皆同一相,一道清平,不用勉強差排。但自如實體究,體究至極,與自本心,忽然契合,方知著衣吃飯,總是三昧,嬉笑怒罵,無非佛事,一心亂心總成戲論,二六時中,毫發許異相不可得。西方即在當下,十方不異西方,無生即生,生即無生。是名理一心。
(三)無論理一心或事一心,皆是薄地凡夫邊事,凡有心者,皆可修學,不可高推聖境,甘處下劣,認為這不是自己分內事!須知一切唯心造,欲生淨土,必先淨心,心若不淨,淨土難生。心若清淨,自得一心不亂,決定往生淨土!
由此看來“一心不亂”原是為了心明水淨,俾佛現前,接引往生的,並不是好高骛遠。其中尤以事一心,是念佛人必須具備的功行,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事,不用怕它,只要我們懂得訣竅,精勤做去,決定可以成功。就是諸仁認為至高無上的理一心、見性境界,也不是絕對做不到的。因一切眾生本具這不生不滅、清淨無染的佛性,既非從外求來,亦非因修而得。舉凡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男女老少,飲食起居,乃至一切聲、一切色、一切心、一切法,無一不是性的顯現,無一不是性的作用。只要我們識得它,認清了性就是相體,相就是性用,於見色聞聲時,不為聲色所轉,即能透過色相見性。換句話說,只要我們在日常動用中,隨緣應用,不為事物的假相所迷惑,粘著於心,動搖於中,所謂寂寂惺惺,惺惺寂寂,轉一切物,不為物轉,使一切時,不為時轉,即是見性。這樣看來,理一心的高超境界,是我們的本能,決不是不能做到的。我們如能證到理一心,心中清淨無染,自與西方淨土相應,而且佛佛本同一體,故能與彌陀打成一片,因之,就能上品往生淨土了。
或曰:說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答曰:只要我們認清宗旨後,下定決心,與妄習作斗爭,靠定一句佛號作武器,妄習才動,方粘物境,即便高舉洪名把它打退。如斯舉之又舉,打之又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還怕不能成辦嗎?況且就根器好的人來說,不須頻頻提撕,才聞舉著,即便歸家穩坐了。
或曰:那是禅宗境界,與淨土行人無關。曰:不要低看淨土,淨土本來就是禅,禅就是淨土,淨土是至圓至廣、至高至上的,不是個低下法門。所謂禅是淨土之禅,淨土是禅之淨土,禅淨是不分家的。可惜晚近的淨土行人自甘劣小,認為得生邊地於願已足,不精修持名念佛,只敷敷衍衍地上上早晚殿就算完事,將個大好淨土法門,弄得不像樣子。他們不知近代淨宗大德印光大師亦曾幾次閉關專修念佛,證得念佛三昧,其描繪該三昧的文章,完全與禅宗一致,並有“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的法語。請想,這法門是不是高,要不要一心念佛精修不懈?
為了免卻紛爭起見,暫且避開這些高深的理論不談,留待以後在專論淨土時,再和大家研究。現在且來談談事一心。
我們在討論第一個問題時已經說過:往生西方要心水明淨,佛與聖眾才能現前;心水不淨,佛雖在前,猶如生盲,不能見日。所以要生西方,心非清淨不可。又說,真信切願,就自然放得下娑婆——這穢丑苦惱的世界,斬得斷愛根情見,在猛利的執持名號下,自能不期然而然地到達一心不亂的境界。又說,縱或根器稍差、妄習較重的同仁,即使在粗妄已斷、細妄仍來侵犯的情況下,只要高提佛念,照破妄念,不隨伊流浪去,往生西方還是有望。
以上這些說話,就是事一心不亂的定義和要不要它的注腳。因為我們對娑婆世界的事事物物,斬得斷,放得下,不為一切情愛粘縛紛擾,在內心深處才能綿綿密密,蘊育著一句聖號不散而不沉,微細妄習來侵擾時,也不至為它所動搖,因而才能聖號歷歷分明,相續不斷。同時因為用功得力之故,心更澄淨,更能放下世緣,念佛愈加虔誠,定力亦愈益深邃。如是相因相成地一心專念,才能心澄水明,聖境現前而往生西方啊!
真想生西方的人,我想恐怕沒有一個敢說,也沒有一個肯說這樣的一心不亂是不需要的吧!翻遍了列祖語錄,也沒有一個人說不要一心不亂。相反的,他們都頌揚一心不亂,鼓勵學人證到一心不亂,告誡後進不可漠視一心不亂(蓮池大師《竹窗隨筆》中有專文)。以下再列舉數例:
截流大師在《起精進七期示眾》裡說:“未到一心不亂田地,正所謂少善根福德因緣,安望往生彼國?!”
印光大師在《與陳錫周居士書》中說:“散心念佛,難得往生,‘一心念佛’,決定往生。”又在書一十三中說:“念佛一法乃至簡至易,至廣至大之法。必須懇切至誠之極,方能感應道交,即生親獲實益。若懶惰懈怠,毫無敬畏,只種遠因。而亵慢之罪,有不堪設想者,縱令得生人天,斷難高預海會……”懶惰懈怠是散心還是一心?這就等於說,散心念佛是不能生西的了。
蓮池大師《答孫廣諒居士書》中說:“用功莫若一心念佛,念極而悟,悟而無論。縱不大悟,而離此娑婆生彼淨土,即是出世。消滅雜念,純一正念,即是真谛。今亦不管出不出,真不真,但功夫做到‘一心’,自然了當矣。”又《答蘇州袁心遠居士書》中說:“今唯當專誠念佛,久久念至‘一心不亂’,必得開悟。就令不開悟,而一生念力,臨終自知,死去必生淨土。”
這些例子,多不勝舉。可見一心不亂,對於往生西方的重要,實無可非議。恐怕只有那些心裡亦有些想往生西方,但同時又戀著娑婆,放不下嬌妻愛子,捨不得榮華富貴的庸俗念佛人和一些怕吃苦的懶漢,才自出心裁而自圓其說地編造出一套背經離教的謬論,來愚弄婦孺,說什麼“不須一心不亂,散心念佛亦能往生西方的”。哪知你圖一時說得口快,害了自家不要緊,害了別人,你就下地獄如箭射在!!!
或曰:要一心不亂,才能往生,則生西的人太少了。答曰:按上述事一心的標准來說,要求並不高,不是做不到的。只要行者肯犧牲眼下的享受,放卻身邊的粘纏,再加用點苦功,密密持名於心,人人皆可以證成,往生西方,有何難處?至於單就生西的人數多寡來說,自古以來,生西的人數似不很多,原因就在這些錯誤謬論——“一心不亂太難,不需要;散心念佛就能生西了”——在害人,使行者貪念世福,不肯用功,以致生西者少。請看上面所舉蓮池大師《普勸念佛之三》,開始就不勝歎息地說:“今見世人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何也?”接下來又深為惋惜地歸咎其原因說:“口雖念佛,心裡胡思亂想,以是不得生西!”這是多深的遺憾!多硬的鐵證啊!
諸位同仁,須知求生西方是一件了生脫死的大事,不是逞人我、爭是非、鬧意氣的。需要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我這樣散心念佛,在日常動用中,尤其在得失、順逆、悲喜關頭,做得主嗎?能不為境界所牽移而佛念當前嗎?更進一步自問,夜眠睡夢中,做得了主嗎?在歡笑驚怖時,能不為夢境所動而佛念現前嗎?假如這些都做不得主,那末,等臘月卅日到來,妻子繞榻,疾病昏迷,風刀解體,痛苦迫切,再加上生前經過的事件,與死後未了的牽纏,一一都湧上心來,又怎能做得主而念佛求生西方呢?須知白天能做得主了,於夢中則一半主也做不得;夢中能做得主了,死時一半主也做不得!因為夢中是半昏迷而死時是大昏迷呀!假如因為用功不力而臨終不能往生,那末“不須一心不亂,散心念佛即能往生”之談,豈不成為空頭支票而自贻伊戚嗎?這不是我故作驚人之筆來嚇唬你們,也不是我好高骛遠來苛求你們,要你們這樣那樣,不然就不能生西。實在因為要真能往生西方,決不是專門依賴彌陀願力接引而自己不加努力,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往生去的啊!眼見時下一般修淨土者,都貪著便宜,不肯用功。結果,不是懷念世緣,便是留戀家財;不是落得個病苦難當,便是昏迷不醒。所謂往生西方者,不知到什麼地方流浪生死去了。所以才甘冒不韪,敢向諸仁進貢逆耳之言,這實在為良心所驅使,不得不大膽呈辭,力挽時弊啊!
三、“單靠彌陀願力帶業往生”的探討
關於“帶業往生”一語,佛經內並無明文,這是祖師們融攝經論的含義發揮出來的。它的實際用意是:薄地凡夫,業障積習深重,非一生一世修行所能除盡。即使已大徹大悟,最後一分無明仍未破滅,因為到了等覺菩薩位,還有一分無明未盡。誰又能一生修證到等覺位呢?這未盡的無明就是惑業。所謂“帶業往生”,即是帶這“業”往生。念佛行人,即使證到理一心,似也不能超過等覺菩薩,所以還不免有無明在,故欲往生,還須“帶業往生”。決不是說念佛修行人,修行時也可以干點壞事,損人利己,將來可以帶業往生的。
或曰:印光大師說,五逆十惡人,平時不知修行,但也未曾謗佛,臨終得善知識為之開導,發願念佛,求生西方,也得帶業往生。這不是明明告訴我們現在干點壞事,將來也可以帶業往生嗎?答曰:請注意,此等大惡人,臨終得遇善知識,又能正念分明,放捨身心,不顧病苦,一心念佛,求生西方,是何等力量?!又是何等善根、福德、因緣呵!是不是一般常人所能企及?我親見很多念佛多年的人,臨終為病苦所惱,不能念佛,甚至不願聆聞佛聲;或想念親人,不願憶佛念佛;或昏迷不醒,不能念佛聞佛。而此等大惡人反能臨終承教,徹底放下,正念分明,一心念佛,打退陰境,往生西方,是何等力量所使然?豈佛親於彼而疏於此,厚於前而薄於後?這其間實大有因緣在!蓋有一般修行人前生不明心要,只務得定,竭力克制妄心,不許伊動,如搬石壓草,石去而草復生,不成究竟。故當命終後轉身再來時,習氣妄動,尤甚於前,而成惡逆,迨一聞開示,觸動前因,故又能立刻放下,專心一意念佛,求生淨土,非偶然也;或逆行菩薩,示跡現生,為度生故,污其外形,以掩行藏,非一般常人所可投機取巧,依模學樣,援例往生的。
或曰:禅宗大德直證佛地,所謂等妙二覺,猶是他提草鞋漢,總該沒有最後一分無明了。那麼,此等人生西,不須帶業往生了嗎?曰:禅宗所證是理即佛,所證理性與佛無二無別,但就事說來,尚未證到果佛地位,因此並不能與釋迦、彌陀等量齊觀。不見帝問玄沙:“宗下見性成佛,是否已到果佛地位?”沙曰:“只是因地佛,並非果地佛。”所以開悟見性,一般只登初地,相當於見道位,尚待向上修證,分破無明,圓證法身。所以說宗下見性後,即直登無修、無得、無證位,實大錯誤,因尚有一個如喪考妣在也,如何不須帶業往生?!
復次,所謂無修、無得、無證位者,是理邊事,同時也是到家人語。因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何待修證?但當無明業習未了,貪著猶在,尚於惡道中頭出頭沒的時候,又非不眾生!既有業習,就有幻受,既有幻受,也就不無幻修、幻得、幻證了。所以這句無修、無得、無證的話,也是真實到家人語。因在凡不減,在聖不增,在染無失,在淨無得故也。今若尚在路途上,就說無修、無得、無證,豈不言之過早!
或曰:末等於初,生死就是涅槃,路途就是家捨,雖然了生死,就在六道中。答曰:一切不二是真理,但須證到這種地步始得。假如現在還有苦樂在、怖畏在,還有氣惱、患得患失在等等,那麼路途不是家捨,生死也不等於涅槃。因為諸蘊未破,幻受猶在。在人道中,還有苦樂之見,何況余道!試看調達在地獄,如享三禅之樂,相去奚啻天壤!所以修心人大須仔細,切莫空說大話,莽莽蕩蕩招殃禍!
復次,真正證到無修、無得、無證的人,也不說個無修、無得、無證。一說無修、無得、無證,豈不正坐在有修、有得、有證裡嗎?
但是禅宗行人,開悟大有深淺,不可一概而論。有的直下到底,積習無明,一時齊破,即《楞嚴經》所謂“理屬頓悟,乘悟並銷”也。這種人即無修、無得、無證者,但此種大根人,究屬少數,不可多得。有的雖已見性,積習尚存,須用綿密保任功夫,漸除習氣,分破無明,而圓證法身。此種保任功夫,即無修之修。因為他們既不用什麼法門來修習,也不冀有所得與所成,平時只用個凜覺功夫,隨有念起,一覺即空,空亦不住,任運騰騰,自在受用。到後亦無覺不覺、空不空、自在不自在,整日如癡如呆,無得無失,才是到家了手時節。此等功夫,即《楞嚴經》所謂“事則漸修,因次第盡”者是。現在修行人中,大都屬於這種“頓悟漸修”者。
好了,這裡不是談禅,離題太遠,尚待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把話題拉轉來,談談帶業往生吧!說到“帶業往生”,遺憾的是,時下各宗同仁往往把這句話的含義擴大而搞錯了。有些人以為這是佛、菩薩的慈悲寬大,只要每日供佛、念佛或參禅、持咒,雖然犯點罪,做點壞事,無關緊要,佛、菩薩照樣會原諒寬恕他們的。淨宗有阿彌陀佛接引他們生西;他宗則有相關的佛、菩薩佑護他們超脫輪回。以是,他們竟無顧忌地一面修行、念佛,一面又干些壞事,把整個佛教塗污得不像樣子,以致世俗毀謗說:“要看黑心人,吃素道裡尋!”“口念彌陀、釋迦,心裡貪盜欺詐!”聽之能不令人痛心?!
試問懷這種心念的淨土行人,心裡淨不淨,能不能與淨土相應?又能不能與彌陀感應道交、打成一片呢?但是有些瞎漢,還要嘴硬,說不要緊,有阿彌陀佛做依怙,雖然做了些壞事,但到臨終,佛還是會憐憫我們,寬恕我們,來接引我們生西的!哈哈!假使這樣阿彌陀佛還來接引你們生西的話,倒變成鼓勵你們在世間作惡了,有這種道理嗎?假使真有其事,那佛還講什麼因果報應?!又為什麼要勸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呢?或曰:五逆十惡人,不是重罪犯嗎?他們怎能臨終十念生西呢?曰:請勿錯會,他們不是於信佛後又做五逆十惡的事,以前不明因果,無心誤犯,故能一信佛後,幡然悔悟,徹底忏悔,消除心業,往生西方。相反,已信佛的人再犯罪,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外加用功不力,念佛疲軟,業不能忏,如何能往生呢?
我想當這些人在假充嘴硬說不要緊時,心裡亦未嘗不寒栗。因為人人都有天良,做了壞事,必受良心譴責,而深自痛苦驚怖。這些人,縱然一時為利欲薰蔽而隱昧良心不知羞怖,但到了臨終最後一剎那,所做惡事就隱藏不住,一一顯現眼前,深受良心責備而痛苦萬分。那種天良苛責的痛苦,勝過一切嚴刑酷罰,所謂泰山壓頂,大火焚身,風刀解體,苦不堪言!以致痛哭嚎叫,息促神迷,茫茫蕩蕩地跟著業境流浪惡道去了!到那時還能嘴硬說我有彌陀接引嗎?
諸位道友,“帶業往生”這句話千萬不要搞錯。不能認為一面念佛,一面做點壞事不要緊,這是絕對要不得的。因為六道輪回,全憑善惡業所支配,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現在要進一步求生淨土,了脫生死,心地不善良,人道的資格還不夠,如何能生西天呢?所以益大師描述的“真信”說:真信除信自、信他外,還要信因果與理事!這就是教我們心要清淨,要善良,才能得萬德莊嚴的福果——淨土!
另外,如上文所引,蓮池大師在三種不能往生淨土的人裡,把心地不善良的人,列為第一種。可見心地善良,是第一先決條件了。我們如有過錯,請迅速從今日起在佛前痛切地忏悔,永不再犯,還要力行眾善,以救前愆,生西始可有望。如專門依靠佛力接引,干壞事而想帶業往生,那真是西行卻向東了。
再者,關於他力接引的問題,在第一節裡已略有說明,現在因談到本題,須再詳細討論一下:
首先,我們從生西的三資糧來看,信願行三,如鼎三足,既然不可缺一,那末信願之外,行亦就非常重要了。行既非常重要,足見生西也非專賴他力。單獨依靠彌陀願力的人,假如可以單靠彌陀,那麼要“行”做什麼?既要“行”,那就他力之外,尤需自力了。
或許有些貪便宜、怕用功的人要說,益大師說:“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由此看來,行——持名只不過是品位高下之依據,而生西方,全憑信願,就是專賴佛力。我們現在只要能生西,品位高下在所不顧,甚至生於邊地,也於願已足,因為“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我們能生到西方就行了。
殊不知大師此語,乃對偶句,不可分割開來,斷章取義。他上面說個信願,接下來就說個行,意思就是以信願來導行,由行而圓成信願。也就是說,要生西方,須以信願為先導,無信願不能往生,同時這亦是對只有行而無信願之人說的(我們在第一節裡說過,明朝很多禅宗行人,假借念佛為入定的方便,是只有行而無信願的)。但是生西方,有九品高下之不同,而這高下不同的往生品位,就全須由持名的功夫深淺來決定了。這豈不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往生西方,品位高的,固然要較深的念佛功夫,就是品位低下的,也要有較淺的念佛功夫,才能往生。而不是單獨依靠佛的力量,由佛來決定的!這樣理解,方符益大師的真意,也才和其他佛祖的教示相契。
假如不須行,單靠信願就能往生,那為什麼佛在《阿彌陀經》中囑咐我們要執持名號?又為什麼在《十六觀經》裡教我們要修種種觀行呢?師乃一代教祖,豈能違背佛意,別出心裁地以無稽之談來迷誤後人?又豈可說師之主見高過於佛呢?
再看印光大師《與陳錫周居士書》中說:“以信願為先導,念佛為行證。信願行三,乃念佛法門宗要。有行無信願,不能往生,有信願無行,亦不能往生。信願行三,具足無缺,決定往生。”可見信願行為生西三要,如鼎三足,缺一不可。師與印師,皆蓮宗法祖,由上而下,血脈相承,絕不會前者誤引後者,也不至後者反對前者。由此可見那些說只要有信願而不須行的,乃是一般瞎漢偷懶之遁詞也。
而且,就一般常理來說,既有信願,為何不行?不行,又怎能表示有信願在?更何能圓滿成就信願?是以信願是行之先導,而行則是信願之歸寄!無信願不足以啟行,無行也不足以圓滿信願!彼此相因相成,三者不可缺一,可見信願行之行,是多麼重要呵!
既然行和信願一樣重要,那麼行就須像個樣子才對!決不可馬馬虎虎地口中念念佛號,心裡念著娑婆,敷衍了事算數。因為那樣行,等於不行。口中念佛而心不轉,妄念既不能斷,妄心亦不能轉,妄習更不能除,行來行去,還在老地方,未曾前進一步,徒然自欺欺人而已!有何益處?我們要行,就要遵照佛祖遺訓,如救頭燃,至誠懇切地把一句佛號蘊育在心中,念念不忘;要如推重車上山般,極力追頂,一步不可放緩,六字洪名,一字接一字,一句接一句,字字句句,歷歷分明在心裡過;要戰戰兢兢地把一句萬德洪名,當作金剛王寶劍來與我們的妄念、愛根、情見作斗爭;更要二六時中,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我們果能如是著力用功,既勿求旦夕速效,亦勿妄冀心外有佛來迎,動諸魔事,則一定能從初心念佛散亂紛擾的情況下,漸漸上路,消除妄念,而臻一心不亂。由此看來,所謂一心不亂者,有什麼高不可攀而害怕萬分?有什麼目的不能達到而紛爭一場呢?
心有所畏,一定行之不力,行如不力,任何事都不能成功,所以信心堅固為第一要著。事在人為,只要先把道理弄清楚,竅門找到,然後一往直前,決不退縮,辦任何事情都無不成之理!
再說他力修行,絕不是一點力氣都不要花,完完全全依靠在別人身上可以成功的。古人有蚊蠅附骥尾之喻,但也要蚊蠅先飛到馬尾上,還要用力抓住才行,絕不是一點力氣也不用的。是以完全依賴佛力能生西方,絕無是處,只有自他合力,方能成辦。再就自他來說,原本不二,因妄心分別故,始有自他。蓋從本說來,心佛眾生,本系一體,如一室千燈,光光無別,因無明故,妄認前影。遂執為我,因我而有他,是非遂生。今若一句佛號得力,當下一念妄心銷處,自既不立,他從何來?!故自他本系一體,說什麼自力他力!說有自力他力者,正是不識自他也,嗟乎!
復次,就一般通途所說的“他力”來說,有佛出世,教你們念佛法門,不是他力嗎?用功時有一句萬德洪名,與你作為依持,同時因持名故,彌陀因心之莊嚴與果地之智光加被與你,不是他力嗎?臨命終時,因感應道交故,佛現心中(這就是接引),又有西方極樂世界作為依止,不更是他力嗎?有這樣多他力為增上緣,已占盡了便宜,還覺不夠,更想一點力也不花,由佛把你拉上天,有這種道理嗎?假如有的,則我們也不是今天才信佛、念佛,應該早就往生西方成佛了,為何還流浪到今天,在這裡受苦呢?或曰,信佛雖不止一世,可能宿世修習他宗未曾念佛,故未往生,因淨土是萬修萬人去的呀!若果如是,為什麼自古以來就有“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之歎呢?又難道彌陀能拉我們去,釋迦不能拉我們去嗎?十方諸佛都願度盡眾生的,如果能拉的話,一佛出世,就該把眾生度盡了!可見得仗佛力來拉你,沒有這回事。古德有雲:“把臂牽他行不得,直須自肯始相應。”須知佛力無邊,眾生業力也是無邊的呀!印光大師是最贊歎仗佛慈力接引生西的,但也說念佛要懇切至誠,方能高預海會,這“懇切至誠”,難道不需要下一番苦功夫嗎?
更進一步說,有自力的人,不求他力,而他力自來。相反,竭力希求他力,毫無自力的人,絕對得不著他力,縱有他力,亦無能為力。因為用功人真能至誠懇切,精進不懈,無形中感諸佛菩薩加被攝護,及至功夫得力,妄念打脫,與佛心心相印,自他一體,生佛不二,更得十方諸佛護念,垂手摩頂授記。而懶散不肯用功,或用功不力的人,因自己心裡穢垢,與清淨佛光不相連接,所見所接,均系黑業一團,故佛雖現前,垂手接引,卻猶如生盲不能見日。所以我們在第一節裡說:“自力就是他力,他力就是自力,有自力方有他力,無自力即無他力。”請同道深思。
其實淨土宗就是禅宗,禅宗即是淨土宗,二宗並無兩樣,不要妄分自力他力。但禅宗須是大根上智人方能參透玄機,識得即相即性,即心即佛,時時處處不為物轉,而自在轉物。而淨土宗則不一定要研討這些玄理,只要把一句彌陀聖號,安頓在行人心上,密密提持,毋令間斷,自然於不知不覺中將散亂妄心,漸漸轉換成清淨佛心,從而證成佛道。猶如人身上毛發指爪,雖然人眼不見其長,卻自然地密密滋長。念佛的妙處,就是在行人的生死根株上(妄念上)作切近的轉換,使人念佛、念法、念僧,自然不去念貪、念嗔、念癡,潛移默化地扭轉人的妄心,無形中把行人從生死中拉出來。它不用研討玄理,而自然暗合道妙,只要一心持名念佛,自然成無上道,所以淨土念佛是三根普攝的廣大法門。這真是釋迦老子從大悲心中流露出來的善巧方便之智用!
當你由於拳拳服膺、密密提持而親見彌陀真性時,方知自力他力由來不二,眾生佛陀,本自一體,回顧昔日之紛爭辯論,猶如夢中說夢,寧不愧汗!
拉拉扯扯地說來很長,還要提醒大家一聲,修淨土不只是念佛名字一法,舉凡觀心、持咒、誦經、行善等等,皆如念佛一樣,可以回向西方求生淨土。一心不亂,是淨土法門的關鍵問題,我們只要放下一切,抓緊佛號,密密綿綿念去,自能安安穩穩地到達目的地。
討論至此將告結束,忽有一位慈心菩薩出來說:“你這厮噜噜嗦嗦妄開大口,不怕冒渎諸方引起群忿嗎?”曰:“不見祖師道:佛法無人情,依法不依人!”又不見黃面瞿昙雲:“說法四十九年,未曾說著一字!”則小子雖以虛空為紙,大海為硯池,須彌為墨,寫滿宇宙,又何曾寫著一字,更何以冒渎諸方!正是:
寫滿宇宙利生情,筆劃未開字未形。
有法可說事邊倒,無法可說萬裡雲。
可憐一般探玄客,夢中佛事論不停。
一心不亂非難事,念念彌陀字字明。
哈哈!你道說了也未?珍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