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力上施設。
【原文】
蒸人作馔古今無,如影隨形報不殊。
一則全家同棄市,一從椽上炙為酥。
注:施設,如錦堂華屋、绮筵彩席、服食器用之類,張施而陳設之也。人之力可至十分,用五分,則留下五分;只用三分,則留下七分。若力上所能,盡行施設,則奢縱過甚。人既不為物力留有余,天地亦必不以有余供奢縱也。此與上句皆為不知足者言。舊注此句指勞民言,既與上句不貫,且與“苛虐其下”、“輕蔑天民”重復,故另參末議。
案:隋末,深州諸葛昂,極行侈縱。嘗謂石崇金谷園,尚有不堪入目處。辟囿十數裡,凡海內珍禽異獸、瑤草琪花,靡不充牣其中。日與諸客游宴,挾妓征歌,費用無度。渤海高瓒,廣有資財,行亦奢靡。聞昂名,特往訪之。瓒穿集翠裘,價值千金,僕皆衣文錦,光彩眩目,見者贊羨。至昂門,通名良久,昂方出迎。布袍絲履,十分淡素,而隨侍八僮,盡衣集翠裘焉。瓒一見自愧。昂為設具,雞豚魚鲊,盤不滿尺。瓒疑其慢己,明日大設,邀昂。烹宰豬羊,數十人扛抬而獻,薄餅長八尺、寬丈余,裹餡粗如庭柱。以五斗金碗作酒盞,每行酒一巡,自為金剛舞以送之。昂微笑而已。後日報答,召客數百人,妓數百名,車行酒,馬行炙,方丈金盤盛脍,硙轹蒜齑,唱夜叉歌、獅子舞。自此兩人相與酬謝,務極侈靡以求爭勝。相傳瓒烹嬰孩以答昂,昂遂蒸愛妾以啖瓒。雖事屬不經,殊未可信,但以好勝之心為慘傷之事,亦何所不至?昂後遭亂,賊來求金寶,無可給,縛於椽上,炙殺之。瓒與賊通謀,亦全家論斬。
附:漢梁冀與妻孫壽,各起大第,窮極土木。為園囿,十裡九坂,山壑若生成,以金玉珠寶珍禽奇獸充其中。冀與妻張羽蓋游之,門不通客。又作拓林苑,又起兔苑於河南城西,皆綿亘數十裡。後以鄧香妻宣奏其惡跡,冀及壽皆自殺。子孫宗親棄市。收冀財貨,縣宮斥賣,合三十余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賦稅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資治通鑒》節錄)
長洲許五,居乘鯉坊,故進士許成章庶弟也。貌清俊,粗知文墨。或勸其讀書,辄不應。順治二年,忽思作宦,乃盜賣其母膳田數十畝,謀得吳江剳委守備。招集家丁二十人,衣甲鮮華。啟行之日,張樂設宴,自謂人世衣錦之榮,無有過此。甫出城數十裡,而白羅頭賊猝至,執而殺之,投屍長流,時年十九。其母號泣幾絕。裡人歎曰:“是竭其力以求死也。”(《感應篇集注》)
海瑞晉南冢宰,以幣物賀者俱不受,名紙用紅者,亦以為侈,惡之。鄒元標以青蚨三十文入賀,出諸袖,瑞喜曰:“如此方是。”乃受之。越數日置酒,置酒酬鄒,惟肴四盂,市餅一盤,酒數巡而已。
【譯文】
注:所謂“施設”,如錦堂華屋、绮筵彩席、衣服飯食器具等類,鋪張和陳設這些東西。人的力量可以達到十分,只用五分,那麼留下五分。只用三分,那麼留下七分。如果力量上可以辦到,盡力進行擺設,那麼奢侈放縱就太過分了。人們既然不為物力留下余地,天地也不會用有余的東西供給奢侈放縱。這和上句都是為不知足的人講的。舊注這句話指消耗民力而說,既和上句不連貫,並且和“苛虐其下”、“輕蔑天民”重復,所以另行加以評議。
案:隋朝末年,深州的諸葛昂,極力肆行奢侈放縱。他曾說石崇的金谷園,還有不堪入目之處。他開辟園林十幾裡,凡是海內珍貴奇異的禽獸、花草,沒有不充滿裡邊的。每天和各種客人游玩設宴,征召歌伎,費用沒有限度。渤海人高瓒,有許多財富,行為也奢侈靡費。聽說了諸葛昂的名氣,特此前往拜訪。高瓒穿著集翠裘,價值千金,僕人都穿著有花紋的織錦,光彩炫目,看見的人都贊美羨慕。他來到諸葛昂的門前,通報名字很久後,諸葛昂才出來迎接。諸葛昂穿著布袍,腳蹬絲鞋,十分淡雅樸素,而跟隨侍侯的八位僮僕,全部都穿著集翠裘。高瓒看見後自感慚愧。諸葛昂為高瓒准備了雞豚魚蝦,盤子不滿一尺,高瓒懷疑諸葛昂輕慢自己。第二天,高瓒大擺宴席,邀請諸葛昂,宰殺豬羊,幾十個人肩扛手抬進奉,薄餅長八尺、寬一丈多,裡邊的餡粗如大庭的柱子。用五斗大的金碗盛酒,每次行酒一圈,都跳金剛舞助飲。諸葛昂只是微笑而已。後日,諸葛昂回請高瓒,召集了幾百名客人,幾百名妓女,用車運酒,用馬運烤熟的肉,用方圓一丈的金盤裝菜肴,用石磨碾碎蒜泥。唱夜叉歌,跳獅子舞。從此兩人互相酬謝,一定要極盡奢侈浪費,以求取勝。相傳,高瓒烹煮了嬰孩答謝諸葛昂,諸葛昂於是蒸煮愛妾讓高瓒吃。事情雖然荒誕不經,很不可信,但以好勝之心做出慘忍傷理的事情,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諸葛昂後來碰到匪亂,賊寇來索求金銀珠寶,沒有可給的,將他捆綁在椽上,燒死了。高瓒和賊寇勾結,全家也被處斬了。
附:漢代梁冀和妻子孫壽,各自建造巨大的宅第,窮極土木。修造園林,十裡九坡,山峰谷壑就如自然形成的一樣,將金玉珠寶、珍禽異獸充滿其中。梁冀和妻子張著傘蓋在其中到處游歷,家裡不交往客人。又建立拓林苑,又在河南城西建立兔苑,都綿延幾十裡。後來由於鄧香的妻子宣揚上奏他們的劣跡,梁冀和妻子都自殺了,子孫和宗族親戚被處死。查收梁冀的財物,縣官拍賣,合計三十余萬萬錢,充作王府使用,減免了天下一半的賦稅,把他們的園林,分給窮民作為產業。
蘇州的許五,住在乘鯉坊,是已故進士許成章的庶弟。他相貌清秀俊雅,稍微知道文墨。有的人勸他讀書,從不答應。清代順治二年,忽然想做官,於是盜賣贍養母親的幾十畝田地,謀取了吳江剳委守備的官職。他招集了二十個家丁,穿著華麗的衣服。臨出發那天,准備樂舞,擺設酒宴,自己說人世間的衣錦榮華,不過如此。才走出城門幾十裡,頭上裹著白羅巾的盜賊突然來到,將他捉住殺死了,將屍體投入河流,當時他年齡十九歲。他的母親號叫哭泣、悲痛欲絕。鄉裡人歎息道:“這是竭盡全力來求死。”
海瑞晉升為南京的冢宰官,用財物祝賀的人都不接受,名片用紅紙的人,也認為奢侈而厭惡。鄒元標拿三十文銅錢去祝賀,從袖子裡邊拿出時,海瑞高興得說道:“像這樣才對。”於是接受了。過了幾天設酒宴酬謝鄒元標,只有四盤菜肴,一盤集市上買的餅,酒數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