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從電影、電視、文學作品中看到英雄末路、情場失意、人生絕望者往往遁入空門,青燈黃卷,了此殘生,如楊五郎、賈寶玉之流,因此,許多人便以為佛教消極遁世,與現代社會人們積極追求、進取的人生精神格格不入。其實,這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佛家因果說倡言自作自受,把行為的責任承擔者歸於行為者自身,肯定人的自由意志,其主旨在鼓勵人發揮主觀能動性,作自己的主人,行善積德,提高精神境界和生命層次,其精神頗為積極,避免了神意論、宿命論、機運論等的弊端。
辯證地說,佛教徒既有消極一面,也有積極的一面。從世俗的生活角度看,佛教徒是消極的;就人生的追求而言,佛教徒則是積極的。
佛教的宗旨是解脫生死,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普利群生。正如佛教“四宏誓願”所說:“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也是所有學佛者應當樹立的人生目標,因為學佛就是要學佛所行。
學佛是一項生命改造工程,佛陀是圓滿了斷德、智德、悲德的覺悟者。所謂斷德,就是斷除人類無始以來的貪嗔癡雜染。
眾生之所以流轉生死,是因為生命中存在著很多煩惱。煩惱是來自於生命的內在,而客觀條件只是造成煩惱的外緣。面對逆境是否生起煩惱,與我們的觀念和修養有關。一個沒有貪欲的人,欲望不會成為他的牽掛;一個沒有嗔恨的人,嗔恨的種子不會在他心中發芽;一個沒有愚癡的人,無明不會遮蔽他智慧的眼睛。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本有的清淨自性才能得到顯現,人格才能得到進一步完善,而這正是濟世度人的基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但常人的目標往往只是局限於個人或家庭,非常狹隘,而且追求的不過是財色名食位;學佛是為了探索宇宙人生的真理,從生死苦海中獲得解脫,不僅是為了個人的解脫,還要幫助更多的人尋求解脫,自覺覺他,自利利他。
人間有善、惡兩種力量。在我們的人格裡,這兩種力量也同樣存在。學佛,就是要開發生命中善的力量,使我們的起心動念,都和善法相應,使我們的慈悲念念增長。
《華嚴經》中有一著名的偈頌:“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就是佛教的基本綱領,是佛教徒修持的根本依據。
佛法固然博大精深,但在具體行持中,又要從身邊的一點一滴做起,勿因惡小而為之,勿因善小而不為。佛教強調持戒,即“諸惡莫作”,事實上,持戒本身就是一種行善的方式。如果每個人都不殺生,我們就不必擔心受到他人的傷害;如果每個人都不偷盜,我們就可以夜不閉戶;如果每個人都不邪YIN,就少了許多家庭糾紛;如果每個人都不妄語,我們就不必擔心上當受騙;如果每個人都不飲酒,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很多悲劇就可以避免。
而佛教菩薩乘更強調“眾善奉行”,不僅要以持戒來利益眾生,還要積極行善。善事不論大小,凡是自己能夠做到的,都應隨分、隨力、隨時去做。像觀音菩薩那樣“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渡人舟”。只要眾生有困苦,就積極主動地為人分憂解難。對所有眾生都視如己出,無有分別,眾生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眾生的困難就是自己的困難,哪裡需要就到哪裡去,不求回報,不論得失,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實現佛菩薩“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
行菩薩道,不僅要說法度人,更要以自己的德行和實際行動去感召他人,讓所有人感受到菩薩的慈悲和智慧。菩薩的心量是常人難以度量的,菩薩在行布施時,不僅要施捨財物,甚至要獻出自己的生命,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布施如此,六度萬行莫不如此,為了眾生的利益,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所以說,真正行菩薩道就意味著徹底的奉獻。這是一個艱苦漫長的過程,要盡未來際無有間斷,廣度眾生無有疲厭。
作為佛弟子,就要以佛菩薩為榜樣,以佛菩薩的標准來要求自己。在明確人生目標的前提下,積極追求真理,傳播真理,從這個意義來說,佛教徒的人生態度無疑是積極的。
佛教認為有生有死是世間法,不生不死是出世間法。世間法中有生死,所以苦多樂少,變化無常,不足貪戀。佛經形容世人貪戀世間的財色之樂,如同無知小兒貪吃刀鋒之蜜,不足一餐之美,卻有割舌之患。不懈地追求財、色、名、食、位,猶如渴飲鹹水,越飲越渴,越渴越飲;又如手搔疥瘡,正搔之時,癢得快活,剛搔過後痛苦卻至。
佛經上說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五蘊熾盛苦。窮人因衣食愁苦,富人為貪欲煎熬,男男女女被欲火燃燒,人人都有煩惱。所以世間的快樂是短暫的,痛苦卻是長久的。許多人麻木了,習慣了以苦為樂,猶如蛆蟲在糞坑裡也不覺得臭穢。
覺者厭離這個苦多樂少的世間,所以要求解脫生死,可見佛教是厭世的,也是出世的,但最終目的是“出世”。所謂出世,並不是脫離、逃避世間,而是淨化、改造這個世間,莊嚴這個世間。
作為一種社會歷史文化現象,佛教從來也沒有完全游離於現實的社會人生之外,它自有入世的一面存在。釋迦牟尼創立佛教時,所最為關注的就是現實的人生問題。佛教四聖谛的根本教義、八正道的基本內涵,無不以對現實人生的深切關懷為基點。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佛教的內核是一種人生哲學。
“佛”不是全智全能、具有無上威權的至上神靈,而是自覺覺他的人生導師。佛教對出世理想的追求,不是通過對現實社會人生的簡單否定、一味逃避或故意輕忽,而是通過對它的熱切關注、積極參與和努力改造來實現的。離開了積極的入世精神,超然的出世理想就缺少了根基,失去了意義。
佛經上講:“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就是說修行要在世間,覺悟也要在世間。每一個有心向道的人,他不可能厭棄這個世間,逃避世界上的人類,而獨善其身地修成正果。一個人要想成佛,除了具備般若智慧之外,還要有廣大的誓願悲心去普度眾生,要以這種“悲”和“智”交互運用,相輔相成,做到徹底、圓滿的境地,才能成佛。
釋迦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惟入地獄,且常住地獄,不惟常住地獄,而且莊嚴地獄。”地藏菩薩說:“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大乘理趣經》說:“不怖地獄,不求天生,不為己身,而求解脫。” 這種不怖地獄,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的大無畏精神,是多麼勇敢偉大呀!
在許多佛典中都體現了這種自我奉獻、自我犧牲的精神。這可見佛教不是自私自利的宗教,而是最具同情心、最大公無私的宗教,具有徹底的自我犧牲的服務精神,她要拯救一切眾生,幫助他們脫離苦海。
你要學佛,就必須更深入更擴大地入世,能與世間的群眾打成一片,同甘共苦,才能化導群眾,為了化導群眾,必須更積極地肯定人生的行為價值,發揮人生的道德價值。從而可知,厭世是入世的啟發,出世是入世的目的。佛教是以出世精神來做入世的事業,“心底無私天地寬”“無欲則剛”,因此更徹底、更積極、更無私無畏。世人所說的積極進取,不外是名利上的爭逐,聲色上的沉醉,誰會想到犧牲自我,普度眾生,上求大覺,精進不懈才叫積極呢!
佛教揭示 “人生無常”,認為世間萬物不過是過眼雲煙, 名、利、食、色、權都是虛幻的,轉瞬即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勸世人不要愛戀不捨這些虛幻的東西,因為“多欲為苦”,欲望太多常是痛苦和煩惱的根本。勸人要少欲知足,自己的條件不夠,卻整日空思夢想,盲目攀比,豈不自惹煩惱? “少欲知足”是一種中庸之道,既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縱欲主義者,也不是故意挨餓受凍的自我虐待,而是達到幸福快樂的中道主義。佛教主張信徒以慈悲為本, 忍辱為行。對於名利、五欲六塵,是遠而避之,絕不貪婪。
佛教不拘泥於唾面自干,大乘六度,雖重忍辱,但捨身為法,也是佛教的教義。倘使暴力侵凌,正法有將滅之憂,在理喻感化都無效果時,佛弟子也會奮起勇猛大力,起來抗暴。如《因緣僧護經》所載:“為護生命,寧捨錢財;為護一家,寧捨一人;為護一村,寧捨一家;為護一國,寧捨一村。”抗日戰爭時期,許多佛教徒流血流汗,與全國人民一道同侵略者血戰,甚至有僧人直接參軍,“上馬殺敵,下馬念佛”傳為佳話,你能說佛教是消極、不問世事的嗎?
佛教勸人要了解人生無常、生命短暫的道理,叫人不可渾渾噩噩,不要等閒白了少年頭,這樣人們才會愛惜光陰,努力去做一番有益世道人心、自利利他的工作。佛教認為“四大皆空”,所謂“我”只不過是地、水、火、風四種原素暫時聚合體,人的細胞每一秒鐘都在不停地新陳代謝,人的思想是剎那生滅,遷流不息的,所以說“無我”。
佛教講“無我”,並不是要人自暴自棄,而是希望人們了解,一般世俗的人所認為真實的“我”,其實是四大暫時聚合的假相,總有一天會因四大散壞而衰老死亡的。因此不必要汲汲於名利的追求,不必與人斤斤計較,要以寬讓容忍處世待人。
唯其有“無我”的認識,才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對義之所在,才能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一個人能做到“無我”,他就不會損人利己,不會假公濟私,能拋頭顱,灑熱血去做利國利民的大事業了。如林則徐、譚嗣同等偉人都是以佛法指導自己一生的言行。所以佛教是以“無我”“看破一切”為手段,去達到服務社會,造福人群的目的。因為如此,他再也不會有名枷利鎖的羁絆,能得到真自由、真自在,再也不會有患得患失的煩惱了。
真正的佛教徒為利益大眾,扶危救困,不僅僅是盡力而為,乃至犧牲應得的利益,放棄應享的權利,甚至犧牲一己的性命而不惜;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的,比比皆是。
佛教中心思想為大乘學說,簡要說來即追求佛理,而發最大同情心(大悲),使同胞同類從迷津中覺悟,追求真理;發最大犧牲心(無我),以服務同種同類。其結果達到個人體證真理,全人類體證真理的目的。並且佛教徒持戒的真義就是不損害他人,且利益他人,這還不算積極嗎?
其實佛教是一種進步的積極思想,她主張和平的言論,至今都是閃閃發光的真理。但是佛教從本質上來講,那是“出世”的,因為她認識到了現實社會的“苦”相;但她也不反對人們去過世俗的生活,不過對事業和物質的追逐,不能是為了滿足那膨脹的私欲,而是為著利益人民大眾,利益國家,利益整個杜會。就是說,要以“出世”的思想去做入世的事業。
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可以設想,如果每個人都真能這樣做的話,社會就沒有了欺詐,沒有了貪欲,而只講奉獻,這樣的佛教,她本身不就是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積極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