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彌日志(59)
世間人可能沒有讀過這樣一種文體,開示。
師父不定期地會有一些講話,根據錄音整理出來,形成文字資料,叫開示。有的是隨機講的,隨談;有的是專門坐下來講的,有標題,結構嚴密,內容緊扣某幾個問題。
我整理過一些,有很多對自己的內心產生了很大的震撼,卻無法用言語表達,但絕大多數文字都認識,句子也讀的懂,但不是真的理解。潛意識裡告訴自己,師父有很明確的一個無形無相的東西要告訴我們,但我就是搞不通。
2009年春節時有一個開示,以及到2010年的眾多早齋開示,期間還有一個是對社會上學佛小組講師班的開示,所有的內容都串聯起來,這個讓我搞不通的問題越發清晰,但絕對不懂,簡直繞死我了。
師父讓我寫佛法,不要寫世間法。
可是在世間活了這麼多年,不寫世間法,怎麼能寫出佛法來呢?我知道我就是把《金剛經》在這裡照抄一遍,依然也不是佛法。這豈不是難死我,所以,沙彌日志,千萬不要當真,將來,有人讀到這些文字,一定當玩地讀,要說有價值的話,就是可以順路去讀師父的那些開示,結合錄音一起聽。
後人有悟性好的,可能會有更大的收獲。我是聽得挺傷心的,看文字也看得傷心,聽不懂,也看不懂。對講師班的開示的一開始就講《金剛經》的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我早就想搞一搞這些句子,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也聽說師父可能會在大學裡講《金剛經》,後來可能是因緣不成熟,不過,即便是講了,我想我還是聽不懂。
幾個詞我都搞不通,別說整本經了。
沒辦法,估計前世就沒好好地搞,到了這一世還是這麼蠢。
我早就感覺到恩師的開示裡前前後後都藏著一個他費盡心機不辭勞苦地想讓我們搞通東西,但是體悟不到啊。
即便是晚上用MP3聽到睡著也沒聽出道道出來。
開示裡有一些是針對僧團修行現行中的一些人、事、物的糾偏、引導,這些我是聽得懂的,也有受用。能夠及時地獲得明確的見地,不至跑偏。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寫下來,還是世間法。也沒什麼意思,人在學修的過程當中,會有階段性的狀態,師父早就講過。但願自己到了那個年份的時候能夠盡快從階段性的狀態裡躍出來,師父講,並不是學的越久就越高,也不見得,出家前我就見過他們打麻將的人,他們當中有個非常奇怪的規律,那些老麻將高手,打了幾十年了,手一摸牌就知道是什麼牌,但他們就怕新手,在不抽老千的情況下,新手贏的概率極高,因為新手不算,也不會算,率性自然,出手就贏錢,老手算啊算啊,算到最後就把自己給算栽了,以至於錢包和老臉全都輸光。
不過,新手開始的時候順,慢慢會玩了,也會算了,就開始輸錢。以前我就親眼見過,也聽說過很多,有個朋友在吉隆坡雲頂賭錢,新手,一出手就豪賭幾天幾夜,出來時,贏到的現金需要脫下外套來裝,當時那個風光啊。
後來,他就常常出入各著名賭場。毫無懸念的是,等他成了非常有經驗的老賭徒的時候,就開始輸了,最後一次是在拉斯維加斯,據目擊者說,那一次,他輸的恐怕這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會打牌的都熟悉這樣的規律和故事。
真正能把人生這場牌玩的轉的,玩的透的高手不是靠經驗和算計,而是靠超越這個牌局本身的高度和智慧,能通達地看到每一張牌,看清楚所有局勢的起起落落,並不為所謂的成敗所動,不過是一場場游戲而已。
這個人只能是賭場的老板。他不參與任何一場賭局,但每一場賭局都跟他有關,最關鍵的是,無論哪一場的輸贏,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他。
這個比喻可能很不恰當,我想表達的是警策自己要一直保持著初入道時的那份虔誠、恭敬、自然、靈性、純樸,見誰都當他是開悟的大師。然後讓自己從賭徒的境界中跳出來,去當一個賭場老板。
年歲長了,知見多了,被人恭敬的多了,會算計了,搞的不好把自己算計成老賭棍。我發現自己現在就有這種趨勢,見多了,人也熟了,理性了,可能也是好事,但不小心很容易就掉進自我和煩惱的泥坑裡出不來。即便多贏了幾場,但最後必定還是要吐出來。因為自己還是沒有跳出這個局。
把最近硬啃恩師開示的理路整理一下,大致得出這樣一個線索:我們首先要認識到自己的煩惱,但是並不是要滅掉這些煩惱,而是讓這些煩惱不起現行,它不起,自然就不用滅,可是煩惱怎麼可能不起呢?那就要通過佛陀教導我們的那些耳熟能詳的方法,像布施啊、忍辱等等的讓善法充滿我們的內心,這樣惡法、邪法就起不來,我們並不需要重新建立一個知見,我們需要的就是讓煩惱不要起來,煩惱不起來,就是下士道,斷掉煩惱就是中士道,斷了習氣就是上士道。
了解煩惱就要通過對自己起心動念的觀察,能觀察到這個,需要通過寂靜,寂靜了,智慧就會顯現。
總之,並不是我們需要再去找一個東西來殺煩惱,就好比不小心肚子裡鑽進了耗子,我們不是再去找一只貓讓它鑽進去,耗子在肚子裡能死人,鑽進一只貓,一樣死的更慘。而是設法那個耗子老實待著,別刺激它,最後它自己就活活憋死了,最後就拉出去得了。
否則就是頭上安頭。
那個該死的耗子怎麼才能不動彈而老實地待著最後自己活活憋死呢?有一個很著名的公案,滿大街都知道的公案,在這裡再重溫一下,白居易出任某地領導時,轄區內有個禅師住在樹上,人稱鳥巢禅師,詩人去問道,禅師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白大人說,就這個啊,三歲小孩都知道,用你說啊。
鳥巢禅師說,三歲小孩都知道,八十老人卻做不到。
這個公案講起來,人人都會講,我也常講,常常講得眉飛色舞,但是,行文到此,實在是汗顏加慚愧,讓我做到並確實地認可,真是難啊,我還是想搞點花樣,搞點能見光見花的事情,搞點新東西,搞點看得見摸的著的,總而言之,就不甘心老老實實地眾善奉行這麼一輩子。
那就意味著自己要認可在寺院裡老老實實地承擔、不厭其煩地苦干一輩子,為眾生作牛作馬。甚至於為了這個目的而不去計較和執著自己的修行如何走上去、如何不虧損福德和功德的問題,以此解決掉滅貪著和法執的問題。
我問過很多人到底什麼叫菩提心,很多人都給過我不同的答案,此時,我的理解就是在無限生命當中給眾生當牛作馬,就認了,無怨無悔。
就這樣,慢慢肚子裡的耗子死了,智慧之貓就醒了。不僅不再讓自己的肚子裡長耗子,還能幫眾生捉耗子。
唉,寫的熱鬧,都是嘴上和手指頭上打字的功夫,即便現在甘心這樣思維和行持,幾年以後不知道會不會還是這樣。
這些文字實在不能算是對佛法的體會,更不是佛法,只不過是記錄一個沙彌的心理歷程而已。師父的開示裡講的無限生命、沒有局限的生命、生和命、六道、人生、人死、我、無我這些話,明知道有關於“無我”的硬通貨在裡面,但就是讀不出來。
還有,對開示裡提到的回到當下,並不是以前想的那樣就當下的感覺,反而所謂當下的感受就是自我的陷阱,正是需要對治的,真正的當下是前後相續的那個當下。
這個,簡直就更想不通啊。因為,一直以來,我把腿一盤,眼簾一耷拉,開始數息,或者走在路上,數息念佛,啥也不去想或者觀照人中、腳底、丹田什麼的,就以為是回到當下啦。原來不是。
我猜,真要是有豁然開朗的感受,絕然不是語言、文字所能夠表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