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取非義之財者,譬如漏脯救饑、鸩酒止渴,非不暫飽,死亦及之。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巴東路八千。
非義之財猶未享,英雄利刃已相殲。
注:非義之財,謂所不當有而取之也。屋漏之水滴於脯上曰“漏脯”,有毒能殺人。鸩,鳥也,食蝮蛇,其羽入酒,飲之立死。夫取非義之財者,方皇皇然如饑者求食,渴者求飲,豈知禍已不旋踵而發也。至此則言愈危而愈迫矣。嗟乎!人即不忍於饑渴,其忍於自速死耶?
案:唐明皇時,朝士鐘某少年進士,為侍御史。見李林甫擅權誤國,列款糾參,觸林甫怒,欲擬旨賜死。時楊國忠權勢與林甫不相下,見鐘疏未曾及己,心甚喜,暗為維持,貶四川龍安司戶。
鐘椿萱既萎,朱弦又斷,無所系戀,束裝帶僕馮元,即日就道。沿途辛苦,又值溽暑,鐘遂抱病,過棧道遇雨,宿店尚遙,趕至一寺,進內暫避。有數僧,科頭跣足乘涼,見客不為禮。鐘在廊下席地而坐,馮元收拾行李,忽一僧自外入見元曰:“馮叔何事到此?”元一看乃京師法華寺僧款雲,因宿娼逐境,逃住此處。僧問元曰:“御史公近來安否?”元指曰:“此即吾主也。”僧大驚,邀至客堂奉茶,令道人將行李搬進,拱手問曰:“公不隨朝而遠適巴蜀,何也?”鐘告以被貶之故,僧暗笑曰:“原來是個司戶官,倸他何用?”佯佯而去。道人曰:“此人官小裝重,劫而有之,可供寺中數年用。”僧曰:“俟夜間行之。”復偽為謙恭,供酒膳,邀至後面淨室安置。
鐘已睡熟,元烘焙衣服,忽肚痛尋路欲解,見總路之門鎖斷,心甚疑之,又見外面燈火甚明,從隙窺之,一僧蹲地磨刀,數僧在棚下暢飲,聽款雲曰:“此人連當朝李太師俱參,實系利害,今日該其絕命,撞到此處,受享板刀面。”眾皆大笑。元一聽膽落,飛至床前將鐘喚醒,告知所以,二人慌忙出至天井,有樹一株高出牆外,元爬上一看,見牆外是菜園,有門可出,掇鐘上樹,用繩缒出,自踴身縱出開門,望山僻小路亂奔,忽見一壯士手提剛叉問曰:“此地虎狼當道,汝二人何大膽夜行?”鐘曰:“下官因參李林甫遭貶,前邊寺中借宿,又為寺僧謀劫,故乘夜逃命。”壯士曰:“原來是位忠臣,可敬!可敬!”遂邀至家,治酒相待,鐘苦路遙無資,壯士笑曰:“賊禿非義取財,不過漏脯救饑、鸩酒止渴耳。明日當手刃之,盡還君所有也。”
次早,果至寺中殲眾僧,取回行李,曰:“目今祿山作亂,天下多事,某欲圖出身,因有侄女未嫁,故爾羁留。今見尊官青年忠義,當令侍衾裯。侄女雖長山家,容頗不俗,善騎射及諸種槍法,又有婢力敵數十人,前途為助,可保無事也。”鐘曰:“感君高義,下官斷弦未續,願奉為正室。”壯士大喜,即日成婚,另具盤費送行。壯士為誰,即睢陽張巡撫部下副將鐵面將軍雷萬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