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錫:不清楚他的出身,最初專精學習戒律威儀,後來與楚金法師研習天台宗的教觀。唐玄宗天寶初年(公元七四二年),曾游化到京城,最後居住在終南山紫閣草堂,並撰寫《念佛三昧寶王論》三卷。其上卷,說明了普遍憶念三世一切諸佛的法門,大略如下:
「帝釋的天網如果未張開,成千的璎珞如何能夠看得到。羅網的大綱如果高舉起來,網子的條目自然也一齊打開。曾經洗浴於大海的人,即是已經用過了百川的流水,就如同稱念萬德洪名諸佛名號的人,必定能夠成就三昧。然而世間的人,有稱念過去釋迦牟尼佛的,有憶想現在阿彌陀佛的,唯獨未曾聽聞有人專念未來諸佛。為什麼呢?因為諸佛如來乃是天上天下至尊至貴的聖人,而眾生則是最卑微低下的凡夫,因此眾生自然會恭敬諸佛而輕視凡夫。但是,如果高下尊卑的分別心一生起,則諸多的妄想就紛紛興起。恭敬和傲慢的取捨念頭一建立,那麼平等的一真法界就隱沒了。《般若經》說:『一切的有情都有如來藏性,自性和普賢菩薩一樣平等不二,這是因為一切眾生本來自體即是周遍法界的緣故。』就像貧窮的女人身懷尊貴的王子,良米隱藏在谷殼糟糠裡面,這個道理就如同明鏡一樣明白易見。
人們都輕慢侮辱未來的白毫相光(指佛),而不敢輕視現在具足金身的如來。然而一切眾生造罪的緣由,大多是在未來佛身上,而不是在過去和現在佛身上。如果我們否定一切眾生具足佛性、否認眾生與佛無別,那麼未來佛又如何能夠產生而存在呢?若是能夠知道母親因為懷著王子而尊貴,而良米又因為谷殼糟糠而得以保全,能夠生起相應於《法華經》常不輕菩薩的恭敬心,那麼念佛三昧,就可以不求速成而成。因此不論婢女或盜匪,我們都不可以稍有輕視之心。同樣地,餓鬼地獄畜生也應當要給予平等普遍的恭敬,乃至沒有所謂的善可以執取、沒有所謂的惡可以捨棄。若能如此,那麼隨著每一個念頭的生起,就無不是慈悲平等的佛心了。
此書的中卷,說明念現在佛專注一境的法門,其文大略如下:「《悲華經》說:『密蘇王子,從發菩提心以來,在行走的步步當中,在起心思慮的念念之間,常常都在憶念諸佛。如今他已經登上了無上正等正覺的果位,現今生於美妙安樂的淨土,那就是現在的阿佛是也。』我認為無論是經行於田間小路、或者徒步於幽深的山林裡,固然都要像密蘇王子一樣心心念念不離於佛。即使是如諸侯大臣,正駕起華麗的馬車出門,莊飾於車馬上的玉器搖動而撞擊鳴響、兩旁又有衛士執持儀杖隨從而行,而自己身上則穿著富貴的衣服帶著玉佩,前往朝見天子的時候。或者官兵將領,統帥著整齊威嚴的軍陣旗幟,帶領著浩浩疾行的車馬時,又怎麼可以不謹慎用心於每一步之間,使我們的心不離於念佛呢?
凡是所有的人們,從出生到死亡之間,沒有一個人沒有呼吸的出入息。一般的世間人多以珠玉寶石或菩提子為念珠,我則是以出入息為念珠。我們稱念佛號,如果依隨著呼吸,那麼就有很大的依靠。何必害怕一息不來而已經入於來世了。我在行住坐臥當中常用這個念珠,縱使昏沈睡眠的時候,也能夠懷念著阿彌陀佛而睡著,醒了之後馬上就繼續念佛。如此不斷用功,必定能夠在夢中見到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就如同鑽木取火,當濃煙升起的時候,就是火要燃起之前的相貌,如果不斷地夢到阿彌陀佛,那麼念佛三昧就快要成就了。如此想要面見阿彌陀佛的白毫相光,親自蒙受阿彌陀佛授記成佛,那真是萬無一失了。
有人問:『如果是這樣,只要能相繼不斷地用心去憶想阿彌陀佛,就不必高聲去念佛了?』答:『排除散亂的關鍵要點,在於念佛時的音聲,念佛時的音聲如果不振奮高昂,那麼心念恐怕就暗暗地浮動不定。這有五種意義:如同拔茅草一樣,拔一根時由於根結相連而其他的也一起拔了起來(比喻仰仗阿彌陀佛的超拔與善友彼此的相助),並憑借著在後面的鞭策(自己痛念生死無常而振奮高聲的念佛),只要以終其一生的性命來對抗生死輪轉,那麼就可以永久辭別於將來無量劫百千的憂苦,這是第一點。返聞音聲的觀照一旦達到,萬千的妄想念頭就如冰雪般消融於陽光之下,那麼本自具足如同茂盛叢林一樣眾多的清淨功德,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就好像在千山萬嶺之間,繁盛長青的松樹獨立孤挺地顯露出來一樣,這是第二點。
阿彌陀佛金色的容貌光明閃耀出種種鮮麗的色彩,寶華不斷如大雨淅瀝地從虛空中墜落,這種美妙殊勝的景況,現今就可以如同觀察自己指掌一樣地清晰,這些都是由於念佛的音聲所達到的,這是第三點。又如同搬運木石,如果太重而無法移動向前時,只要同時發出音聲大聲地呼號,那麼就可以飄然輕易地舉起來,這是第四點。
與魔軍強敵興兵作戰,若是彼此實力相近,正當旗鼓相望對陣交接的時候,如果使用號角聲律幫助作戰,則可以用整齊的號令,產生堅定的力量,以攻破強大的敵人,這是第五點。音聲和靜默兩者俱全,修止與作觀一起並進,這個正符合了佛陀的旨意,如此不是很好嗎?』《華嚴經》說:『寧願受無量的苦痛,可以聽聞到佛的音聲,而不願意享受一切快樂,卻聽不到佛的名號。』佛的名聲遙遠地震動三千大千世界,能令一切眾生開啟善行萌發善根,猶如春天的雷聲,喚醒了沈睡了一季的花草樹木,怎麼可以輕視念佛時的音聲呢?」
下卷則說明,理事雙修、即生無生法門,大略如下:「世間一般人都說念佛是有念的工夫,而我則說念佛就是無念。因為凡是所有的心念當下即是空寂,怎麼可以說它是有念。並非令念頭消滅才叫作空,怎麼可以說令心虛無斷滅,才稱為無念呢?心念的本性當下就空寂的,怎麼可以有『當它生起就稱為有念、當它消滅就稱為無念。』的這種生滅取捨相呢?
沒有所念的心,這叫作『應無所住』;卻又淨念相繼地念佛,這叫作『而生其心』。另外,沒有所念的心,叫作『從無住本』;而修行念佛,叫作『立一切法』。沒有所念的心,叫作『念即是空』;而修行念佛,叫作『空即是念』。這正是說明中道的雙寂而又雙照的境界。雖觀照而常處空寂,即是『沒有能念的心』;雖空寂而常起觀照,即是『而修行念佛』。這就是諸佛如來空寂而又觀照的三摩地,也就是念佛三昧究竟的境界。因此這個念佛三昧,能生首楞嚴王師子吼三昧。
《菩薩念佛三昧經》中的破相偈說:『雖然憶念佛陀的金色身,而同時安住於無所著的心,應當觀察思惟一切法之中什麼才叫作佛,以此觀照攝住心念令他淨念相續。光明的金色身相不是如來,受想行識等四陰亦復不是如來,但離開色法也沒有如來。因此,當我們憶想如來金色身時,應當知道:色法不是如來,而如來也不離色法而有,這就是諸佛世尊最殊勝而寂靜的境界。如來即是以這種殊勝的教法,善巧摧滅一切的外道邪見,就好像是龍王降雨,能普遍地潤澤一切的草木及眾生。』這部經開示說明了,就在六度萬行之中,沒有一法,不是當下即是念佛三昧。
《大品般若波羅蜜經》說:『佛為了鈍根人,說一切法本性空寂,因為他們動不動就生起執著之見;而為利根的人,說諸佛相好莊嚴,因為佛知道他們能夠如蓮華出污泥而不染塵垢故。』
《坐禅三昧經》說:『菩薩坐禅時,不念其他的一切法,唯獨只念一尊佛,就如同在清淨冰冷的大海中,唯一獨立高聳的金色須彌山,乃至要獲得功德法身,也是要如是念佛。』由此可知,不可以不念佛為無念。觀佛的金色身須知當下即是清淨實相,觀我們的色身也是一樣要觀照當下的清淨實相。因此,則凡是遇到的一切境界,無不是一真法界;沒有一個心念,當下不是平等正覺的佛心。必定不可認為離開念佛之外,還另外存有一個無念,不可以離開往生淨土,才來建立一個無生。若是離開往生而另立無生,離開念佛還有一個無念,這就是根本不了解煩惱即是菩提,眾生即是諸佛的道理啊!既然刻意的斷滅離絕是不對的,那麼即一心念佛的同時,就是真正的無念,就在往生淨土的當下,即是真正的無生。其義理是如此的清晰明顯,就如同秋天夜裡澄淨清明的天空中,明月露出雲端一樣地皎潔明白了。」
唐代宗永泰初年(公元七六五年),飛錫大師奉诏在大明宮內,和良贲法師等,參與翻譯《仁王護國般若經》以及擔任《密嚴經》校正義理的正式委員。後來就不知他的去向。(宋高僧傳。寶王三昧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