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嘉言錄》
若境遇不嘉者,當作退一步想。試思世之勝我者固多,而不如我者亦復不少。但得不饑不寒,何羨大富大貴。樂天知命,隨遇而安。如是,則尚能轉煩惱成菩提,豈不能轉憂苦作安樂耶?若疾病纏綿者,當痛念身為苦本,極生厭離,力修淨業,誓求往生。諸佛以苦為師,致成佛道。吾人當以病為藥,速求出離。須知具縛凡夫,若無貧窮疾病等苦,將日奔馳於聲色名利之場,而莫之能已。誰肯於得意烜赫之時,回首作未來沉溺之想乎?孟子曰:“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故知天之成就人者多以逆,而人之祗承天者宜順受也。然孟子所謂大任,乃世間之爵位,尚須如此憂勞,方可不負天心。何況吾人以博地凡夫,直欲上承法王覺道,下化法界有情。倘不稍藉挫折於貧病,則凡惑日熾,淨業難成。迷昧本心,永淪惡道。盡未來際,求出無期矣。古德所謂“不經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者,正此之謂也。但當志心念佛以消舊業,斷不可起煩躁心,怨天尤人,謂因果虛幻,佛法不靈。
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孔子年將七十,尚欲天假之年,卒以學《易》,以祈乎無大過。聖賢之學,未有不在起心動念處究竟者。近世儒者,唯學詞章。正心誠意,置之不講。雖日讀聖賢書,了不知聖賢垂書訓世之意。而口之所言,身之所行,與聖賢所言所行,若明暗之不相和,方圓之不相入,遑問究及於隱微幾希之間哉!佛經教人常行忏悔,以期斷盡無明,圓成佛道。雖位至等覺如彌勒菩薩,尚於二六時中,禮十方諸佛,以期無明淨盡,圓證法身。況其下焉者乎?而博地凡夫,通身業力,不生慚愧,不修忏悔。雖一念心性,與佛平等,由煩惱惡業障蔽心源,不能顯現。
至於止惡修善,克實檢察,雖莫善於《功過格》。然使心不主於誠敬,縱日記功記過,亦是虛文。《功過格》,此間未有其書。若約予所見,但當主敬存誠,於二六時中,不使有一念虛浮怠忽之相。及與世人酬酢,唯以忠恕為懷。則一切時,一切處,惡念自無從而起。倘或宿習所使,偶爾忽生,而誠敬忠恕在懷,自能念起即覺,覺之即無。決不至發生滋長,舉三業而隨之矣。小人之所以偽為善而實為惡者,意謂人不我知。不知其不知者,但止世間凡夫耳。若得道聖人,固了了悉知。而天地鬼神,雖未得道,以報得他心通,亦了了悉知。況聲聞、緣覺、菩薩、諸佛,他心道眼,圓見三世,如視諸掌者乎!欲無知者,唯己不知則可耳。己若自知,則天地鬼神、佛菩薩等,無不悉知之而悉見之矣。若知此義,雖暗室屋漏之中,不敢怠忽。人所不知之地,不敢萌惡。以天地鬼神、諸佛菩薩共知。縱不知慚愧者,知此亦當慚愧無地矣。況真修實踐之士哉!故欲寡其過,先須從畏此諸聖凡悉知悉見起。“見先哲於羹牆,慎獨知於衾影”,猶是約世間情見而淺近言之。實則我心與十方法界,觌體吻合。由我迷故,其知局在於一身。彼十方法界聖人,徹證自心本具之法界藏心,凡法界中一切有情舉心動念,無不親知親見。何以故?以同禀真如,自他無二故。若知此義,自能戰兢惕厲,主敬存誠。初則勉力息妄,久則無妄可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