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中有‘真谛’、‘俗谛’的義理,‘谛’就是真理的意思。真谛明空,俗谛明有,真俗不二是聖谛第一義。這是教家窮玄極妙處。教家在精研教理時,把教分為五類。一是小乘,二是大乘。大乘又分始、終、頓、圓四教,合共五教。小乘為有義,有法可修,有道可成,有涅 可證;大乘始教,從有入空,為大乘漸次教之開始,明一切皆空,但未顯一切眾生悉具佛性之義;大乘終教為漸次教之終了,說真如緣起之理,倡一切皆成佛者,明非空非有之義;大乘頓教,以頓徹理性,當下明心為教,乃即空即有義;大乘圓教俱赅一切,圓融具德,乃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義,即‘說有之時,纖毫不立,說空之時,周遍法界’也。教家持論教義,先講真谛、俗谛,就是先明空、有之義。最後才講第一義谛,那是最高的——空亦不可得,有亦不可得,非空非有,即空即有的上乘義理。因此是教家最高原則。這是公案中梁武帝問達摩大師的問話,集結者就拿它作為本公案的題目。
達摩祖師到中國來,第一個就是去看梁武帝。梁武帝是我們中國信佛的第一個皇帝,他是蕭何的第二十五世孫( 蕭何是漢高祖劉邦的丞相) ,名字叫蕭衍,他度很多人出家為僧,建塔、造寺、塑像裝金,自己還披袈裟上座講《放光般若經》,人稱佛心天子。所以達摩第一個去看他。但梁武帝不是上上根器的人,而禅宗只接上上根人,中下根人就難以接受,因為它全憑自己極強的智慧打開本性,根器較差就難於語下開悟。
帝問:如何是聖谛第一義? 摩曰:廓然無聖!
梁武帝一見達摩,就把這教下最玄妙的極則問題提出來問:聖谛第一義是怎麼一回事? 考考達摩,看看這位聖僧答得對不對。哪知這天下衲僧跳不出凡、聖、真、俗的圈缋,到大宗師手裡,輕輕一捏,便粉碎無余。達摩應聲答道:‘廓然無聖! ’我們如在這句話下薦得,便歸家穩坐,饑來吃飯,倦來打眠,自在受用,不用在這裡分是分非,說長道短了。其或未然,請聽葛籐。‘廓然’,乃像虛空一樣遼闊,廣大無邊,清虛靈明,不動不搖也。這是暗示我們的心性猶如虛空一樣,遼闊虛明,清空廓徹。‘無聖’,這裡面既像虛空一樣的靈明廓徹,一樣也沒有,當然沒有聖,也沒有凡了。但須注意,雖然一切沒有,這知道沒有的是誰? 達摩大師把這無法形容、比擬的妙明真心巧妙地和盤托出給梁武帝看。可惜俏媚眼做給瞎子看。武帝只知持論教義,說凡道聖而不明心性。不知道這說無的是誰,道有的又是誰,而當面錯過。禅師家猶如善舞太阿劍的能手,輕輕一揮,就把你心中的凡聖、真俗等等葛籐,齊根斬斷,直下指點你見性。一切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迷於聲色而不識,果能一切放下,不隨聲色物相遷流,這妙明真心猶如遼闊的太虛空一樣,哪裡有聖有凡? 就在這一切無有,根塵脫落時,回光一瞥,猛著精彩,即見本來! 諸位,參禅已打開本來的人知道,當修法修到相當時刻,忽然卒地折、爆地斷,打開本來時,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殒無余,哪裡有聖人——佛、菩薩? 又哪裡有凡夫——張三李四? 雖然一切沒有,但非同木石,而了了分明。這知道沒有的是誰? 就是達摩祖師當時指點梁武帝見道的‘廓然無聖’的妙明真心啊! 假如我們著相,心中存有聖凡見,就不能見道,要離相離見才能入道。但禅師不能像我們這樣滔滔不絕地打葛籐,他只在節骨眼上點示你一句,你如能當下醒悟承當就是了。如點你還是不知道,那非但辜負了師家,也辜負了自己。殊不知,我們的本性廓然無物,一樣東西都沒有的。雖然無有一物,但了了分明,非同木石,這就是妙明真心。我們修法,千萬別著相,不要以為有什麼可得,假如要什麼東西——要神奇、玄妙、神通等等——那就大錯特錯了! 尤其初見性的人是素法身。素者是無花色之謂,是沒有什麼玄妙奇特的。千萬不要以為沒有神通發現而不認法身,錯過見性的良機。正當打開時,是無所見,無所聞,無所住,一物都沒有的歷歷孤明! 這是最要緊的千鈞一發時機! 學者如不瞥地,錯過這段光景,那就白費功夫了! 所以我們說,盡管你前後際斷——就是前念已斷,後念未起的真空剎那——也不一定見性,為什麼? 當這時如果你不認識,錯過了這段光景,豈不前功盡棄? 如果在這時候一把抓住它……嗳! 你們要問抓什麼東西? 用手拿住它嗎? 不是的,這裡沒有手,也沒有東西,抓個什麼? 這個抓是當這瞥然即逝的千鈞一發時機,靈光一瞥而神會醒悟的意思。這在宗下,叫‘ ’的一聲,轉過身來,觌體承當,就是認識本性開悟了。千萬別以為有一個東西,被擒住了,抓住了,那就錯會了。
所以,達摩祖師說‘廓然無聖’,是要梁武帝跳出有、無、凡、聖的窠臼而當下見性。而梁武帝呢? 是著相的人呀,你說廓然無聖,連聖也沒有豈不落空? 可人家說你是聖人呀! 你怎麼說聖人也沒有呢?
於是帝繼問曰:對朕者誰? 摩曰:不識。
梁武帝在有‘聖’上著眼,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廓然”二字“所以接下就問:‘對朕者誰? ’以為這下子抓住了要害,你說‘無聖’,那麼,站在對面的是誰? 人家說你是聖人,若無聖,你又是誰呢? 看你怎麼抵對!
這句話有兩重意義,一者站在我對面的是誰,二者和我對話的是誰? 梁武帝的本意只是第一重,站在我對面的是誰? 但在宗下就不這樣,而是取第二重,問這能對話的是誰? 就像我們現在參禅問:念佛是誰? 拖死屍的是誰? 講話是誰? 聽話又是誰? 這個‘誰’就有分量,像是問話,卻是直接指示你見性。這句話不這麼好答,不是見性人,就不免眼目定動,手足無措,不知落處。但是達摩祖師是大宗師,他明知你是第一重問義,死馬權作活馬醫,強作第二重問義答道:‘不識。’達摩祖師這句答話真疑殺天下人,你是悟道宗師,怎麼說不識? 是真不認識? 還是假不認識? 不是! 不是! 在認識不認識上著眼都不是。有一位禅師說得好:缺齒胡僧拿泥彈子到震旦斗寶,被梁武帝‘是誰’這骊珠寶光一照,逼得他退避三捨,慌說:‘不識。’這‘不識’二字,如棉裡針,一捏就刺手。從表面看,似乎是不認識,但實際是直示真心酬對他是誰的‘誰’字。這能問和能答的東西,有相可見嗎? 有能所相對嗎? 無相無能所,有誰認識誰呢? 當我們打開本來之際,身心世界都沒有,只是一片虛明,沒有色相,沒有相對的二者,有誰認識誰? 譬如我們二人相對有認識不認識之別,現在只是一個絕對真心,沒有識別的物件,所以說‘不識’。這個‘不識’有如千鈞之重,如會得,則當下悟去;如輕率地只當認識不認識會,則磋過了也。或者有人說:‘認識對呀,認識就是認識佛性呀! ’不對! 正當打開時是不能起念的! 那時能所雙亡,什麼都沒有,若起一認識之念,則被它影子所惑,失去開悟的良機。況且本性既無相,也無聲,又認個什麼? 再進一步說,徹悟的人,空卻一切,心無所住,見猶不見,如有所重,著在性上,即成窠臼。宗下謂之聖墮,便不為見性的人了。比如靈雲禅師見桃花開悟後,洪覺范頌雲:‘靈雲一見不再見! ’為什麼不再見呢! 原來靈雲祖師參禅,參了三十年不開悟。有一年春天,桃花開得正好的時候,他打開山門,蓦見千萬叢桃花開得如火如荼,宛如一片香火海,當下身心脫落,塵識皆消,豁開本來面目。說偈雲:‘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請看,古人用功,多麼懇切,三十年如一日,孜孜參究,一旦時節因緣到來,一觸即發,打開玄關識鎖,親證本來。現在的人如也能與麼孜孜不倦地精神修習,何患不即生成就! 後來玄沙評論雲:‘谛當甚谛當,敢保老兄未徹在。’為什麼說他未徹呢? 因為還有一個‘見’和不疑在! 尾巴未淨,所以不徹。這是教導參學人,於參悟時,只時到神知,而不可住在‘性’上。後來洪覺范為之挽救雲:‘靈雲一見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花。’就是說,一見之後,不再著在‘見’上了,盡管有紅的白的桃花現前,也不再著桃花之見了。也就是說不再著在性上而泯去開悟之跡了。見性的人就是如此胸懷坦蕩,無所住著。所以達摩祖師說‘不識’,就告訴他真心無物,何有相對? 這裡沒有誰認識誰的。
帝不契,達摩遂渡江至魏。
梁武帝雖信佛,但般若根器很差,不知達摩在點示他,還以為達摩祖師真正不認識,沒有什麼本事。所以‘帝不契’,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就不睬達摩回後宮去了。達摩祖師呢,你不睬我,我也無法度你。因為禅宗是接上上根器人的,要悟當下悟,不是拖泥帶水的說教。在兩三句問答之中,語不投契,只有另找門路,所以‘達摩遂渡江至魏’了。不是有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麼? 達摩踏著一根蘆葦就渡江到魏國去了。
帝後舉問志公,志公曰:陛下還識此人否? 帝曰:不識。
這梁武帝回到後宮去問寶志公。因為梁武帝面前有兩位大師,一個是傅大士,一個是寶志公禅師。這兩位大師都是從兜率天宮下降來度梁武帝的。梁武帝就把這段公案( 與達摩祖師的對話) 告訴寶志公。志公就問梁武帝,你還識得達摩嗎? 帝曰:‘不識。’這裡梁武帝也同樣說不認識,和達摩祖師說的‘不識’,是同是別? 諸仁還知麼? 這裡面大有文章在! 達摩祖師所說的‘不識’,不是認識不認識,而是把真心活潑潑地全盤托出給你看,指點你當下見性;而梁武帝說的‘不識’呢,只是我們世俗所說的不認識而已。但是在宗下如問你二個‘不識’是同是別? 你像上文這麼回答,就要吃棒。要怎麼答呢? 父母所生口,終不向你道!
志公曰:這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
志公說,這個達摩是觀音大士,前來傳佛心印的。佛的心印就是我們的自性,以心印心,叫你當下見性。不需要像我們現在要修什麼法,要打多少坐。他只說一句話,在節骨眼上一點,叫你當下豁開正眼,明見本性,叫單刀直入,很快很快。但是現在這個末法時代,修道人根機鈍了,像一把刀不快了。不要說一點,千點萬點也點不開。
豁開正眼就是打開般若,這是任何一宗都切切需要的,沒有智慧絕不能成道。或許有人說修淨土宗不要吧! 不然! 假如不要,為什麼淨土功課每一次最後要念一聲‘摩诃般若波羅密’呢? 假如沒有智慧,怎麼能看破世上的一切色相而放下這世界往生西方呢? 好多修淨土宗的人到最後生不到西方,就是因為無有智慧,看不破這個生於斯、食於斯、所有親朋好友都在這裡的娑婆世界,放不下,捨不得離開,而不能去。假如明白所有妻財子祿都是夢幻泡影,捨得放下,那就千修千人去,萬修萬人去了。
志公說觀音大士傳佛心印。觀音大士太慈悲了,處處聞聲救苦,加被一切眾生,離苦得樂。因菩薩與此世界眾生緣深,所以釋迦佛臨圓寂時,托付觀音菩薩照顧娑婆世界的眾生使大家免遭苦難。《法華經·普門品》就是宣說菩薩的偉大、願深、慈祥、德隆與功力深厚的。大家稱念‘觀世音菩薩’、‘觀世音菩薩’……非但不論什麼樣的障難災殃都能化為烏有,連一些不順遂的事也都能消除。我們要努力修行,不要辜負佛菩薩的恩典。修成之後,還要代佛菩薩來宣揚、說法,接引後進,使佛法振興起來,使大家都能出離苦海。
帝悔,遂遣使去請。
梁武帝聽志公禅師說,這是觀世音菩薩,來傳佛心印的,而自己不認識,怠慢了他,讓他走了。梁武帝深悔自己無狀,輕慢了達摩,使他悄然離去,所以要差他的使臣去把達摩祖師請回來。
志公曰:莫道陛下發使去請,阖國人去,他亦不回!
寶志公說,不用說你陛下遣一個使臣去請達摩祖師回來,就是你把全國人發動去請達摩,達摩祖師也不回來了。這為什麼呢? 因為達摩祖師是來傳佛心印,度有緣眾生的,不是來受你供養的,你根基不相當,就無福接受禅門的法寶。宗下所謂:‘不是知音,徒勞側耳。’他更不需要名譽,只要得一個半個開悟之士能接法,紹隆佛種就是了。所以達摩祖師是‘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他是再也不肯回來的。達摩祖師渡江至魏後,居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得神光大師,徹悟心源而傳法。其余在他名下的人也很多,但是他們只得禅宗的皮、肉、骨,而不能得髓。所以達摩祖師只傳神光一個人做第二代祖師。達摩原以為梁武帝是中國信佛的皇帝,大概有相當的根基,哪曉得這皇帝不行,只在名相上著眼,不是上上根人,不能傳付,所以不辭而別。那麼,學禅這麼難,值茲末法時代,豈不要斷絕佛種嗎? 不! 末法時代也有正法根器人,廣大佛子中,上上根人,大有人在。只要有心人提倡弘揚,禅門是會興隆的。因為有佛、菩薩的偉大慈悲力量加被,只要深信不怠,天天朝於茲、夕於茲,流連於茲、顛沛於茲,不斷地前進,自有水到渠成之日。假如疑疑惑惑地在這裡猜疑,我能行嗎? 佛菩薩會加被我嗎? 恐怕業障重不成功吧? ……那就壞了! 因為一疑惑力量就不足了,修起來就打‘格頓’,不能奮勇地一往直前、奮斗到底完成艱巨偉大的任務。只要我們信心足,不怕路遠險阻,把全身力量撲上去奮力前進,就一定能排除艱難證成大道! 上面說過,我們於悟道後,不是一悟就休,還要好好地保護它,長養它,把習氣除盡,猶如嬰兒成長為大人了,那時候才能隨心所欲放手空行。於初悟時不保是不行的,怎麼保呢? 一面上座養定,一面在日常事務中磨練培養,既不住空,也不住有,一切隨緣,任何工作都能做,雖做而不著做,毫無愛惡之心。宗下所謂:‘於心無事,於事無心! ’終日忙碌,而心中無事;心中無事,而不妨終日忙碌是也。假如做事時被事做了去,那就不行,要趕快拉回來,放下來,勤於覺照,精於鍛煉;假如自覺力量不夠,那就要多打坐。為什麼呢? 因為打坐能培養定力,使你在境界之中有主宰,有力量。你不打坐,定力不夠,在境界中鍛煉的時候,一渾就渾掉了,被境界拖著走了,落於悟後迷,就不行了,這是最重要的關鍵。
復次,剛剛打開本來時,是沒有什麼奇特的。修行人往往不識,以為沒有什麼神奇,不是自性,而忽略錯過,哪知這靈妙真心是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絕相妙體。初見性時,習染尚在,只是素法身,一無所有。須待修者於識得後,勤於磨練,將無始曠劫的妄習消盡,方能顯發神用。故修行人須弄清修行的次第,千萬不要因暫時未發神通,不敢承當而錯過開悟的良機,更不要因自己不識而以訛傳訛,贻害他人。其實開悟見性並非難事,因為這妙明真心不在別處,鎮日在各人自己面門放光,無有絲毫離異,只是人們迷相著境忽略不識罷了。
傅大士《傳心頌》雲:‘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你看說得多少明白清楚,從這裡悟去,多少慶快。再向別處去尋,找到彌勒佛降生,也無有是處。
或有人說,保寧勇禅師昔曾說過:‘從此偈瞥地者固多,但錯會者也不少。’還有玄沙禅師也曾評論此偈說:‘大小傅大士只識個昭昭靈靈。’恐怕此偈有毛病,不確切吧?
我不禁笑答道:此偈說得如此親切明白,雖下根人亦能聞之悟得。既能從此會得,為什麼有錯誤呢? 又錯在哪裡呢? 保寧勇未曾指出,使後來人疑窦不少,我今不妨補敘出來,為諸君祛疑。蓋錯者不在此偈,而在會的人魯莽,以為即此能言會道、舉手投足的,便是自己天真佛。猶如有人錯解了《圓覺經》那段精辟經文‘知幻即離,不假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一樣,以為覺了便成佛,不須再用功精修,勤除妄習,保護本真,以達不動究竟之地。哪知這才是始覺,不是本覺,尚須依於本覺,勤苦修習,如子依母,子母相合,融為一體,始成大覺。豈可得少為足,自以為是,不改舊習任性非為,著境住相,將一尊大好的天真佛,仍舊墮落在六道輪回裡,豈不大錯,豈不冤屈? ! 而玄沙禅師說的昭昭靈靈呢? 這妙明真心原本昭昭靈靈,不是起心動念有意地去昭昭靈靈。假使有一點著意就不對了,比如明境高懸,自然朗照,不是用力不用力,有意不有意而照。只在你自然而然,不費絲毫力,現現成成,任運而用,既不住執它,也不認著它便是。不是硬要把這昭昭靈靈打殺、磨滅才是。而且這昭昭靈靈任你怎樣用力打,用力磨,也打殺不得,磨滅不得,而且愈打磨愈昭昭靈靈,更不是離此昭昭靈靈別求一個道理才是。
有人雖修行多年而不悟者,都是為自己所瞞,以為發神通才是,而不知所謂神通者,就是日常動用。若不是神通怎會說話、工作? 怎會穿衣吃飯? 又怎會嬉笑怒罵? 在在處處都是它的神用而不自知,偏偏要個奇特,自遭敗屈,豈不冤苦? 有些人自己不識,甘願在苦海中頭出頭沒也只罷了,還要贻害別人,說未發神通為未開悟,開悟的人是六通俱全的。他哪裡知道悟道在先,發通在後的序次。《大日經》雲:‘菩薩住此( 即見道位) 勤苦修習,不久即五通齊發。’悟道後還需經過一番打磨,將歷劫多生的妄習消盡,方能顯發神通。
所以我們修行人,不要自暴自棄,於初打開時,識得它,當仁不讓,敢於承當。不為神通奇特所淆惑,然後勤於保養,盡除妄習,不久將來,自然神通大發。又因修行人根機各各不同,也有先通後悟的,但現在這種人並不多見。現在有些特異功能的人,也沒有經過修行,就有了神通,這是報得的神通,是暫時性的,過後就慢慢地消失了。我們佛教所說的神通有好幾種:有報得的、修得的、證得的與依得的種種不同。修得的,是用一種法專修一種通,密宗修神通的法就很多;依得的是依靠外來的助力,如神、鬼、妖等而得的通。但這些都不究竟,一口氣不來就沒有了,沒用處,還是在生死輪回中,不出苦海。只有證得的通才是真正的通,那是我們見性人經過事上的磨練,消盡了習氣,恢復了本性的功能,煥發出來的無窮無盡的神通,它是永遠不會磨滅的,而且盡管妙用無邊而不著神用,鎮日如癡如呆相似,誠所謂大智若愚者也。
後來雪窦禅師就此公案頌雲:‘聖谛廓然,何當辨的? 對朕者誰? 還雲不識! 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 阖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休相憶,匝地清風有何極? ’師顧視左右雲:‘這裡還有祖師麼? ’自雲:‘有! 喚來與老僧洗腳。’
圜悟勤禅師雲:‘大凡頌古,只是繞路說禅,拈古大綱,據款結案。’雪窦頌此公案,劈頭便道‘聖谛廓然,何當辨的? ’這就說明寥廓如萬裡無雲晴空一般底一真法界——聖谛,是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絕對真心,如何容你計較思量,分是分非,辨得辨失! 到這裡,直饒鐵眼銅睛也摸索不著,豈可以情識卜度辨得? 雲門雲:‘參禅到緊要處,如擊石火、閃電光,不落心機意識、情塵意想。計較生時,鴿子早過新羅( 今名朝鮮) 了也。’所以雪窦說天下的衲僧何當辨的? !
‘對朕者誰,還雲不識。’這是雪窦重重為人處,上面說聖谛廓然,一法不立,是無相對的絕對妙體,既是絕對的妙體,有誰識誰呢? 雪窦重在這裡恐人磋過‘廓然’,提醒眾人道:‘還雲不識。’著個‘還雲’二字,就是警告大眾廓然中連聖也沒有,還有識與不識嗎? 白雲端禅師曾有頌雲:‘尋常一箭落一雕,更加一箭已相饒。’這是古人老婆心切處,重重為人,不惜渾身落草。到這裡整個公案已頌畢。
但雪窦為慈悲故,再將這公案的事跡頌出:‘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 ’達摩本為人解粘去縛,刈除荊棘而來,因何卻道生荊棘? 蓋非但修道人紛紛討論這則公案的是非得失,即至而今廣大的參玄人也無不為之辨得辨失,所以圜悟勤說:‘即今諸人腳下已草深數丈。’
‘千古萬古空相憶。’是的,自此公案延衍至今,道中人無不為梁武帝惋惜,又無不思念達摩。武帝於達摩圓寂後,自撰碑文雲:‘嗟夫,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怨之恨之! ’圜悟勤著語雲:‘太煞不丈夫,諸仁還知麼? ’又道:‘達摩在什麼處? 諸人還見麼? 一落思量,早磋過了也。’
雪窦恐人著情見,所以撥轉話頭,出自己見解昭示後人道:‘休相憶,匝地清風有何極? ’識得自己腳跟下的立處,即時時與達摩和雪窦把手同行,用何尋思憶念? 因此妙明真心不在別處,即在各人自己面門放光,尋常之極,猶如鋪天蓋地的清風,人人都受其吹拂,人人都受其薰育,人人都以之成就各種事業,有什麼高不可攀、登峰造極之處呢?
最後,雪窦恐人迷戀祖師,依倚祖師,不自省,不自立,著在這裡,便如靈龜曳尾,自掃行跡一般,更出方便為人,顧視左右問道:‘這裡還有祖師麼? ’自應雲:‘有! ’更自雲:‘喚來與老僧洗腳! ’雪窦禅師為什麼這樣毀損祖師威光呢? 因妙明真心是無師智,無依倚,無所知,無名貌,你喚作什麼? 一有所立,一有所著,早磋過了也。
復次,天上天下無一物不是它的顯現,無一法不是依它而立,你喚它作祖師? 著在這裡得麼? 如僧問黃檗,大唐國裡還有禅師麼? 黃檗雲:‘不道無禅,只是無師。’即此意也。
我們修行人應從此公案中吸取教訓,初須知有,更須綿密保護,此是初善;次須放任,不守住它,此是中善;末後連不守之心也無,此是後善。望諸仁珍重!
來自元音老人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