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群法師
③聞法軌則
以下正式說明聞法軌則,包括應當斷除的過失和正確觀想的方法。做到這兩個方面,才能完整接受所聞法義。
【除三種過】
若器口下覆,或器雖仰而內不潔,或內雖潔而下有罅,縱天降雨,必不能受。或雖受得,為染所污,不堪飲用。或雖不染,漏而弗住。
如是雖臨法會,若不屬耳而聽,或雖屬聽而起邪執,或發起意樂有過,或雖無彼等諸(過)失,若於所聞文義而不堅記,以妄念等而失壞。如是聞法,不能得大利益,故當離此諸過。
為治彼三過故,經中常說:“谛聽谛聽,善思念之。”對治不淨,切勿忘失。
又《菩薩地》雲:“以欲知一切,及專注一境,屬耳注意,如理思惟而聽。”
什麼才是正確的聞法心態?首先應當斷除三種過失,這也是今人普遍存在的問題,極具針對性。本論特點是不空談理論,所說都是圍繞修行展開,具體而又細致。因此,每句話都可比照自身修學現狀,糾正在聞法態度上存在的偏差。倘能如此修學,相信大家的心行會有極大改變。
“若器口下覆,或器雖仰而內不潔,或內雖潔而下有罅,縱天降雨,必不能受。或雖受得,為染所污,不堪飲用。或雖不染,漏而弗住。”此處,以比喻說明三種錯誤的聞法態度。或者是像倒扣的器皿,底朝上而口向下,即使天降甘霖,也是無法承載,滴水不沾。或者是器口朝上但內有污垢,即使注入清水,也會被其染污,無法飲用。或者是器皿清潔但底部有漏,雖能盛水卻無法保存。
“如是雖臨法會,若不屬耳而聽,或雖屬聽而起邪執,或發起意樂有過,或雖無彼等諸失,若於所聞文義而不堅記,以妄念等而失壞。”如果帶著這些過失參加法會,正如器皿有問題不能裝水一樣,在聞法時心不在焉,充耳不聞。或者雖專心聽講,卻因發心和觀念有誤,帶著錯誤標准妄加評判,結果錯解法義,起邪知見。再或者,雖無上述過失,卻對所聞法義不加思惟、憶念,過耳即忘,或被妄念干擾,使佛法不能在內心扎根。
這三種過失,乃對應前面所說的三類器皿而言。一為覆器之過,雖然看來也在聞法,卻像關閉了接收通道,什麼法也裝不進去。二為垢器之過,若聞法時帶有成見,聽到的就是被自我觀念處理過的,失去原味的“法”。知識分子學佛最易出現這類情況,學西方哲學者,一聽唯識便大談胡塞爾,一聽中觀又比附康德,諸如此類,牽強附會。國人早期學佛也喜用格義之法,以老莊哲學诠解佛理,使佛法純度受到影響。因此,聞法時要以清淨心接受法義,這樣才能避免成見帶來的過失。三為漏器之過,聞法後還要不斷如理思惟,才能使法義落實於心行,而不是逐漸流失。
“如是聞法,不能得大利益,故當離此諸過。”如果按以上幾種方式聞法,便不能得到佛法的真實利益。所以,我們應當遠離這些過失,否則就會入寶山而空手歸。
“為治彼三過故,經中常說:‘谛聽谛聽,善思念之。’對治不淨,切勿忘失。”為了對治這三類過失,佛陀在說法時經常告誡弟子:“谛聽谛聽,善思念之。”谛,為真實義。谛聽,即以清淨心仔細聆聽,如實納受釋尊言教真義。這樣,即可避免“不屬耳而聽”和“或雖屬聽而起邪執,或發起意樂有過”兩種過失。“善思念之”,即認真思惟,可對治“不堅記”的過失。凡是我們用心想過的事,才會在內心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只是被動地聽一聽,很容易遺忘。所以,大家聽課時要做筆記,課後還應不斷思惟學習重點,使法義在心中扎根。這樣才能以佛法對治內心的煩惱雜染,這是我們千萬不能忘記的頭等大事!
“又《菩薩地》雲:以欲知一切,及專注一境,屬耳注意,如理思惟而聽。”欲,為希求,指如實接受一切教法的願望。注意,指心專注於一處。如理思惟,即佛法所說的正思惟,是正確地使用理性,也是引發智慧的根本。《瑜伽師地論·菩薩地》說:聞法時,應本著對佛法的渴求之心,集中全部注意力,專心聆聽法師所說的每一句話,並對所聞法義如理思惟,反復憶念。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離三種過也是告訴我們:合格的法器應該是向上、清淨而無漏的。向上,才能對法開放;清淨,才能保持法味;無漏,才能納法於心。具備這些條件,才能將純正的佛法接納到我們心相續中。
【依六種想】
六種想,是討論聞法的動機和態度。我們已然選擇了佛教信仰,可是否認真考慮過:我們為什麼要學佛?佛法對於我們的人生究竟意味著什麼?假如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或是想得不透徹,學佛是不會有深度的。那麼,學佛的正確動機和態度應該是什麼呢?宗大師在這裡為我們提出了六種想。
·於己作病者想
如《入行論》雲:“雖遭尋常病,猶須依醫言,況復貪等罪,百病恆逼逐。”以貪等惑恆時難療,感生極苦之病,長夜痛惱,於彼應識。
噶當派格西迦馬巴(此迦馬巴與噶居派之噶馬巴系兩人)雲:“無而謂有,固是顛倒。今有三毒重病,而且極其猛烈,曾無所知,豈不更為顛倒。”
其一,須將自己觀想成病人。或許大家會覺得:我們都很健康,怎麼會是病人呢?此處的病,指的是心理疾病。眾生之所以流轉生死,痛苦不安,都是因為業病所致。所以,認識到煩惱是病,認識到無明是病,認識到自己是病者,認識到眾生也是病者,是學佛的必要前提。如果自我感覺良好,不覺得有問題需要解決,那要學什麼佛法?
佛陀在鹿野苑初轉法輪時,就根據印度傳統的治病常規設立四谛法門。四谛,分別為苦、集、滅、道。苦谛,代表生命的病狀,即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八苦。集谛,代表疾病產生的根源,了解病因,才能對症下藥。滅谛,代表痊愈後的健康狀態,也就是涅槃解脫。道谛,代表治療疾病的正確方案,如八正道、三十七道品等。從這個角度來說,學佛就是從發現疾病到恢復健康的過程。
“如《入行論》雲:雖遭尋常病,猶須依醫言,況復貪等罪,百病恆逼逐。”《入行論》,即寂天菩薩所造的《入菩薩行論》,是關於菩提心修行的重要論著。論雲:人們感染尋常小病尚須遵照醫囑進行治療,現在貪嗔煩惱已使我們百病纏身,苦不堪言,還不急著尋醫問藥嗎?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以貪等惑恆時難療,感生極苦之病,長夜痛惱,於彼應識。”恆時,長久。長夜,在覺悟之前,眾生長處無明黑暗。貪嗔癡為生命根本煩惱,也是凡夫長期不得治愈的疑難雜症。人間所有痛苦,從身心熱惱到輪回之苦,從世界戰爭到生態惡化,這一切皆由貪嗔癡引發,由心靈疾病所致。具備這樣的認知,才會主動尋求治療。
“噶當派格西迦馬巴雲:無而謂有,固是顛倒。今有三毒重病,而且極其猛烈,曾無所知,豈不更為顛倒。”噶當派格西迦馬巴曾經說過:如果將子虛烏有者視為有,固然是一種顛倒。但我們現在身患極其嚴重的三毒重症,病入膏肓,卻一無所知,豈不是更加顛倒?
無始以來,煩惱一直左右著我們,並造就現有的凡夫品質。沒有學佛之前,因為缺乏智慧觀照,貪心現前時,立刻被其左右,覺得所貪對象就應該屬於自己。嗔恨現前時也是同樣,似乎有無數確鑿的嗔恨理由。他們不知這是被煩惱所轉,還以為人生本來就是如此。身染重病而不自知,將延誤治療時機。心理疾病也是同樣,若不及時治療,結果是不斷加重。所以我們要正視生命現狀,盡早發現其中存在的種種病患,才能把握治療時機,使生命出現轉機。
·於說法者作醫師想
吾人若患風膽等重病,勢必尋求良醫。既得良醫,起大歡喜,隨言而聽,恭敬承事。於說法師亦當如是,訪求得已,如教而行,恭敬承事。
其二,須將說法者視為拯救自己的良醫。
“吾人若患風膽等重病,勢必尋求良醫。”若我們患有風寒或肝膽等方面的重病,必然四處尋覓良醫。平日,我們總覺得疾病離自己很遠,也不會關心誰是良醫,和自己有什麼關系。而對那些晚期癌症的病患來說,世間的名利地位都不如挽救自己生命的醫生那麼重要了。
“既得良醫,起大歡喜,隨言而聽,恭敬承事。”有幸值遇良醫,定會歡喜無量,依言行事。凡醫生有所囑咐,皆不折不扣地恭敬執行,決無違犯。
“於說法師亦當如是,訪求得已,如教而行,恭敬承事。”對於說法師,我們也要像重病患者對待良醫那樣。有緣值遇善知識,即以恭敬心禮拜承事,更重要的是謹依師言,如說而行。
這種恭敬是為了幫助我們更好地學習,而不是法師需要我們恭敬。就像病人恭敬醫生那樣,因為恭敬而配合治療,加快康復。中國傳統教育也非常重視“師道尊嚴”,自近代以來,這一傳統已逐漸被忽略。作為師長,不注重自身德行;作為學生,不懂得尊師重教。大家都是從社會來到佛門接受教育,之前也難免受到這些不良影響,這就需要依佛法逐步調整。
·於教法作藥物想
猶如病者,於醫師所配之藥方,深生珍重。學者於說法師教授教誡,亦應認為重要,勵力珍持,勿以妄念違背而失壞之。
其三,將佛法視為治病良藥。
“猶如病者,於醫師所配之藥方,深生珍重。”疾病需要藥物治療,所以病人對醫生所開的藥方和藥物自然會無比珍重,因為痊愈的希望就維系於此。以往的藥物多是草藥,須按藥方一一配制,品種和分量都不能出錯,否則就影響藥效。但病人為了治病都會認真照辦,決不會嫌配藥麻煩而輕易放棄。
“學者於說法師教授教誡,亦應認為重要,勵力珍持,勿以妄念違背而失壞之。”教誡,反復叮咛。學人對法師所說的教法和開示,也應像病患對藥物那樣引起重視,竭盡全力地受持,不因妄念、顛倒等不良習慣影響法的作用。
我們知道,藥雖能治愈疾病,但要經過一定療程才會見效。同時還要定時定量,按有關事項正確服用,並調整生活習慣以配合治療。否則,雖然也在用藥,是無法起到應有作用的。學法也是同樣,如果不經過一個穩定持續的階段,即使法門再好,也會因劑量不足而無法產生效果。
·於修行作療病想
亦如病者,自知不服醫方,病不能瘳,即便飲用。於說法所示之教授,若不修行,終不能摧伏煩惱,故應殷重修持。
又如久病惡癞,斷手殘足,一二劑藥誠無所益。吾人從無始來,長處惑業重病(惑染重病),於其教授略修一二次,不可遂以為滿足。如《忏贊》雲:“心於谛理恆愚癡,病根長夜相依附,譬彼惡癞斷手足,僅服少藥有何益。”
是故於己作病人想甚為緊要,此想若真,余善可生。倘唯形於言談,不務真實修習教授之義而斷除煩惱,亦僅獲得聽聞而已。
“如病不服藥,病終不能愈。”此《三昧王經》之所言也。《三昧王經》又雲:“我雖已說微妙法,汝聞若不正修習,如諸病者負藥囊,自身疾病無能瘳。”
《入行論》雲:“身當依教修,徒說有何益。如僅讀藥方,於病有濟否?”
故應殷重起除病想。言殷重者,謂依上師教授諸取捨處而為受持,於作須知,於知須聞。聞已,應於要點努力奉行,故於所聞義隨力修行最關緊要。若非然者,臨命終時必多追悔。如俳優人,一向作他人像,與己何干。又如本欲食蔗糖,唯嚼其皮耳。
如《增上心經》(《略本》譯為《身心教誡經》,《廣本》作《勸發增上意樂經》)雲:“我無修行今雲何,臨終而作嬰兒(凡愚)憂,未獲心要極苦惱,此是徒愛言說失。”又雲:“如處觀瞻俳優內,演述他人勝功德,自身修行既失壞,徒矜口利成此過。”又雲:“甘蔗之皮無心要,所樂之味在其中。若人僅嚼蔗皮者,蔗糖美味無從獲。是故徒說如蔗皮,能思法義如嘗味。以是須斷徒樂說,常不放逸思法義。”
其四,應將修行視為治療疾病的途徑。
“亦如病者,自知不服醫方,病不能瘳,即便飲用。於說法所示之教授,若不修行,終不能摧伏煩惱,故應殷重修持。”瘳,病愈。病人都知道,如果不按醫生所開的藥方服藥治療,疾病是不可能痊愈的,所以才會老老實實地謹遵醫囑。同樣,聽法者若能認識到不按佛法行事便無法降伏煩惱,就會以殷重心自覺修行。這一認識非常重要。有些信眾非常熱衷於求法,知道哪裡有講經、有法會都會想方設法地趕去,但他們在乎的只是到場了沒有,從來想不到法是要落實到心行的,是用來幫助我們解決生命問題的。那樣,即使聽聞再多的法,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又如久病惡癞,斷手殘足,一二劑藥誠無所益。吾人從無始來,長處惑業重病,於其教授略修一二次,不可遂以為滿足。”又如那些被癞病長久纏身的人,手腳都已殘廢,僅僅服用一兩劑藥,病情是不會得到什麼改善的。我們無始以來處於惑業所致的身心重病中,對於佛法的教導,僅僅修習一兩次,也是不能以此為足的。因為那還不會產生真正的力量,還需要不斷加以鞏固和強化。
“如《忏贊》雲:心於谛理恆愚癡,病根長夜相依附,譬彼惡癞斷手足,僅服少藥有何益。”谛理,真實之理,即空性、真如、實相,亦為心的本質。《忏贊》說:眾生長處無明狀態,不了解心的本質,不了解諸法實相,煩惱病根生生相隨。就如手足已斷的重病患者,僅服少量藥物是沒有多少作用的。這一偈頌對以上所說法義作了進一步強調,說明修法需要多多益善,需要持之以恆,否則是無法治愈的。
“是故於己作病人想甚為緊要,此想若真,余善可生。倘唯形於言談,不務真實修習教授之義而斷除煩惱,亦僅獲得聽聞而已。”聽聞,對佛法的了解僅止於表面。所以說,將自己視為病人的觀想非常重要。若能經常生起這樣的觀想,我們自然會對佛法生起強烈的希求和依止,其他善法也將隨之而生。如果僅僅將佛法作為談資,作為學術,而不通過實際修行斷除煩惱,只能獲得一些關於佛法的知識而已。關於佛學研究,我覺得有三種境界。下等人研究佛學,是為了追名逐利,為了評職稱、賺稿費,是為現前利益服務的。中等人研究佛學,是為了追求學術真實,多少也能澄清一些問題,有助於對事實真相的了解。上等人研究佛學,是為了證悟生命真相,為了利益廣大眾生。在今天這個末法時代,從事下等研究者最為普遍,中等已然不多,上等更是罕見。出家人中,也有一些是在走下等的路線。他們很少考慮,所學佛法和人生有何關系。盡管作了研究,出了著作,內心卻沒有真實受益,更談不上自利利他了。
“如病不服藥,病終不能愈。此《三昧王經》之所言也。”如果患有疾病而不肯服藥治療,疾病是不會得到緩解,更無法痊愈的。這是《三昧王經》所說。
“《三昧王經》又雲:我雖已說微妙法,汝聞若不正修習,如諸病者負藥囊,自身疾病無能瘳。”正修習,是聽聞正法,如理思惟,法隨法行。自身,包括身口意三業。接著,《三昧王經》又引佛陀所言告訴我們:我(佛陀自稱)雖然已闡明療病良方,但如果你們聽聞之後不能如法修習,就像患者身背藥袋而不服用,是無法治愈身心疾病的。
“《入行論》雲:身當依教修,徒說有何益。如僅讀藥方,於病有濟否?”《入行論·守護正知品》說:學佛應當身體力行,僅僅說些空話是沒有用處的。這就像拿到藥方後,只是讀一讀,對治療疾病會有幫助嗎?
“故應殷重起除病想。言殷重者,謂依上師教授諸取捨處而為受持。於作須知,於知須聞。”所以,我們當以殷切之心,期望斷除生死大病。所謂殷切,就是依上師教導,何者應做,何不應做,對這些取捨完全遵從。對於應該做的,必須明確了知;對於應該知道的,必須專心聽聞。
“聞已,應於要點努力奉行,故於所聞義隨力修行最關緊要。”聽聞之後,應當抓住用心要領,努力實修。所以說,將所聞法義落實到心行上,學了多少,就實踐多少,運用多少,這才是修行最重要的。
“若非然者,臨命終時必多追悔。”如果不是真正將法義落實於心行,以此斷除惑業煩惱,當死亡即將來臨時,一定會心慌意亂,追悔莫及。一方面,是因為不知去向何方而惶恐;一方面,是對所聞法義不會運用而慌亂。
“如俳優人,一向作他人像,與己何干。”俳優,演員、藝人。就像演戲的人,雖然在舞台上扮演很多人物,自身人格卻不曾因此改變。不少人學佛之後,很善於扮演佛教徒。這固然沒什麼不對,但如果把功夫都用在表面,就本末倒置了。因為學佛的關鍵不僅在於改變形象,更在於生命品質的提升,這不是增加一點佛教包裝就能解決的。
“又如本欲食蔗糖,唯嚼其皮耳。”又像吃甘蔗,本想嘗嘗甜美的蔗糖,卻只嚼到了無味的皮。聞法也是同樣,聞而不思,說而不行,就不能感受到法味的甘醇。
“如《增上心經》雲:我無修行今雲何,臨終而作嬰兒憂,未獲心要極苦惱,此是徒愛言說失。”《增上心經》說:如果沒有實際的修行功夫,臨命終時必定憂悲苦惱。因為不得佛法心要,不能把握未來去向,這正是喜空談而不實修帶來的悲慘結局。此處所指心要,即出離心、菩提心和空性見。我們因為不了解心的本質,就無法看破生死幻象。否則的話,我們就會知道,死亡也是一種妄想,是一種心理狀態。一個訓練有素的修行者,是能夠在禅修中體認死亡的心理過程的。具備這個經驗,臨終就能從容面對,笑看生死了。
“又雲:如處觀瞻俳優內,演述他人勝功德,自身修行既失壞,徒矜口利成此過。”矜,自誇。口利,言語敏捷。《增上心經》又舉演戲和看戲者作喻,包含兩層意思。其一,演員雖在表演他人的豐功偉績,卻不代表演員自身有如此德行;其二,觀眾雖然在場,但只是旁觀而已,並未加入演出。這兩個比喻都是說明,自身沒有修行,僅能誇誇其談,也存在同樣的過失。即使說得再生動,也不過是形似而已,也不過是一個修學路上的旁觀者。
“又雲:甘蔗之皮無心要,所樂之味在其中。若人僅嚼蔗皮者,蔗糖美味無從獲。是故徒說如蔗皮,能思法義如嘗味。以是須斷徒樂說,常不放逸思法義。”《增上心經》又以偈頌方式,對先前所舉吃甘蔗之喻作進一步闡述:蔗皮是沒有甜味的,我們所喜愛的美味是包裹於蔗皮中。如果僅僅嚼食蔗皮,就無法品嘗到甘甜的蔗糖。所以,僅僅將佛法當做玄談素材,就像嚼食蔗皮一樣徒勞無益。只有進一步思惟法義,才能品嘗佛法甘露的真味。因此,我們必須斷除熱衷玄談的不良習慣,精進不懈地禅修佛法心要。
《道次第》非常重視觀察修,從念死無常、念惡道苦到發菩提心,都是通過觀察修來完成。觀察修,即八正道的正思惟。過去,我們也知道從聞思修入三摩地,也知道如理思惟的重要,但這種思惟往往停留於理論層面,未能和心行密切掛鉤。而《道次第》是依“思惟”建立觀察修。在思惟法義的過程中,建立正確的人生觀念;在運用正確觀念的過程中,完成心態的調整。
·於如來作正士想
隨念說法者如薄伽梵,生起敬重。
其五,觀說法師如佛菩薩。
“隨念說法者如薄伽梵,生起敬重。”薄伽梵,為佛陀十大名號之一,意為有德而為世所尊重者。我們時時都要觀想並憶念說法者與諸佛無二無別,從而生起敬重之心。其中,又包含兩個層面的觀修。
一則,依如來作正士想。學佛就是以佛陀為榜樣,學佛所言,行佛所行。《普賢行願品》的第八大願為“常隨佛學”,就是要求我們向十方諸佛菩薩學習,學習他們的行持,學習他們的品德。藏傳佛教的本尊修法,也是以某位佛菩薩作為修學臨摹對象,通過對他們因地修行和品質特征的了解,在不斷模擬中逐漸向榜樣靠攏,最終合二為一。
二則,將說法師觀想為佛陀。這種視師如佛的觀修,對我們的修行十分重要。我們對法的接受程度,往往取決於對說法師的接受程度。如果對說法師十分信賴,對他所說的法也會毫無保留地完全接受。因此,視師如佛的目的不是為了搞個人崇拜,而是為了幫助我們更好地聞法、學法、修法。當然,這種觀修是有前提的,需要確定我們所依止的確為具德善知識,相關內容在“依止善知識”的部分會詳細解說。
·於正法起久住想
依於聽聞如斯法已,作是思念:雲何能使如來教法久住於世?
其六,對正法起長久住世之想。
“依於聽聞如斯法已,作是思念:雲何能使如來教法久住於世?”當我們依止善知識聽聞正法之後,還要思惟:怎樣才能使如來教法長久住世,澤被眾生?這就需要發願,需要護持。所以,普賢十大願王中有“請轉法輪”和“請佛住世”兩大願力,這也是我們作為佛子應當承擔的責任和使命。只有如來的清淨正法代代相傳,才能使我們生生不離三寶,才能使眾生盡未來際獲得利益。這一觀想既是自利,更包含利他的菩提心。
復次,無論說法聽法,若將身心置於余處,不與法合,則任說者隨說何種,皆無有益,必須為自身心抉擇而聽。譬如欲知自面有無垢穢,照鏡知已,而除其垢。自行之過惡,於法鏡中畢現,心生熱惱。除過修德,須隨法行。
《本生經》雲:“我之惡行垢,法鏡能照澈,於意生熱惱,我當趨於法。”
總之,我為一切有情事故,求得作佛。欲得佛果,當修其因。故須聽聞正法,憶念思惟,發菩提心。既知聽聞勝利,須起勇猛,斷覆器等過而為聽聞。
這一段,是關於聞法軌則的總結。
“復次,無論說法聽法,若將身心置於余處,不與法合,則任說者隨說何種,皆無有益。”所以,無論作為說法者還是聞法者,如果內心與法並不相應,不管所說是多麼高深的經典,都不能從中得到佛法的真實利益。我在這裡給你們說法,同時也在給自己說法。這次講《道次第》,可以說收獲最大的是我自己。正因為有教學的因緣,才使我對這部論典有了更深的體會,在知見和修行上都獲益匪淺。希望大家也能通過對本論的學習,為未來修學奠定扎實基礎。
“必須為自身心抉擇而聽。”這句話非常重要。所有的法,都是在幫助我們了悟人生真相,解除無明煩惱,建立正面心行。因為我們是無明的患者,生死大病的患者,而法正是對治執著煩惱的良藥。所以,我們必須為解決自己的身心問題而聞法。
“譬如欲知自面有無垢穢,照鏡知已,而除其垢。自行之過惡,於法鏡中畢現,心生熱惱。除過修德,須隨法行。”就像人們想要知道臉上是否有污垢,必須對照鏡子才能看清,才能擦拭干淨。同樣,我們心行上的過失,在佛法這面明鏡中將纖毫畢現。因此,去除過失、培植德行皆須依法而行。一個不曾學過佛法的人,不會了解心是怎麼回事。妄想生起時,就隨著妄想跑了;情緒變化時,就落入情緒陷阱了,根本沒有反觀自照的能力。“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而心行的污垢,唯有佛法才能照見。我們不僅要觀照內在煩惱,更要以法為鑒,依法積集德行,增長慈悲。
“《本生經》雲:我之惡行垢,法鏡能照澈,於意生熱惱,我當趨於法。”熱惱,被煩惱折磨而躁動不安,心慌意亂。《本生經》記載,佛陀在因地曾教化一位惡人。此人被感化後說了這個偈子:我身上這些丑陋、不善的行為,佛法可以清楚地一一照見。長久以來,這些惡行使我不得自在,所以我今後要依法修行,斷惡行善。
“總之,我為一切有情事故,求得作佛。”在此,宗大師對聞法軌則作了總結。我們要發心為利益一切眾生而學修佛法,發心成佛。也就是說,我們並不是為了自己成佛才去度眾生,相反,成佛是為了更好地救度眾生。如果度眾生的目的只是為了自己成佛,那這種發心難免帶著我執,這樣的發心是不夠純淨的。所以正確的想法是:若不成佛,度眾生的能力也不圓滿,故應速速成佛,廣度群迷,所謂“為利有情願成佛”。就像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願那樣,心中唯有眾生,絲毫沒有自己。
“欲得佛果,當修其因。故須聽聞正法,憶念思惟,發菩提心。既知聽聞勝利,須起勇猛,斷覆器等過而為聽聞。”我們如果想成就無上佛果,必須培植成佛之因,那就是聽聞正法、如理思惟及發菩提心等。既然我們已經認識到聽聞的殊勝、法的殊勝,就應以勇猛心聽法,並在聞法過程中斷除覆器、垢器、漏器三過,以正確的心態和方式聽聞正法。
“聞法軌則”這部分指出的弊病,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這些問題不僅過去存在,現在同樣存在。我執力量很強,唯識宗稱之為遍計所執,即普遍的計度和分別。我們對事物的認識離不開心的參與,在看待每件事物時,都會將各自的觀念投射上去。即使因為相似的教育和文化背景而形成某些一致的觀念,也會因情緒等因素的影響,使投射於事物上的認識發生變化。事實上,我們所見到的只是情緒投射於事物的影像,是由心加工過的產品,並非事物本身,更非事物真相。同樣,如果我們不以清淨心聞法,那麼所見所聞也會被我執所改造。這是現代人學佛的通病,必須加以重視。
在斷除聞法過失的同時,我們還要通過六種觀想引發對法的重視。世人所關心的,無非是賺錢、工作、家庭,這是由他們的人生觀和價值取向所決定。對他們來說,這些就是人生的現實,也是人生的全部。他們就在這樣的需求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奔忙著。其實,這些只是生命的低級需求。如果僅僅滿足於此,就會導致生命的低級重復。因為對內心缺乏深層關注,對生命現狀缺乏正確了解,所以我們並不清楚自己在生命洪流中的處境。凡夫的確是目光短淺,一點點快樂和利益就會將我們蒙蔽,使我們無視生命的危脆,無視人世的無常,無視惡道的痛苦結果。但無視不能解決問題,事實上,它只會使生命遭遇更大的問題,使我們在面臨危機時更加手足無措。因此,我們要正視生命的真實處境,尋找解決之道。
六種想中,病者想尤為重要。我們所有的痛苦,皆為惑業和貪嗔癡所引發,這是人生以及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所在。以往,我們總覺得世界的問題來自外部,以為改變環境就能建設理想社會,過上幸福生活。事實證明,這些想法是錯誤的。我們有了越來越好的住房,有了越來越豐富的物質條件,但依然缺乏幸福感。因為問題的病灶不在別處,而是生命內在的貪嗔癡,這才是制造不穩定的根源。如果病灶不除,一切外部努力只能起到暫時效果,隨時都有發作的可能。
對於六種想,我們不僅要具備認知,更要通過觀修不斷強化,從而對治懈怠和習慣性麻木——這是人們很容易出現的心理狀態。人生無常,麻木往往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使我們對痛苦的感受不是那麼尖銳,不是那麼直接。但對修行來說,麻木卻會使心失去洞察力,在不知不覺中迷失方向。不少人剛出家時發心很好,但時間一長,就逐漸將之當做一種生活狀態,似乎出家只是換個地方過日子,不再把解脫生死、追求真理作為人生目標。更有甚者,還將追名逐利擺在首位。因此,我們要時常思惟六種想,以此保持對修行的迫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