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經(七年經):
本經所述的是佛陀與魔王波旬的一番對白。魔王欲亂佛心,結果反被佛陀說服。
本經有著簡單的故事情節,饒有趣味,讓我們跟著經中所述,予以漸次領略。
在某一時期內,佛陀居止於王捨城外的靈鹫山。對於靈鹫山,相信佛弟子們都很熟悉,因為許多著名的大乘經典,都是在此宣演而成。為何稱之為“靈鹫”?一者山形似鹫頭,二者山中居有多鹫,故名。山中為何居有多鹫?鹫乃嗜食腐肉,而印度自古以來,似有拋屍焚燒的風俗,尤其是下層民眾,居無定所,種姓下賤,死後往往拋屍山中郊外,故而為鹫鳥提供生計來源。
在某一天的一大早,佛陀著衣持缽,進入到王捨城中去乞食。按照當今的說法,靈鹫山距王捨城大約為5~8公裡左右,徒步往返需近四小時,因此十分辛苦。
當佛陀走至半道,遇著了一位穿著很古怪的車夫(“御車象類”,以趕車為業)。只見這位老人家是“著弊衣,蓬頭亂發,手腳剝裂,手持牛杖”。這位車夫見到佛陀後,就劈頭問道:“瞿昙!見我牛不?”
看樣子,這位車夫把自己駕車之牛弄丟了,因此他才四處找尋,期待佛陀能夠沿途看見。
然而佛陀卻具備五眼六通,他見到此老漢,便厲聲喝道:“惡魔!何處有牛?何用牛為?”意思是說,瞧這荒郊野外,哪裡有什麼牛的蹤影?再說你身為惡魔,要牛又派什麼用場?——你這個惡魔,不要再裝模作樣了!
魔王波旬見到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佛陀識破,因此也就不再隱飾了。他對佛陀說:“瞿昙!眼觸入處,是我所乘;耳、鼻、舌、身、意觸處,是我所乘。”
從魔王的這番話中,我們可以知道魔王其實很不簡單。在很多時候,出家師付們很是自大,以為自己剃了頭,穿了壞色衣,受了比丘戒,就開始與眾不同,甚至高人一等了。而我們在談論起魔王的時候,總是會認為降魔之事並非難事,幾近探囊取物般容易。如果我們真的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對原始佛法稍有涉獵者均不能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即釋迦佛一生住世八十載,自從他決意出家並開始步上漫漫修行之路後,魔王如同影子一般,始終伴隨於佛陀左右。若一有機會,便開始侵擾佛心。佛陀乃為大徹大悟之人,他貴為三界導師,世之大雄,雖能降魔,卻無法“滅魔”。即便是佛陀的晚年,仍然時常受到魔王的擾亂。佛陀尚且如此,反觀我們這些尚處有學階段的凡夫俗子,對於魔王來說,又何足掛齒?因此,時刻保持一顆謙卑之心、是每一位佛弟子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之一。
我們有時會發出這樣的疑問:魔王波旬懂不懂佛法?根據我個人的理解,魔王不僅懂佛法,而且精通佛法。魔王對於佛法的了解與領會,遠在一般出家比丘之上。魔王不僅精通佛法,他還會為弟子們宣講佛法,有時還真有幾分道理,甚至讓我們對魔王樹立起信仰。我們知道,魔王雖懂佛法,但他壓根兒就不信佛法,更不會按照佛法教導的那樣去如實而修而行;魔王雖宣講佛法,但是看似佛法,實則為魔法——魔王正是通過自己的那套似是而非的“佛法”,不知道迷惑了多少善男信女,讓他們最終歸屬於魔子魔孫之列。當今世界有沒有魔王?當然有魔王,那些歪理邪說便是魔說;有時,魔王的子孫還會混跡於出家比丘隊伍中。他們裝得比誰都像,可是暗地裡什麼壞事都干,陰謀詭計,兩面三刀,裝神弄鬼,表裡不一。可是您還別說,當今世界就是這號人最吃香。為啥?說不清楚。
這位魔王所回答的,便是運用了佛法中的六入處的說法。但是,魔王與佛陀的主張是完全背道而馳的。所謂“眼觸入處,是我所乘”,即六入處乃為真實存在,它們像牛一樣,成為車夫所駕御享用的對象。
接著魔王又問道:“瞿昙!欲何所之?”——你要到哪去去呢?
佛陀回答道:“汝有眼觸入處,耳、鼻、舌、身、意觸入處;若彼無眼觸入處,無耳、鼻、舌、身、意入處,汝所不到,我往到彼。”
佛陀在這裡所講的,就是破除六入處的說法,即眼色、耳聲、鼻香等六根六境實際是虛幻不實的。表相的東西一旦消失(即萬事萬物的壞空),魔王便無可緣取,也就“無牛可御”。魔王無可駕御之牛,佛陀卻可以自如駕御。這個牛便從恆常有形之牛,轉化為無常無形之牛。在這裡,佛陀所述的涉及到精神境界方面的領域。
魔王回答說:“若常有我者,彼悉是我所;一切悉屬我,瞿昙何所之?”——一切恆常而有我的東西,都是屬於魔王所有。此時瞿昙你將何去何從?
佛陀以偈答:“若言有我者,彼說我則非;是故知波旬,即自墮負處。”——這裡涉及到一個比較抽象的概念,即“有我”與“無我”。根據我的理解,假設“有我”是真實存在的,那麼我們口中所說的“有我”二字,其本體則是無“有我”,因為真實的“有我”,並是嘴上稱說的那個“有我”,那“彼說我則非”。也就是說,無論是“有我”還是“無我”,都是不可稱說,不可付諸於名相的。此二句具有濃厚的思辨色彩。比如說基督教說上帝創造萬物,那麼上帝是被何人創造的呢?是別人創造了上帝,還是上帝創造了上帝?這句話也同樣很“思辨”。我們不要以為“上帝創造萬物”是荒誕不經之語,實際上這句話同樣具有深刻的哲理。從某種意義上講,“上帝”與“有我”、“無我”一樣,既不可言話,不可表述,而且是不可思不可議的。比說怎麼才能稱作“有我”,怎樣才能稱作“無我”?這個“我”的有與無,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加以區別?是表相嗎?是語言嗎?是思想觀念嗎?可以說,只要我們落入任何一種表現方式,或者說我們無論采取什麼樣的方式來試圖說明它們,都是錯誤的,都會落入俗知邪見。亦即說,我們要站在這樣的高度,來領會“若言有我者,彼說我則非”二句偈語。
魔王波旬看來無話可說,只好轉移話題:“若說言知道,安隱向涅槃。汝自獨游往,何煩教他為?”——這個觀點是魔王一直主張的,是他一直以來迷惑不解的,也是引起魔王極度恐慌惱怒的話題。魔王的意思是說,我知道佛陀您境界很高,思想很偉大;但是您自己證得涅槃獲得安隱不就可以了嘛,何必費盡心機度化大眾都去證涅槃呢?
佛陀回答說:“若有離魔者,問度彼岸道。為彼平等說,真實永無余。時習不放逸,永離魔自在。”
佛陀回答得也很直截:他為什麼要不厭其煩地度化眾生呢?原因就是要讓大家都不要去做魔子魔孫,遠離惡魔。既然發心遠離惡魔,就必須要獲取正確的方法與途徑。佛陀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為這些身處險境的苦惱眾生們引導離魔路徑。因此,佛陀不分種姓、不分男女、不問貧賤,苦口婆心地且毫無保留地為他們宣說佛法,以期他們離苦得樂,抵達彼岸,從此徹底擺脫魔王的系縛與糾纏。
經中記述魔王聞佛陀如此說,“內心懷愁毒”,最好只好“即彼沒不現”。魔王是不是真的從此消失不見了?遠不是那回事兒。如前所述,當時機成熟之時,他自然又會不速而至。因為在魔王看來,魔子魔孫越多,他的隊伍就越來越龐大,而魔王也越有成就感。
有時我在想:在一個物欲極度膨脹、寡廉鮮恥的界域裡,不正是一個群魔亂舞的現實再現麼?其實,魔王時刻伴隨著我們左右。
有時,我們貴為“佛子”;而有時,我們卻淪為“魔孫”。(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