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種沙門
世間沙門千種萬種,這裡為何只有區區的四種呢?這裡所談的角度與我們平常所理解的“沙門”可能有所不同。我們在誦《地藏經》時,其中有這一段經文:“若有眾生,偽作沙門,心非沙門,破用常住,欺诳白衣,違背戒律,種種造惡”,就是這裡所說的沙門的一種。上面提到的建築師周那,他歸依佛法,虔誠至極。他所居住的國家是在波婆城,那裡肯定也有佛法的傳布,也有眾多比丘的身影。作為一個生活在世俗的居家信士,他可能與各種沙門有著親密的接觸。在他所接觸的僧人中,有品德高尚的,有舉止一般的,當然也有可能極少數的好吃懶做,混吃混喝的沙門。同樣身為佛陀的弟子,為什麼會良莠不齊呢?因此他在供養佛陀的同時,就當面向佛陀提出這個問題,希望能在佛陀這裡找到答案。
佛陀聽了以後,就用偈語的形式,回答了周那的問題,但是我還是用現代的通俗語言,把佛陀的意思大致表達出來。世尊對周達說——
在佛陀看來,世上的沙門總共有四種,因為沙門們各自的志向與趣味的不同,因而顯現出不同的沙門種類。第一種沙門是行道殊勝,第二種沙門是善說道義,第三種沙門是依道生活,第四種沙門是為道作穢。那麼什麼是行道殊勝沙門呢?就是能夠與世間的所謂恩愛等障礙徹底告別,能夠毫無懸念地證入涅槃境界的那種沙門,像諸佛菩薩以及辟支佛等,都是屬於這種類型的沙門。這種沙門能夠靠自身的力量獲得悟道,不需要倚靠師父或者大善知識的開導。那麼什麼叫善說道義沙門呢?就是能夠把佛法的真理准確地誤而且十分完整地給表達出來,讓大家都能夠聽得明白,能夠釋解眾生的種種疑問。比如像佛陀的一些著名的大弟子,智慧第一的捨利弗、解空第一的須菩提、說法第一的富樓那、議論第一迦旃延等等,另外像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彌勒等大菩薩,也是屬於此類沙門,他們常隨佛陀左右,經常大轉*輪。那麼什麼叫依道沙門呢?即是能夠准確地把佛法的原意表達出來,能夠靠這種本事在教團裡謀個一席之地,能夠靠此生活下去。在佛陀時代,阿難就是典型的代表。他雖然是“多聞第一”,也能夠把具持淨戒,但是沒有把這些所聞的真理轉化為他自己的東西,只能充當一種“傳音筒”的功能。最後一種叫為道作穢沙門。這種沙門就十分糟糕了,他們表面上裝得很像,道貌岸然,一本正經,喜歡教訓人,說漂亮話。但是輪到他自己,就完全走了樣,是典型的“嚴於律人,寬以待己”。聯系到當今佛教界,這種沙門很多,不用我在此多說,大家放眼一望,自然心知肚明。
佛陀對前兩種沙門,自然是持贊歎態度的。而這兩類沙門,為世之瑰寶,十分稀有難得。而第三種沙門,是比較常見的一種。當今那些所謂的講經法師,絕大多數都是屬於依道沙門,雖然他們也會講經說法,也能夠教導別人如何修行如何念佛,但是從總體上講,他們絕大部分都沒有自己的證悟心得,能夠准確地把經論的原意表達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總比那些牽強附會,甚至蓄意曲解佛經原意的法師們,要強過千百倍。
而對最後一種沙門,佛陀是持嚴厲批評的態度。他說:“內懷於奸邪,外像如清白;虛诳無誠實,此為道作穢。”這種沙門特別會裝,裝出一副老修行的模樣,實則到處去騙人,騙吃騙喝騙供養,“相似現外好,如銅為金塗。”,因為表面上裝得很好,一般世俗老百姓哪裡分得清楚,還把他們奉作“聖智弟子”,視為神靈。因此世尊說:“一人持大眾,內濁而外清;現閉奸邪跡,而實懷放蕩”!因此可以這麼說,佛教的命運,早晚將會毀敗在這些又被稱作“壞道沙門”的手中。
(五)不聞雷聲
大約在佛陀七十九歲那一年的夏天,佛陀與弟子們在王捨城避雨安居。三個月安居期很快就結束了,師徒一行人等又繼續往北方游化。
這時,有一位叫福貴的居家人士,正從拘夷那竭城(也就是拘屍那揭羅)向波婆城行走。這個福貴並不是佛教信徒,據說是外道阿羅羅迦摩羅的弟子。福貴走至半道,見到佛陀“容貌端正,諸根寂定,得上調意第一寂滅”,心裡面頓時生起無上的歡喜心。他就趨步向前,走到佛陀跟著,頭面禮足,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佛陀的身邊,並對佛陀說:“世尊!出家修行之人能像您這樣安詳、平靜地安住,慕樂閒居,不思華貴,不聞身外之音,實在是很奇特、很不可思議啊。一看到你如此莊嚴如此恬靜地安坐於此,我不禁想起我的師父。”
福貴的師父,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阿羅羅迦摩羅尊者,這位仙人也獲得了很高的禅定境界。福貴說,他的師父有一次也是在拘夷那竭城和波婆城二城之間的一棵樹下,進入了禅定狀態。此時,有一個五百輛的龐大商隊經過了他的身邊,聲音響天徹地,可是他的師父充耳未聞。等車隊過後,就有一個人上前問他的師父:“老禅師,剛才有許多車輛過去,您見到了嗎?”禅師說:“我沒有見到。”那人感到很奇怪,這麼多的車馬,怎麼就沒見到呢?他不甘心,就繼續追問:“您既未見到,那您總該聽到車輛行走時的轟鳴聲了吧?”他的師父又答道:“沒有聽到。”這麼一說,那人就有些納悶了,就對禅師說:“您既未見到,也沒聽到,那您到底在不在這兒呢?”禅師說我當然在這裡啊。這個過路人更顯得不解,就說:“那您肯定是睡著了。”老禅師說:“我沒有睡覺,我很清醒。”那人聽後,就默不作聲了,但是心裡直犯嘀咕:出家人真是世之稀有啊,他們對於轟鳴而過的商隊,竟然不見不聞,專心修道竟能達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不了起呀!這位老禅師既然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對於世間的名聞利養還會在乎嗎?於是他就朝老禅師頂禮膜拜,並對禅師產生了甚深的信仰。
福貴說著說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對他的師父贊歎有加。佛陀靜靜地聽福貴講完,然後就問他:“福貴,我且問你,你也不要有所拘束,有什麼就說什麼。你說說看,一個是群車振動覺而不聞,一個是雷動天地覺而不聞,依你之見,是哪一個更難做到?”
福貴聽後不假思索地說:“車聲怎麼能與雷聲相比呢?下雷雨時,雷聲霹雳聲,可謂天地搖顫,萬物驚恐,當然是不聞雷聲難啦!”
佛陀聽後說:“有一次我到了阿越村,在一個小茅草房裡靜坐。這時候有異雲暴起,雷電霹雳,風雨大作。在茅屋旁的四頭耕牛,以及使牛的兄弟二人,都被雷電劈死了。雷雨過後,許多人跑到死者那裡去圍觀。我從草屋裡走出來活動活動,這時有一個人見我出來了,就跑過來向我頂禮,跟在我後面行走。我就問他人群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對我說:‘佛陀啊,您剛才在哪兒呢,難道是睡熟了嗎?’我說我就在這裡,並沒有睡覺,而且我的意識也很清醒啊。那個人一聽,覺得更加不可思議,就說佛陀真是世之稀有,如此響徹天地的雷聲,竟然深入禅定而不覺知!”
福貴聽了,大加贊歎,對佛陀說:“世尊,您實在是最殊勝的,我先前對我師父的信仰,就像被大風吹散,被急流沖刷般的消失了。”於是,福貴從座位起來,拿出兩件昂貴的金色絹布衣,跪在地上,雙手遞上,並對佛陀說:“尊敬的佛陀,我今將此物略作供養,請您慈悲,無論如何都要收下!”佛陀說:“我只要一件就夠了,你可以把另外一件供養給我的侍者阿難。”
隨後佛陀為福貴講授了諸如布施、持戒等人天善行,為他傳授了三歸五戒。後來,佛陀見到福貴的根機很深,易於教化,就為他講授了崇高的四聖谛法門。福貴在佛陀教導他四聖谛後,即刻在座位上遠塵離垢,開了法眼,因而見法、得法,決定趣向解脫而不退轉,不墮惡道,成就無所畏而證得初果。於是,尊者福貴對佛陀說:“從今以後,我將畢生都奉行三皈,奉持五戒,做一名虔誠合格的居家弟子。”
在這個故事裡,我們需要探討的一個問題是:當進入禅定中間時,我們的意識究竟還是否清醒,是否還是存在著?外道禅師可以做到“不聞車聲”,我們尊敬的佛陀已經做到了“不聞雷聲”。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他們是不是真的就沒有聽到車聲與雷聲了呢?還是聽到了沒有把它們當作一回事呢?而且,當時這位禅師以及佛陀他們當時分別處在何種層次的禅定上?這些都是需要我們細細品味的問題。根據《雜阿含經》等諸經典的記載,進入初禅時,我們會暫停說話的能力;當進入到第四禅定時,連呼吸都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但並不等於死亡,而是因禅定的專注一境,使得人體內的新陳代謝功能減緩到不必由呼吸來支撐。只要一出定,那麼我們的各種功能都會恢復到正常狀態。而且,根據《中阿含·嗏帝經》的記載:“初禅有五支:覺、觀、喜、樂、一心”。也就是說,在初禅的定境中,還有覺、觀以及因專注而生起的喜、樂等心理活動,因此雖然不聞車聲與雷聲,但是他們並沒有睡眠,他們的意識還是相當清楚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佛陀很可能其時已處在四禅定的層次上。
既然談到禅定這個問題,我倒想起唐朝的鳥巢禅師。這位道林大師很有意思,從西京長安參谒完道欽禅師南歸以後,見到秦望山(浙江紹興以南,一說屬於海鹽縣,現入海寧市)有棵大松樹枝葉繁茂,盤屈如蓋,就索性把整個家當都搬上去了,以樹為家,在上面坐著,一呆就是好幾年。他還與著名詩人白樂天有過一番意味深長的對話,對詩人很有啟發。這是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典故。當然我在裡所指的鳥巢禅師,我卻不知出處。據說過去有位老禅師修行很好,經常進入禅定狀態,而且一坐就是一年半載。有只雌鳥快要下蛋了,對這位貌似稻草人的老禅師觀察了很久,後來索性就在老禅師的頭上做窩,下蛋,孵小鳥……小鳥長大了,又開始在老禅師的頭上生育後代。如此這般下去,小鳥們還就真的以為老禅師的頭發頂上,就是它們的家了。從這裡我們就可以看出,進入禅定狀態,對於外界的聲響是完全可以做到不聞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