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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法師:壇經朝聖——《六祖法寶壇經》講記 自序品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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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品第一   

  這一品是六祖惠能大師自述身世、得法及出家因緣。六祖惠能(638年-713年),俗姓盧氏,河北燕山人(現今的涿州),生於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得黃梅五祖弘忍傳授衣缽,繼承東山法門,為禅宗第六祖,世稱禅宗六祖。唐中宗追谥大鑒禅師。是中國歷史上影響最大的佛教高僧之一。

  關於六祖的法號,史志為“慧能”或“惠能”的均有。六祖本人不識字,據六祖門人法海曾記載“……專為安名,可上惠下能也。父曰,何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眾生;能者,能作佛事”。此外,六祖法體真身的安放地南華禅寺亦以“惠能”為准,可知“慧能”當是訛誤。

  在英國倫敦大不列顛國家圖書館廣場,矗立著世界十大思想家的塑像,其中就有代表東方思想的先哲孔子、老子和惠能,並列為“東方三聖人”。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師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學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唐高宗儀鳳二年春天,六祖大師從廣州法性寺來到曹溪南華山寶林寺,韶州刺史韋璩和他的部屬入山禮請六祖到城裡的大梵寺講堂,為大眾廣開佛法因緣,演說法要。六祖登壇升座時,聞法的人有韋刺史和他的官員部屬三十多人,以及當時學術界的領袖、學者等三十多人,暨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時向六祖大師禮拜,希望聽聞佛法要義。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六祖對大眾說:“善知識!每個人的菩提自性本來就是清淨的,只要用此清淨的菩提心,當下就能了悟成佛。善知識!先且聽我惠能求法、得法的行由與經歷事略。”

  “菩提”是梵語“覺醒、覺悟”的意思,佛是“覺醒者”、“覺悟者”,“自性”就是“本源、本性”。“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的意思是:我們能夠覺悟的自性,本來就是清淨的,只要心安住於自性,當下就成為覺醒者(佛)。

  什麼叫菩提自性呢?菩提自性不是“自我”,自我是個假我、小我、無明,是我們過去我執和法執糾結成的一種自縛,並非是實在的“真我”。佛教中以破掉自我為修行,小乘佛法破掉自我就是最高境界。大乘佛法不僅是破掉自我,還協助其他的我法二執來破掉自我。在佛陀的教法中有無數對真我的表述,在不同的語境下,為了更加清楚表述“真我”狀態,佛陀用了“無我、空性、佛性、自性、真我、真如、一真法界、如來藏、妙明真心、心”等等各種名相來表述,所說的就是“與佛無差別”的“真我”狀態。

  佛言:“如來妙體即法身,清淨解脫同真谛。如日與光不相離,如來功德即涅槃。真我與佛無差別,一切有情所歸趣。生死涅槃等無二,其性不壞無造作。垢淨如如性不異,唯佛世尊獨能了。眾生悉有如來藏,三寶於是現世間。一切有情入佛智,以性清淨無別故。佛與眾生性不異,凡夫見異聖無差。一切眾生本清淨,三世如來同演說。”(《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10卷)唐·般若譯)

  佛的應化身是“覺醒者”,我們民間總是把“佛”理解成是“神仙”,或者“造物主、超級大神”,這顯然是違背佛教正信的。

  眾生的一切顯現都是我們稱之為如來藏的自性所顯現的。就像一棵大樹,枝繁葉茂,它的樹枝(化身)樹葉豐富多彩,它的樹干(報身)高大巍峨,它的樹根(法身)密布深邃,這是一個整體。作為眾生來說,就是這棵樹上無數的一個樹枝。當一個樹枝把關注點放在自己生生滅滅的樹葉上時,就會患得患失,感受輪回苦難。它認為自己是一個孤單的樹枝,生滅的樹葉就是它的財富、名譽、健康。它一直夢想著也能成為一棵大樹。終於有一天,它靜下攀援恐懼的心來,回光內觀,發現自己與傳說中的樹根(法身)和樹干(報身)原來從於無始,乃至未來,都是一體共存。這個樹枝悟道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奇哉奇哉,原來樹枝皆具大樹智慧德相,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於是這個樹枝就不辭勞苦地向其它尚在煩惱中的樹枝講解這句話,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一個開悟的樹枝,向其他自感孤苦的未悟樹枝解釋它自身就是大樹,未悟的樹枝捨棄過去錯誤知見的過程,稱作生起次第。像今天上午,用種種的經論、種種的比喻給大家解釋,那個生滅的東西是一個幻相,是一個假相,是一個局部,並非是實相,並非是真我。當你努力求取認識本我、真我,也就是認識如來藏和佛性的學習過程,我們稱作生起次第;感受和融入空性和真如的修法過程,我們稱作圓滿次第。

  例如一棵大樹,枝繁葉茂,長了無數的樹枝,每一個樹枝都是大樹的一部分。生長出來的每一個局部樹枝,我們稱為化身,樹干部分,我們稱為報身,樹根稱為法身。就像整個的大海我們稱為法身;大海的波瀾壯闊,浩瀚無邊,我們稱為報身;大海中此起彼伏的泡沫我們稱為化身。法身、報身、化身是圓融一體的,從不分割。當眾生執著在小泡沫是“自我”的時候,他的世界裡就有了生滅、苦難、殘缺。如果孤獨的一朵小浪花在迷惑中突然醒悟:哦,原來我融入大海,就擁有了大海的浩瀚無盡和波瀾壯闊。這一刻他就證悟了。浪花悟了就是融入大海,眾生悟了就叫見性成佛。

  所以,我們不要認為“自性”在我們身體內,如同一個秘密器官,不是!是我們的身體在自性內。祖師說“身在含元殿,何須問長安”,含元殿是金銮殿,長安城是都城。這句話是將含元殿喻為“自我”身心,長安城喻為自性,意思就是“自我”在“自性”中,“自我”其實是“自性”的一部分。只需悟道,法身(自性)、報身(感受)、化身(色身),當下具足圓滿。千萬不要以為需要折騰一番才會成佛,不明自性,怎麼折騰也不會成佛。明了自性,當下就是佛。法身、報身、化身,當下具足圓滿。千萬不要以為需要折騰一番才會成佛,不明自性,怎麼折騰也不會成佛。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於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客雲:我從蕲州黃梅縣東禅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余,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惠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

  六祖講述自己身世:我的父親原本祖籍范陽,後來被降職流放到嶺南,於是作了新州的百姓。我這一生很不幸,父親早逝,遺下年老的母親和我相依為命。後來遷移到南海,每天就像現在的民工棒棒軍似的,靠賣柴來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困苦。有一天,有位顧客買柴,囑咐我把柴送到客店去。客人把柴收下後,我得了錢退出門外時,看見一位客人正在讀誦佛經。我一聽那位客人所誦的經文,心裡頓時豁然開悟,於是問那位客人說:“請問您誦念的是什麼經?”客人答說:“《金剛經》。”我再問他:“您從哪裡來?如何得以持誦這部經典?”客人答說:“我從蕲州黃梅縣東禅寺來,那是弘忍大師住持教化的道場,跟隨他參學的門人有一千余人。我就是去東禅寺禮拜五祖,而聽受此經的。大師經常勸出家、在家二眾說,只要持誦《金剛經》,自然就能夠見到自心本性,當下就能了悟成佛(覺醒者)。”我聽了客人的這一番話,也想去參拜五祖。由於過去結下的善緣,承蒙一位客人給我十兩銀子,教我備足母親的生活所需,然後就到黃梅縣參拜五祖。

  惠能是大善根之人,聞即信受,志求解脫,當即發心出家修道。中國歷史上好多大德祖師,都是這種大善根大因緣。

  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師,十歲的時候,因母親對課程監督得很嚴格,他覺得讀書既費神又艱苦,便產生了厭煩情緒。一天他問母親:

  “讀書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做官。”母親答道。

  “做怎樣大的官呢?”

  “從小官開始,一直可能做至宰相。”

  “做了宰相又為了什麼呢?”

  “最後罷了。”

  他聽後歎息說:“可惜一生辛苦,到頭來只是罷了,我讀它何用?我只想做個不罷的!”母親聽說:“那就只有出家為僧了!”他聽到出家為僧,又好奇地問:“什麼叫出家為僧呀?做僧又有什麼好處?”母親向他解釋說:“僧是佛的弟子,他們的足跡遍及天下,自由自在,是人天的福田,所以到處都有人供養他們。”他聽說出家為僧有這般超脫自在,便對母親說:“將來我也出家為僧,好嗎?”“好是好,只恐怕你沒有這份福報哩。”

  “為什麼需要福報呢?”他又覺得不理解。

  “世間做狀元做大官的經常有,出家做佛祖的哪裡常有呢?”母親解釋道。

  “我有這份福報,只怕母親不同意我出家!”他只恐母親不同意,便趕緊說了一句。

  “你若有這份福報,我就同意你出家。”母親本來笃信佛教,見兒樂於出家,就答應下來。從此以後,少年的大師在心裡埋下了出家為僧的種子。第二年的一天中午,他在家門口偶然看見幾位行腳僧,肩挑著瓢笠等什物,遠遠地走來,便跑去問母親:“他們是什麼人呀?”“是行腳的掛搭僧。”他聽了暗自高興,又到門外去看,見行腳僧來到樹下,把擔物放在樹邊,然後向他母親問訊化齋,母親忙著去烹茶燒飯,對僧眾非常恭敬。行腳僧吃過齋飯後,挑起擔物,舉起一只手向他母親致謝,母親見了急忙避開,恭敬地對僧眾說:“勿謝!”僧眾便徑直上路去了。

  當行腳僧去遠後,他不解地問母親:“僧眾如何如此無禮,吃了齋飯也不說一句感謝的話?”“僧眾要是感謝我們,我們就求不到福了。”母親解釋說。

  聽了母親的話,他心裡暗自想:“這樣看來,僧眾的確是人間最高尚最偉大的人了!”從這以後,便時刻發心想出家修行。十九歲時正式剃度出家,終成一代高僧。憨山大師一生建寺度僧無數,臨終往生兜率內院彌勒淨土。清朝的時候轉世為淨土宗的十一祖截流大師,清末民初時期又回轉世為禅宗的一代長老虛雲和尚,廣建伽藍,弘化世間。

  丹霞天然禅師本來是個儒生,飽讀《詩》《書》《禮》《易》,那一年他去長安趕考,住在旅店裡,碰上一位禅僧。禅僧問他:“你是干什麼的?”

  丹霞說:“我去考官。”

  那禅僧便說:“考官哪如考佛?”

  丹霞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就問:“考官我知道得去長安,考佛要到哪兒去?”

  僧說:“你還不知道?江西的馬祖大師出世了,那是考佛的勝場。”丹霞一聽,便扔下了舉業,跑到江西去找馬祖。

  丹霞見到馬祖後什麼也沒說,直用頭巾撲打額頭,馬祖看著丹霞,過了一陣子才說:“南岳的石頭才是你的師父,你去吧。”於是,丹霞就來到了石頭禅師那裡,石頭禅師收留了丹霞,命他每日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一做就是三年,丹霞從無怨言。有一天,石頭禅師命大家除草,讓大家都回去拿除草的工具,丹霞卻端了盆水在石頭面前洗頭,然後又跪在石頭面前。眾人還在納悶,石頭卻高聲大笑,叫人拿過剃刀,將丹霞的頭剃了個溜光。從此,丹霞便正式做了和尚。

  六祖惠能,更是大不可思議,他作為一個砍柴的民工,聽了別人誦《金剛經》,就要去求見五祖成佛。而這時候一個人聽說有人想要出家修行,主動資助了十兩銀子,十兩銀子在當時是巨額財產,此人也同樣是大善根!在後面還會講到他,這個人轉世投胎之後,成為六祖的徒弟。這個人十兩銀子投資了個原始股、優質股,開辟了中國佛教的全新氣象。一代祖師因為這十兩銀子的助緣橫空出世,悟道成佛。所以,這十兩銀子真是花到地方了。這位大功德主後來轉世為六祖的弟子行昌,後改名志徹,也獲得證悟解脫。

  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余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惠能將母親安頓好了以後,辭別母親。不到三十多天,就步行由廣東經江西到達湖北黃梅,禮拜五祖。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雲: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

  五祖見了惠能就問:“你是什麼地方的人?來這裡想要求些什麼?” 惠能回答說:“弟子是嶺南新州的百姓,遠道而來禮拜大師,只求覺醒,不求別的。”五祖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如何能作覺醒者(佛)呢?” 惠能說:“人雖有南北的分別,佛性根本沒有南北的分別!獦獠身與和尚身雖然不同,但是本自具有的佛性又有什麼差別呢?”五祖還想和惠能多談些話,但看見徒眾隨侍在左右,於是命令惠能跟隨大眾去作務。惠能問:“惠能禀白和尚!弟子自心常常湧現智慧,不離自性,這就是福田。不知和尚還要教我作些什麼事務?”五祖說:“你這獦獠根性太利,不必再多說,到槽廠作務去吧!”

  禅門求法,都會有一段機鋒考試。或許有人認為五祖怎麼這麼尖刻?其實不是尖刻,是一種機鋒,禅風機語,測試他的理解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和應激能力。這是一種考風。惠能以“惟求作佛,不求余物”八個字,非常震撼,極具霸氣的閃亮登場。五祖欣喜萬分,卻故作冷臉反問:你個山溝裡出來的鄉巴佬有什麼資格作佛?

  惠能說,人身體雖有南北,佛性無南北。諸佛和眾生的佛性無二無別,我這個鄉巴佬的身份與老師您的身份雖然不一樣,但佛性有何差別?以此向五祖表示對法的領悟,對佛性的見地。五祖心裡非常的歡喜:哇塞,終於遇到個好徒弟!但惠能是個新人,新人剛來到單位,對他太好,別人不滿意,怕別人嫉妒,所以不想和他多說話。無論是道場寺院還是公司單位,也講究論資排輩的,剛來個新人你對他好的不得了,會傷了老人的心的,五祖也是要照顧到所有人的感受。心中知道就行了,這就是高手與高手的較量,知道他是高手就行了,要著重培養。就安排他隨著大家干活去吧。

  惠能繼續表述自己對自性的理解:我自性恆常顯現智慧,安於自性,一切行為都是廣做佛事,不知道您老人家教我去做什麼事情?這是繼續在表述。

  五祖感慨:真是好徒弟!他心裡很是歡喜,根性太好了!這就像武林高手見了天賦異禀的曠世奇才好苗子一樣,高興的不得了。你別再說了,到槽廠干活去吧。

  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經八月余。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惠能退出後,來到後院,有一位發心出家尚未剃度的行者叫惠能干劈柴、舂米等最苦最累的活,就這樣工作了八個多月的時間。有一天,五祖到後院來,看到惠能就說:“我想你的見解可用,只是恐怕有人嫉妒難為你,所以不和你多說。你知道嗎?”惠能回答說:“弟子也知道師父的心意,所以一直不敢走到法堂前來,以免引人生煩惱。”

  惠能知道師父在磨練自己,任勞任怨,毫無怨言。藏傳佛教密勒日巴祖師在上師瑪爾巴處也是受盡磨砺,終成道業。悟道前的苦行,是消業障,增福報,聚資糧,圓滿加行所不可缺失的。惠能以卑微之身,又不識字,卻成為一代祖師,靠的就是“惟求作佛,不求余物”的道心和“為法忘軀,任勞任怨”的毅力。對此,我們應效法六祖的以凡夫身即身成就,而不能總是把六祖看做古佛再來,而不敢荷擔。

  弟子問密勒日巴尊者是否是古佛再來,密勒日巴回答道:

  你們把我當做是菩薩的轉世或佛的化身,從某一方面來說,這是相當好的事。這顯示你們具有清淨觀,對我具足虔敬心及信心,而且珍視一位上師的功德;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實際上可能是一件壞事,具有這種情懷甚至可能是一種錯誤的知見。這表示你們相信證悟不是由於殊勝法教的力量和加持及實修的功夫達到的,而是因為我久遠之前就已經開悟了,是已經成道的佛或菩薩的化身。這是一種完全錯誤的心態。這表示法教本身沒有力量,且實修沒有效用,這是一種錯誤的知見。我絕對不是某一位佛或菩薩的轉世,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而且,在凡夫之中,我屬於最低劣的。當我年輕時,我學了巫術,並用它來害人。由於呼降冰雹、毀滅敵人等惡行,我累積了大量的惡業及罪障,我是一位大罪人;但是,由於某種不可思議的大福報,我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具德上師。我得受了正確的法教,並以殊勝的不共修持方法,精進不懈地體證法教。經由實修及佛法的力量,我夙昔的惡業,障礙及煩惱都完全被淨化了。由於這種淨化,我才能在一生之內就達到全然開悟的境界——金剛乘行者的圓融境界,而不須冀望來世再得成就。這確實完全是由於大手印口傳教法及實修的力量,而不是因為我是某位佛或菩薩的轉世。我們不一定要經過無數生才達到開悟的境界,藉由甚深三摩地,在一生之內即身成就金剛乘行者的圓融境界——換言之,全然開悟——是可能的。而我們現在就能得受證知此甚深三摩地的法教。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

  有一天,五祖召集所有的門下弟子:“我向你們說:世間的眾生在生死苦海裡沉淪,如何解脫生死,這是亟待解決的一件大事。你們整天只知道修福,不知道要求出離生死苦海。自己的真心本性如果迷而不覺,只是修福,又如何能得度呢?你們各自回去觀照自己的智慧,看取自己本心的般若自性,然後各作一首偈頌來給我看,如果能悟得佛法大意,我就傳付衣法給你,作為第六代祖師。大家趕快去!不得延遲停滯!佛法一經思量就不中用!如果是覺悟自性的人,一言之下自能得見。這樣的人,即使在揮刀作戰的緊急關頭,也能於言下立見自性。”

  輪刀上陣是一個比喻,像我們面對煩惱,我們靜下心思考思考也能解決。但是往往煩惱突如其來,我們就措手不及,會本能地應對,或者嚎啕大哭,或者大罵,或者狼狽逃竄,就像練武的人,練的招數還不熟的時候,但是會兩手,這時一旦和人打架時,一招也用不上,還是用手抓,咬耳朵,就像拳王泰森那一招,因為學的武術還是人家的還沒成為他自己的。當智慧完全和生命融為一體的時候,見招拆招,就用得上了。修行人也是,你只要不把法意變成你自己的,光說不練,聽來聽去,還是人家的,遇到煩惱現前的時候,根本用不上。所以,我們應該知道佛法是運用學,不是談玄說妙的口頭禅,你要具體地應用。當你學了佛法,在工作、學習、生活中應用的時候,就叫修行。五祖就說了,你真正把佛法用在生活中的時候,這時候就“輪刀上陣,亦得見之”,自然就能展現你的般若智慧。

  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鹹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

  大眾聽了五祖的吩咐後退下,彼此互相商量說:“其實我們大家也不必去澄靜思慮,費盡心力地作偈子,因為即使呈了偈子給和尚看,又有什麼用呢?神秀上座現在是我們的教授師,不用說,一定是他中選。如果我們輕率冒昧地去作偈子,那只是枉費心力罷了。”眾人聽到這些話以後,全都止息了作偈子的念頭,大家都說:“我們以後就依止神秀上座好了,何必多此一舉去作偈子呢?”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凡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

  神秀也暗自在想:“他們都不呈偈的原因,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所以我必須作偈呈送給和尚看;如果我不呈偈,和尚如何能知曉我心中見解的深淺呢?我呈偈的用意,如果是為了追求佛法,那就是善的;如果是為了覓求祖位,那就是一種惡行,這和一般處心積慮地貪圖聖位的凡夫心又有什麼不同呢?如果我不呈偈請和尚印證,終究不能得法。這件事實在是教人為難!教人為難啊!”

  神秀這種忐忑不安表證了,一是不自信,二是不直心。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

  在五祖法堂前,有三間走廊,原本准備延請供奉盧珍居士來繪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以便後世流傳,供養禮拜。

  “供奉盧珍”,是指享受國家俸祿的專職畫家盧珍。

  《楞伽經》是達摩大師傳承禅宗所依據的重要經典,是講如來藏思想的。當時,達摩祖師把《楞伽經》四卷傳給二祖慧可,慧可傳給僧璨,僧璨傳給道信,道信傳給弘忍。《五祖血脈圖》是中土初祖到五祖相續的傳承脈絡,畫出來以令大眾起信。

  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雲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

  神秀作好了偈頌以後,曾經數度想呈送給五祖,但走到法堂前,總是心中恍惚,汗流全身,想要呈上去,卻又猶豫不決。就這樣前後經過了四天,共有十三次未得呈偈。神秀於是想到:“不如把偈頌寫在法堂前的走廊下,由和尚自行看到,如果和尚看了以後說好,我就出來禮拜,說是我神秀作的;如果說不好,那就只能怪自己枉來山中數年,空受眾人恭敬禮拜,還修什麼道呢?”

  從這段可看出,神秀法師尚未開悟的糾結狀態。他寫好了偈子,可又不敢去,祖師如果說好還行,如果說不好,辜負了師父的教誨,心裡很難受,汗流浃背,前後經過四天,十三次到門前卻不敢進去。這就跟男孩子向女孩子求愛,寫了情書要送,一趟一趟不好意思;也像公務員給上級送禮,到底送什麼好呢?煙還是酒?送多少錢的?叫不開門怎麼辦?初次做業務的營銷員去找客戶,到底先怎麼開口才好,猶豫不決,很難受很痛苦的一種感覺。

  後來,神秀想了個辦法,我到走廊那寫上,如果師父說寫得好,開悟了,我就趕快說是我寫的;如果師父說,這是誰寫的?很爛,我就趁早不出來了。

  小公務員送禮的也是這樣,去給領導送禮,去敲門,萬一碰上同事怎麼辦?我去人家不理我怎麼辦?帶著禮品在領導門口轉啊轉,敲敲門,又怕領導不要沒面子,結果就敲敲門,放到門口就跑了,領導一開門,一瞧禮品,這是誰啊?不知道。此刻這個送禮的人也不指望能被提拔,能送下就行。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歷,神秀是在道業上,我們往往是在事業上。每個人心量打不開的時候,都是無比糾結,這種糾結的體驗極其煎熬。

  孔夫子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又叫大人,是指知書達理,胸懷坦蕩之人。一個坦蕩的人,他的事業、生活,如行雲流水。富,富歡樂,窮,窮歡樂,有也歡樂,無也歡樂。“小人”不是壞人,是指未蒙開化,沒打開心量的人。古人說的小人和我們說的小人不是一個概念。“小人長戚戚”,就是有事有話他不直說,扭扭捏捏,膩膩歪歪。很多這樣的人,他找你有事,不是直接說有什麼事希望得到你支持或者幫助,他會繞彎子,讓人摸不著頭腦。你也知道他有事需要幫忙,但他繞圈子,繞個五六圈最後才把事情說出來。

  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於是,就在當天夜裡三更時分,神秀不使人知,悄悄地走出房門,自己掌燈,把偈頌寫在南廊的牆壁上,以表露他心中的見解。偈頌說:身體是菩提樹,心靈如明鏡台,時時勤加拂拭,勿使惹著塵埃。

  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

  神秀寫好偈頌以後,便回到自己的寮房,全寺大眾都不知道這件事。神秀又想:“明天五祖看見這首偈語,如果歡喜,就是我與佛法有緣;如果說不好,自然是我自己心裡迷誤,宿昔業障太過深重,所以不該得法。五祖的聖意實在是難以揣測啊!”神秀在房中左思右想,坐臥不安,一直到五更時分。其實,五祖早就從平日生活和言談舉止中了知神秀還未入門,不曾得見自性。

  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

  天明後,五祖請盧供奉來,准備去南邊走廊牆上繪畫圖相。這時忽然看到神秀那首偈頌,於是對盧供奉說:“供奉!不用畫了,勞駕你遠道而來。經上說:凡所有相,都是虛妄的。所以只留下這首偈頌,讓大眾誦念受持。如果能夠依照這首偈頌修行,可免墮入三惡道;依照這首偈頌修行,也能獲得很大的利益。”於是告訴弟子們應當對偈焚香恭敬禮拜,大家都誦持這首偈頌,就可以見到自性。弟子們讀誦此偈後,都贊歎說:“真好!”

  五祖看到牆上准備畫《五祖血脈圖》的地方已經寫上字了,五祖對任何事都是很坦然的,他也沒說:是誰寫的?!我准備畫畫的,誰讓你們亂搞?他沒急,修行人的坦然,怎麼都好,一看有字,就對盧供奉表示歉意,不畫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是《金剛經》裡的偈子。就是我們見聞覺知的一切相狀都是虛妄的,不是真實的,它是由五蘊妄念產生的。留著這個偈子吧,依此偈修,免墮惡道。“盡誦此偈,即得見性。”他沒說這個偈子已經見性,而是說通過這個偈子可以見性,通過修持世俗谛法可以證得勝義谛法。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夜半三更,五祖把神秀叫進法堂,問道:“那首偈頌是你寫的嗎?”神秀答道:“確實是弟子所作,弟子不敢妄求得祖位,只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是否有一點智慧?”

  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

  五祖說:“你作的這首偈子還沒有見到自性,只是門外漢一個,未曾進門入室。這樣的見解,要想用它來覓求無上菩提,終究不可得。無上菩提必須言下就能認識自己的本心,見到自己的本性是不生不滅的。在一切時中,念念都能見到自己的真心本性,一切萬法無滯無礙;只要能認識真如自性,自然一切法皆真,一切的境界自亦如如不動而無生無滅。這如如不動的心,就是離絕人我、法我二執而顯現的真實性。若是這樣見得,即是無上菩提的自性了。你暫且回去思惟一兩天,再作一偈送來給我看,如果你的偈能入得門來,我就把衣法傳付給你。”神秀行禮退出。

  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又經過幾天,神秀仍然作不成偈,心中恍惚,神思不安,好像在夢中,行走坐臥都悶悶不樂。

  神秀為了這個偈子搞得焦頭爛額,每天在那琢磨,絞盡腦汁,寫不出來,因為沒見過那個東西,寫不出來!對真實自性的表述不是造作出來的,它不是我們加加班,咬咬牙,使使勁就能搞得出來。證得了,隨時隨地都可以顯現;沒證得,怎麼猜也猜不到。所以,搞得神秀寢食難安,行坐不樂。

  自性之奧義,稱作密乘或者無上乘,所謂密乘,不是刻意要保密,而是對於未悟者,說了他也不知、不信,甚至會煩惱誹謗。永明延壽大師雲:“且靈覺之性本非秘密,如來之藏實不覆藏。故知圓常之理不虧,信解之機難具。”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坊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

  又過了兩天,有一童子從碓坊經過,口中誦念著神秀的偈,惠能一聽就知道這首偈還沒有見到自性。雖然我不曾蒙受教導,但是早已識得佛法大意,就問童子說:“你誦的是什麼偈呢?”

  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童子說:“你這獦獠不曉得,五祖大師說,人生最重要的事是生死;大師要傳付衣缽佛法,所以命門人作偈來看,如果悟得大意,就傳付衣法,讓他作第六代祖師。神秀上座在南邊走廊的牆壁上寫了這首無相偈,大師教眾人都誦念,說依這首偈去修持,可得大利益。”

  “依此偈修,免墮惡道。”對於求“見性成佛”的禅宗來講“免墮惡道”是很低的境界,就像咱們對孩子說你好好讀大學,將來不坐牢。五祖對這個偈子並沒有太看好,言辭中是有所保留的。

  惠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上人,我此踏碓,八個余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

  惠能說:“我也想學習這個偈子,結個法緣。上人,我在這裡舂米已經八個多月了,不曾走到法堂前,請上人也能引導我到偈頌前去禮拜。”童子引我到偈頌前禮拜,惠能說:“我不認識字,請上人替我讀通一遍。”

  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

  這時有位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朗誦。我聽了以後,對張別駕說:“我也有一首偈,希望別駕代為書寫。”

  江州就是現在的江西九江,別駕相當於現在的副市長,行政首長的助手。

  別駕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

  張別駕說:“你也會作偈,這倒是稀奇!”惠能對張別駕說:“要求無上正覺,不可輕視初學。下下等的人也會有上上等的智慧;上上等的人也會有沒心智的時候。如果隨便輕視人,就會有無量無邊的罪過。”張別駕說:“你就把偈語念誦出來吧!我為你寫上,將來如果你得法,務必先來度我,請不要忘了我的話。”

  因為,惠能是干粗活的,破衣爛衫,灰頭垢面,整個一民工中的極品民工。這時他說也要寫一偈子,當時對法是看得很高的,寫偈子只有高手才能寫。所以,張別駕就覺得笑話,你也寫偈子真是稀奇,其實是有輕視的意思。

  你看惠能說話,雖然身份低微,但是說話談吐相當有力度,字裡行間都能看出他的氣勢,他的能量是非常強大的。雖然自己是個鄉巴佬,別駕是個高官,直接批評他:你要想成佛,你不能輕視別人,你看著那些下等人可能有上等的智慧,你看到一些上上等的人,像你這樣的官員,其實他是沒點出來,像你這樣的官員未必真懂得佛法。有呵斥的含義。大義凜然地在說他:你輕視別人會有無量無邊的罪過的。

  江州別駕,這個官員是很有涵養的,被批評也沒惱怒,也沒質問你是哪個村的?!……身為高官,受一個民工的呵斥,沒發脾氣,而是立刻就反省:好,你說我寫,等你開悟了你得先度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他轉的很快,不是說惱羞成怒,面子上過不去,質問人家,你這個刁民,哪個村的?你支書是誰?……而是當場反省。江州別駕跟惠能的約定在後面成為現實,他轉世之後成為惠能的弟子神會,稱為解經僧。所以,要多結善緣。

  惠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惠能的偈頌說:菩提本來沒有樹,明鏡本亦不是台,自性原無一物相,何處惹著塵埃來?

  這個偈子是破神秀那個偈子的。兩個偈子都對,高度不一樣。神秀寫的是世俗谛,惠能寫的是勝義谛,兩種不同高度的真理。在佛法中勝義谛是真谛,究竟真理;世俗谛是過程,相對真理。

  惠能偈頌大意是:佛果菩提無形無相,本來沒有一法可得,哪有什麼菩提樹。智光明徹,空無所有,本來就是非色非聲,哪有什麼明鏡台。法身清淨,猶若虛空,本來無有一物。既是不生不滅,無修無證,哪裡還有什麼煩惱可斷,塵埃可惹!這真是“踏破虛空無一事,涅槃生死絕安排”!圓桃桃,赤灑灑,寸絲不掛,一塵不染。到這裡翻過身來,真所謂“三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十方剎土,自他不隔於毫端”。惠能深明般若真空,悟徹一心本源,所以寫出這樣一首遠塵離垢,絕相超宗的偈子。與神秀首座那首偈子來一對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但神秀大師的偈子,是有修有證,依次深入,而惠能大師的偈子,是無修無證,各有不同的側重,都是對機施教,應病開方。古人說:理雖頓悟,事須漸修。千萬不可偏執一邊,或泥於事相,或落於虛無。神秀的見解,就像古人說的“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法未為真”。而惠能大師的觀點,也正是“百尺竿頭重進步,十方剎土現全身”。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要謹記蓮池大師所開示的:執事而迷理,不虛入品之功;執理而廢事,反受落空之禍。當然像六祖大師是一個頓悟頓證之人,才可行過量之事。像我們凡夫初發心的人,一定要事理雙融,解行並進,這就是理論與實際相結合,老老實實參修,自然會有寒灰爆豆時,正如圓瑛大師說的那樣,“狂心歇處幻身融,內外根塵色即空,洞徹靈明無掛礙,千差萬別一時通”。

  在這裡我們了解一下佛教修行的次第。

  一、人天乘:世善,以事業心為動力源,致力於獲得“家庭幸福,倫理道德,事業責任,健康名譽”等為努力方向。

  二、二乘:戒善,以出離心為動力源,致力於證得“出離六道,結束輪回,了生脫死”為終極修行目標。

  三、大乘:行善,以菩提心為動力源,致力於“六度四攝,自覺覺他,究竟圓滿”,志求無上道果。

  神秀所修的是因,惠能所證的是果。在勝義谛的層面,完全超越概念,無法用“是什麼”表述,只能用“不是什麼”表述。唯有離去四句,絕去百非,是為第一義谛。祖師龍樹菩薩,表述為八不原則:不一不異,不來不去,不生不滅,不常不斷。“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是假名,亦是中道義。”佛性的空性本體,依據這八不原則,用“不是”來表示,不能說是什麼,說是什麼就是錯誤的。所以,惠能在表示的時候,如果沒有前面神秀上人的偈子,惠能是不會這樣表述的,他是為了破神秀的偈子才有所說的。

  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

  這首偈寫就以後,五祖的門下弟子無不贊歎驚訝,相互議論說:“真是奇怪啊!實在不能單憑相貌來看人哩!為何才沒多久的時間,他竟然成就了肉身菩薩?五祖看到大家這樣大驚小怪,恐怕有人對惠能不利,於是就用鞋子擦掉了這首偈語,說:“也是沒有見性。”大家以為真是這樣。

  雖然大家未必真正讀懂這個偈子,但總感覺這個偈子很有些門道,雖然看不懂到底什麼意思,但是大家有為之一亮的感覺。五祖知道惠能是真見性了,想把衣缽傳給他。但惠能此時還沒剃度出家,在一千多人的寺院,衣缽傳給一個新來的在家人行者,壓力很大,很有挑戰性。所以,五祖不讓別人太過議論,故意拿鞋來擦,表示輕慢,不用抹布,故意輕慢,免得人去爭論,不爭論好安排後事。其實,五祖知道惠能已經見性了,故意說他沒見性。大眾看不懂,師父說沒見性那就沒見性了。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乃問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

  第二天,五祖悄悄地來到碓坊,看見惠能腰上綁著石頭以增加重量正在舂米,說:“求道的人為了正法而忘卻身軀,正是應當這樣!”於是問:“米熟了沒有?”惠能回答:“早就熟了,只是欠人篩過。”

  米熟了沒有?這就是禅機。問,你的證悟成熟了沒有?惠能說,我已經都准備好了,就差您老人家來傳法和印證了。

  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惠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五祖於是用錫杖在碓上敲了三下而後離開。我當下已領會五祖的意思,於是在入夜三更時分,進入五祖的丈室。五祖用袈裟遮圍,不使別人看到,然後親自為我講說《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這段公案,和《西游記》裡悟空見菩提老祖的情景一樣,敲猴頭三下,孫猴子晚上就去見祖師了。吳承恩寫《西游記》這段的原型就是取自六祖的故事。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是不立知見,隨緣顯現。可以理解為“道法自然”。溫州遇安禅師,常閱《楞嚴經》,又名楞嚴禅師。一日閱《首楞嚴經》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之句,乃破句讀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乃悟。有人語師曰:“破句了也。”師曰:“此是我悟處,畢生不易。”

  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行者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真理。於是,向五祖啟陳說:“原來自性本來就是如此清淨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是沒有生滅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是圓滿具足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是沒有動搖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能生出萬法的呀!”五祖聽了,知道惠能已悟得自性,便說:“不能認識自己的本來心,即使多聞佛法也沒有益處。如果能認識自己的本來心,見到自己的本來自性,即可稱為調御丈夫、天人師、佛。”

  六祖惠能這幾句,和盤托出如來究竟了義,無上圓滿之大法,是離苦得樂,修行成佛的無上妙寶。

  對於“自性”,我們有時稱之為真心、真如、佛性、如來藏、法界等等。從《六祖壇經》來看,祖師所說自性的實相是從“體、相、用”三方面來講的。“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何期自性,本來清淨。何期自性,不生不滅(體)。何期自性,本自具足(相)。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用)。”

  寧瑪大圓滿將此表述為:心體本淨,自性元成,大悲周遍。簡稱“空分、明分、顯分”,也就是“法、報、化”三身。體:心體本淨,空寂靈明;相(性):自性元成,本具光明;用:大悲周遍,隨緣顯現。就是萬物之真實狀態。有時我們也用自性來表述世界的本初和起源,天地之始,萬物之母。

  首先,談心體。心有真心和妄心。真心之體,本性清淨,本無垢污,空寂光明。心體雖然空寂,並非頑如木石,而是空而有覺,靈知為體,故稱自然智慧。“一切心上所顯境界,皆是自心的妙用。心性是自然智慧。”這就是說,萬有均在心性光明中顯現(明),而自心又能靈知不昧(覺)。這現和知都是心性的妙用,心性空無有體(空),或故名為明空妙覺,或名自然智慧,這才是我們的真心。真心是不變不壞,永無生滅的。妄心是由根、境、識和合所引起,是剎那生滅的。這個真心之體,既不從因生,又不從緣滅,又非任何所造,雖能現萬象,然真體亦毫不動搖,不變不壞,故能“一物長靈,蓋天蓋地” 。

  寧瑪大圓滿心部認為,心體是覺空無別,這個認識和禅宗的看法完全一致,所謂“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不同無情,性自神解。此是汝空寂靈知清淨心體”。這個靈明空寂之心,佛與眾生同具。心部求悟此本空心體,即悟此明空覺性,亦即是所謂見性成佛。《普成經》說:“過去諸如來,皆為得見此性而成佛,別無法可修,亦別無所得,現在及未來諸如來,亦為得見此性而成佛,別無法可修,亦別無所得。”

  其次,說心性(相,報身)。自然智慧之性,自性元成,本具光明。心性光明能朗照萬象,空寂妙明。此光明與妙用結合,能現一切染淨世界。“由於自然智慧妙用之元成妙光,現為輪回涅槃兩境相。”心體是空寂無生,怎能現輪回涅槃?心體空,並非空無一物,體空而性不空,空而有明,心性光明,明分不滅,所以能現。心是具有明分和空分兩分,空而又明。明分屬於本有,本有則是非空。

  如果心不具光明,只有空性的空分,則僅能成就法身,單有法身成不了佛,要法、報、化三身具足,始能圓滿正覺。“空分屬法身,光明屬報化,三身均具於一心之中,故光明出現自顯三身境界亦屬自性本具。”

  空性是法身,法身是無相。報化是色身,屬有相。所以,悟心既要悟到心的空分,也要見到心的明分。眾生由於無明,使明空分離,悟心人必須明空雙運,使之結合為一,才能徹見自心本性,證得了明空妙覺,才能圓滿三身功德而成佛。

  禅宗祖師表述光明時說:“開顯了真實的知見,身心廓然,沒有一切塵垢污染。孤迥迥(體),光皎皎地(相),活潑潑地(用),洞然同於太虛。”這是從三方面來描述本心實相,其中“光皎皎”三字心然指的是光明,光明雖是本有,但光明是帶物性。方信禅師道:“滿目青山無寸樹,極目綠水絕波瀾。光明洞耀,照徹十方,譬如千日,放大光明。”色(物)心合一之光明。

  禅德求見心性光明,只采取直觀光明心相所顯現的境界,一切不管,隨心自在,保任明空無別,則可以獲見自心的實相。

  最後,談心用。自然智慧之用,大悲周遍,隨緣顯現。從體起用,隨緣能現染淨世界。“一切顯現都是自然智慧之用”,自然智慧體性空寂,本無有物,但它的用是空而能現。“不是一切,能現一切。”客觀事物的形象能反映到主觀上來,這是心的本性——明,能現出這些事物形象的,是心的妙用——用。所以,心既有明分,也有現分。

  真心本來空寂,無形無相,不是任何色相所成,但它的妙用與妙光結合,能化現種種,現種種色相,能作天堂,能作地獄,能作佛,能作眾生,十界均能隨緣化現。若迷,則隨染緣,變現為眾生界之輪回;若悟,則隨淨緣,示現為佛界之涅槃。雖隨緣升沉,但心體並無增減,亦永不動搖。“妙用化現之源,則為覺性的明顯分(相),明顯於外,則為化現不滅分(用)。”

  心體無相,不能得見,求悟心人亦應從“用”上著手,才能覺照。心部則注重在心用的能現上。從現前一念起,認識自心實相。即此現前一念就是真性,應用自己明覺智慧而觀照之,禅宗就是在這個能現初動時,即在心起用之時下功夫,所謂照顧當下,從見聞覺知上回光返照,認識本心,是知能見聞動作,心是汝本心,不是汝身也。婆羅提尊者說:“性在作用……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

  總之,禅宗和大圓滿所說的心,是從體、相、用三方面來認識的。就是體本淨、性(相)光明、用周遍。真心是本來智慧、本性光明、本來清淨,心量周遍。如此真心,一切眾生無量劫來,本來剎那未離,眾生不自認知耳。真心就是自心本性,就是佛心。大圓滿心部則求直觀能緣的真心又明又空和隨緣周遍的實相。悟心,即指悟此心;見性,即指見此性。禅宗的宗密大師亦說:“一切有情,皆有本覺真心,無始以來,常住清淨,昭昭不昧,了了常知,亦名佛性,亦名如來藏。”

  百丈禅師說:“心地若空,慧日自現,如雲開日出相似。”僧那禅師說:“心珠獨朗,常照世間,而無一塵許間隔,未嘗有一剎那斷續之相。”臨濟禅師說:“孤明歷歷。”這些說法與大圓滿說“明空妙覺”“心性光明,明分不滅”,是完全一致的。

  大圓滿說心體空,心性有,是體空性有。心體空,則非有,凡性(相)不空,而非空,成為非空非有。這一空一有本來是矛盾的,但他們說體空,非空無一物,體空中有性有,是非空之空,即非去空無一物之空,名為真空;性有,非實質有,性有中有體空,是非有之有,即非去實質之有,名為妙有。說空有二者統於一心,沒有什麼矛盾。故不承認他派人所說空有必須雙運。“空有本自圓融,不須再有雙運。”他們認為這種非空非有,才是不墮二邊的中觀正見。《知識總匯》上解釋說:“心性自然智慧,遍於一切染淨法中,但對它的有分,不耽著為實有。空分不著為空無,亦不墮於二者皆非的雙邊。它的體性空寂,除常邊,它妙用不滅;除斷邊,此則遠離功用而超出苦樂之正見也。”

  這個體空性有說,玄密幽深,難於理解。大圓滿心部把他們所說的空性稱為甚深空性;心部也稱為甚深部。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及衣缽。雲: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我在三更時分受法,所有的寺眾都不知道,五祖就把頓教心法及衣缽傳授給我,並且囑咐我說:“你已經是第六代祖師了,要好好地自行護念,廣度眾生,將此心法流傳到後世,不要使它斷絕!”聽我說偈:“眾生心田中具足佛的種性,回歸本來因地即是佛果生;究竟空性之中無眾生和佛的差別,超越二元對立的一如之處無所謂佛的種性也無所謂佛果生。”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五祖又說:“過去達摩祖師來中國,傳法師承為世人所未信,所以要傳這個衣缽作為憑證,代代相傳。其實佛法則在以心傳心,都是要使人自己開悟,自己得解。自古以來,諸佛只是傳授自性本體,諸師只是密付自性本心。衣缽是爭奪的禍端,止於你身,不可再傳。如果繼續再傳衣缽,必將危及生命。你必須趕快離開這裡,恐怕有人要傷害你。”

  看了這一段,也許有人會生疑惑:佛教怎麼還這樣呢,為了搶件袈裟還打破頭?不是這樣。其實是很多人本著匡扶正義的想法,卻因智慧不足,才搞得亂七八糟。文化大革命的時候,紅衛兵小將們難道想搞垮自己的祖國嗎?不是的。當時大家都是懷著英勇獻身、無私奉獻的精神鬧革命,但卻實實在在把祖國搞垮了。五祖門人中有的人會想,五祖把法傳給了一個干粗活的土包子,不識字的鄉巴佬,神秀上人不是比他好嗎?大家打抱不平。老和尚是不是糊塗了?被人騙了?他選錯了接班人,咱們得幫他老人家糾正。大家就會七手八腳去收拾惠能了,狂扁一頓。其實有時候很多人是懷著美好的理想而做錯事的,所以不是為了一件袈裟或者個人名利去搶,都是修行人,沒有那麼暴力的。往往是為了正義而做出不義之事。

  惠能啟曰:向甚處去?祖雲:逢懷則止,遇會則藏。惠能三更,領得衣缽。雲: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驿。祖令上船,五祖把橹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橹。祖雲:合是吾渡汝。惠能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付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

  惠能聽了後,問五祖說:“我應該向什麼地方去弘法度眾呢?”五祖說:“你到廣西懷集的地方就可停留,到廣東四會的地方則隱藏。” 惠能在三更時分領得衣缽後,對五祖說:“我原是南方人,向來不熟悉這裡的山路,如何才能走到江口呢?”五祖說:“你不必憂慮,我親自送你去。”五祖一直送惠能到九江驿,讓惠能上船,五祖自己把橹搖船。惠能說:“和尚請坐!弟子應該搖橹。”五祖說:“應該是我度你。” 惠能說:“迷的時候由師父度,悟了就要自己度;度的名稱雖然一樣,但它的用處不一樣。我生長在偏遠的地方,講話的語音不正,承蒙師父傳授心法,現已開悟,只應自性自度。”

  祖雲: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惠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五祖歸,數日不上堂,眾疑。詣問曰:和尚少病少惱否?曰:病即無,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曰:能者得之。眾知焉。

  五祖說:“是的!是的!以後佛法要靠你弘傳。三年以後,我就要示寂,你要珍重,一直向南走,也不要急於說法,究竟了義的無上乘佛法是很難興盛起來的。”惠能辭別了五祖,動身向南方走,大約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到了大庾嶺。五祖回去後,好幾天沒上堂。大家都覺得疑惑,師父是不是生病了?五祖說,我病倒沒生,我的衣法已經傳到南方去了。大家問,你傳給誰了?五祖說,能者得之。其實,“能者”一語雙關,就是指惠能,也是指有能力的人得了。大家一了解,說有個踏碓的淨人走了,又想起了當初那個偈子,大家明白了,原來是給他了。

  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是四品將軍,性行粗糙,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惠能。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雲: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

  有數百人從後面追趕而來,想要奪取衣缽。其中有一位僧人,俗姓陳,名叫惠明,在家時曾經做過四品將軍,性情粗魯,參禅求道的心卻很積極。他急著要追尋惠能,比其他人先一步追上了惠能。惠能把衣缽扔在石頭上,說:“這袈裟是代表傳法的信物,可以用暴力來爭奪嗎?”說完就隱避到草叢中。惠明趕到,提拿衣缽不動,於是大聲喊道:“行者!行者!我是為求法而來,不是為奪衣缽而來。”

  惠明出家前是四品將軍,在軍隊裡面也算很高的了。正縣級才七品,四品就屬於軍方的高級領導了,起碼是正師級的干部吧。他也出家了,可見在唐朝時候大家以出家為榮幸。這位將軍性情很粗糙,因為是武將出身,身體強壯又精通追蹤之術,很快就追上了。但他卻拿不動袈裟,因為這件法衣來自天竺國,代表了佛陀的法脈。以此受挫,狂心頓息,我慢消除,才喊“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

  惠能遂出,盤坐石上。惠明作禮雲: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雲: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惠能雲: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復問雲: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

  於是,惠能從草叢中走出來,盤坐在石頭上。惠明作禮,說道:“希望行者為我說法。” 惠能說:“既然你是為求法而來,先要屏除心識中的一切緣影,不要使有一念生起,我再為你說法。”惠明默然而立。經過許久,我說:“不思量善,不思量惡,就在這時,哪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呢?”惠明在此言下忽然契悟,又再問道:“除了已經說過的密語、密意以外,還更有其他的密意嗎?”

  心之本體,覺性靈明,是永恆的本真,其余四大、五蘊、三界六道,皆為其起心動念之產物,故虛幻不實。惠明修行多年,此刻放下根塵外緣,自然豁然了悟實相。

  惠能雲: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說,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明回至嶺下,謂趁眾曰:向陟崔嵬,竟無蹤跡,當別道尋之。趁眾鹹以為然。惠明後改道明,避師上字。

  惠能說:“既然已經對你講了,就不是秘密。你如果能反觀自照,究明自性的本源,秘密就在你身邊。”惠明說:“我雖然在黃梅五祖座下參學,實在未曾省悟自己的本來面目,今承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現在行者就是我的師父了。”惠能說:“既然你這樣說,我和你同以黃梅五祖為師,好好自行護念。”惠明又問:“我今後要向什麼地方去呢?”惠能說:“你到江西袁州的地方就可以停止,到蒙山的地方就可以安住。”於是,惠明作禮辭別而去。到了嶺下面,就對大家說,他不在這條道上,我問了,路邊的人都沒見他。走別的路了,你們統統都到別的路上找去吧。其實是保護惠能祖師,讓眾人別再糾纏他。大家一想到惠明出家之前是大將軍,經過專業追蹤訓練,偵查技術特別強,他說沒有肯定沒有,一定沒錯。惠明已經拜惠能為師父了,不適合用同音的字了,所以自己改為道明。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

  後來惠能到了曹溪,又被惡人追尋,於是就在四會避難,隱藏在獵人隊中十五年。在這期間,惠能時常隨機為獵人說法。獵人常令惠能守網,每當看見禽獸落網被捕,便將它們統統放生。每到吃飯的時候,惠能就以蔬菜寄煮在肉鍋中,有人問起,就對他說:“我只吃肉邊的蔬菜。”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遁。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

  有一天,我暗自在想:“應當是出來弘法的時候了,不能永遠隱遁下去。”於是,我離開了獵人隊,來到廣州法性寺,遇上印宗法師正在講《涅槃經》。當時有一陣風吹來,旗幡隨風飄動,一個僧人說這是“風動”,另外有一個僧人則說是“幡動”,兩個人為此爭論不休。我走上前向他們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仁者的心在動。”大眾聽到了,都十分驚異。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這句話對我們來說,看不懂的人多,但是看了之後仍然會立刻被觸動,真理是非常能觸動人心的,盡管不一定能全面理解,但真理的光芒仍能令我們為之震撼。這句話,修行到不同次第,會有不同的理解。《圓覺經》說:“覺者如虛空,平等不動轉。”覺悟者知道世間一切能知的心、所知的法,有如虛空,本來平等,本來沒有生滅變化等搖動性。也就是說,眾生迷的時候,就見到有生死、有世間,這一切都屬於動轉;而覺悟的人就知道有如虛空,一切平等。

  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奧義,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雲: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

  印宗法師請我坐到上席,詢問佛法奧義。他聽惠能說法,言辭簡潔,說理透徹,並非從文言字句中來,於是問道:“行者一定不是平常人!很早就聽說黃梅五祖的衣法已經傳到南方,莫非就是行者嗎?”惠能說:“不敢!”於是印宗法師向惠能作禮,請惠能出示五祖傳授的衣缽給大家看。

  宗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禅定解脫?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印宗法師又再問說:“黃梅五祖傳付衣法時,有什麼指示嗎?”惠能說:“指示是沒有,只講見性,不論禅定解脫。” 印宗法師問:“為什麼不論禅定與解脫呢?”惠能說:“因為講禅定解脫,就有能求、所求二法,這就不是佛法;佛法是沒有分別對待的究竟一如的不二之法。”

  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法師又問:“什麼是佛法的不二之法呢?”惠能說:“法師講的《涅槃經》,闡明佛性就是佛法的不二之法。譬如,高貴德王菩薩問佛陀說:犯殺、盜、YIN、妄四重禁,作殺父、殺母、殺阿羅漢、出佛身血、破和合僧五逆罪及不信佛法的一闡提,是否就永斷善根佛性了呢?佛陀說:善根有二種,一是常,二是無常,佛性不是常也不是無常,因而說為不斷,這就名為不二之法;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是非善也非不善,因此名為不二之法。五蘊與十八界,凡夫見之為二,有智慧的人通達事理,知其性本無二無別,無二無別的性就是佛性。”

  “無二之性,即是佛性。”不二就是沒有差別相。無二之性就是光明顯現的不二境界,佛在光明莊嚴、清淨圓覺境界中,所顯現出來的淨土,皆是光明和諧,圓融清淨;當眾生以不同業習執取分別時,即出現有身、心、國土、世界等等。眾生迷惑於所顯現,於是以為有佛在不同的淨土裡。“無二之性”,即告訴我們,不是有佛在淨土裡,只有不二的顯現;有緣的眾生感應到此顯現,卻看成有佛在淨土。以放映電影來做比喻:放映機的燈光,透過影片的底片,射到銀幕上,就看到電影在開演,一直到散場為止。如果以光明來看,那只不過是光明照射透過底片而產生影像,但是在電影觀眾來看,那是一出高潮起伏,情節多變的戲,原因是觀眾只看透過底片後射到銀幕上的光影,不理射到底片之前的光,其實光是不二的,底片後的光只是被底片過濾了形成光影。我們身心世界有如光影,但是在佛的智慧來看,那是光明的顯現,裡面並沒有眾生與世間,此光明顯現於眾生前,被其六根過濾而形成他所知的身心世界。

  永明延壽大師雲:“是以千途異說,隨順機宜,無不指歸一法而已。故《般若》唯言無二,《法華》但說一乘,《思益》平等如如,《華嚴》純真法界,《圓覺》建立一切,《楞嚴》含裹十方,《大集》染淨融通,《寶積》根塵泯合,《涅槃》鹹安秘藏,《淨名》無非道場,統攝包含事無不盡,籠羅該括理無不歸。”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於是為惠能剃發,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印宗法師聽了惠能所說的法,心生歡喜,合掌恭敬地說:“我給別人講經,猶如瓦片石礫;仁者論述義理,猶如那精純的真金。”於是,為惠能剃除須發,並且願意事奉惠能為師。惠能就在智藥三藏手植的菩提樹下開演東山頓宗法門。

  這段透顯了不可思議的密意,就是祖師們對法的恭敬,印宗法師是大德法師,法性寺的主持,聽完一個在家人的講授後,歡喜合掌。說:“我講經就跟砂土石塊一樣,不值錢,沒有價值。您講的經猶如真金,宣明了佛陀的真實義。”於是,先為惠能剃度,然後拜惠能為師。這個境界不得了,他為惠能剃度,惠能應該稱他為師父,可是他剃度完之後,回頭就拜惠能為師。當我們看到這裡的時候,真感覺古人那種非凡的氣量,印宗法師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大修行人,沒說我給你剃度了,收了一個好徒弟,你好好干,他沒擺架子,沒說快出去給我揚揚名,就說我教的,別說人家教的……我們看古人的涵養,修行人的氣度,我們應該好好學習。

  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願聞先聖教者,各另淨心。聞了,各自除疑,如先代聖人無別。一眾聞法,歡喜作禮而退。

  六祖說:“我自從在東山得法以後,受盡辛苦,生命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今天能夠和刺史官僚及僧尼道俗同在此法會中,無非是多劫以來所結的法緣,也是宿昔供養諸佛,共同種下的善根,方能聽聞這頓教得法的因緣。教法是過去的聖人所傳下來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聰明智慧。願意聽聞古聖教法的,各自先行淨心;聽完之後,各自去除疑惑,就像過去的聖人一樣沒有差別了。”大眾聽完惠能大師的說法後,心生歡喜,作禮而去。

  “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意思是:覺醒成佛之智慧真理,是釋迦牟尼佛陀發現而傳承下來的,不是我自己發現的,我只是繼承者。這裡有兩層意思:一是向大眾說明傳承;二是告訴大眾,繼承佛陀所發現的真理即可成佛。

  我們經常會誤認為要做到如佛陀般覺醒,就要重走一遍佛陀曾經走過的艱難道路,卻忽略了:第一代富翁是依靠艱難創業獲取財富,而富二代則只需要繼承父輩的遺產,無需重新艱難創業就可以做富翁。

  就佛陀來說,我們是佛二代。第一代覺醒者經過艱苦卓絕的修行,發現了世界的實相真理,佛二代則只需要繼承覺醒者發現的真理,就成為覺醒者。

  就如同愛迪生經過上千次實驗發明燈泡,我們接納他的發明就行了,而不需要自己再經過上千次試驗才能使用燈泡。

  這一品就學完了。這一品講了六祖得法的過程,這個過程具有傳奇色彩。學習這一章,一定要有個正確知見。不要錯認為神秀上人是個壞人。神秀祖師也是一代大德,上契合佛心,下規范後學,有修有證。後來被武則天封為國師,接受朝廷的供奉,為文武百官講授禅法。並且積極向武則天推薦六祖惠能,指引武則天去向六祖請教。因此,都是修行人,沒有壞人。千萬不要誤解了祖師。在這一品文字中,對神秀上人年輕時悟道前的一些表述只是如實記錄,並非貶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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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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