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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法師:印順導師之治學方法舉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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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順導師之治學方法舉隅

福建佛學院 菩提

佛教自漢代傳人中國以來,大師輩出,浩瀚汪洋的佛典與著作亦使人歎為觀止.然近百年來,於佛學研究有深刻造詣者恐唯有印公導師一人。但印公卻在《法海微波》的序文中自歎:“一生寫作。出版而不能對佛教有些影響,不免有些浪費筆墨的感覺。”由此可見印公治學之態度是怎樣的謙虛。著作等身的印公導師,他的治學方法是如何呢?《游心法海六十年》中印公說:“我是笨人笨辦法:學習久了,多少理解佛法,就漸漸的應用佛法來處理佛法。”

《研究佛法的立場與方法》中,印公導師說:“我是一個佛教徒,我們要用我們佛教的方法。那麼我們怎樣來研究佛法呢?佛曾說過一種現實世間的普遍真理,也可以說是,凡事實上的一切存在都離不開的普遍法則。這個法則,就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我覺得,我們研究佛法的時候,應該要引用這一方法來處理一切問題。”《以佛法研究佛法》中印公導師又說:“我,也是自以為以佛法來研究佛法的,我以為所研究的佛法,不但是空有、理事、心性應該是佛教所有的一切一一教、理、行、果。教,是一切經律論,也可包含得佛教的藝術品,六塵都是教體,這都有表诠佛法的功能。理,是一切義理,究竟深義。行,是個人的修行方法,大眾的和合軌律。果,是聲聞、緣覺與佛陀的聖果。這一切佛法,要以什麼去研究,才算以佛法研究佛法?我以為:所研究的佛法,是佛教的一切內容;作為能研究的方法的佛法,是佛法的根本法則,普遍法則一一也可說最高法則。”這最高法則是什麼呢? 印公導師說:“那就是緣起法的三法印。”研究佛法應該把握這樣的法則,隨順這樣的法則來研究,這才算是以佛法來研究佛法,才能正確地體認不違反佛法的佛法。印公就是遵循著這樣的法則:“以佛法來研究佛法。”

現代人研究佛法的方法,大多以西歐及日本為馬首是瞻;這些純為知識性的學術職業的研究,是無法窺見釋尊真面目的原始本懷,所以,印公在《以佛法研究佛法》中,以極其精辟的論斷指出:“現代的佛法研究者,每以歷史眼光去考證研究。如不能把握正確的無常論,往往會作出極愚拙的結論。有人從考證求真的見地出發,同情佛世的佛教,因而鼓吹錫、暹式的佛教而批評其它的。這種思想,不但忽略了因時因地演變的必然性,並漠視了後代佛教發掘佛學真義的一切努力與成果。愈古愈真愈善的見地,把清代的漢學者,送到孔子托古改制的最後一步,我想拙劣的原始佛教者,也必然要作出釋尊是印度文明發展中的成就者的謬論。有些人,受了進化說的眩惑,主張由小乘而大乘,而空宗而唯識而密宗,事部行部一直到無上瑜伽,愈後,愈進步愈圓滿。這與上一類見解恰恰相反,但是同樣的錯誤。從諸行無常的生滅的見地去看:前生滅系與後一生滅系,前因後果的鉤鎖演變,不是命定的進化與退化。不論是佛法全體,或其中某一思想,某一制度,某一行法,都在或上升或下降或維持的現象中推移。在每一階段中,還都有新的確立,舊的廢棄。從個別觀察到整體,是異樣復雜的.愈古愈真者,又漠視了畸形發展與病態的演進。我們要依據佛法的諸行無常法則,從佛法演化的見地中,去發現佛法真義的健全發展與正常適應。佛法的思想、制度、流行在世間,就不能不受著無常演變法則所支配.若把它看成一成不變的東西,或以為佛世可變異後人唯有老實的遵守,說什麼“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可行”;或以為祖師才能酌量取捨,我們只有照著做:這就違反了佛法一一諸行無常法則的佛法。這樣的真知灼見,實可震爍古今。

《研究佛法的立場與方法》中印公導師說:“我的研究,是從“無常”、“無我”著眼的,無常是時代先後的演變;無我是同時的影響關系。將時間與空間結合起來看問題,看它為什麼演變。所以我告訴大家沒有別的研究方法。世間上的方法很多,我沒有看過,我不懂,我只用我們佛法的基本方法一一無常、無我做為我研究的方法論。”為了說明印公導師的這種方法論,僅舉《以佛法研究佛法》中,無常法則一例為證:

以無著的唯識學為例:如果說,像無著所說的唯識學,在佛世已圓滿而具體的成立,無著不過從慈氏那邊聽來,原樣不動的把它傳出而已。這等於說,本來成就了的東西,從新發現,這是“自生”,不是諸行無常的因緣生。若說:佛世根本沒有,無著假托彌勒而獨創的;或從某一派直接產生的,這也不正確,這是“它生”。如果說:唯識學雖是本有的,但由種種學派的引發,種種環境的需要而出現的,這還是“共生”,而不是緣生。若說:自然而有,沒有因緣可說,那更是“無因生”的邪見了。那到底是怎樣產生、成立的呢?是緣生、緣成,是幻化無性的發展過程 須理解:無著的唯識學,是發展中的成立階段,到此時,充分而確定地成立了唯識學的特質,唯識學的精義,本沒有不變的自體性,在不斷的演化中成立,成立了也還是不斷的演化。佛世,有唯識的傾向,有可以解說為唯識的章句。演化到無著學的階段,是從種種問題,種種思想,經無限錯綜演化而來;這其中白然有主要的因緣。成立唯識思想的條件,在印度佛教界的某一角落裡,發展到快要成熟;除了時代思潮或順逆的激發,特別是受了無著的師承、熏修,與個人的嚴密思想的融合發揮,才能有無著唯識學的出現。成立了,經世親、陳那、護法諸大師的傳宏,還是在不斷的演化中。然而始終不曾離棄唯識學的物質,主要的意義,始終還是唯識學。如含有大量墨色素的流水,水雖不息的流變,而在不失墨色的特質以前,永遠還是墨水一樣。

印公導師是以佛法來研究佛法的,所以他的治學亦是以佛法為方法的。《游心法海六十年》中,印公導師把自己治學的方法,歸納為以下幾點:

l、“從論人手”:我從研究論書入門,本是偶然的。有些論典,煩瑣、思辨,對修持有點泛而不切。但直到現在,還是推重論書。因為論書,不問小乘大乘,都要說明生死流轉的原因何在。知道生死的症結所在,然後對治、突破,達成生死的寂滅。抉發問題,然後處理解決問題;這是理智的而不只是信仰的。決不只說這個法門好,那個法門妙;這個法門成佛快,那個法門很快了生死。從不說明更快更妙的原理何在,只是充滿宣傳詞句,勸人來學。我覺得論書條理分明,至少修學幾部簡要的,對於佛法的進修,明智抉擇,一定是有幫助的。

2、“重於大義”:佛法的內容深廣,術語特別多,中國人又創造了不少。重視瑣細的,就不能充分注意重要的。所以十八地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等,看過了事,知道就好,不用費心力的記憶他(久了,自會多少知道些)。佛法不出於三寶,如釋尊化世的方法與精神,制律攝僧的意義,法義的重要理論,修持的主要方法,卻非常注意.重於大義,也就注意到佛法的整體性.我的寫作(與講肋,雖是一分一分的,但與部分的研究者,沒有對佛法的整體印象,只是選定論題,搜集資料來加以研究,不大相同。

3、“重於辨異”:不知道佛法中有什麼問題,那就閱讀經論,也不容易發現問題,不知經論是怎樣的處理問題。由於我從修學論書人手,知道論師間有不少異議,後來知道部派間的異論更多。如《成實論》所說的“十論”,就是當時最一般的論題。《大般涅槃經》(卷二三、二四),《顯宗論》“序品”,都列舉當時佛教界的異論.大乘法中,闡提有沒有佛性,一乘究竟還是三乘究竟,阿賴耶是真是妄,依他起是有是空,異說也是非常多。世間法是“二”,也就是相對的.佛法流傳於世間,發展出不同意見,也是不可免的.如不知異義的差異所在,為什麼不同,就方便的給以會通,“無诤”雖是好事,但可能是附會的,籠統的,含混的。我在(第一部講說成書的)《攝大乘論講論》“自序”中說:“‘非精嚴不足以圓融’。我著重辨異,心裡記得不少異論,所以閱讀經論時,覺得到處都是可引用的資料。我的立場是佛法,不是宗派,所以超然的去理解異論,探求異說的原因.如《攝大乘論講記》的“附論”中,列舉唯識經論對唯識變的說明,條理出:重於阿賴耶種子識的,成為“一能變”說;重於阿賴耶現行識的,成為。三能變。說。這都是淵源於印度的真谛與玄奘所傳,各有所重,何必偏新偏舊,非要“只此一家”不可呢:我先要知道差別,再慢慢來觀察其相通。

4、“重於思惟”:佛法,無論從人或從經論中來,都應該作合理的思惟。我的記憶力弱,透過思考,才能加深印象,所以我多運用思惟,學習所得到的,起初都是片段片段的。如認真記憶而不善思惟,死讀死記,即使刻苦用功,將來寫作,也不過將別人的拼湊成篇。如經過思惟,片段的便能連貫起來。有時在固有的知識堆裡,忽而啟發得新的理解,觸類旁通.不過思惟耍適可而止,一時思不通,不明白,苦思是沒有用的,可以“存疑”。知道某一問題、某一意義不明白那末在閱讀的過程中,會慢慢明白過來。或是見到了解說,答案,或因某一問題的了解而連帶解決了。對於某些問題,為什麼彼此見解不同,彼此有什麼根本的岐見?為什麼會如此?我常常憑藉已有的理解,經思惟而作成假定答案。在修講過程中(也許聽到見到別人的意見),發現了以前的見解錯了,或者不圓滿,就再經思惟而作出修正、補充,或完全改變。總之,決不隨便的以自己的見解為一定對的。這樣的修正又修正,也就是進步更進步,漸漸的凝定下來,這樣,我的理解,即使不能完滿的把握問題,至少也是這問題的部分意義。

印公導師治學的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方法,就是依賴筆錄,在家學佛時,曾抄錄從辭源中的佛學詞類。出家以後,印公導師又在三論的章疏中抄錄出南朝法師們的種種見解,有關史的也一並抄出,這對印公研究中國佛學有很大的幫助。尤其是《大毗婆沙論》諸論師的異解及可作佛教史料的內容,印公都一一全文錄出。《游心法海六十年》中印公導師說:《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及論師之研究》中,“說一切有部的四大論師”、“大毗婆沙論的諸大論師”一一二章,就是憑這些資料寫成的。“集錄”是印公導師用分類的方式,把論文分解了。將有關的論義,集成一類一類的。如以“空”為總題,將全論說空的都集在一處。實相、法身、淨土、菩薩行位,不同類型的菩薩,連所引的經論,也一一的錄出(約義集錄,不是抄錄)。這樣就避免了讀到後面,忘了前面的毛病。“科判”表式學習法,也是印公導師治學的一種主要方法,《游心法海六十年》中印公導師說:“泛讀大乘經部,閱讀以後,將內容作成“科判”那樣的表式,如有特殊的事,可注意的文義,就附記在經的科判以後,這樣的略讀,費時不多,而留下科判表式,如要檢查內容,卻非常便利。

以上只是印公導師在平時整備資料時所用的方法,如要作某一問題的研考寫作,印公導師則是首先對問題所在及組織大綱有一個輪廓的構想,然後分類的集錄資料,再加以辨析、整理、從無邊的資料中,抉發深隱的問題。然後以充分的資料來證明這一問題。《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就是通過這種方法而完成的。

印公導師的治學方法,在《游心法海六十年》、《以佛法研究佛法》、《研究佛法的立場與方法》等著作中都有過精要的論述。本文不過摘錄其中的片段,以飨讀者,希望有志於佛法研究的同修,能從印公的治學方法中得到新的啟發。共同增進我們的學業。最後,似印公導師的這句話作為本文的結束:“治學以佛法為方法”。

1996.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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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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