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智慧
在我的生命裡,一直沐浴著一種光明,它來自遙遠的亘古,隨風而至,滲入靈魂,將我從一個不谙世事的農家孩子,熏染成一個受百姓歡迎的作家。它使我超越了閉塞的環境,使我避免了庸碌的同化,使我在喧鬧之中擁有一份清涼,使我在孤寂之時滋生一種大氣。
它便是佛教獨有的智慧光明。它牽引著我,走出小天地,走向大世界。
說不清從何時起,我就跟佛教接了緣。在同齡的孩子尚在玩土窩窩時,我就感到了生命的無常和易逝。
我的家鄉處在偏遠西部一個更偏僻的角落。當你出長安,過天水,經蘭州,沿祁連山和騰格裡大沙漠中間的狹長通道,你會走入一個叫“河西走廊”的所在。在中國的歷史上,這兒多為“胡人”所居,周時西戎,漢時匈奴,西夏時六谷部,吐蕃更是屢屢將其掠入版圖。大漠和大山間,一條道路游蛇般西竄,扭向一個叫嘉峪關的所在。此關雄奇,關內生豪氣,出關現悲情,跨出關門,瞭眼便見滿眼戈壁,蒼涼之氣,撲面而來。由此而西,雖有幾個叫“陽關”“玉門關”的著名所在,但觀其形貌,亦多為蒼涼大海中之一片枯葉。它們的存在,僅能充撫慰之念想,而難療靈魂之焦灼。所以,我很小的時候,父輩們就說:“一出嘉峪關,兩眼淚汪汪。”
好在嘉峪關東側的涼州是公認的好地方。但這“好”,也是相對於戈壁沙漠而言,跟東南諸地,實在是不能比的。這兒山多焦禿,荒無寸草,風沙時現,遮天蔽日,干旱缺水,辄有糾紛。不知上溯至多少輩祖宗起,這兒便因搶水而血流盈地。我用腳丈量涼州大地的那幾年,每到一處,便見歷朝歷代關於處理水糾紛的史料。至於傳說,其數目之多,種類之廣,不在《天方夜譚》之下。有好些地方,多“以石為證”,欲將無常之石刻,處理永久之糾紛。但那糾紛之血,並不因“石”的存在而絕跡。
我的家鄉,就是其中一個極不起眼的所在:涼州洪祥鄉陳兒村。關於那鄉名和村名,已無法考證其來歷。正如我至今不知曾祖父的大名一樣,蒙昧的鄉人是不會將他們認為的無聊事錄之於書傳於後世的--再說也沒幾個識字的人――在他們眼中,吃穿之外的所有事都是扯淡的。也如我十歲以前,心中念想的,總是如何填飽肚子,靈魂呀,信仰呀,在心中連影子也找不到的。
關於我青少年時代的生活,各種報道極多,多以“苦難”命之。但必須強調的是:我小時候並沒有一種苦難的感覺。恰恰相反,童年少年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的,是許多詩意的東西。記得那時,我總跟同院一位大姐姐挖生產隊地裡的大豆種子。那被濕土泡得軟軟的,胖胖的東西是我眼中最美的景致。刨出幾個後,點燃麥秸,將那所得,丟入火中,不一會兒,我口中便會充滿夾帶著生面氣的美味。我相信,我那時嘗到的,是天堂的感覺。
我十歲後的某一天,這種樂而無憂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了。一天,我發現村裡死了人。我一再追問父母,他們也沒說清啥是“死”,但我卻怪怪地“明白”了“死”。那時的幼小心靈裡,死是個巨大的黑洞,老躲在一旁,偷窺我。我明明知道,我一不小心,“死”就會吞下我。記得那時,沒人告訴我還有來世。我的家鄉沒有寺院,沒有僧侶,沒有信仰,沒有書籍,沒有六道輪回的傳說,鄉親們都說:“人死如燈滅。死了,就啥都沒有了。”這種觀點被唯物論者所接受,一些人怕日後“啥都就沒有了”,就利用手中職權大肆搜刮。長大後,我才知道,佛教將這種觀點稱為“斷滅”。
在那種“斷滅”的文化圈裡,“明白”了“死”的我拼命哆嗦。沒人知道一個孩子的恐懼,沒人能排解他靈魂的惶恐。每次問大人,他們總笑我。白天還好過些,繁雜總能填滿腦子。一入夜,那“黑洞”就向我逼了來,我不敢入睡,總怕一閉眼,它就會吞了我。即使我在疲憊至極後入夢,也每每被夢中的黑洞吞噬,更被自己尖叫驚醒,而發覺自己一身的虛汗。
於是,我常常從夢中醒來,常常望著被黑暗吞噬的萬物胡思亂想。那種沒有主題的聯想跟我後來放牧時爬在馬背上時一樣,成為我最早的智慧求索和藝術訓練。這種對死神的直觀感悟一直伴隨至今。一天,一位甘肅作家以為我把他視為對手,我笑道:“你要是這樣想,就太看不起我了。我從不將作家當成對手的,無論活著的,還是死去的。我的對手是死神。”同樣,今生裡,我也不會將文學上的成功,當成我生命的成功。我明明知道,面對死神,所有文學上的聲譽毫無意義。我曾對作家楊顯惠說,我對他的成功由衷表示敬意。因為,百年後,雪漠和楊顯惠沒啥兩樣,都僅僅是個符號。而最重要的,是你的作品中是否有一種利眾精神。你的所有價值,僅僅是因為你曾經的存在,使這個世界相對美好了一些。當然,這美好,也包括真,包括善。
因為我明白地看到了死神在窺視我,後來的生涯中,我一直能窺破一些東西。我從不與一些人計較眼前的得失,從不在外物上動心思。我在教委工作了多年,我所在科室管著職稱評定,但我一直沒有職稱。著此書時,我仍是一個連中級職稱也沒有的專業作家。說實話,對職稱,我是唾手可得的。但我明明知道,相較於死亡,它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很少參加單位每年的評職稱述職會。
人的一生裡,總該有一種高貴的心靈和姿態的,對權力,對金錢,對地位,都應該這樣。當滿世界都趨之若骛時,你應該對它淡淡一笑。
因為明白了死亡,我很小就確定好了人生目標。我的素材收集是從初中開始的。在學校裡,我從不去學那些跟我的人生目標無關的課目。我必須做到我今日之所學,一定要成為我明日成功的基石。我不願浪費生命,不願像猴子掰苞谷一樣,邊掰邊丟。所以,當我到四十歲時,我已經構建了我獨特而豐富的知識體系。
但是,無論我怎樣的追求,都無法解除面對死神時的意義喪失。為了尋找靈魂的依怙,為了尋求生命的意義,為了證悟我所向往的真理,我很早就接觸到宗教。當然,有時的“接觸”,是不自覺的,我甚至不知道那叫“宗教”。我長大才明白,我熟悉的涼州賢孝中就滲透了佛道內容。
我很小的時候,就能大段大段地吼唱賢孝內容。賢孝對我的影響已融入了血液。寫作時,我耳邊常響著賢孝的旋律,我總能從其中讀出靈魂的苦苦掙扎。那種蒼涼和悠遠裡蘊含的智慧,更成為我幼年最好的靈魂養分。如《呂祖賣藥》的結尾有段唱詞,就是佛教智慧的形象表述:
“天也空來喲地也空,
唯有日月轉西東;
山也空來喲水也空,
山水相連到處通;
朝也空來喲國也空,
紫禁城裡不知換過了多少主人公;
父也空來子也空,
只不過臨危頭頂那麼三尺青;
母也空來喲女也空,
只不過在亡靈面前假哭幾聲;
兄也空來喲弟也空,
只不過是前世的仇人轉仇人;
夫也空來喲妻也空,
只不過是來世轉來生。
我說那珠寶玉器一起空,
金錢財寶一起空,
世人如果知道這個空空意,
何不到碧天洞中去修行。
你看那西天路上一只鵝,
口含靈芝念彌陀,
扁毛都知道這個修行意,
難道人吃五谷還就不念佛……
涼州賢孝中,佛道的界限並不嚴格,兩種宗教常雜糅在一起。但那時,我並不知道它們是“宗教”。參加工作後,我才真正地理性地接觸宗教。我首先接觸了道教,我曾系統地研究和實踐過道教丹法,並得到了相應的真傳,但我一直沒有皈依道教。我跟一些人不同,我不會皈依不能為我解除全部疑惑的理論和教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邊讀書練筆,一邊修煉道法。這種修煉的直接結果是,我擁有了一種治療能力。在武威市雙城鎮河西小學教書期間,數以百計的病人蜂擁而來,怪的是,經我治療後,許多人確實神奇地痊愈了。
但求索的我一直無法從道教中找到我向往的真理。隨著我智慧的漸增,我發現道教中有許多不究竟之處,進而漸失信心。我開始接觸其他宗教,除了基督教、天主教、等世界知名大教外,我還接觸了印度耆那教等少為人知的宗教。對耆那教,我至今仍保持著濃濃的敬意。我的接觸是了解教理,參照死亡,印證真理。期間,一些教派對異教和異端屠殺和鎮壓令我厭惡。我一生向往的,是對所有的生靈都有善意的真理,因為我們人類的共同敵人是死神。我們不應該成為了死神的幫凶。我詛咒所有的屠殺。我認為所有的屠殺都是罪惡。
20多歲時,佛教再次微笑著向我走來。此刻,它的光臨,已非我小時候從賢孝中接觸的那樣模糊了。我已經走出了“迷信”的雲霧,進入“智信”的境界。照面的剎那,它那炫目的靈光就“擊穿”了我的靈魂,我忘我地撲入其中,邊研討它的教理,邊實踐它的教法。我最先研究淨土,而後禅宗、南傳佛教、律宗、密宗等。對每一宗,我都不是淺嘗辄止,而是獨有所悟,探其堂奧。三十歲時,我已能在佛學沙龍裡講授小乘證果的法門,即如何從凡夫起,由戒而生定,由定而發慧,而成就無上正覺。
得遇香巴噶舉時,我32歲。此時,我對佛教顯宗的多宗教理,已漸能融匯貫通。期間,曾遇許多佛教中人,有居士,有和尚,許多人很喜歡我,想收我做弟子,我多學其所長,卻從不皈依拜師。我的智慧告訴我,我的一生裡,會有一位能做我靈魂依怙的上師,我一直等著他。
在那個夏季,我終於等到了香巴噶舉。那時,我已開始寫《大漠祭》,漸入佳境。那時,我在一偏僻的小院裡租了一間房子,與世隔絕。每日除寫作幾個小時外,其余時間都用於禅修,心是寧靜到了極致。我不僅放下了世事,也放下了文學。那幾年間,我正在原武威市教委工作,時任教委主任的蒲龍先生不給我安排任何工作,我才能出離若斯。後來的幾年間,蒲龍的接任者李寶生也默許我不上班,這種狀況延續了至少五年,直到另一位官員接任李寶生後,我才不得不離開教委,到一所叫東關的小學任教。但很快,我以返還工資的方式買回了我的自由。成為甘肅省專業作家後,更有了無限的自由空間。說明這些,旨在說明在我生命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是以禅修之心出離的。
必須提及的是,在遇到香巴噶舉之前,我一向反對將宗教神秘化。那時,我甚至不相信有鬼神。我眼中之宗教,是哲學之最高境界。對上師,我視為導師。但在本書中,讀者已看到我思想之變化,前後相較,高下如天地。我從此進入的,是一個全新的天地。我忽然從幼小時就纏心的死亡恐懼中解脫出來。我熱惱頓釋,迷悶頓消,心如無雲晴空,明廣如天,清藍如海,不起雲翳,不生波浪,每有所欲,卻無不隨緣示現諸種境界。期間雖也有為文壇污染帶來的熱惱,但我很快能窺破虛幻,破除執著,趨向寧靜之樂。即使在深入生活時,我也不離禅悅,諸顯與空性合一,動靜一如,心無塵渣。
我32歲後的所有作品,都是它們自己從寧靜中流出的。所以,從特殊意義上說,我是個不會創作的人,是作品自己從心裡溜出來的。在我游遍涼州搞社會調查的多年間,我從不拿念珠,誦咒終日,到夜間,卻悉知誦咒幾萬。游遍涼州,閱人無數,卻心無掛礙,空明靈澄,出門如上禅座,歸家如入禅室,將偌大天地,視為清修道場。後來,十世班禅大師的一位弟子印證說: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很難修到這種境界。再後來,經上師印證,我契入的,正是香巴噶舉之光明大手印。這一切,都源於香巴噶舉諸上師的智慧加持。
我終於尋找到了生命的意義。後來,我將它寫入《雪漠小說精選:狼禍》的“序”中:
“生在西部農村,最大的好處,是能感受死亡。大都市太喧囂,每每將心淹了。死亡的聲音,總顯得稀薄,很難喚醒快樂或苦惱的城裡人。
我住的地方更靜,物欲便淡了。那死亡的聲音,就大逾天地,充滿虛空。用不著專注聆聽,那哀樂聲、發喪的唢吶聲、嚎哭者便會自個兒來找你;老見花圈孝衣在漠風中飄,老聽到死亡的訊息,老見友人瞬息間變成了鬼,老聽人歎某人的死亡,而隨後,歎人者亦變成了被歎者……
我是很小的時候就覺察到死亡的,老覺那是個可怕大洞。侍在身側,老想往洞裡拖我。我晝夜發抖,恐懼這世上竟有這樣一個東西。漸漸,我明白了,不但人會死,那月亮,那太陽,這地球,都會有死的一天。於是,我心中又升起一個疑問:既然終究都得死,這活著,究竟有啥意義?
從少年時代起,我就尋找意義,但我可悲地發現,一切都沒有意義。死亡來臨時,讀的書沒有意義,蓋的房沒有意義,寫的文章沒有意義。若真能寫出傳世之作,但一想宇宙也有壽命,便知那所謂傳世的,仍是個巨大的虛無。地球命盡之日,托爾斯泰也沒有意義。於是,我曾許久地萬念俱灰。
這種幻滅感的改變在我接觸到佛教之後。當我看到佛捨身飼虎和割肉喂鷹時,我忽然發現了意義。這意義,便是那精神。那虎鷹和身肉,均已化為灰塵,但那精神,卻以故事為載體,傳遞給千年間活過的人。這精神會照亮心靈,許多人因此離苦得樂了。這,便是意義。
文學的意義亦然。其意義,非名,非利,而在於文學該有的那種精神。前者如過眼煙雲,後者則可能相對永恆。
我認為,好的文學必須做到:這世上,有它比沒它好,讀它比不讀好。因為它的存在,能使這世界相對美好一些。如果達不到這一點,就不是好文學。”
讀者可以看出,我尋找的,不僅是寫作的意義,更是生命的意義。我曾對天津師大教授湯吉夫先生說:“我從來不將文學的成功當成我人生的成功。我之為文,如善人之鋪路,如唐東之修橋,僅僅是為眾生服務的一種手段而已。我之目的,非出名,非得利,而僅僅是將我之所悟告訴世人,使他們活得更善良一些,更安詳一些,使世界因我的存在而更美好一些。”雖然我也願意進行技術上的宣傳操作,但這僅僅是不想讓這世界活埋我思想時的抗爭。在這個燥浪喧囂的時代,你稍一怠懈,就可能被埋得不知去向。而所有作品,只有在被人閱讀時,才能實現它的價值。
我依止香巴噶舉已超過12年。這12年,是我從凡庸中覺醒的12年,是我實踐光明大手印的12年,也是我從僻壤走向全國的10年,更是我從瑣屑的個人化寫作變得充滿大氣和智慧的12年。12年間,卑瑣和自私離我遠去,博愛和智慧充盈我心,使我能在最功利的機關安身時也能保持一份清醒的高貴。正如美國宗教學者休斯頓•史密斯所說:“在宗教生活的核心,有一種特別的喜悅,這種快樂結局的前景,是從必要的痛苦中開花結果的,帶著人類的困難將被衷心接受而克服的允諾。”(《人的宗教》海南出版社)
在12年裡,我遇到了無數生活在另一個“時空”的人們,他們是游離於主流社會外的群體。他們有著與時下文壇和社會不同的價值標准:有窮其一生閉關清修者,有一步一叩達萬裡之遙者,有捨命捨財於終極真理者。在他們的感召下,我主辦的雪漠文化網(www.xuemo.cn)和紅十字會部分志願者發起了“西部志願者愛心讀書工程”。這是一個沒有起止日期的“工程”,我們將像愚公移山那樣,用一代或幾代人的努力,來踐約這個綠色的愛心夢想。目前,在我們的努力下,已有數萬冊圖書從繁華的都市流向貧困的山區,已有數以百計的孩子感受到來自都市的愛心溫暖。我們還將致力於在西部城市及貧困山區建立不以贏利為目的的連鎖公益圖書室,由青年志願者管理,免費為當地市民和農民提供圖書借閱服務,定期或不定期舉辦文學講座等各類文化活動。
在這個群體裡,我也許是個“俗物”,因為我還靠文學贏得了一些虛名。而這虛名,跟紅塵萬物一樣,是過眼煙雲,了無自性的。同樣,我也是一個文壇上的異類,因為我總在像《皇帝的新裝》裡的孩子那樣,說一些“智者”們心照不宣但決不會冒然出口的話。但我願意在喧鬧之中尋找一份清涼,在迷醉之中保持一份清醒,在庸碌之中體現一種高貴,在大善之前保持一份謙恭和敬畏。因為我知道,承載我思想的肉體很快會消失,無論我多麼虛矯和世俗,都不會改變我終究成為白骨的命運。相較於亘古的大荒,我的生命翕忽善逝比閃電還快上萬倍。趁著還能表達自己的思想時,趁著還能做些有益於眾生的實事時,我應該投入全部的身心,奉獻全部的真誠,寧靜專注地做我應做的事。明白了這些,你也許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寫《大漠祭》、《獵原》、《白虎關》和《西夏咒》,為什麼我的作品中會有一些我引以為傲卻可能為人所不喜的章節。
我弟弟死時才二十七歲。他留下的所有遺物中,我最珍惜一本日記。他之所記,不過寥寥幾篇。我很遺憾他為什麼不多寫幾篇。我相信,等到有一天,當我的肉身已逝、埋我的白骨之處或許成為家鄉的人文景點時,也許會有人遺憾我為啥沒寫得更多一些。在河西學院,千名學子在“雪漠我們愛你”的橫幅上簽上自己的名姓時,我明明知道,他們所愛的,是我的作品所蘊含的利眾精神。
《大漠祭》、《獵原》等書出版後,我遭遇過許多叫我眼眶濕潤的場景。那些讀者一定認可我所信奉的精神。他們以認可我的方式向我信仰的大善表達了崇敬。盡管不少人將社會說得黑漆一團,但我的同道告訴我:這世上,總會有一批無法被塵滓污染的干淨的靈魂。他們的存在,像火種一樣,終究會燎原的。這世界,也一定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更美好一些。
本書會告訴你,我遇到了怎樣的一個群體?他們的活著跟時下的流行有著怎樣的不同?也許,書中所寫會對你有所啟發。至少,你會看到,在這個星球上,還有另外一種人文風景。也許你會說,能和那些大德生在這個星球上,真是幸運。
人的一生,會不可避免地受到惡的熏染而發生變異,但你不必因此而自暴自棄。你只要自省向上,終究會戰勝貪欲的。傅雷在《約翰·克利斯多夫》的扉頁上“題記”道:“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罷了;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沒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所以,你在戰勝外來的敵人之前,必須戰勝你內在的敵人。”我也曾為貪欲所伏,但我最終降伏了貪欲;我也曾為嗔恨所裹,但我終於將嗔恨踩在腳下。我也曾干過許多的傻事,但我終於懂得羞愧自省,並勇於改過。我是個充滿缺點的人,在我懂事後的三十年中,我總想戰勝自己,卻每每成為貪嗔癡的奴僕。我總在誅殺和詛咒自己的貪執。在得遇上師後的宗教觀修中,我每天都將自己的色身碎成萬段,施捨給沒有飯吃的眾生。
這所有自省的源泉,便是我遇到了命運中的“善知識”。
佛陀說過:“世上有兩種人值得尊重,一種是不犯錯誤的人,一種是犯了錯誤而勇於改正的人。”我的經歷也許會成為你的參照,或能給你以借鑒。正如我每每感歎某書對我的巨大影響一樣,但願此書能為你開啟一扇窗口,使你看到另一個群體、另一種活法、另一種追求、進而豁然有悟,安詳微笑。
確實,這個時代,還是需要一份高貴,需要一份超然和寧靜,需要一份對神聖的敬畏。同時,也需要一份對熱鬧、喧囂和功利的淡漠。
這便是我寫作本書的目的。
---摘自《大手印實修心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