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萬物本一體
我們通常都會想,“他愚蠢而我聰明”或者是“我從前愚蠢而現在聰明”,如果我們愚蠢的話,那又怎麼會是聰明的呢?
道元禅師曾說:“即使是午夜,黎明就在其中;即使黎明來到,午夜就在其中。”這一類的開示,從佛陀傳到佛教各祖,從各祖傳到道元,再傳到我們。午夜與白天並無不同,它們是同一件事,有時被稱為午夜,有時被稱為白天。但不論怎樣稱呼,它們還是同樣的一回事。
禅修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禅修
禅修與日常生活也是同樣的一回事,禅修就是日常生活,日常生活就是禅修。但我們通常會想:“坐禅的時間結束了,我們要回到日常生活去了”這不是正確的理解,因為它們是同樣的一回事,我們無處可逃。所以動中應該有靜,靜中應該有動,動與靜無異。
每個存在都依賴另一個存在,嚴格來說,沒有分離的個體性存在。有些佛教宗派很強調萬物的一體性,但我們的禅道並非如此,我們不強調任何特定的東西,哪怕是一體性也不強調。
“一”是寶貴的,但“多”同樣是奇妙的,無視於多樣性而強調絕對的一體性乃是偏頗的理解。在這種理解中,“一”與“多”之間存在著一道鴻溝。但“一”與“多”是同樣的一回事,所以我們應該在每個個體中欣賞其一體性,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強調日常生活的重要性更甚於某種心靈狀態。我們應該在每一個當下、每一個形相裡找到實相。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愛與恨實為一體
道元禅師說過:“盡管萬物皆有佛性,我們卻愛花朵而不喜歡野草。”這是人性的本然。但執著於某種美好的東西同樣是佛的活動,不喜歡野草也同樣是佛的活動,這是我們應該明白的。如果我們明白這個道理,那麼執著於一些什麼也就沒啥不妥。如果那是佛的執著,那就是無執。所以,在愛中應該有恨——或曰無執,在恨中應該有愛——或曰接納。
愛與恨是同樣的一回事。我們不應該單獨執著於愛,我們也應該要接納恨。不管我們對野草觀感如何,我們仍然應該接納野草。如果你不喜歡它,你大可不必去愛它;如果你愛它,那你就去愛它。
各位常常會批評自己對周遭的人事物不盡公平,各位批評的是你們自己不接納的態度。但我們禅道所謂的“接納”和各位所理解的接納不同。人們總是這麼教我們:日與夜無異,你和我無異,這表示萬物為一。但我們連這種一體性都不會去強調。如果萬物是一,那就根本沒有必要去強調一。
智者即蠢才,蠢才即智者
道元禅師說:“學習什麼就是為了了解你自己,研究佛法就是為了研究你自己。”學習什麼不是為了獲得某些你原先不知道的知識,你在還沒有學習那些知識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了。學習什麼以前的那個“我”和學到什麼以後的那個“我”是沒有鴻溝的,愚與智之間也沒有鴻溝。一個蠢才就是一個智者,一個智者就是一個蠹才。但我們通常都會想,“他愚蠢而我聰明”或者是“我從前愚蠢而現在聰明”,如果我們愚蠢的話,那又怎麼會是聰明的呢?
但從佛陀傳下來的智慧卻告訴我們,智者與愚者並沒有任何的分別。確實是如此,但如果我這樣說,人們也許認為我是在強調一體性,實則非也!
我們不強調任何事,我們想做的只是去知道事物的實相。如果我們知道了事物的實相,就沒有什麼好側重的。沒有方法可以讓我們抓住事物,也沒有事物是我們好抓住的,我們不能強調任何事情。然而,誠如道元禅師所說:“雖然我們愛花朵,花朵還是會謝;雖然我們不愛野草,野草還是會長。”即便如此,這還是我們的人生。我們應該以這種方式來理解人生,這樣就不會生出煩惱。
煩惱都是你自找的
我們會有煩惱,是因為我們老是強調一些特定的面向。我們應以萬物的本然面貌接納它們,這是我們理解世界、活在世界裡的應有方式。這一類的經驗是超越思維的。在思維的領域中,“一”與“多”是有分別的,但在實際經驗裡,“一”與“多”是同樣的一回事。因為你創造了“一”與“多”的觀念,你就被這些觀念所束縛,而你也不得不繼續用這些觀念沒完沒了地思考,盡管你根本沒有思考的必要。
生而為人就難免會有許多煩惱,但這些煩惱實際上並不是煩惱。這些煩惱是被創造出來的,是我們那些自我中心的觀念放大而成的。因為我們放大了什麼,煩惱就由此而生。但實際上,我們沒有必要強調任何特定的東西。快樂就是悲傷,悲傷就是快樂,快樂中有煩惱,煩惱中有快樂。盡管我們有不同的感受,但它們事實上並無不同。在本質上,它們是同一的,這才是佛陀傳下來的真正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