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述“萬法唯心”
慧雪
內容提要:本文的中心論點是“萬法唯心”。為了說明這一論點,首先在前言中交待了佛教唯心學說的特質;其次分四點闡述“萬法唯心”的具體含義:㈠ 引聖典成立萬法唯心。㈡ 舉唯識、天台、淨土、禅宗等各家對萬法唯心的具體論述。㈢ 從“心與一切法”、“心為萬法主導”以及“萬法唯心的重要性”來探討唯心之理。㈣ 舉“相”、“物”、“根身器界”等皆隨心轉的實例,以證明萬法唯心。最後結語,進一步強調萬法唯心義理甚深,行者若能把握唯心之理,則可轉凡成聖、離苦得樂、圓滿無上佛道。
關鍵詞:萬法唯心 一念三千 諸法實相 涅槃妙心
作者:釋慧雪,閩南佛學院學僧。
在人類千百年來的歷史中,古今中外的哲學家、宗教家都在共同關心著一個問題:宇宙萬法是怎麼來的?人間的吉凶禍福是由誰決定的?對於這樣一個宇宙人生的本體問題,在中外哲學史上異說紛纭:有說本體是物質的,有說本體是精神的,有說本體唯神,有說本體唯我。盡管眾說不一,總不出“唯心”與“唯物”兩種宇宙觀。其中“唯神”與“唯我”都是屬於唯心的范疇。
佛教認為,一切法總依心的轉變而轉變,無論是直接的、間接的,顯著的、隱微的。因此,佛教主張“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但佛教的唯心與一般的唯心學說有著不同的內涵和外延,可以說兩者有著天壤之別。一般的唯心所要研究和說明的只限於人們散心和世俗染心的一般現象,對於定心和淨心的一些現象則根本聞所未聞。而佛教的唯心則是定散雙究、染淨同诠。在心量作用方面,一般的唯心只看到或只談到心理在尋常一些生活領域的適應能力,於心所有的特異功能及其不可思議的妙用,則沒有涉及。而佛教的唯心對於心理各方面的作用,都有著詳明的論述。一般的唯心,不是說神,就是說我。佛教則主張破“神我”。佛教的唯心觀點,是要我們認識一切法的真實,徹見宇宙人生的本來面目,清除由主觀妄執而起的無明煩惱,達到依正二報的淨化,進入常樂我淨的涅槃境界。如是這一切,就是佛教唯心學說最極圓滿究竟,遠遠超過其它一切唯心學說之所在。同時,這也正是佛教“萬法唯心”的特質。
然而,“萬法唯心”微妙甚深,不可思議。它是佛陀於菩提樹下夜睹明星、頓悟成佛時親證的境界,唯佛與佛方能究竟,非我等淺機初學所能徹知。本文只是就佛法“唯心”之道理,拾古聖先賢之遺物,對此作些嘗試性的探討與淺述,意在作為佛學義理的一種學習,加強對這一觀點的理解。現就有關的幾個問題略述其義。其中不免掛一漏萬,敬請諸方大德慈悲指正。
一、唯心學說建立的依據
整個佛法,從佛陀設教的動機去看,既不能說是“唯心”,也不能說是“唯物”。佛陀只是隨眾生的根機,針對眾生的弊病,隨類普應,演說種種教法。然而,佛教畢竟是以有情為中心的,有情之所以異於無情者,蓋是有無心識耳。因此,在佛陀的教義中,不得不傾向於唯心。縱觀大小乘經典,唯心之文隨處可見。下面列舉幾種,以證明唯心的理論。
1.《起信論》雲:
心真如者,即是一法界大總相法門體。所謂心性不生不滅,一切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別。若離心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 。是故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 ,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1]
此中所說:“一切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別,若離心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即是說世間一切染法皆由心造。此中所說:“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即是說無為淨法亦是唯心。如是兩釋,雖有差別,然總為顯示一切法皆由心造之義。此義乃佛教唯心學說的主干,是從真如緣起論說明三界唯心。
2.《華嚴經》雲:“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2] 所言法界者,乃一心之總名,萬法之歸趣。十方法界,四聖六凡,不出一心之所造作。若隨顛倒迷染之緣,則有六凡法界生;若隨不顛倒悟淨之緣,則有四聖法界生。由是觀之,聖之與凡,唯心之垢淨而現。六凡心垢故,則現六道善惡罪福等相;四聖心淨故,則現威德自在、光明赫奕、慈容德相。是故,苦樂由心,炎涼自我,自心作業,自身受報,唯聖與凡,但問自心可矣!這是從法界緣起論建立唯心。
3.《解深密經? 分別瑜伽品》說:
善男子!我說識所緣,唯識所現故。世尊!若彼所行影像即與此心無有異者,雲何此心還見此心?善男子!此中無有少法能見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時,即有如是影像顯現。[3]
我們所認識到的一切,由於無始以來根深蒂固的錯誤習慣,往往以為離心而有。其實客觀存在的境相是沒有的。我們所認識到的一切,是我們自心現起的影子。這是從認識論的角度,就能知所知的關系,顯示了唯心所現的道理。
4.《十善業道經》說:
一切眾生,心想異故,造業亦異,由是故有諸趣輪轉。龍王,汝見此會及大海中形色種類各別不耶?如是一切靡不由心造善不善,身業語業意業所致。”[4]
眾生之所以在三界六道中,死此生彼,輪轉不息,皆由於迷心,起惑造業而招感了生死之苦果。
5.《正法眼藏都機篇》中佛言:“一心一切法,一切法一心,心即一切法,一切法即心。”謂一切萬有萬識諸法皆“心”所現,除心之外無一切法。於一切法之外,亦無心可言。心唯是法,法唯是心,心外無法,法外無心。
6.《增一阿含經》中:“佛告諸比丘,謂一切法者,只是一法,何等為一法?心是一法,出一切法也。”[5] 所謂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心開而為萬法,萬法總攝而為一心。以心法包括一切法,出生一切法,也正是顯示了諸法唯心。
此外還有如《六祖壇經》的“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6]《楞伽經》的“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維摩诘所說經》:“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遺教經》“制心一處,無事不辦”;《佛名經》“罪從心起,還從心滅。”……故知宇宙人生,善惡一切,皆由心造。一切佛法無不闡述諸法唯心的真義。
二、各家對“萬法唯心”的闡述
“萬法唯心”是佛法的全體,大乘的要旨,是“諸法因緣生”、“因果循環”和“無我性空”的統一體現。佛教各宗派所闡述的原則,都是以此為總的歸宿。如中觀宗的“八不緣起”,唯識宗的“阿賴耶識緣起”,天台宗的“三谛圓融、一念三千”,賢首宗的“四法界”與“十玄門”,淨土宗的“唯心淨土、自性彌陀”,律宗的“佛戒唯心、攝心為戒”,密宗的“即身成佛”,禅宗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等理論,各家立說的角度雖有不同,而所顯示的谛理則是一致的。今列舉幾家,略加闡述。
㈠ 唯識宗——“萬法唯識”
唯識宗主張世界和人生是由人們各自的心識緣變映現的,如《唯識三十頌》說:“是諸識所變,分別所分別,由此彼皆無,故一切唯識。”[7] 本宗將宇宙萬有一切法總括為五位百法,從五位百法皆不離識,總立識名。如《成唯識論》卷七說:
識言總顯一切有情各有八識,六位心所,所變相見,分位差別,及彼空理所顯真如,識自相故,識相應故,二所變故,三分位故,四實性故。如是諸法,皆不離識,總立識名。[8]
此列表如下:
[圖略]
“唯識”又稱“唯心”,“心”是集起義。佛說“萬法唯心”是遮遣愚夫所執心外實有色等諸法,但並不否定依因緣生起的宇宙差別現象。色心諸法,但不離識而已。
唯識學主張一切有情的善惡種子都含藏在阿賴耶識中。這五彩缤紛的世界,錯綜復雜的人生,形形色色的事物……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第八阿賴耶識中所含藏的一切種子功能所生起的影像,再加上第七末那識頑固的我執而成虛妄的外境。這個客觀世界的存在,純粹依靠第八識為因緣,加上前七轉識的配合作用,才有了種種事相(即相狀)。
再者,由於眾生業力種子各自不同,從第八識所表現出來的世界也就不同。如《攝大乘論?增上慧分》說:“鬼、傍生、人、天,各隨其所應,等事心異故,許義非真實。”[9] 此頌古人稱為“一心應四境”,是說於同一處,如我們人類所見的江河流水,在福報具足的天人看來,是青色的琉璃世界;在罪業深重的餓鬼看來,成為一團猛烈的火球,或是一堆穢濁的濃血;在傍生界的魚蝦見了,則是一座美麗的水晶宮,為安身立命之所。再如,人類的美食,天人視為是污穢的;而人類排洩的糞便,畜生卻視為美食。這說明客觀上是沒有獨立外境的,我們所見到的一切,都是隨我們業識所變現的,所以各類有情所見不同。這就是《解深密經》中“諸識所緣、隨心所現”的思想,也正是“唯識無境,萬法唯心”的論證。
㈡ 天台宗——“一念三千”
“一念三千”是天台宗對宇宙本體——“萬法唯心”的另一解釋。此教義是根據舊譯《華嚴經?夜摩天宮自在品》之“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而來。
“一念”亦稱“一心”,指心念活動的最短時刻。天台宗以虛妄剎那之心為一念。“三千”指宇宙萬有,表示世間與出世間一切善惡、性相等人、物差別之總和。“一念三千”即謂於凡夫當下一念心中,具足三千世間之諸法性相。蓋天台宗思想,不論三性之有漏、無漏,而謂介爾(一點點)一心即具三千世間之染淨諸法而無欠缺。如天台宗創始人智者大師《摩诃止觀》雲: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後。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後。……只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10]
考諸眾生於日夜所起一念心,必屬於十法界中某一法界。若起殺生等嗔恚之心,造五逆十惡之罪業,是地獄界;若起愚癡貪欲之心,是畜生界;若起爭勝嗔斗之心,是修羅界;若起綱常五戒之心,與人倫道德相應,是人間界;若起五戒十善之心,是天道界;若起厭苦入滅之心,是聲聞界;若起因緣性空之心,是緣覺界;若起六度化人之心,是菩薩界;若起法界圓融無礙之心,與清淨不思議性功德相應,是佛界。是故,一念與某界相應,此心即在某界。更且“此十法界,各各因果,不相混濫”。但十界又不是絕對對立的,它可由圓融之妙理互相轉化。如餓鬼界的眾生,通過修行可以轉生成人,直至成佛等,其它九界也是這樣。因其不是孤立的,故在一界必具十界,而成百界。此百界又具足十如是,即成千如。如《法華經?方便品》雲:“所謂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11] 百界千如,再配以“五蘊、眾生、國土”三種世間,即成三千世間。此三千世間具足於一念心中,“一念三千”即由此出。
天台宗提出“一念三千”說,這是“性具實相”說的核心。這說明眾生一念心中就具有三千性相、百界千如。宇宙萬有本然具足於眾生的一念心中。萬有森然具備,無須另有本源。心就是一切現象,一切現象就是心。在介爾細心中,一念動處,便是宇宙全體。
㈢ 淨土宗——“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淨土宗從唯心理性方面來講述“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如淨土宗教典《佛說觀無量壽佛經》雲:“是心作佛,是心是佛。”[12] 即佛者,一念心佛,是心是佛;眾生者,一念心眾生,是心是眾生。所以阿難在楞嚴會上,因世尊開示而悟到五蘊、十八界了不可得,本如來藏,妙明真性,清淨本然,周遍法界後,就發願說:“願今得果成寶王,還度如是恆沙眾,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13] “願今得果”即上求佛道,“度恆沙眾”即下化眾生。“深心”即佛之本心。將此本心奉獻給塵塵剎剎,利益和廣度眾生,同生淨土,共成佛道。眾生本來是未來諸佛,發心念佛,發願往生,上求下化,即是“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的具體運用和體現。
清涼大師 [14] 曾為淨土宗立五種念佛法門:
1.緣想境界念佛:是要行人用能觀的心(智),觀想所念之佛(境),心觀佛,佛照心。心感佛,佛應心。觀照感應非前非後,平等一如。行人觀前感佛之心,是眾生心即佛心。而所感之佛是佛應眾生。隨感隨應,心佛眾生,本同一體。眾生一心周遍法界,彌陀法身亦遍法界。阿彌陀佛居法身地,與法界眾生心地不隔分毫。
2.攝境唯心念佛:是以心作佛,心即是佛。六凡四聖皆唯心造。心垢國土垢,心淨國土淨。心能作地獄,心亦能作佛。若心不淨,不生淨土,故《維摩诘所說經》說:“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15]]
3.心境無礙念佛:是心通佛。觀念佛時,是心即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觀彌陀極樂世界功德莊嚴時,是心即阿彌陀佛淨土莊嚴。這正是《楞嚴經?大勢至菩薩圓通章》所說:“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不假方便,自得心開。”[16]
4.心境俱泯念佛:是心空寂契佛。能念之心,所念之佛,泯絕無寄,心佛具空,十方依正,色心凡聖等法,悉皆空寂。
5.重重無盡念佛:是心法界妙理,無窮無盡。心佛眾生等法,相攝相入,圓融無礙。十方諸佛無不攝在現前一念心內,一念之心無不遍入十方諸佛之心,心佛眾生,互攝互入,無內無外,非大非小。眾生是彌陀心中的眾生,彌陀是眾生心中的彌陀。以彌陀心中之眾生,念眾生心中之彌陀,如一室千燈,光光互遍,交融無間。阿彌陀佛,即無量光、無量壽。觀佛光明,橫遍十方。念佛壽命,豎窮三際。橫豎交徹,重重無盡,即法界體。
主張禅淨雙修的永明延壽大師亦把西方極樂世界依正莊嚴歸結為:“總不出唯心淨土,本性彌陀。”指出當下這心之作用之處——即心,就是真實圓滿——即佛。當下心清淨時,即是淨土世界。故十方佛土,不出一心。若自心不清淨,則西方淨土遠隔十萬億佛土,何期到達?若自心清淨,則西方淨土不隔毫端,舉念即至。古德雲:“念佛念心心念佛。”足見佛即是心,心即是佛,念佛即是念心,念心即是念佛。是故“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由此可知,淨土宗修持的要旨,亦貴在於我們的一念之心。
㈣ 禅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釋尊的一代教法,如來出世的本懷,無非是令眾生離生死之愛纏,達涅槃之彼岸。由於眾生機宜有異,所以佛陀敷衍的教法也就不能千篇一律。禅宗是佛陀為上根利智的眾生所開的“不立文字,直指心性”、“不歷僧祗獲法身”的頓教法門。
禅宗以“傳佛心印為宗”,又名“佛心宗”,本宗對“萬法唯心”發揮得淋漓盡致。如《中峰禅師語錄》曰:“禅者何物?即吾心之異名也;心物者何?即禅之體也。”這樣的“禅”是純一絕對心的名稱,是屬於自證的境界,是不落任何言诠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是禅門的宗旨,宗師們指示學人就是直指心性,單刀直入。如《宗鏡錄》卷九十八雲:
“有檀越問:‘和尚是南宗北宗?’答雲:‘我非南宗北宗,心為宗。’又問:‘和尚曾看教不?’答雲:‘我不曾看教,若識心,一切教看竟。’”[17]
馬祖道一禅師也說:“凡所見色,皆是見心。”[18] 可見,禅門修法,下手即在心念上用功,毫無迂回游移之地。若學人頓悟自心,舉足便入如來寶所。
所謂“直指“者,謂一切眾生皆有妙明真心,因不悟此心當體是佛,背覺合塵,迷而不返,故“非眾生”而成眾生。若徹見此心雖萬劫輪回,而本有之天然佛性從未損益,即可立地成佛也。故經雲:“彼非眾生。”眾生與佛唯是一心,所差別者只是迷悟而已。佛說:“一切眾生,本來成佛”就是指此心體。此心是傳法之根本,是眾生迷悟之根本;故佛佛唯傳一心,祖師亦爾。悟是此心,不悟還是此心,十法界皆由心造,除一心之外更無余法。如《六祖壇經》雲:“一切諸法盡在自心中。”直示此心乃佛陀出世之一大事因緣。正如永明延壽禅師說:“釋迦出世,為一大事因緣,開眾生心中佛之知見。達磨西來,唯以心傳心。今但悟心,自覺覺他,已諧本願。”諸佛菩薩,歷代祖師無非勸化眾生都要悟入此一心。一切經教所謂的最上乘、第一義、般若、中道、真如、法性、諸法實相、一真法界、乃至無上菩提、楞嚴三昧、以及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等,皆是一心之異名,為化眾生強立名字耳。
眾生由於不識自心,因此沒有勇氣承擔此“心”即是佛之事實,於心外求法,如是縱經累劫,永無見道之日。如《宗鏡錄》卷十九引:“如禅要經雲,佛言,善男子!若外相求,雖經劫數,終不能得。於內覺觀,如一念頃,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19] 因為心即是道,道即是心,心道一體,當下契悟本心,不用求法,不用修道,不用成佛,而一切本自圓成,本自具有。此心乃十方諸佛共修共證,我們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行、住、坐、臥亦都是用此心。眾生一切行為之善惡都不離此一心。此心能上天堂,能下地獄,能成佛,能作祖。我們在修行當中,若能當下悟此一心,頓見真如本性,剎那間即可橫超三界,豎遍十方,與十方諸佛無二無別。正如五祖宏忍禅師謂六祖惠大師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20] 六祖惠能大師亦說:“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21] 是故禅宗一法,不假方便,直指單傳,直示心源,但明自心,見自本性而成佛、而生西方。
從以上各家對“萬法唯心”的闡述,顯而易見:佛法雖廣,總歸一心;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恆沙妙德,總在心源。故一切修法,參禅打坐、持戒念佛、誦經持咒、禮拜供養,以及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都是修心。若離自心,則學顯學密、談性談相,皆屬客塵影事。反之,則無量法門,如自藏家珍,取用不竭。依之而修,必能斷煩惱,了生死,趣向菩提。
三、從理論認識上探討唯心
㈠ 心與一切法的關系
現在,把一切法與心的含義先作簡單的解說:“一切法”,簡而言之,就是一切事理,一切事物,以及事事物物的法則、條理。凡成為我們的認識對象,都是我們所可了解到的一切。如器世界的山河大地、草木叢林;報體的眼、耳、鼻、舌、身、意諸根,以及心、心所法等,總名一切法。什麼叫“心”呢?佛法中,心也叫“意”,也叫“識”。三者的作用,如《俱捨論》說:“集起為心,思量為意,了別為識。”心與一切法到底有什麼關系呢?可以肯定地說:心與一切法有極其密切的關系,沒有心,就沒有一切法。
佛說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的。因緣就是原因、條件或關系。世間萬事萬物,依於各種因素關系才能現起和存在。隨觀任何事物,決無脫離了因緣而能成立的。而在這眾因緣中,有一特別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條件就是“心”。如一座房子,必依磚瓦木石等眾因緣才能建立。但房子從下地基到完工等一系列的設施,建築過程,都是由心作決定的。又如我們的身體,若無心識執持就會變壞,而不成為活人了。再如眼見色,必依眼識等因緣才能成為認識。由此推知:大如宇宙、星球,小如一沙、一塵,都依不同的因緣而得成立,都未離開心識。換句話說,一切法不離心的作用,缺了心識的因素,一切法將無從安立。
一切法依心識而安立,因眾生的心識不同,所見到的外在世界也各個別異。如《大智度論》譬喻說:有個美麗的女孩,貪欲者見了,就覺得她如天使般可愛而心生染著;修不淨觀的人見了,認為她是一具行廁穢器,沒有一點清淨可愛;嫉妒心強的女子見了,不覺妒火中燒,嗔恨生起;漠不關心的人見了,猶如見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這個女孩,如果確確實實是美麗漂亮的,那麼無論什麼人見了後,都應覺得淨妙可愛。反之,都應該認為是丑陋不淨的。但事實卻不然,這就說明各人所見的好惡、美丑、淨穢、愛恨都是隨各人心識所現,沒有一個實在的外境。由此可以說:心識為因,事物為果,心與一切法有著因果不相離的關系。
㈡ 心是善惡行為的決定者
行為,是指我們對人、對事的一切活動。依佛法說,包括了身體、語言及內心的活動。身、語的動作,有善的,有惡的,有無所謂善惡的,叫做無記。如平常走路、吃飯、喝水這些動作,就是不可記別善惡的。在對人對事方面,有善與惡的差別。凡是對人有益的,受到國家獎勵、社會稱贊的,就是善的、道德的。反之,如與人有害的,則是惡的,不道德的。
行為之所以成為善惡,必由內心來影響它,正所謂:“言者心之生,行者心之發,審心而善惡自見。”有時,同是一句話,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惡。經善意或惡意的引發而出,聽來便有好與壞的不同感覺。所以善與惡,不僅僅在這些語言文字可以表現,主要還是在人善意與惡意的引發下,將字、語連成句子而表達出來,就成為善的或惡的意思了。身體的動作也一樣,如打人,大家公認為是不好的行為,但慈母望子成龍,不得已而打他,實在是打在孩子身上,痛在母親心上。所以,以愛心為出發點的管教,父母打孩子不能說他是惡的。又如不懂事的小孩子,模仿性很強,聽見別人罵,他也學著罵,但毫無惡意,也不能說他是惡的,故法律對未成年的童犯不加處罰,若處罰也是教育性的。
一切善惡行為都由心決定。故意去作的善事,定得善報;故意去做的壞事,必定受到法律的制裁及來生的惡報。若無心作惡,雖有過失,受的懲罰也較輕;無心做的善事,道德價值也較低。所以,行為從內心引發,一般要經過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審思慮”:當境界現前時,意識首先對其進行一番計度、思量、思考、衡量它的利害、得失,以及考慮處理的次序方法。第二階段是“決定思”:前審慮已定,對現前境界有了一定的了解,決定按籌量的方法進行。第三階段為“發動思”:既已決定,然後發為動作——動身、動口或動筆去處理一切境界——或取、或捨,或避、或趨。一旦付諸於行動,便有善惡的價值。行為的善惡,主要取決於心,所以,法律對於犯法者,必審查其動機為預謀還是偶發,這與佛法的見解是一致的。
可見,善心成善事,惡心成惡事,善惡在一念之間。當貪心、嗔心、癡心生起,就會指導身、口去造殺、盜、YIN、妄等十惡業。若慈、悲、喜、捨四無量心生起,就會去作救苦、救難、利益眾生的事情。行為之善惡由心決定,要挽救世道,勸人行善,就要教人學佛,從改造心地做起。故言:“和諧社會,從心開始。”
㈢ 認識“萬法唯心”的重要意義
“萬法唯心”——心為一切法的主導者,說明在宇宙人生間的事事物物當中,心是占著主導地位的。
佛法講一切法都依心的關系而存在,特別是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以心作主宰,被心牽引,受心支配的。我們常把心看作一位領導、一位國王,所以,心又有“心君”、“心王”之美稱。世界由心領導,心統領著我們的眼、耳、鼻、舌、身等五官百駭。就好比一位帝王,統領著百官而君臨天下。好的心王能領導我們成就許多功德,若領導不當便會使我們走入岐途,造成禍害。比如今天我們國家賢明的領袖,領導全國人民過著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的生活。而古代的殷纣王、秦始皇等一些暴君,由於領導不善,使得民不聊生,過著水深火熱般的苦日子。我們的心也一樣,若人以染污、嗔恚心說話、身行,則苦就跟著其人,如車跟隨挽車牛一樣;若人以柔和、善軟心說話、身行,則安樂隨著其人。善惡果報,如影隨形,正是“作善降祥,作惡降殃,因果報應,絲毫不爽。”
又人心好比一個工廠,好的工廠出好的產品,壞的工廠則制造偽劣假冒產品,且冒黑煙,排髒水,污染空氣,破壞自然環境。我們的心也一樣,有的人造慈悲喜捨、福慧雙修的善業;有的人卻造貪嗔邪見、嫉妒怨恨的染污惡業。每個人心中開了一個什麼樣的工廠,制造什麼樣的產品,各自心中有數,不需要“檢驗局”來“檢驗”產品,因為自己就是自己“檢驗局”的“局長”。所以,心是好的領導者,或是不好的領導者,對我們非常重要。人類如偏重於物質科學的發展,自然的駕馭,而忘卻對於本身、對於自心的征服、改造,那結果一定是物質科學的發展,反而成為增加人類痛苦的因素。如近代原子彈、核子武器的發明,只能給人類帶來災難,使人們精神上受到威脅,若不圖挽救,則終成苦海。
要知道:世間不論什麼東西,只要善於運用,無一不是好的。不但一般所知道的好東西是有用的,甚至人們認為沒有價值的東西,如一根毒草,一片枯葉,實際上都是有用的。可是,如果不能善於運用,一切都可成為有害於我們的東西。“心”便是運用這一些的主導者。人類如果但求外物的發展,不從主宰事物的心識方面求改造,不能善用外物,必然沒有好結果。這不是說不要物質的進步,而是說要我們善觀自心,使心能善於用物。只有這樣,才能不被物質現象界的浮光掠影所迷惑,才能得到解脫。故《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卷第八說:“善男子!三界之中,以心為主,能觀心者,究竟解脫,不能觀者,究竟沈淪。”[22]
由上可知:一切善惡因果之源,皆由心念。念善作善,念惡作惡,念凡即凡,念聖即聖。所謂“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人生為善惡,果報還如此。”但需徹底淨心,方能了生脫死。如是心與一切法的關系,心在宇宙人生中的主宰性及其重要意義,我們就應該有一定的認識。
四、舉實例證明唯心
“萬法唯心”在道理上可以盡情地發揮,但怎樣去證明呢?任何一條真理,都不是單憑口說就可令人信服的。記得我剛出家時就有人問:你們佛教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可我認為不合理。我們講唯物的,一定要拿出證據才相信。既然你們說一切唯心造,那你用事實從心中變出一個實物來證明。這可把我難住了。其實,那時我自己又何嘗不在迷惑不解中呢?通過這幾年在閩院的學習、熏陶,漸漸明白了佛教所說的“萬法唯心”,非如幻師魔術,說變就變,說有就有。佛法是從緣起的角度建立萬法唯心的理論。宇宙間的每一法:無論是善的、惡的,美的、丑的,大的、小的,抽象的、具體的,都需要眾多的因緣條件方能生起。但在眾因緣中,心起著主導的作用,主宰著一切因緣。有心的功能作用,然後才能認識和改變物質世界。所謂一切唯心造,心外無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現舉一些實例,加以證明。
㈠ 相隨心轉
我們現在的身體、相貌,是由前生的業力所招感的。出世以後,受父母的撫育,飲食的滋養,長大而成熟。在這一生中,我們的報體,可能在業力的局限內,起著很大的變化,這就有隨心識的變化而變化的成份。就拿相貌來說吧,每個人的面孔長得不一樣,是因為每個人的思想不一樣,正所謂“心者,貌之根也”。俗語也有“心能修(補)相”、“面如其心”等說法,此話實有道理。我們如果細心觀察現實生活中的各個方面,可以發現:各人的形象都是隨著心理的變化而變化,並非一成不變。且看下列實例。
有位西洋畫家,想畫耶稣相,要找一位相貌頂好的,生得慈祥、高貴、剛強、堅毅、公正、純潔,能表現耶稣美德的模特。後來居然找到了一位相貌非常莊嚴的青年,畫家達到了目的。過了幾年,那位畫家又要畫一副魔王相,魔王的相貌自然是丑惡、凶暴、使人見而生畏的。於是,他到死囚牢中去找一位這樣相貌的人做模特,但是他驚訝地發現,這個人竟然就是當年那位耶稣模特。同是一個人,相貌怎麼變得如此天壤之別呢?原來,這個人上次當模特賺了錢後,便奢侈浪費、花天酒地、無所不為,因此漸漸墮落了。錢用完了,便淪為流氓、土匪,被捕又越獄,作惡又被捕,三番幾次,他的心變得凶狠、險惡、殘暴,相貌也跟著完全改變了。
我國也有很多這類“相隨心轉”的故事。據說歷史上著名書法家、畫家趙子昂,為了畫一匹仰臥的馬,日思夜想,有一天在中午睡覺的時候,他的夫了進來,竟然看到一匹馬仰臥在床上,把他的夫人嚇了一大跳。原來他想馬想得入神,形相也就變成一匹馬了。
又如女子越劇團,女子飾老人或小生,因為她心想自己是男角色,日日如此,她的男子之相就漸漸顯現出來。又如京劇男子飾旦角,他的聲音、動作學的都是女人腔調,久而久之,他的女子之相也就顯出來了。
以上活生生的事實,說明身體、相貌,隨各人心思的不同而在不斷轉變。世間愛美容的太太小姐們應明白:不發脾氣,內心和悅,笑顏常開,比什麼美容方法都有效。反之,常發脾氣、瞪眼睛,或憂郁悲傷,由於內心惡化,影響面部表情,久而久之,什麼美容術都等於零。所以,與其美容,不如美化心靈。內在心靈之美,是永久的美。美化心靈,才是最有效的美容方法。
㈡ 物隨心轉
上面所說的“相隨心轉”,是心對於根身的影響力,著重在有情的組織方面。現在要說的“物隨心轉”,是心對身外事物的主宰力。如寺院的建築,周圍馬路的設施,都市計劃等,都依人的心力來決定。“譬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23] 心就象藝術家,藝術家可以畫出世間種種的山水人物,樓台殿閣,水榭山槎,蒼茫雲海,驚濤海浪……只要存乎於心,任他千態萬狀,都能得心應手。可以說,心若想做什麼,便有希望造出什麼來。俗語也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說法。縱觀人類文明史上,無論文學、科學、建築、醫學、教育、法律、音樂、工藝、美術……等等,哪一樣成果不是人類經過悠長歲月的心志力量所累積而成的呢?
外界存在的一切,看來是外物,似乎與心無關,可是研究起來,都是由於人心的需要。人心需要什麼,心志力量就向那方面深入、鑽研,就可以把它創造出來。從原始人的鑽木取火,制造簡單的勞動工具,到今天的原子武器、人造衛星、電子科學、宇宙飛船,無不是由於人心的要求才創造發明的。假若離開人心,歷史將是一片空白。而且依於心理的不同要求,就會展開不同方面的知識與見解。我們同看一本書,就往往所見不一。如魯迅研究《紅樓夢》時說:“經學家見《易》,道學家見YIN,才子看見纏綿,革命者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闱秘事。”同樣的,我們佛教經典,無神論者看來是迷信,是鴉片;佛弟子認為是真理,是聖言。良由認識不一,心境不同,所見各異。說明了由於各人心的欲求不同,於同樣的事情會引發不同的反應,得出不同的效果。
在《列子?說符》卷八記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人丟了一把斧子,懷疑鄰人的兒子偷去了。察看鄰人的走路、語言、行動、表情……,無一不象偷斧子的樣子。不久他從山谷裡撿回了所丟的斧子,再看鄰人的動作、語言等,一點也不象偷斧子的人了。
又如我們在適意時,所見到的一切,無不是美好圓滿、充滿生機的;但心境不悅時,所見的到景象都覺得暗淡無光,不期然地產生淒涼之感。同看一輪明月,有人歡喜贊歎、喜氣洋洋;有人滿目蕭然,感極悲涼。還有“歡樂感日短,憂愁歎日長”等等,這些不都是物隨心轉的有力證明嗎?
以上實例,都說明了物隨心轉,如果心起了變化,外境也就起了變化了。所以,一個地區、一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的苦樂,世界的治亂與安危,都依心力而造,隨心力而轉。假使大家人心向善良、向智慧、向慈悲、向光明、向和平、重道德、守法令,便會引道行為向善道走,世界就會轉成和樂、清淨、美好的世界。反之,若大家向惡,不重道德、不守法令,世界便會變成暴戾穢惡的世界。所以,我們的心力,不但能使身體起變化,也能轉變身外之物,甚至使整個世界完全改觀。
㈢ 根身與器界隨禅定心而轉
前面說的是一般人的心力對自身及外物的影響,現在從禅定方面來說明心對根身及器界的主宰力。
我們的身體動作,都是由心意的引發而使之動作的,但對於人體的呼吸、體內的血脈流通,內髒及內部的筋肉來說,卻是一般心力所無能為力的,只有順其自然而已。但是禅定功夫很好的人,就有能力來控制它。用什麼方法呢?不外乎把心力集中起來。心力就象散射的光線,當它們集中時,就會發出強光。心力高度集中,便會使我們的身心發出超強的力量,連我們的身體,包括內部都可由心力來控制它。這正如一壺開水,若把壺蓋打開,讓蒸汽四散,那便毫無力量。若蒸汽不散,力量集中,水汽便會產生巨大的力量,把壺蓋沖脫,蒸汽機的發明,就是應用這一原理的。通常我們的心,不是散亂,便是昏沉,所以心力小,有時連普通的道理都聽不懂、記不住。如果能以定力集中心力,不昏沉、不散亂,便會產生無比的智慧和力量。
近代高僧虛雲老和尚、廣欽上人等,他們的禅定功夫極深,一念便可入定,一入禅定可幾個月不起於座。這禅定的功夫是以心力來影響生理。呼吸雖然停頓了,脈搏或溫度都沒有了,卻並不會死。或有人懷疑:呼吸、脈搏都停止了,人都冷了,哪有不死之理?其實不足為奇。據科學實驗,把人突然放到極冷的地方,全身凍僵了,與死人一樣,可是取回放到暖處,慢慢使他溫暖起來,仍可恢復生機。可見,呼吸及脈搏的停止,不一定是死了。只要內部沒有破壞,即只要“識”(第八識)不離身,人仍然是活著的。象外道的修精煉氣,也不外乎心力集中,引起身心的變化。
這些奇異的事實從禅定生,還有種種事例可舉,但這些在佛法中估價並不高,佛教並不推崇神通,因為神通不但天魔外道有之,即在鬼、畜亦具五通。無論禅定修到怎樣深,僅僅有定、有神通是不能了脫生死的,唯有定慧均等,才能達到解脫的目的。所以,依修定而引發智慧,就非常重要了。
又我們一般能了解的心力,要通過我們身體手足才能改變環境,但修行功夫深,心力達到更高階段的人,也可以不用手足勞動,只要念力便可以直接改變環境,甚至可以去殺人,乃至毀滅世界。《中阿含?優婆離經》中記載:“若有沙門、梵志來,有大如意足,有大威德,有大福佑,有大威神,心得自在。彼作是說,我以發一瞋念,令此一切那難陀內燒使成灰。”[24]可見,心的威力、作用多麼不可思議。因此,世尊於三業之中,施設意業為最重。
在《唯識二十論》中也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在古印度,有一位國王得罪了仙人,仙人生起了嗔恨心,一怒之下,就把國王的城市給毀滅了。這個仙人靠的是什麼力量呢?是心力。他用心的力量下了一場大冰雹,結果把整個城市給毀滅了。
可見,意念具有傷害的力量。故說:“寧動千江水,莫動道人心。”修行人更不可起心動念去傷害別人,即使對怨家仇敵也應用佛家的慈悲心、感恩心、予樂拔苦心、以德報怨心來感化他。
諸佛菩薩,依正二報,任運自在,隨眾生機,千百億應化,於十方國土,游化無礙。如《法華經?授記品》第六雲:
釋迦牟尼佛,為諸佛當來坐故。復於八方,各更變二百萬億那由他國,皆令清淨,無有地獄餓鬼畜生及阿修羅。又移諸天人,置於他土。所化之國,亦以琉璃為地,寶樹莊嚴。[25
《阿毗達磨大乘經》說菩薩有三種勝智隨轉妙智:一、得心自在菩薩,即八地以上菩薩,能隨他的增上勝解力,使諸境顯現,如變大地為黃金,攬長河為酥酪,變火為水,變水為火,隨心所想,所變皆成。二、得奢摩他修法觀者,隨其所觀苦、空、無常,青、白、赤、黃,不淨、清淨都能顯現。三、得無分別智者,在無分別智現前時,一切境相都不顯現。諸佛菩薩應化無方,變化無礙,那麼自由自在,是靠什麼力量呢?毫無疑問,是靠他們無比清淨的心力。
《指月錄》中記載的高僧佚事中,有觀身成水,有觀火而火燒的真人真事。即使是傳說中達磨祖師的一葦渡江,也是完全可能的事——“萬法唯心”,事在心為而已。
㈣ 舉譬喻顯示唯心
“萬法唯心”的道理,不僅從理論、認識上可以論證,而且在我們日常生活中都可以體驗到,現不妨用譬喻來說明:
1.夢喻。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做夢,誰都知道夢境是不實的。可是,對於每一個進入夢鄉的人,卻會把夢當成真實的境界。譬如有人在夢中去春游,迎著明媚的陽光,和煦的春風,心曠神怡,醒來時內心依然充滿喜悅;如果夢到戰爭,聽到隆隆的炮聲、飛機的轟炸、人馬的嘶叫;或夢到老虎、毒蛇迎面撲來,在這種情況下,人往往會被嚇得驚叫,醒了還會惶惶不安、汗流浃背。不實的夢境,在夢中卻是那樣的逼真,醒後才知道虛妄不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白天胡思亂想所致,假而不真。我們現在所緣的一切境界也和夢境一樣,是我們虛妄心所變現的,是不真實的。
既然外在的一切如夢不真,眾生為什麼還要認假為真呢?因為眾生正處在無明的大夢中,無始以來從未醒悟,所見到的一切都錯誤地執為實有。假使我們從無明大夢中清醒,證得無分別智時,自然通達外境是虛假不實的。
2.不妨再以電影為例來說明。從電影影片的制造到放映,期間有幾個程序:首先,要制造某種影片,必須先選擇特定的自然環境和安排好的人為環境,一些演員在這環境中用種種語言、種種動作乃至各方面的表情活動,來演出某一故事的各段情節,同時用攝影機和錄音機把這些環境和表演攝錄下來作為底片。這就好象前七轉識,特別是第六意識用名想分別取種種我相、法相進行熏習,積集成種一樣。其次,電影影片制造廠將底片進行加工制作,制造出可以放映的成功影片。這就好象第八阿賴耶識,將其中受熏所成的種子加以受持,使之變異成熟,能為生起現法的因緣一樣。再次,廠內將制好了的影片給放映工作者,用電光照射影片使之映現在銀幕上,便會有種種似實的環境,似實的人和似實人的種種語言動作,完全逼真地展現,而使觀眾陶醉,根據劇情時啼時笑,執為真人真事,而忘記為虛構的現象。這就象第八阿賴耶識將其中所執受變異而成熟的諸法種子,得現境為緣的引發而變現出種種極似客觀實有的外境,可以令人迷惑,執為真實而於中起惑造業一樣。這些就是由識變過程所形成的心理活動的一般規律。正如《大乘入楞伽經》卷第六所說:“如愚所分別,外境實非有,習氣擾濁心,似外境而轉。”[26] 又如《楞伽經》雲:“由自心執著,心似外境轉。彼所見非有,是故說唯心。”[27] 此二經語,恰是此中所說——“萬法唯心”義理的高度概括。以上二喻也顯示了唯心無境的真理。
結 語
綜上所述,“萬法唯心”是整個佛法的核心思想。佛法從唯心這個角度,對於整個宇宙人生的原理、原則作了高度的概括,充分說明了萬有諸法都是唯心所現,離心之外無有少法可得。正所謂“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28] 佛法之所以建立唯心學說,是因為凡夫眾生無始以來,執有心外的實我、實法。由我執而起煩惱障,依法執起所執障,由二障造作諸業,以致招感三界輪回苦果。因此,佛說唯心所現的道理,引導眾生由通達緣起而證得我法二空,斷除煩惱障、所執障,從而圓成菩提涅槃之果。
最後,將本文總結為二點:一、人類追求的幸福生活在哪裡?在我們心裡。安樂清淨的世界在哪裡?在我們心裡。我們的心象大海,蘊藏著無限的能源寶藏;像太陽月亮,可照破無明黑暗;像田地,可滋長善根,種植功德;像明鏡,可洞察萬象,映現一切……。如果我們專向物質求進步、求滿足,不開發內心的寶蒇,絕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安樂。二、“萬法唯心”的理論是真實不虛的,是如理如實的。因為“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诳語者,不異語者。”[29] 佛教的目的就是要從人們內心的淨化,引發行為的清淨,影響報體,趨向人類的和平,世界的清淨。促使人生進入至真、至善、至美的理想領域。我們若能掌握這個中心,也就把握了淨化人生、改造世界、轉迷成悟、轉凡成聖的關鍵了。
注釋
[1] 《大乘起信論》,《大正藏》第32冊,第576頁上。
[2]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十九,《大正藏》第10冊,第102頁上、中。
[3] 《解深密經》卷三,《大正藏》第16冊,第698頁中。
[4] 《十善業道經》,《大正藏》第15冊,第157頁。
[5] 《四教義》卷十二,《大正藏》第46冊,第767頁下。
[6] 《六祖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55頁上。
[7] 《唯識三十頌》,《大正藏》第31冊,第61頁上。
[8] 《成唯識論》卷七,《大正藏》第31冊,第39頁下。
[9] 《攝大乘論》卷下,《大正藏》第31冊,第148頁中。
[10] 《摩诃止觀》卷五上,《大正藏》第46冊,第54頁上。
[11] 《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藏》第9冊,第5頁下。
[12] 《佛說觀無量壽佛經》,《大正藏》第12冊,第343頁上。
[13] 《楞嚴經》卷四,《大正藏》第19冊,第119頁中。
[14] 清涼澄觀大師,唐朝人,華嚴宗四祖;世稱清涼國師、華嚴疏主。十一歲依寶林寺霈禅師出家,一生廣泛參學律、禅、三論、天台、華嚴等各宗教義;嘗歷游五台、峨嵋諸山,後返居五台山大華嚴寺。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應德宗之诏入長安,協助罽賓般若法師翻譯烏荼國王貢獻之《華嚴經》後分梵本,共四十卷,世稱《四十華嚴》;又奉诏於終南山草堂寺撰成《貞元新譯華嚴經疏》十卷。世壽達一世紀余的清涼澄觀大師,身歷九朝,先後為七帝講經,當時地位頗受尊崇,可謂歷史上絕無僅有。其弟子宗密、僧叡、法印、寂光稱為門下四哲,繼承法統者為宗密。師對華嚴的主要貢獻是記述華嚴諸師之言說,光大華嚴宗。講說《華嚴經》達五十遍,著作有《華嚴經疏》等書四百余卷。
[15] 《維摩诘所說經》,《大正藏》第14冊,第538頁下。
[16] 《楞嚴經》卷六,《大正藏》第19冊,第128頁上、中。
[17] 《宗鏡錄》卷九十八,《大正藏》第48冊,第944頁中。
[18] 《宗鏡錄》卷一,《大正藏》第48冊,第418頁下。
[19] 《宗鏡錄》卷十九,《大正藏》第48冊,第521頁下。
[20] 《六祖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94頁上。
[21] 《六祖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52頁下
[22] 《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卷八,《大正藏》第3冊,第327頁上。
[23] 《華嚴經》卷十九,《大正藏》第10冊,第102頁上。
[24] 《中阿含經》卷三十,《大正藏》第1冊,第629頁下。
[25] 《法華經》第六,《大正藏》第9冊,第167頁下。
[26] 《大乘入楞伽經》卷六,《大正藏》第16冊,第627頁中。
[27] 《宗鏡錄》卷四,《大正藏》第48冊,第438頁上。
[28] 《景德傳燈錄》卷第三十,《大正藏》第51冊,第465頁上。
[29]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正藏》第8冊,第750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