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波浪起 日出光明生
佛法常把無明煩惱稱之為業風,心識昏動喻之為波浪,而日出則說明自心的智慧生起覺照,使業風止而昏浪息,心水澄清而明現,於是一片空靈圓照。
覺照對於一個修行者是否能 成就至關重要。但起真正的覺照並非光憑理解,它是來自識自本心、了悟自性後的當下心智的自然而又直接的體現。因此,覺照 一起立即切斷分別意識的相續妄念,了脫對境的纏縛執著,呈現為空靈無住的清淨覺受。我們知道持戒是為了防非止惡,實現道德規范的生活方式,以和合有利於修道;修定的目的是通過止雜念,安於一處,使心神寧靜以有利於觀察谛理,降伏煩惱;而開智慧正是反流盡源,徹悟自性,脫開境纏的修心松開。所以智慧是心識空明之後破惑了習的真正用功,而用功的方法即是起於覺照。覺照不是對立於內外、淨染的分別心,而是自心照自心的不二妙用,因此,不修而修,平等無礙,自然勝妙無比。
那麼,怎樣才是理悟與事觀的不二妙用呢?正如禅宗四祖道信禅師對牛頭山法融開示心地覺照所說:
“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生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缺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由此可知,修行用功,關鍵在於悟明自心,透過一切境緣,不落有為,自然入道。至於念誦、禮拜、學教、參禅、持咒、打坐等一切方法,無非是借種種方便來培養向上的力量,直到資糧充足,加行具備,萬念攝歸一心,再於一念上不分別,無取捨,因緣時節一到,剎那頓脫根塵,靈知妙性豁然開顯,正於此時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無心而覺,不知而照,無緣而應,無法而用,久久自成一片,任運成佛!
有人理悟已具,禅定亦深,唯因未透過根塵一關,所以不知如何起覺照,以下就來者所問以呈三答:
其一、問:“什麼叫覺照?”
答:知暖知冷而心非冷暖;知動知靜而心無動靜,知有念起而知心不起不隨,此知不入過去,不想未來,不落目前,也不昏沉,亦不無記。如是之知恆在當下,無所依賴與對待,心中蕩然無住,安樂無比,即是覺照現前之時。
其二、問:“我修了這麼久,為什麼起不了覺照?”
反問道:“問者是誰?”
來人搜括身心內外,一切無我,無心可覓,於是回答說:“不知道”!
此時一直指道:“不知最親切!”
為何不知最親切,試參看!
其三、問:“雖然已知覺照,為何不能成片?”
答:因有習氣在,故被境所惑,正於所惑時,真心即被覆蓋,所以要想成片,平時必須以覺照之力轉化習氣,使自已一物無所好,一法無所掛,一塵無所受,一緣無所對,方能任運成片,自在無礙。
然而覺照契入的過程不可不知,這是初入道時的必經之路,王骧陸居士開示覺照有五個功程:
一、知照--開始知道起用的方法,並且知道非照不能轉,開了這樣的覺慧,就是悟後的正修,但還屬於理解之後開始的事修。
二、照空--以覺照之力而空身心人我的煩惱習氣,已經入於行了。
三、照寂--通過覺照已經到了湛然寂靜的境地,但有時還忘記了覺照,一旦凜然而覺,立刻又湛寂不動了。
四、空空--空空也是覺照,是用覺照之力空掉了空的分別,即連空也不可得了。
五、寂照--這時已到了常寂常照,寂照不二境地,的確是無時不寂,無時不照,照與不照都是寂然不動的,並且不自知當下是照是寂,這是功夫熟到極點而證入微妙圓通之境地。
因為通過念念覺照,層層深入,自覺能消業障、斷煩惱,了生死,而成就道果。但有的行人不放心死後靈性的依止何處的問題,有的依托西方淨土,有的寄願於兜率內院,有的再來弘法,其實都不是靈性覺照的正題,只是方便的所用。當年山南溫寫信問圭峰禅師說:“悟理息妄之人,不結業,一期壽終之後,靈性何依?”
圭峰禅師回信說:“一切眾生,無不具有覺性,靈明空寂,與佛無殊。但以無始劫來,未曾了悟,妄執身為我相,故生愛惡等情,隨情造業,隨業受報,生老病死,長劫輪回,然身中覺性,未曾生死,如夢被驅役,而身本安閒。如水作冰。而濕性不易。若能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托?靈靈不昧,了也常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然多生妄執,習以為性,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然頓達,此性情難以卒除,須長覺察 ,損之又損,如風頓止,波浪漸停。豈可一生所修,便同諸佛力用?但可以空寂為自體,勿認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隨之,即臨命終時,自然業不能系。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托。若愛惡之念已泯,即不受分段之身,自能易短為長,易粗為妙。若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名之為佛。謹對。”
從開示中我們可以了知,只要長期一直覺照下去,從粗到細,剝盡心垢,自然能夠無依自在,而不必再擔心臨終之後的問題。
風來波浪起,日出光明生,一念透萬法,靈空自無涯!
附:上文剛畢,恰有一學生從山中回來,便就覺照問題進行了對話。
問:“住山已有一年了,目前覺得定力較深,沒有什麼煩惱,平時空靈無住,念起不隨,對境不遷,見一切境猶如夢幻不實。但是總覺提有個空靈可守,並且有時起念仍要放下才不受惑。身心與世界還不能一體,這時應如何繼續起覺照的功夫?” 答:你這種情況是依較深的定力而顯現的自覺狀態,屬於脫開境界後的對自性空靈的“保”。因為有個空靈在,即不得活潑妙用,所以還須借助不隨、不遷、放下等功行,才使空靈常在。這在初初打開契入的人而言,是十分有必要的過程。但仍須依此空靈而起覺照,參透一切問題,打脫身心諸礙,使自心生大智慧而超越一切,方能於力量成熟時放任自在。
問:“我的習性比較內向,偏於空靈的執守,如何才能照破呢?”
答:“只知離障,不落所守,真妄不二,見相見性,內外一體,夢幻亦離,離盡二邊,動即不動,圓光透脫,妙隨無隨。”
問:“我的慈悲心起不來,那麼如何是菩提心與慈悲的不二口訣呢?”
答:“菩提即覺,覺徹者無人無法,所以可以掉臂而去,一切無所掛礙。慈悲即性德之用,全在心量廣大,包容萬有,了悟之人心地已經自覺,但因守住覺位,即難啟覺他的差別智,慈悲與方便之德即被障住。故應開脫心量,圓照眾生,使人有緣者皆能醒悟而入道。覺他的慈悲之用在於平時,如有人來問法,靈妙覺性一照,當下即知對立的煩惱習性,落在何處,有何障礙,如何方能透出,於是安住不動而一一指點,一一破除,開示以方便向上的前程。這就是慈悲利他的開端。其它如 隨順眾生而不逆,游戲人生而不妨,不染污於諸行,又不損惱於眾生等等,皆是末邊之用。
問:“請具體講講覺照的機是怎樣練出來的?”
答:明悟之人時時直覺而了知萬法皆自心所顯,因心中不滯情見,所以於自心所顯的一切境界上,均一一如實而知,既不執又不昧,心無去來,境非生滅,靈然一照,當下現成,此中並沒有次第過程而言,但有力量大小與習性種子等差異,故初練機者,應正於知時,就有應境而顯的微妙動機--動而不動的真機頓然而現,明朗透澈,靈妙無比,應用無差,恰到好處。如此在時進處處,吃飯穿衣,一切運作之中,都如是即機練機,不使有落處,即使偶然失手,知而頓空,不留痕跡,使機用自然、直捷、平常,毫無粘滯牽強。這樣久久練習,念念無住,待到力量充足,必然於法界中靈機起於大用。
問:“已悟性空、明了緣起而知覺照的人,是否還須學習教理?”
答:教者聖人被下之言,聖人的機用無盡,故言教之被下也無量,如果學人未得會通諸義,不能圓了諸法,心量不廣,智用有限,則應再博覽佛祖言教,透徹文字背後的真義理真智慧,以補益性地,拓展機用,使圓心普被,覺他有方。假如宿因圓植,智慧朗照,舉一反三,早已掀翻佛祖言教及公案等一切窠臼、葛籐,那麼,物物頭頭,皆是現成佛法,時時處處無非靈機妙用,則何須再拾他人牙慧呢?因此學與不學皆在當人自己。
問:“有人不許論十地內的行智,認為禅宗一悟即至佛地,沒有階段次第。但依我的體會,十地中的德用並未具備,因此仍須努力上進,一一透過才是,不知對否?
答:頓悟徹了之人見地與佛同,如高高山頂立,看得很遠,但在行上仍屬因地,故仍須“深深海底行”,經歷艱難的跋涉才能真正圓滿。因此學佛的人見地須高,心志才能遠大而無礙,行持要低,從一舉一動做起,步步深入,方能了手成功。
如初見性人,開圓解而見地透徹,就念念覺照於當下的空靈,徹底放下身心世界,因覺照於布施故,所以相應於初地的行智。如進一步念念覺照於三業行為之機,處處符合於戒律又無落處執著,自然形成道德規范,即行不越軌,平直而合節,這樣就相應於二地菩薩的行智。如此以真智行於德行,隨著覺照之力用的增上與圓滿,也就真正地從地至地的超越有為進入無為,直至真正平等究竟。
問:“往後修行應注意什麼?”
答:正智圓超,覺受不失,後事不落,計較不生,妙智常用,用處即空,無人無法,亘古亘今。
問:“雖然如此,對於出家在家,以及生活、工作等方面是否應作一安排?” 答:本來不須此問,只因仍有計較,所以有未來的打算。其實人生在世,本隨業報因緣而來,只要明達因果,隨報而安即可。就覺照而言。更是借順逆二緣以練機用,不必預先安排,所謂“上士無恆產”也。如果能做到不為未來事所計,則於當下觀機隨緣而用,定能層層透脫,以至於人事無礙,三界無寄,圓智廣大,靈機妙發,從此蓋天蓋地去了也!
問:“已明白覺照啟用的具體方法,但還不知如何在覺照中起圓通呢?”
如自性覺照於身,因為無身見身染,此身即由性空而顯。如照於一房、一城市、一國家、一地球、一三千大千世界等亦復如是,於是其中一一無礙、無染,宇宙一切法皆由性空而顯,明朗無比,如是窮盡法界,性相圓通,自然可滿無上佛果了。
反之,如仍有執著染污在,非但真覺不顯,且正於觀時即受其縛。因此在自性覺照中,要即照即空,了盡自性中的染著之念,這即是度自性眾生,然後掃所向無敵,化一切萬法悉歸於圓明之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