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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曾文教授:馬祖和洪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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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和洪州宗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 楊曾文
  8世紀後期至9世紀中後期的一百多年的期間,是南宗迅速興起的時期。在這期間最引人注目的宗教文化現象是南岳懷讓-馬祖禅系和青原行思-石頭希遷禅系從湘、贛兩個流域崛起,迅速傳播到各地,並且在各地形成很多傳法中心。成為後世禅宗主流的禅門五宗正是從這些傳法中心中逐漸產生的。在南宗的發展過程中,受到擁有雄厚實力的地方軍政長官和朝野士大夫的支持。
  馬祖是中國禅宗史上最有聲望的人物之一。馬祖的充滿個性的明快而峻烈的禅風,不僅在當時影響相當廣泛,而且一直影響到後世禅宗各派。後世的臨濟宗、沩仰宗就是出於他的禅系。
  一、馬祖生平
  馬祖道一(709-788),俗姓馬,世人稱為馬祖,漢州什邡(在今四川省中部)人。童年時期到資州(治所在今四川資中北)從“唐和尚”處寂出家,後來到渝州(治所在今重慶)圓律師處受具足戒,還曾受法於成都淨眾寺“金和尚”無相禅師,曾住長松山。唐景雲元年(710年)前後,慧能的弟子懷讓到南岳般若寺(觀音台)傳法,逐漸遠近聞名。道一聽說懷讓慧能“頓門”禅法,便前往歸依受學。(注1)
  馬祖在懷讓門下是如何受法的?《祖堂集》卷三、《景德傳燈錄》卷五的<懷讓傳>記載了一個很有趣味的故事,說馬祖在般若寺傳法院經常坐禅,懷讓為了啟示他懂得覺悟不一定要坐禅,關鍵是能否體悟自性的道理,便在他面前天天磨磚,當馬祖問他為什麼要磨磚時,告訴他是為“磨磚成鏡”,在馬祖提出“磨磚豈得成鏡”的疑問時,便對他說:“磨磚尚不成鏡,坐禅豈得成佛也?”馬祖由此大悟,專心修持“心地法門”。
  馬祖在懷讓學法達十年之久,大約在開元十年(722年)以後離開南岳,經過近20年,在開元、天寶之際,先到建陽(在今福建省)佛跡嶺聚徒傳法。建陽人志賢、廬江人道通都是在天寶初年(742年)來此地拜馬祖為師的。此外,馬祖弟子中的明覺也是在佛跡嶺歸依馬祖的。馬祖攜弟子離開建陽先到撫州臨川(在今江西)的西裡山(又名犀牛山)傳法,有虔州人智藏、丹陽人道岸前來歸依。此後到虔州(治所在今江西贛縣)南康的龔公山(今名寶華山)傳法。此山經常有野獸出沒,人跡罕至。馬祖與弟子在此辟地建寺,逐漸成為一個遠近知名的傳法中心。海門郡的齊安、福州人懷海、吳興人自在、尉氏人無等等人前來投奔受法。馬祖在虔州傳法期間,唐朝經歷了“安史之亂”(755-763年),在社會各個方面都留下深刻的影響。
  虔州在唐朝屬於江南西道。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在全國設立十五道,江南西道是其中之一,簡稱“江西”,所領范圍包括現在的江西、湖南大部和安徽部分地區,設都督府於洪州(也曾稱豫章),治所在鐘陵(今南昌)。洪州貫通南北、東西,具有重要戰略地位。唐初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並稱“四傑”的王勃(649-676)所著《滕王閣序》描述洪州的形勢是:“南昌故郡,洪州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瓯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按,東漢豫章太守陳蕃器重隱士徐稚,特為設榻)。雄州霧列,俊彩星馳。”洪州的行政長官原稱采訪使,至德(756-757年)之後因中原常用兵,地方長官皆掌軍權,有防御使、團練使等名,在重要地區設置節度使。(《舊唐書》卷一一<地理志一>)江南西道軍政長官稱“都團練觀察使”,後來只稱“觀察使”,一般兼洪州刺使。據新、舊《唐書》的<代宗紀>、<德宗紀>和有關傳記,從大歷六年(771年)至貞元七年(791年)歷任洪州刺史、江西觀察使以及他們的任期是:
  路嗣恭,771或772-778年
  杜亞,778-779年
  崔昭,779年閏五月-780年四月
  鮑防,780-782年
  李皋,782年十月-785年四月
  李兼,785-791年(注2)
  就在他們的任期內,馬祖在洪州傳法,造就眾多弟子,形成獨具特色的洪州宗。對馬祖在洪州傳法給予支持較大的是路嗣恭、鮑防和李兼。
  路嗣恭(712-782),大歷八年(773年)奉命平定嶺南哥舒晃之反,兼任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封翼國公,大歷十三年(778年)入京任兵部尚書。(《舊唐書》卷一二二<路嗣恭傳>、卷一一<代宗紀>)在任期間,特迎請馬祖從虔州到洪州開元寺。《宋高僧傳》<道一傳>載:“連率路公,聆風景慕。”可見路嗣恭對馬祖的傳法是積極支持的。
  鮑防(722-790),御史大夫,歷任福建、江西觀察使,後入朝官至工部尚書。(《舊唐書》卷一四六<鮑防傳>)唐德宗建中(780-782)年間,“有诏僧如所隸,將歸舊壤”,按規定馬祖應被遣返原籍所隸屬的地方寺院。但鮑防(“元戎鮑公”)“密留不遣”(《宋高僧傳》<道一傳>),從而使馬祖與其弟子能繼續留在開元寺傳法。
  李兼是隴右成紀(在今甘肅秦安北)人,官兼御史大夫,《宋高僧傳》稱之為“亞相(按,即御史大夫)、觀察使隴西李公”,說他對馬祖“素所欽承”;《道一禅師塔銘》說:“成紀李公以侍極司憲(按,‘司憲’即御史大夫),臨長是邦,勒護法之誠,承最後之說”,都說他對馬祖十分欽敬,對馬祖及其弟子給予保護和支持,馬祖就是在他的任期內去世的。
  唐代在京都、諸州都設有官寺。武則天命諸州置大雲寺;中宗神龍元年(705年)命各州置中興寺,後改龍興寺;玄宗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命將各州形勝寺改名開元寺,同時各州還有道教的觀。這些寺、觀的重要功能是為皇室祈福,為國民祈平安、豐收。洪州的治所在鐘陵,洪州開元寺即鐘陵開元寺(現南昌市佑民寺是其遺址),自然是官寺。馬祖在當地軍政長官的支持下,以開元寺為中心向僧俗信徒傳授南宗禅法。馬祖禅系的人與當時的石頭希遷禅系、牛頭禅系等也有聯系,在禅法上進行交流。對一切人自性和人格的尊重,生動明快的傳法語言,簡便易行的修行方法,不僅對有儒道修養的士大夫、普通的讀書人有吸收力,對手握軍政大權鎮守一方的官僚和士大夫也是有吸引力的。
  馬祖在鐘陵開元寺期間聲名大振,前來參學者日多,如《宋高僧傳》卷十一<太毓傳>所說:“於時天下佛法,極盛無過洪府,座下賢聖比肩,得道者其數頗眾。”(注3)普願、智常、惟寬、太毓、道行、寧贲、玄策、神鑒等人都是在洪州歸依馬祖成為弟子的。馬祖的開元寺與在南岳衡山石頭希遷的石台寺,成為當時傾慕南宗的僧俗信徒往來參學的兩大禅學中心。唐憲宗時國子博士劉轲在應請為希遷寫的碑銘中說:“江西主大寂(按,馬祖),湖南主石頭,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現碑銘已不存,此引自《景德傳燈錄》卷六<馬祖傳>之注)天然先在南岳從石頭受法,又到洪州參谒馬祖,後又參學牛頭宗徑山法欽禅師,然而他最終嗣法於石頭。道悟先從法欽受法,建中初年(780年)再到鐘陵馬祖門下參學,翌年又到南岳師事石頭,最後成為石頭的嗣法弟子。這種情況在唐代並非罕見,到底嗣誰的法大概最終由自己或他的後嗣弟子決定。例如,隱峰先後參希遷、馬祖,也曾參普願,而且為普願“所許”,但“終認嗣馬禅師耳”。(《景德傳燈錄》卷八、《宋高僧傳》卷二十一<隱峰傳>)(注4)。禅宗僧人雲游四方--“雲水”,訪師問道參禅,構成唐代中後期地方之間宗教文化交流的一種獨特景觀。馬祖當年與弟子的傳法活動幾乎遍及現在的江西全省,至今尚保存或有資料可考的遺跡28處。(注5)
  二、馬祖的禅法
  馬祖的禅法雖沿續慧能以來的“識心見性,自成佛道”的宗旨,但確實具有自己鮮明的特性。記述馬祖禅法的資料主要有《祖堂集》和《景德傳燈錄》<馬祖傳>以及《景德傳燈錄》卷二八的<馬祖語錄>、《古尊宿語錄》卷一和《四家語錄》卷一的<馬祖錄>。馬祖的禅法語錄的篇幅不大,主要圍繞著人達到覺悟解脫的心性依據和應當如何對待修行的問題。
  (一)從“即心是佛”到“非心非佛”和所謂“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引導人們覺悟自性達到解脫,是南宗的共同特色。應當指出,“即心是佛”不是馬祖的發明,《觀無量壽經》中早已有“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然而能夠結合現實人生對此作出靈活生動發揮的是南宗,慧能的弟子神會、本淨、南陽慧忠、懷讓、行思、以及希遷等等幾乎都有這方面的言論(注6)。但是馬祖在對“即心是佛”的闡述中又增加了不少新意,以至於當時一些人以為馬祖的禅法要旨就是“即心是佛”。
  《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載,一日,馬祖上堂對眾僧說:
  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躬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雲: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又雲:夫求法者,應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故三界唯心,森羅萬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注7)
  其中所引兩種經,一是當年菩提達摩提倡的《楞伽經》,所引經文是取其大義,而非原文,原經以“一切佛語心”為品名,經偈中有:“大乘諸度門,諸佛心第一”,另有很多論述“一切法空,無生,無自性”的文字;二是《維摩經》<不思議品>中的文字:“若求法者,於一切法應無所求。”其它則是馬祖自己的見解。大意是說,每個人應相信自心是佛,離開自心沒有別的佛;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心之的顯現,離開物質的世界,也就沒有自心。這樣,便把自心與佛等同,又說自心、佛與世界萬有是相互融通的,皆是“一法(心)之所印”。對於“三界唯心”,在《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有進一步的發揮:
  一切法皆是心法,一切名皆是心名。萬法皆從心生,心為萬法之根本。經雲:識心達本,故號沙門。名等義等,一切諸法皆等,純一無雜。若於教門中,得隨時自在:建立法界,盡是法界;若立真如,盡是真如;若立理,一切法盡是理;若立事,一切法盡是事。舉一千從,理事無別,盡是妙用,更無別理,皆由心之回轉。譬如月影有若干,真月無若干;諸源水有若干,水性無若干;森羅萬象有若干,虛空無若干;說道理有若干,無礙慧無若干。種種成立,皆由一心也。建立亦得,掃蕩亦得,盡是妙用,妙用盡是自家。非離真而有立處,立處即真,盡是自家體。……一切法皆是佛法,諸法即解脫,解脫者即真如。諸法不出真如,行住坐臥悉是不思議用,不待時節。經雲:在在處處則為有佛。(注8)
  其中的“識心達本”等是出自東漢以後改編過的《四十二章經》,現存本是:“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是講出家沙門應以體悟心、無為實相為本份。“非離真而有立處,立處即真”,是出自後秦僧肇的《不真空論》,原文是:“經雲:甚奇,世尊,不動真際而為諸法立處。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也”。“真”是真如,是說世界萬有不離真如,本來是色空一如、真俗不二的。南宗禅師常引用《肇論》來闡述禅法。上引馬祖的這段話是說,既然一切事物和現象皆由“心”生,皆是“心法”,那麼它們在所有方面都是等同的,沒有根本差別的。因此,為了適應不同場合傳法的必要,既可以將一切說成是千差萬別的法界、事,也可以說皆是真如、理的顯現,或一切皆是自心的作用。心(理、真、佛)是萬有萬物(事、處)之源和本體,如同月現萬川,水性普現江河那樣,從來沒有離開萬有萬物,因此可以說到處有佛,佛又不離自心。在這裡,不用說如同一些佛經、僧人一樣,是有意無意地將“心”這個詞語所表達的不同概念--思維的功能和思維活動、大乘佛教所說的精神性的本源和本體(真如、實相、法性、佛性)、佛教信仰的最高的人格化的理念(法身佛)混為一體,然後得出一切是心是佛的結論。對於此心到底是什麼心,馬祖實際著眼的是現實社會普通人的意識,或當時人們理解的精神主宰--靈魂。有人曾向馬祖的弟子懷晖問此心到底是否“真如心,妄想心,非真非妄心”?他不正面回答,讓問者聯想“虛空”自己領會。(《景德傳燈錄》卷七<懷晖(原作‘懷恽’)傳>)
  問題是這樣講的目的何在?不外是說:佛在自心,不必外求;佛法在現實社會和日常生活的一切方面,隨時隨地都可以接觸到佛,都能夠體悟佛法,不必超越現實去追求解脫成佛;為了適應不同信眾的身份、素質,可以采取靈活的方式和語言來向他們講述佛法,啟示他們認識自性,自修自悟。
  然而如果認定“即心是佛”,由此規定相應的修行方法,馬祖認為也是錯的。所以他又從反面對“即心是佛”作出說明。《景德傳燈錄》<馬祖傳>有這樣一段記載:
  僧問:和尚為什麼說即心即佛?師雲:為止小兒啼。僧雲:啼止時如何?師雲:非心非佛。僧雲:除此二種人來如何指示?師雲:向伊道不是物。僧問: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師雲:且教伊體會大道。(注9)
  禅僧常把應機說法比喻為“止小兒啼”。佛經記載,當年佛陀常把應機宣說佛法比喻為哄小孩時攥著空拳說裡面有東西,或手拿一枚黃葉說它是黃金,作為讓小孩止哭的權宜做法(所謂“空拳黃葉止啼之說”――出自《大寶積經》卷九十、《大涅槃經》卷二十)。禅僧常用這樣的比喻來說明一切說教並非是終極真理。馬祖認為,既然眾生不知道自己生來具有與佛一樣的本性,到處求法求道,在此情況下不妨告訴他們說“即心是佛”或“自心是佛”,引導他們產生自信,自修自悟。一旦達到這個目的,就應當告訴他們“非心非佛”。因為佛是不可局限於方位、場所的,否則,會出現認心為佛,或如同馬祖弟子普願所批評的“喚心作佛”(《古尊宿語錄》卷十二<南泉普願語錄>)那樣的現象。在一般情況下,應當告訴信徒,佛“不是物”,應當認真去“體會大道”,即體悟超言絕象的佛教真理--真如、實相或法性、佛性。對此,本來是用任何語言都難以表達的。
  馬祖的弟子自在禅師,一日為馬祖送信給南陽慧忠,慧忠問馬祖對門徒教示什麼?他回答:“即心是佛。”對此,慧忠不表示認可,又問還教什麼?他說:“非心非佛,或雲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慧忠說:“猶較些子。”意為還差不多。馬祖另一個弟子法常(752-839),離開馬祖後到明州大梅山修行傳法,有僧問他馬祖如何教示,他答:“即心是佛”,此僧告訴他馬祖近日又講“非心非佛”。他對此不以為然,說:“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此僧將此事告訴馬祖,馬祖說了一句雙關語:“梅子熟也。”意為對法常已經成熟和不隨波逐流的表現表示贊許。(注10)既然語句只是表達真理的權宜工具,就不必人雲亦雲。
  可見,所謂“即心是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把“即心是佛”與“三界唯心”、一切皆是心法結合起來講眾生達到覺悟的依據,是洪州宗禅法的一個重要特色。
  (二)“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
  既然人人都有佛性,佛在自心,就不應當向身外求佛求道。那麼,是否否定一切修行了呢?如果還需要修行,應如何修行呢?馬祖對此是這樣說的: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經雲:非凡夫行,非賢聖行,是菩薩行。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雲何言心地法門?(《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注11)
  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自性本來具足,但於善惡事上不滯,喚作修道人。取善捨惡,觀空入定,即屬造作。更若向外馳求,轉疏轉遠。但盡三界心量,一念妄想,即是三界生死根本;但無一念,即除生死根本,即得法王無上珍寶。(《古尊宿語錄》<馬祖錄>)
  這裡的“道”是指佛道、覺悟解脫之道,是指大乘佛教所奉的最高真理,而從它的最高意義(第一義谛)來說,是超言絕象的真如、法性、佛性,也就是禅宗所說的“自性”、“心”。馬祖在通常是指“心”來說的。對於自性、本心,不必有意地從事修行,對治,只要不使它受到“污染”就行了。什麼叫“污染”呢?“污染”也就是“造作”,馬祖有自己的定義,即凡是有既定目標的追求或捨棄,如認為善的便去追求,認為惡的便予以捨棄,為此從事禅定觀空取淨,以及其它作為,都屬於對真如之心的污染。那麼,怎樣能夠體悟解脫之道呢?馬祖告訴人們,應在保持“平常心”的狀態下自然地體悟自性,達到解脫。所謂“平常心”是在心中取消一切造作、是非、取捨、斷常、凡聖等等觀念,取消所謂“妄想”,做到“無念”,也就是般若學說的“無所得”的心境。所引的經文是出自《維摩經》<問疾品>,意為雖身處凡夫身份,卻不沉溺於情欲、取捨;雖為賢聖(菩薩),卻不貪圖涅槃而離棄眾生(“不永滅度”),才是“菩薩行”,或“菩薩道”。這是禅宗的理想境界。在這裡,不難看出,所謂“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是有其特定含義的。不修,不是絕對不修,更不是如同“凡夫”那樣的不修,而是在體認自性前提下的放棄取捨意向的自然而然的生活和修行;平常心,就是在這一過程中保持的“無造作”、“無所得”的自然心態。
  《大乘起信論》中的“一心二門”的思想是南宗禅法的重要理論依據。馬祖在講述自己的禅法主張時雖未引經名,但也利用了此經的內容。他說“心真如”是“無為”,“心生滅”是“有為”,前者是後者的根本,是其所依。“若心取法,即涉外因緣,即是生滅義;不取諸法,即是真如義”。修行者應從“無二”、“平等”的意義上體認此心的二義。所謂“迷”、“悟”不在對此心本身的迷悟上。從馬祖的講述來看,前述的“平常心”應當說就是在心“涉外”(處身現實生活,從事教化等)的情形下而不使“真如之心”污染的心境。這就是他引用的《維摩經》<菩薩行品>中的“不盡有為,不住無為”所包含的內容。(注12)
  馬祖教導弟子,如果能夠做到“了心”,即體認“即心是佛”,並且認識在在處處、一切事物無非是心的顯現,懂得“平常心是道”,那麼,也就在生活、修行等一切方面達到真正的自由。《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記載,他曾說:
  若了此心,乃可隨時著衣吃飯,任運過時,更有何事!
  洪州刺史(從馬祖稱他為“御史中丞”來看,當是杜亞)問:“弟子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按照佛教戒律規定,在家居士應遵守五戒,其中一戒是“不飲酒”,另外,不僅應“不殺生”,而且提倡吃葷。馬祖對此問沒有明確答復,只是說:“若吃是中丞祿,不吃是中丞福。”(《景德傳燈錄》<馬祖傳>)在這種場合,“祿”與“福”同義,祿也就是福,而不是“俸祿”的“祿”。馬祖的意思是吃酒肉是他有福的表現,不吃酒肉也是一種福德,意為信奉佛法並不要求改變人們日常的生活。這是馬祖對士大夫靈活傳法的一個例子。
  華嚴宗五祖並兼傳禅宗的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將馬祖的洪州宗作為禅門七宗之一予以介紹,以“觸類是道而任心”概括此宗禅法。“觸類是道”就是馬祖所說的“即心是佛”和“一切法皆是心法”,不過特別強調一切世俗的東西,貪嗔癡以及一切善惡行為、各種動作,都是佛性(的顯現、作用),都是道(心)。所謂“任心”就是馬祖所說的“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又特別指出馬祖的禅法是注重從《楞伽經》中找理論根據。可以認為,宗密對馬祖禅法的介紹是可信的。
  稍加分析就可看出,馬祖所說的能夠“主宰”人的日常說話、見聞和從事善惡行為的“佛性”、“心”不過就是當時人們所相信的靈魂。這種思想起源很早,南北朝時以梁武帝為代表的涅槃學者將相當於靈魂的“真神”、“神明”看作“正因佛性”,認為“心有不失之性,真神為正因體。”(均正《大乘四論玄義》卷七)梁武帝著《立神明成佛義記》、《淨業賦》,認為人的“神明”(或心)是人成佛的正因,它有體有用,體是清淨的,永不變化;用是作用,在“無明”的浸染下使人產生種種情欲、善惡活動,如果通過修行將覆蓋浸染神明之體的“無明”斷除,就能成佛。(注13)《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也講“心真如義”、“心生滅義”來看,似乎馬祖也將“心”(相當於梁武帝等講的“神明”)分為“體”、“用”,但現存語錄沒能詳述。宗密說洪州宗與劍南保唐宗主張“一切是妄”相對,是主張“一切是真”。從整體上看,是抓住了馬祖禅法的要點的。
  中國哲學思想在唐代得到進一步深化,其中一個重要的標志就是對心性的哲學論證。佛教,特別是禅宗的心性學說對儒家為名教確立心性理論基礎的“性命”之道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和方便途徑。馬祖的洪州宗和希遷的石頭宗的迅速傳播,擴大了禅宗心性思想的影響范圍,從現存一些士大夫為禅僧寫的碑銘和有關文字來看,不少儒者對禅宗有相當深入的了解。比馬祖、希遷稍後的著名儒者韓愈(768-824)寫有《原道》,以《禮記》的《大學》為依據提出儒家的道統論。又寫出《原性》,說“性”是“與生俱生”,“情”是“接於物而生”,認為有上、中、下三種性,承認當時言性者都“雜佛老而言”。韓愈所講的性、情,顯然是受到佛教的影響。前者相當於佛教的“佛性”(或“心真如門”、心之本),後者相當於“妄心”(或“心生滅門”,心之相、用)。真正把儒家心性學說提到哲學高度的是他的學生李翱(772-841),他寫出《復性書》,把儒家《禮記》的《中庸》和《周易》中的“天道性命”之說與佛教的心性理論會通,為從孟子以來的“性善”倫理學說建構了心性論的哲學基礎,為後來的宋明理學所繼承。
  (四)靈活的傳法方式
  禅宗,特別是南宗,在傳播過程中形成一套獨特的傳法方式。從道信、弘忍至慧能,面向僧眾或僧俗大眾公開說法,如《六祖壇經》、《壇語》、《歷代法寶記》等所反映的那樣,禅師登台(壇、高座)帶領眾人發心,忏悔,傳授佛法等等,是一種最常見的傳法方式。這種傳法方式,後來被稱為“開法”、“普說”。除此之外,禅師對弟子分別進行教導,根據每人的不同情況予以啟發開導,如同《六祖壇經》後面所載慧能對志誠、法達、智常、神會等人分別教誨那樣,此即禅宗史書上的所謂“機緣問答”。從整體上看,南宗從慧能到他的弟子神會、懷讓、行思、慧忠等二代,主要是用正面的說法和引導來傳授禅法,然而到馬祖、石頭等第三代之後,采取暗示、反诘語句、動作乃至棒喝的方式傳授禅法和接引弟子的現象逐漸增多。
  馬祖除有上堂示眾的普說之外,對眾多弟子采取靈活多樣的教誨引導方法:
  暗示。龐蘊居士“參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祖雲: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居士言下頓領玄要。”(《景德傳燈錄》卷八<龐居士傳>)暗示“佛”是不能用語言正面表述的。
  隱喻。“百丈問:如何是佛法旨趣?師雲:正是汝放身命處。”(同上卷六<馬祖傳>)借用安身立命之處比喻佛法深旨,啟示懷海自己體會。
  反诘語。“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雲:即今是什麼意?”(《景德傳燈錄》卷六<馬祖傳>)“西來意”即達摩祖師來華的用意(目的)。這是禅僧參問常用的話題。馬祖用反诘語表示對此無法用語言確切回答,讓他自己省悟。
  動作。龐居士“問祖曰:不昧本來人,請師高著眼。祖直下觑。士曰:一等沒弦琴,惟師彈得妙。祖直上觑。士禮拜,祖歸方丈。士隨後曰:適來弄巧成拙。”(唐於頔《龐居士語錄》卷一)大概馬祖對龐居士自認為已悟本來面目沒表認可,未“高著眼”;而對於說自己善彈無弦之琴表示默許,故將眼上視。水老和尚初參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的意?”被馬祖一腳“當胸踏倒”。當下“大悟,起來撫掌,呵呵大笑。雲:大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原去”。(《景德傳燈錄》卷八<水老和尚傳>)此外,打手勢,走動,禮拜,豎起或放下拂子,畫圖形,擺弄物件等,都可以用來傳遞信息,表示禅旨、悟境。
  喝,即大聲喊叫。百丈懷海“謂眾曰:佛法不是小事,老僧昔再蒙馬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眼黑。”(《景德傳燈錄》卷六<懷海傳>)
  打。“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便打,乃雲:我若不打汝,諸方笑我也。”(《景德傳燈錄》<馬祖傳>)打人有時用木棒。趙州從谂是普願弟子,一日問:“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道?”普願拿棒便打,“趙州捉住棒雲:已後莫錯打人去。”(《景德傳燈錄》卷八<普願傳>)棒打與喝合稱為“棒喝”。(注14)
  上述方法本來是取自現實的日常生活,禅宗將這些做法用到師徒之間傳授禅法,傳遞某種信息,彼此交流參禅心得和悟境,充實了以正面言教為主的傳統佛教的傳授模式和交流方式,從而使禅宗叢林生活帶有一種吸引世人注意的粗犷氣息和朝氣。然而,後來由於一些禅僧離開禅宗的本來宗旨,片面強調不用語言文字,盛行模仿乃至效颦的形式主義,動辄棒喝交馳,拳腳相加,致使禅風日漸庸俗和敗落。
  馬祖在貞元四年(788年)二月去世,年八十。生前選擇建昌西南的石門山(後稱寶峰山,在今江西靖安縣)作為自己的葬地。在洪州刺史李兼的支援下,由弟子和信徒將馬祖遺體送到此地火化,建塔。此地後建泐潭寺。國子祭酒包佶撰寫碑文,太常博士權德輿(759-818)撰塔銘。權德輿在“安史之亂”期間隨父權皋徙居洪州避難,貞元初年(780年)曾在李兼門下擔任判官。(《舊唐書》卷一四八<權德輿傳>)唐憲宗元和(806-820)年間追谥馬祖以“大寂禅師”之號,賜塔額曰“大莊嚴”。
  馬祖的禅系稱洪州宗。《祖堂集》卷十四<馬祖傳>說馬祖“親承弟子總八十八人出現於世,及隱道者莫知其數”;“說法住世四十余年,玄徒千有余眾”。按照這種說法,馬祖正式聚徒傳法的時間應在進入天寶(742-755年)年間以後。《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說馬祖的“入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各為一方宗主,轉化無窮”。著名弟子有懷海、智藏、普願、慧海、鎬英、志賢、懷恽、大義、惟寬、道通、隱峰、齊峰等。在《道一禅師塔銘》中也將後來被作為石頭希遷嗣法弟子之一的道悟列為馬祖的弟子。在居士中以龐蘊(龐居士)最有名。
  注 釋:
  (1)馬祖傳,載《祖堂集》卷十四;《宋高僧傳》卷十(《大正藏》卷50第766頁);《景德傳燈錄》卷六(《大正藏》卷51第245-246頁)、《四家語錄》卷一<馬祖錄>。
  (2)主要見《舊唐書》的<代宗紀>、<德宗紀>和卷一一<路嗣恭傳>、卷一四六<杜亞傳>、<鮑防傳>、卷一四八<權德輿傳>等。
  (3)《大正藏》卷50第773頁下。
  (4)《宋高僧傳》卷十一<天然傳>(《大正藏》卷50第773頁)、卷十<道悟傳>(《大正藏》卷50第769頁);《景德傳燈錄》卷八和《宋高僧傳》卷二一<隱峰傳>(分別見《大正藏》卷51第259頁和卷50第847頁)。
  (5)文載河北《禅》編輯部1996年第三期《禅》。本文某些今古地名對照參考了此文。但此文在一些馬祖遺跡的年代斷定上有值得再加斟酌的地方。
  (6)日本鈴木哲雄《唐五代禅宗史》(山喜房佛書林1985年出版)後編第一章第二節所附的資料摘錄了歷代禅宗祖師有關“即心是佛”的語錄,便於參考。
  (7)《大正藏》卷51第246頁上。
  (8)《景德傳燈錄》卷二八,載《大正藏》卷51第440頁。
  (9)《大正藏》卷51第246頁上。
  (10)以上引自《景德傳燈錄》卷七<自在傳>和<法常傳>,分別載《大正藏》卷51第253頁中、第254頁下。“梅子熟也”之句,《祖堂集》卷十<大梅傳>、《宋高僧傳》卷十一<法常傳>,皆載為馬祖弟子鹽官齊安之語。
  (11)《大正藏》卷51第440頁。
  (12)《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載《大正藏》卷51第440頁。
  (13)詳見任繼愈主編《中國佛教史》第三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出版)第一章第二節、第二章第三節。
  (14)以上引文載《大正藏》卷51第263頁中、246頁上中、262頁下、249頁下、246頁中、258頁中。《龐居士語錄》,用藍吉富編《禅宗全書》第39冊所載本,此是影印日本江戶時期承應二年(1653年)據明崇祯丁丑歲(1637年)泉州刻本的覆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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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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