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鴿子
曾經,在硝煙和彈火彌漫的天空,你冒死飛過,為我們搜集黎明的消息。
晴空的鴿哨,飄過戀人的窗口,撫慰了荒涼的心。
從一個大陸到另一片海洋,你是哥倫布,你是總鄭和,你是他們的先知,你比他們更早知道地球是圓的。飛了一圈又一圈,你重新返回原點,那麼謙卑平和地繼續做一只樸素的鴿子。
在高高的天空,你那飛翔著的小小心髒,使寂寞的上蒼感到了一點奇異的溫暖。
你一次次俯瞰低處的塵世,一定有著不同於人類的心得。你那麼清楚地看見人不過是塵埃的一種。但你從來不說出口,你生怕傷害了人的那點渺小的自尊。
屈居於我們低矮的屋檐下,你同情我們,但從不蔑視我們。你知道,我們不會飛,我們只能過這種瑣碎的日子。
每當我看見你,我就看見了天空的靈魂。我總是不由得抬頭望天,這時候,我就看見了無限,也想起了無限,瑣碎的日子於是也似乎籠罩了深廣的意味。
此刻,面對你,我卻無話可說。
原諒我吧,原諒我吧,親愛的鴿子,可憐的鴿子。
據說和平年代,更適宜精心烹調、、、、、
紅燒孔雀肉
既然這道“菜”注定要做,我建議:
把那鋼琴拆了吧,用它做一個灶。
把那小提琴、中提琴拆了吧,用它們做柴。
如果柴火不夠,就把那大提琴也拆了吧,塞進灶裡,繼續紅燒。
把那古筝、古琴、二胡、笛子都投進灶膛,繼續紅燒。
這樣就匹配了-----用美的燃料燒美的肉。
一邊聽著高雅的音樂,一邊吞噬美麗的生命,我們已經進化到如此偉大的境界:能把截然相反的兩極放在一個盤子裡,心安理得地享用。
我忽然有了一個發現:這菜譜是殺戮的記錄、、、、、
烤乳豬
一生下來,就落進烤爐。眼睛還沒睜開,就被迫徹底閉上。
這樣也好,索性不看這個世界,等於沒來過,等於沒當過豬,等於沒死過------因為本來就沒活過。那烤熟的,飄著熱氣和香味、被我們稱為美味的,只是一種不曾作為生命存在過的,沒有名字的肉,很嫩的肉。
為什麼不發明這樣一種東西:它沒有形體,沒有生命,沒有心髒,沒有血液,沒有情感,沒有痛感,而僅僅是一堆肉,或者更直接、更徹底----它生下來就是一盤美味的熟肉?
生命,千辛萬苦地降臨了,與其把生命當作肉去處理,去消滅,不如不讓它以生命的形式出現,干脆就讓肉直接降臨到我們的盤子裡吧。
這樣,或許作為生命的我們,就不再是別的生命的厄運和墳墓-----我們僅僅是在吃肉。
爆炒青蛙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可是我聽見的卻是別的聲音-----不祥的聲音。
在商業的油鍋裡,田園和詩意正被爆炒成利潤。
那個在田野長大的少年,稻花曾綴滿他的衣衫,蛙聲灌溉了他的夢境。如今,他早已進城做了飯店老板,主打的鄉土菜之一,就是青椒炒青蛙。昔年清貧的農業、昔年單純田園、昔年月光裡的蛙聲,都被架在火上、扔進鍋裡,或清蒸,或紅焖,或油炸,或爆炒,變成一盤盤美味,一捆捆鈔票。
而飯店的招牌,就是“回到田園”。
沿著這油炸、爆炒的路,我如何能回到我的故鄉、我的田園?我如何能追上那越去越遠的蛙聲?
“稻花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辛棄疾先生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很快消失在田園詩的盡頭,留下我在深夜的大街上徘徊,受困於霓虹笙歌,於無可去處,眺望淪陷的鄉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