蕅益大師是明末四大高僧(紫柏、憨山、蓮池、蕅益)之一,自號“八不道人”,因讀蓮池大師所著《自知錄》及《竹窗隨筆》後,乃焚毀過去所作,依憨山弟子雪嶺出家。大師為防母不允,私自出家。出家之後,刺舌血寫下了《寄母書》,以表自己對母親的深情和堅決出家之志。
《寄母書》共有四段,開篇雲:“甲子正月三日,方外男智旭,敬然臂香刺舌血,白母親大人膝下。”大師為表對母親之孝心和出家信念,燃香刺血寫信,希望母親不要過於牽掛,同時也希望母親能夠允許其出家之行為。
為了說服母親,蕅益大師首先以父親、母舅和虞表侄的英年早逝為例,來說明人生無常,並以此為緣由勸說母親出家之了生脫死的意義。大師說:“男幼蒙庭訓,少長便道學自任,寧不知父宜葬,母宜養?但生死一事,人人有之,靜夜深思,真可怖畏。如大母舅宦正濃而忽殒,虞表侄年未壯而早亡,身命無常如朝露,大限至,老少莫逃,苦海茫茫,誰能免者?念及自身,已覺鼻酸,更念亡父老母,倍覺傷神。親身既然,眾生寧異?倘不早圖出世,正恐追悔無及。”
正是有感於人世生死無常,蕅益大師才萌生了出塵之志,希望藉自己的出家,使亡父得以超生,永脫生死輪回,也希望以己出家修道功德,令母親福壽康寧。
接著,蕅益大師又從傳宗接代的傳統觀念出發,講述了出家修道的孝行。蕅益大師曾在21歲時於星相家占卜母壽,星相家告訴他說,其母最多能活到六十二三歲。大師於是暗在佛前許願立誓 ,願減少自己的壽命和功名,以求母親的長壽。有感於眼前活生生的無常事例發生,大師認為單純依靠一己之力,難遂母親長壽的願望,更何況人生無常,自己也難免朝不保夕。唯有出家,依仗佛之慈力和自己修道的至誠懇切之心,方可使母親得以延年益壽。但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就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作為家中的男丁,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已經成了大師出家前義不容辭的責任;一旦出家,便有違傳統人倫,也為母親所不許,還將落下不孝的罪名。為了說服母親,大師又在信中說:“生育一事,世間苦本,況與功名,皆有定數。且青雲得志,難敵生死,大母舅即是殷鑒。何如地藏大士、目連尊者,累劫親恩,皆蒙度脫之為孝也!”
大師認為,世間功名富貴、生死壽夭皆有定數,即便是青雲得志之人,也難逃生死劫難,一旦大限來臨,也只得兩手空空離開人世。而娶妻生子,又是在生死中流轉,不僅使自己長劫沉淪,又使得後代不得超脫生死之苦。與其如此,倒不如出家,學地藏菩薩和目連尊者,發宏誓願,救拔累劫冤親債主,使其永劫免遭沉淪之苦,這才是真正的大孝。
其後,大師又從世間人情的角度,勸母親在其出家之後要寬心勿念,並盡可能念佛修行。因出家前,大師曾經謗佛,後得到母親的教化,又兼讀誦蓮池大師的《自知錄》和《竹窗隨筆》,才改信佛教,所以大師很感恩於母親的及時教導。但又念及母親難以割捨母子之情,以至日夜思念,恐於身心不利,因此,大師寬慰母親不要為此勞心傷神,並盡可能自己也努力念佛,並度化親屬人等。如其《寄母書》雲:“……(兒)志在出世,恐母愛情難割,不得不硬卻心腸,潛行方便。又恐母日夜懸念,故於三寶前然香刺血,寄書遠達。伏祈勿事勞心,惟努力念佛,求出輪回。親屬可化者,皆以此意示之。”
蕅益大師的《寄母書》分別從不同角度講述了俗世生活之痛苦和出家修道的利益,並由此勸告母親能捨世間之親情,聽其出家,希望藉自己出家之功德,救拔歷代宗親離苦得樂,永超輪回。數百年之後再讀大師的這封言懇意切的書信,仍覺其志可欽,其情可感。
蕅益大師寄母書:
甲子正月三日,方外男智旭,敬然臂香刺舌血,白母親大人膝下:
男幼蒙庭訓,少長便道學自任,寧不知父宜葬,母宜養?但生死一事,人人有之,靜夜深思,真可怖畏。如大母舅宦正濃而忽殒,虞表侄年未壯而早亡,身命無常如朝露,大限至,老少莫逃,苦海茫茫,誰能免者?念及自身,已覺酸鼻,更念亡父老母,倍覺傷神。親身既然,眾生寧異?傥不早圖出世,正恐追悔無及。男憶二十一,至星家問母壽,言六十二三,必有節限。遂於佛前立深誓,唯願減我算,薄我功名,必冀母臻上壽。今既切思離俗,傥萌一待心,豈是求益母壽之念,男又安能保無中夭邪?生育一事,世間苦本,況與功名,皆有定數。且青雲得志,難敵生死,大母舅即是殷鑒。何如地藏大士、目連尊者,累劫親恩,皆蒙度脫之為孝也!男少年诟大士,賴母痛下鉗錘,今得改過從善。志在出世,恐母愛情難割,不得不硬卻心腸,潛行方便。又恐母日夜懸念,故於三寶前然香刺血,寄書遠達,伏祈勿事勞心,惟努力念佛,求出輪回。親屬可化者,皆以此意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