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著,又到了另一個地方:這裡有三十萬座大城,每一座城市到處都布滿了紅刺刺的鋒利寶劍。城門口,一個威風凜凜的閻王坐在一台莊嚴的寶座上,許多面目猙獰的獄卒們圍繞在他的四周,每個獄卒長著三只血紅的眼睛,凶狠、忿怒、狂野而粗暴,手拿五花八門的利器、巨大的鏡子、稱和長達一日腳程的文簿,比先前見過的任何獄卒都可怕。眾生和獄卒們被閻王的威風烤的幾乎要燃燒起來了,我也不敢直面以視。
六個獄卒跟在一百多號人後面,邊毆打邊追趕那些人,如鹞爪下的小雞般被趕到一個極目不盡的燒鐵大地,紛紛降落的寶劍、利刃、箭、矛、钺刀、天杖等利器,如傾盆的大雨,瞬間就把他們的身體割裂成千截萬段,那痛苦無以復加,僅一日也已重復上千次。
我問獄卒:“他們這是造了什麼業?”獄卒回答:“在世間,他們無緣無故地捆綁牲口、鳥類和動物,在在家男女和僧人經過的地方堆放荊刺,把虱子、跳蚤丟到僧人居住的地方。干擾抄寫經文的人以及大禅師的人比此痛苦九倍。”
又一批十萬眾生,被手持各種利器的獄卒吆喝著追押過來,推入巨大的糞池中,那陣勢像一陣急速吹來的風。糞池是一潭惡臭沖天的髒水,別說落到其中,光是想起來都能令人苦不堪言。就算從天空劃過的鳥兒,也會跌落到火舌亂竄的糞池中,血肉狼藉。傳出池外的陣陣痛苦的嚎叫聲,像一群久別重逢的母羊和羊羔發出的喧鬧聲。我的慈悲油然而生,覺得自己的皮肉撕裂般的疼痛。
我問:“為何他們要受那樣的苦呢?”獄卒說:“在世間,他們或用糞便熏僧人,或把臭味帶到僧人居住的地方,或在佛殿內丟棄垃圾、口痰和鼻涕,或拿不干淨的食物供養僧人,或做出各種不莊嚴之舉止。染污他人心相續者,要受的酷刑更重。倘若有一日他們有機會重生,也只能帶著異味、狐臭投生,或者投身為蜣螂,或者投身到有各種臭味或又髒又亂的地方。”
遠處又有一片紅彤彤的燒鐵大地,渺無邊際如穹天鋪地,中央有一座巍峨的燒鐵山,山上長滿了參天的燒鐵松樹,枝繁葉茂,紅刺刺的燒鐵荊刺足有一箭半的長度,刺頭象刺猬的毛一樣,又尖又硬,錯綜交叉。數十萬的男男女女在鐵樹上爬上爬下,口中不斷哀嚎和呻吟。那鐵刺,從肛門穿透到頭頂,或從腋下穿透到陰部,象肉串一樣。爬上又爬下之間,每一次都是鮮血淋淋,骨肉模糊,血水紅艷艷地黃咋咋地流,“痛啊,苦啊!”的叫聲震天動地。爬著爬著,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卻被千千萬萬壯如烈馬,長著一丈多長鐵嘴的巨鳥,揮動著紅彤彤的翅膀來啄食他們的身軀,白花花的腦髓和血淋淋的髒腑被拉出體外吞噬,慘狀如此卻還沒有死去,仍然上上下下遭受無量無限的痛苦,令他們不停地哭喊,全身血竭骨枯的時候,有的從山頂滾落下來,像急驟的冰雹從天而降,猛烈地摔打在熾熱的燒鐵大地上,粉身碎骨。當身軀落到地面的瞬間,殘敗的身軀立刻被壯得如牛馬的燒鐵紅狗們撕咬。一陣微風襲來時又復原如初。這樣的痛苦片刻工夫就重復了上百次。
另一邊,四個獄卒押著成千上萬的男女來到煉鐵大地,讓男女雙雙相擁躺在燒紅的鐵地上,掄起燃燒著火焰的重錘,用小柱子那麼大的燒鐵釘子從頭部、腰部和下身釘入燒鐵大地,滾燙的燒鐵大地燙得他們全身焦爛,慘厲的叫聲震耳欲聾。男人們的陰莖中插入了燒得紅紅的八九米長的鐵棒,然後冒著輕煙“嘶嘶”地從頭頂穿出。
我問:“他們遭受的是什麼業報?”獄卒說:“是他們在世間相互窺視和貪戀對方俊美姿色的罪過。雙眼被注入烊銅沸水和心口被釘了燒鐵橛子的人,是心執貪色的罪過。”
他們還被其他各種刑罰百般凌辱,那慘狀,令我心如刀割。我又問:“是什麼業果令他們受盡凌辱?”鷹頭獄卒回答:“當他們生活在世間時,偷偷地與自己配偶以外的男女苟合,犯邪YIN之罪,因此要受這樣的酷刑。如果有一日他們能從這裡解脫,將會投身為紅頭宮蟲。而那些YIN欲更強烈的人,會投身為驢、雞、豬、狗、駱駝、蜻蜓等動物的宮蟲、經歷一百次生生死死的痛苦。破壞殊勝上師戒體和YIN辱殊勝比丘尼的人,將會墮入無間地獄,所受之苦比這重九倍......”還有更詳細的來龍去脈,不一一再次詳寫了。
不遠處,有一座巨大的燒鐵房屋,紅彤彤地燃燒著,此屋沒有門,裡面傳來極度慘烈的哭叫聲,震得屋外火星四濺。屋內的幾個僧人、尼姑和苯波,被極大的熱量烤得肉爛骨枯。巨大的熱浪撲出很遠,只有站在視野之外才能確保安全。
地獄眾生們正在痛苦嗷叫時,突然來了一群獄卒,手揚獵獵燃燒的鐵錘,紛紛向他們身上砸去,像打土牆一樣把他們的骨肉都砸成了漿糊,痛苦的叫聲愈加慘烈。
我問:“如此之苦,是何業果?”獄卒回答:“在這裡受罪的人,是欺辱、破壞殊勝比丘尼和比丘戒律的人。他們的苦比起鐵樹山的眾生要輕多了,但受罪的期限至少上萬年。不過,此間眾生還算幸福,殺自己親身骨肉的人比此更痛苦。”
我問閻王:“陛下,這裡有幾個我的熟人,我能為他們祈禱嗎?”閻王說:“最好一開始就不要墮落地獄,一旦墮落,就一定要等到煉淨自己的業報。即使你為他們祈禱,該他們贖的罪,還得要他們自己去贖。這是僧人、苯波和尼姑們自己造的業。”
遠外傳來陣陣六字真言的誦唱聲。來的是一位莊嚴無比的瑜伽士,肌膚白裡透紅,手中拿著的合金鞭子放出耀眼的光芒,足不踏地宛若被風吹來的樹葉一樣,唱著六字真言,身後跟著十萬眾生,有僧人、尼姑、上師、老妪和旁生。聽說他是郊拉喀地方的一位名叫根秋森格的瑜伽士。閻王和閻王的臣子們為他獻上無量供品,向他頂禮,沒有人提到審查善惡的事。
我問瑜伽士:“您帶他們去哪裡呢?”瑜伽士回答:“我送他們去觀世音菩薩身邊。在此之前我已經送走了三批,但還會有人來追索和祈求的。”
我問閻王:“今天這位瑜伽士是誰?後面跟的是什麼人?他們去哪裡?”閻王說:“今天那位瑜伽士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後面那些人在世時,與這位瑜伽士結緣,跟隨在他左右,受他教化修誦六字真言和棄惡揚善,同時在飲食和佛法等各方面結緣。今天他們都去了觀世音菩薩的西方極樂世界。”
我聽了很高興,唱了一首道歌:
噫嘻
無邊法性虛空界
法身遍滿無量光
報身悲心之日出
閃耀化身慈悲光
人相瑜伽觀世音
大悲方便度三界
救度六道是眾怙
三世化身多神奇
謹向怙主尊前禮
祈求悲護痛苦眾
我唱著長歌向對面望去,渺無邊際的燒鐵大地,中央放著一個巨大而炙熱的煻煨鐵鍋,裡有僧人、苯波、尼姑和多如塵沙的在家男女不斷地哭喊哀叫。數不清的眾生在煻煨鐵鍋裡浮浮沉沉,有人把頭探出鍋口,有人在痛苦打滾,有人在匍匐掙扎,有人半身陷在火焰中,相同的是每一個人在瞬間同樣經歷了上百次皮開肉爛的劇烈痛苦。鍋底也傳來無數眾生的痛嚎聲,獄卒們用巨大的天杖翻炒眾生的軀體,血肉紅糊糊地在熱鍋中沸騰。隨著獅頭獄卒的一聲“復原啊!”,又都恢復如初。
我問獅頭獄卒:“為何他們要受如此之苦?”獅頭獄卒回答:“在世間,他們向善知識承諾要受持戒律、頂禮、轉經、造佛像小泥塔、做水施、喂養螞蟻和魚類、做佛事、念誦六字真言、施捨貧窮等各種大小善業,但沒有履行諾言;或者承諾不捕魚、不捕獵、不宰殺豬或牲畜,也沒有遵守誓言。另外向臨終的人承諾做超度法或其他善業而沒有實現的,比上面的痛苦九倍。”
我繼續行路,遇見一位身穿虎紋袍子的尼姑,年約五十歲,手持六字真言經輪。猴頭獄卒和虎頭獄卒把她押到閻王面前。
閻王問她:“你有何善何惡?”同來的有黑白兩個尼姑。黑尼姑搶先說:“陛下,她在世間三門不積善德,惡事做盡。”白尼姑連忙說:“陛下,這尼姑在人間精進善業,遠離惡業。”黑尼姑聽了陰沉著臉。
閻王說:“黑白尼姑各說各有理。獅頭獄卒你拿秤和鏡子來。”獅頭獄卒拿出鏡子給尼姑照了,禀報說:“這尼姑打碎過一尊佛像小泥塔,並伙同他人宰殺了一只羊,其他沒什麼大的惡業。善業方面,她念誦了一億遍六字真言,另外還有許多善業。”閻王把手放在尼姑的頭上撫摸了三下,說:“人間來的都應該像尼姑你,很好!你馬上去兜率天,聽彌勒佛講法吧!”獅頭獄卒和虎頭獄卒一直把尼姑送到一座高聳入雲的白色山峰。
稍後,虎頭獄卒、獅頭獄卒、鷹頭獄卒和貓頭鷹獄卒,四個獄卒抓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紅臉人,象老鷹抓小雞一般推到在閻王座前。那人嚇得瑟瑟發抖,坐也坐不穩。閻王問他:“你在世間時,有什麼樣的白色善業?有什麼樣的黑色惡業?”
同來的黑魔說:“他在人間強迫、誣陷、搶劫和傷害他人,背棄誓言,無惡不作,應該重重處罰。”白神一臉陰沉:“陛下,此人勤行善,離惡業......”
閻王說:“你們各說各有理,讓他自己說吧。”紅臉人手足無措,無言以對。閻王命令獅頭拿鏡子照。獅頭獄卒照了一下,報告:“黑魔說得對,他強權奪利,欺壓弱者,收稅使奴,惡比山重,善比毛輕,常常違背誓言。請閻王判決。”
閻王宣判:“帶他去燒鐵城。”紅臉人被四個獄卒左右夾著,一路拖,一路摔打,鮮血紅粼粼地流,骨頭白花花地碎落。
遠外有一塊燒鐵磐石,層層疊疊如經卷、如高山。數不清的眾生被壓在磐石下面,只見頭部從磐石下面伸出來,痛苦地咬牙切齒,一雙眼球迸落在眼眶外面。磐石的左邊和右邊立著兩根燒鐵柱子,象兩座搖搖欲墜的小山。紅臉人被塞進了那塊磬石下面,經歷著一刻也不會消停的巨大痛苦。
我問獄卒:“他們為何要承受如此之苦,造了什麼業?”獄卒說:“頭部露在磐石外的是在世間應諾發誓,但沒有付諸實現的人。”我問:“在磐石的火堆裡哭喊的人,造了什麼業?”獄卒說:“他們是在世間對著佛像、佛殿、佛像小泥塔、經卷等依止物發誓,但又違背誓言的人,很難解脫!”我問:“沒有辦法洗清他們的罪惡嗎?”獄卒說:“除非用金銀塑造發誓時面對的佛像,並在佛像面前坦白自己的罪過,轉繞、供養和頂禮這尊佛像,方能淨罪。否則,如朽木逢火,不可淨之。”我感覺在這裡停留了上萬年,於是繼續上路。
我朝著一個山谷走去,不一會兒看見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燒鐵大地,仿佛落地的九天。四面八方有八座大城,每一座城中居住著九十萬城民。城市的中央有一台堂皇的珍寶座台。上面坐著一位威嚴無比的閻王,身壯如須彌山,有四個頭,頭上戴著寶冠,身上穿著鑲嵌寶石的黃金衣裳,發出萬丈光芒,比十萬太陽還要莊嚴耀眼。身邊圍繞著數不清的獄卒,有虎頭、獅頭、熊頭、狼頭、豹頭等各種獸頭人身和鳥頭人身的獄卒,其中有的還長了三個頭,個個猙獰可畏,瞠目怒視,龇牙咧嘴,手拿五花八門的利器,頸上掛著馬頭或人頭項鏈,或穿人皮、馬皮、虎皮、牛皮衣服,身高如松,叫人看上一眼就能嚇得心驚肉跳。
閻王正在給多如草木的眾生判刑。來來去去的地獄眾生,熙熙攘攘得像冬季紛飛的大雪。這裡到處都是燒鐵房屋,沒有一席空地。從閻王身邊極目所到之處,三塊巨石上面架著一口巨大的、燒得紅彤彤的銅鍋,鍋裡煮著男男女女、鳥類、野獸和獸頭人身等各種形態的生命。那滔滔煮沸的樣子,就像釀酒時煮的糧食,熟透的軀體骨肉稠糊,慘不忍睹。我心生慈悲,按捺不住地走向閻王,越過前面高高的黃金寶塔的喉頸處,向閻王頂禮三遍,然後請安。閻王的威嚴燒得我炫目驚心。閻王似乎微笑了,並沒有怪罪我。一個身著華麗服飾的小僧從閻王身邊向我走來。我想這個小僧就是閻王自己變的吧?問道:“這座城市叫什麼?閻王叫什麼?城中住著什麼人?我在城中看見的那些是什麼人?獸頭人身的那些人是什麼人?”小僧回答:“王是閻羅法王,城叫閻羅小城,獸頭人身者是閻羅獄卒。你看見的眾生是從世間來的,圍繞在閻王身邊的是等待善惡審判的人。”
我心想:為何我孤身一人來到地獄,來到閻王的身邊。想著想著心中有無限傷感,看見眾生無比痛苦,大悲之情油然,唱道:
嗡瑪尼呗美吽捨
上師尊與十方佛
我等痛苦有情眾
皈依智悲力上師
煩惱諸苦極猛烈
請求加持自然息
唱罷,怆然落淚。對面天空的五色虹光中出現了一個白色身相的裸身女子,她面色如花,身上戴著白骨裝飾,頭發烏黑發亮,左右乳頭豐滿圓滑,身擺出各種舞姿,唱道:
埃瑪扎格尼
三世諸佛空行之心髓
銘記具信入道弟子心
遠離字詞名字之正法
不染種種迷亂與幻相
自然之智無邊際
含括一切所知性
自然而置瑜伽士
唱完後,她便如彩虹般消隱無跡。我想:今天的這個空行母是上師的化身。閻王看著我微笑,傳獅頭、鷹頭、虎頭和貓頭鷹獄卒到身邊,把一件華麗的寶衣交給他們,手指著我。轉眼間,那件金光燦爛的衣服已經穿在我的身上。衣服上匯聚著各種香味、各種甜味,柔軟無比,形色美麗,讓人賞心悅目,感覺所有的妙欲享用都集中在這件衣服上。不知從哪裡,又來了數不清的小僧,據說有五十萬,他們身穿各種珍寶制成的衣服和飾物,身上充滿五欲功德,手拿各種供品與供器,奏響各種器樂。他們向閻王頂禮、轉繞,然後都一起坐下。閻王的四個口中都在講法。我問閻王那些小僧是誰?閻王說他們是近隨。我又問閻王:“閻王的四個口都在講法,講的都是唯一法性吧?”閻王回答:“正是。”
聽法的人都站了起來,高聲唱著六字真言,大地隨之變得厚重而沉甸甸的。隨後以閻王為首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執法的獄卒們停了下來。一個巨鳥似的東西遮住了天空和大地,一切的地獄景象都看不見了,受罪的男女有一半不知去向。
我問閻王:“城中成千上萬的人去了哪裡?”閻王說:“是你的慈悲和你尊貴身份的功德所致。”我想,有尊貴身份的是閻王您自己啊。不過聽說我有大功德,我便希望自己能敦促大家念誦六字真言。
閻王轉臉對四個獄卒說:“立即把地獄的情景詳細地介紹給這位瑜伽士吧,同時把地獄實景展示給他看。”四個獄卒領旨,說:“走吧,瑜伽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