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去了趟日本京都。買東西的時候,一個娃娃臉的年輕女售貨員算錯了錢,讓我多付了3日元。我絲毫沒有察覺,繼續逛街,走出一個商店的時候,卻發現她正在街上著急地找人,找的是我。她一見到我,馬上誠惶誠恐地鞠躬。這種誠惶誠恐的抱歉和誠惶誠恐的感謝,在日本常常見到。看到另一個人對自己的小小損失和小小善意如此在意,似乎很容易就填平彼此之間的鴻溝。
回來後,在車上遇到一個台灣人。她說台灣最近有一項政策:所有吃不飽的孩子,都可以到便利店領免費便當。
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總有大陸人聽說這事後,就問她:怎樣防止有孩子去冒領免費便當?
她覺得特別奇怪。如果可以吃飽,誰願意去領免費便當呢?人是需要尊嚴的啊。
聊著聊著,她又說,在台灣,我認為善是循環的。在這裡,感覺好像沒有……哦。
讓我尴尬的是,她還天真無邪地問我:“如果事情發生在大陸,真有能吃飽的孩子會去領免費便當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望向車窗外。雨後的玻璃幕牆格外通透明亮,似乎可以倒映出對面那一排老舊不堪的房子。
我突然感覺,我們失去了一些本該珍重的價值,這些價值曾經由我們創造,屬於我們,需要我們將它們傳承下去,交到孩子的手上。
未來應該在孩子處。但大人活在欲望社會,已經不知不覺連累了孩子。看看社會新聞裡的孩子——他們喝奶粉怕有毒,坐校車怕出事,上幼兒園怕虐待,上小學怕被校長帶去,上中學怕神經病男友,上大學怕畢業沒有工作……他們承受著整個社會的惡果,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為了一個免費便當,就失去自己的尊嚴。
父母在圓明園寫到此一游,孩子就在埃及寫到此一游。學校裡只教孩子怎樣打敗別人。問題是,我們明知自己的不堪,內心卻不敢讓孩子真正成為一個無私、誠懇、說真話、真性情、樂於助人的人——我們擔心這樣的人會成為一個殘酷世界的龍套。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是否讓孩子成為一個好人?到今天還在為這個問題糾結,本身就讓人有些絕望。現實點的辦法是,為了讓孩子有不去被迫追求成功的權利,你就必須先獲得成功;為了孩子活得快樂,你可能要忍受比他所有快樂都多的不快樂。我們是善,孩子就是下一個善因。我們是惡,孩子就是惡果。
從自己做起吧。雖然一個人改變不了一個社會的因果。如果可以,讓這個社會因我的存在而變得好一些,而不是我因為這個社會變得更壞一些 -- 也許,這就是我們可以為孩子做的唯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