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禅師是荊溪(今江蘇宜興縣南)人,俗姓闵,父親早逝,與母親二人種植一塊田園,聊以為生。直到他年長二十歲時,才不自覺地檢點言行,蔬食明心,但此時,他還並不知曉自己這一發願善心正是在向佛家三寶靠近。他不過是立誓起願,以慈善之心對人,不做為非作歹的惡事。如果偶爾犯了過失,則默頌鄰“小人間居為不善章”,以示忏悔;如生邪念,也一樣頌念如故,邪念頓消,正氣盎然。就這樣,憑自己一念向善之心,天隱禅師雖未出家,卻在鄉裡人眼中,跟佛門中人沒有太多的區別了。
一次,有位游方和尚偶然經過天隱的家鄉,並應眾人之請,設與說法,弘教傳道。天隱禅師聞訊,也隨著大家一起前來聽講。這天,和尚講說《楞嚴經》。當他講到“一切眾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時,天隱禅師不覺怦然為之心動,執意要皈依佛門,以求解脫之道。他的母親雖然捨不得相依為命的兒子離去,但是,她早就發現自己的兒子雖處塵寰,卻無心塵俗,知道他志向高遠,因此,也就並不堅留,任由他去出家修行。
說來也巧,就在天隱禅師一心准備出家的時候,有一位自清涼山唐凝庵的幻有禅師,禅行深厚,應太常吳安節通政延請,居停在龍池山。天隱禅師一聽,立馬辭別母親,起程歸依
到了明神宗萬歷戊戌(公元1598年)初,天隱禅師終於得以削度,投身佛門。
起初 , 幻有禅師卻只讓他看一本《趙州無字語》。天隱禅師便用心去參悟;又趁無人之時,利用三天三夜的功夫,參悟自己未生成之前的本來面目。這樣過了百余日。一天,天隱禅師偶然翻閱《楞嚴經》,發現上面記載著佛祖如來呵斥阿難尊者的話:“此非汝心。”天隱禅師一見,頓入空豁境界,不覺將所有的思慮一一放置一邊,從此精心勤勉,正心求道。
第二年春天,天隱禅師隨幻有禅師來到顯親禅堂,問正在禅堂中修煉的永嘉大師:“忽然如三際托空,怎麼辦才好呢?”幻有一聽,不覺大聲呵斥,隨即卻又對天隱禅師說:“要不,我替你去修行好了!”天隱禅師一聽,趕緊拜謝,由此證通“賓主照用”一句的禅機。
隨後,天隱禅師又來到天界寺,拜谒松雲大師。松雲大師仙風道骨,年高體邁,卻依然精修定課,不曾少止。天隱禅師跟隨他學習,朝參夕叩,寒暑不辍,終於大有收獲。
之後,天隱禅師又拜谒了一代大師文齋禅師於能仁寺。文齋禅師見他出語新奇,敏捷長才,不覺對他青眼有加,頗多指點。
辭別了文齋禅師,天隱禅師便回到已然久別的清涼山,閉關修煉,前後堅持了兩年時間。就在他力參未透,終日禅定在蒲團之上,忘絕境界時,突然聽得室外一聲驢叫,長嘶不歇,聲若驚雷,天隱恍然證通,盡釋疑慮。於是,高興之余,天隱禅師便寫了一首偈子道:
忽聞驢子叫,驚起當人笑;
萬別與千差。非聲非色鬧。
從此以後,天隱禅師禅機洞開,見解圓通,了無阻礙。
一天,聽得風拂松頂,雨打窗紙,天隱禅師歎口占一首偈子:
風聲與水聲,不必論疏親;
一耳聞為快,何曾有二音。
直到明神宗萬歷甲辰(公元1604年)四月八日,天隱禅師才解關出定。出定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谒師尊幻有禅師。可是幻有禅師卻已北上京師,正居停在普照寺。天隱禅師風塵僕僕,一路趕到京師。拜谒完畢,幻有禅師就要考問他這次閉關修習的成果,抬頭見窗外一片天寒地凍,朔風陣陣,就讓天隱禅師口頌偈子,以顯禅機。天隱禅師略一思慮,便開口說:
人說北地寒,我道南方暖;
寒暖不知人,窮人知寒暖。
幻有禅師一聽,不覺點頭稱許。
這時,又有一位博通三藏奧義的古輝大師,在京師白塔寺講經說法。天隱禅師前去拜谒聽講,不覺又大獲啟悟,並思悟道:
通宗不通教,開口便胡道;
通教不通宗,如蛇入竹筒;
宗教兩俱通,如日處虛空;
宗教俱不通,如犬吠茅從。
慈聖太後在五台山開設僧俗俱有的無遮大會,靜淵法師負責住持。天隱禅師聽說之後,來到五台山,瞻仰古剎法容,不覺大開視界。隨後,又與妙峰禅師一見如故,在五台山塔院之內居停數月,互相參悟、指正,大有進益。
回到京師後不久,天隱禅師又與密雲禅師結伴南行,游歷浙江各地,真誠苦行,建樹德業,浩然無窮。又在天童寺拜谒了幻也大師。
這樣,直到明神宗萬歷丁未(公元1607年),天隱禅師才回到龍池寺,拜谒師尊幻有禅師。第二年,幻有禅師就以自己年高體弱為由,准備退隱靜室,讓自己的得意高徒天隱禅師住持寺院,但天隱禅師卻見恩師在上,怎麼也不敢僭越,所以力辭不就。這樣就一直拖到神宗皇帝萬歷癸丑(公元1613年),幻有禅師再次命天隱禅師署理寺院事務,但天隱禅師卻仍然辭謝了,並借清涼山南的靜室幽處閉關悟道去了。
幻有禅師見狀,既高興於自己弟了對佛禅的執著,卻又為自己年邁寺院無人發揚光大而憂戚。因此,他就特地寫了一首偈子,命侍僧送給正在禅定中的天隱禅師:
老衲於今不坐關,既無住也幸無間;
何曾進又何曾出,只在尋常天地間。
天隱禅師一見,大驚失色,因為在這首偈子中,師尊已暗暗地寓示自己即將圓寂化去之意;趕緊破關而出,回到禅院,卻仍然晚了一步——幻有禅師已然而圓化而去。他匍匐在師尊屍身之前。不禁失聲痛哭。處理完師尊後事,天隱禅師卻仍然不去住持寺院,而是接著入關禅定去了。這樣過了很久,凝庵居士再三以師命相加勸,天隱禅師這才肯閉關出定,回到龍池寺,擔任住持。
可是,到了神宗皇帝萬歷庚申(公元1620年),天隱禅師意欲編寫一本歷書,就四處尋覓幽僻靜地,終於在清涼山南,尋找到一條叫做荊溪的深谷林莽之地。於是,他便帶了個近侍弟子,砍伐茅草,編結草庵,然後便靜處其中,一心一意地編寫起歷書來。這時,正值冬末春初,大雪綿綿,漫無際涯,前後長達五十余天,方始停歇。在這段時間內,因為他們地處偏遠,人跡罕至,大雪蔽日,封斷了所有出入的小道羊腸。而他們儲存的糧食已然全部吃完,鍋炊斷絕,無以為生;環顧四周,唯有那些的饑禽餓獸和他們一樣無處覓食的生靈而已。天隱禅師見了,就對侍僧說:“如果我命數已盡,天滅殺我,那麼,在我化去之後,你就將我埋在這林莽深谷之中,日後這裡自然會成為一塊伽藍寶地的。”也許是他塵緣未盡,命不該絕,就在在他說完這句話當天,風停雪止,久別了的太陽重又朗照藍天之上!不幾天,大雪消融,道路暢通。寺中的人送來接濟的糧食,他們又得以繼續編著歷書。
就這樣,天隱禅師歷經千難萬苦,十二年後,終於編修成功一部規模宏大的歷書!
到了明思宗朱由檢崇祯七年(即公元1634年)八月,已然六十高齡的天隱禅師遷任湖洲上柏山報恩禅院。來到這裡,天隱禅師就告示寺院上下僧眾說:“我已經年老體弱了,不能為大家提持佛法,不過是借助於土木瓦石,為大家轉大法輪,啟發大家的大機悟、大用度,還望大家不要當面錯過了這個好機會。如果錯過了機會,你們就只會知道事從頭前過,而不覺老已從頭上來了!……
眾人聽了,莫不心動求禅。有人就問“什麼是奪人不奪境?”天隱禅師聽了,微微一笑,答道:“白雲封我圓光戶,恰似無人坐室中。”此人接著又問:“什麼樣的情景是奪境不奪人?”天隱禅師回答說:“風送白雲歸洞去,只留一個野僧間。”“什麼樣的情景是人、境二者俱奪去?”“了知四大原非我,白雲聚散本無蹤。”“那什麼樣的情景只是人、境二者俱不奪?”天隱禅師聽了,依然微笑著,從容不迫、睿智地回答道:“幾度白雲來伴我,就裡和衣帶月眠。”眾人聽罷,無不雀躍、啟悟,深加欽敬。
之後,又有得法弟子呈偈雲:
千玄萬妙隔重重,個裡無私總不容;
一種沒弦琴上曲,寒崖吹落五更風。
天隱禅師見了,捧讀再三,然後回了一首偈頌說:
千波萬浪隔重重,識得源頭處處通;
根境脫然在體用,拈來物物始從容。
過了沒多久,一生執著佛法、弘揚禅宗的天隱禅師便寂然化去,魂歸西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