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是指來自外境的榮譽,包括上級的恩寵,平輩或下級的贊揚、恭敬、供養等一切成功如意之事,遇到這樣的順境,內心沒有絲毫得意與傲慢,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反省自己身口意的過失,唯恐因傲慢而疏忽,造下招致痛苦的惡業,這就叫“受寵若驚”。“若驚”的意思是:就好像遇到危險一樣,小心翼翼,唯恐遭遇不測。
有人疑問:“受到上級的器重,平輩的贊揚,這些代表著事業的成功,人生價值的實現,應該自豪、揚眉吐氣才對,為什麼反而要像遇到危險一樣,更加小心翼翼呢?”
受寵若驚而不是得意洋洋,理由之一就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實際上,世界上絕對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一切現象都必定有前因,受到上級的器重而升遷,這都是今生或過去世行善積德的結果。而受到器重升遷之後,就會獲得名聲、地位與財富,享受名聲、地位與財富,就意味著在消耗自己過去所培植的福報,如果自己此時在受寵若驚的狀態下,繼續行善積德培福,使自己的內在德行能夠配得上所處的位置,或者說所培植的福報能夠抵得上所消耗的福報,就不至於釀成災難與痛苦。相反,如果受寵之後得意洋洋,內心傲慢,不可一世,這就是內在的德行配不上自己的位置,或者說,所培植的福報抵不上所消耗的福報,那麼,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災難降臨,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古人還說:“福兮禍所伏”,也即在福報背後常常潛伏著災難,道理也在於此。
受寵若驚的第二個理由是,人在受寵得意的狀態下極易傲慢,而傲慢是一切過患的開端。人在傲慢的狀態下,必定會目空一切,自命不凡,將自己看得很完美,而把看別人看得很低下,人在這種心態下,言行極易失誤,往往會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最終導致失敗與災難。《周公誡子》中記載了周公教誡兒子的一段話,很值得人們去觀察與思考。周朝的成王因為周公(姬旦)的赫赫戰功,就想將魯地封給周公,但由於周公不得不留在朝中,最後就將魯地封給了周公的兒子伯禽。伯禽去魯地上任之前,周公教誡他說:“去了以後,你不要因為受封於魯國就傲慢、輕視別人。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又身兼輔佐皇上的重任,我在天下的地位也不算輕的了,可是,在一次沐浴中我都要多次停下來,握著自己散開的頭發反省自己,吃一頓飯也是多次停下來反省自己,為的是生怕自己因為傲慢而失去人心。我聽說:‘德行寬裕,守之以恭者榮;土地廣大,守之以儉者安;祿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貴;人眾兵強,守之以畏者勝;聰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哲;博聞強記,守之以淺者智’,這‘六守’都是謙虛謹慎的美德。即使尊貴如天子,富裕得擁有天下,擁有這些品德才能長久。不謙虛謹慎而失去天下,進而導致自己身亡的人,夏桀王和商纣王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你一定要謙虛謹慎!”
受寵若驚的第三個理由是,受寵之時,就是招致他人嫉妒之時。在如今的末法時代,嫉妒是凡夫的秉性,對於處於低位的人,他們常常能合作並給予幫助,但是一旦身邊的人高升了,他們的嫉妒心立即就會萌發出來,並借機制造違緣與障礙,在這種高危狀態下,如果低調謙虛,就能漸漸獲得他們的認可,讓他們接受現實;但是,如果自己不但不低調謙虛,反而傲慢得不可一世,就會受到眾人的圍剿,最後導致自己舉步維艱。例如,宋朝的大文豪蘇轼,因為“烏台詩案”而入獄,當時很多人昧著良心攻擊他,並將他入獄之事當做茶余飯後的興奮談資,這當然是這些人的嫉妒心在作怪,但蘇轼當時表現得太過出色,沒有隱藏自己的才華,也是造成這種現象的助緣。孔子對人性曾經說過一句精辟的話語:“不患貧而患不均”,意思是說,人們不是真正憂愁自己窮,而是害怕有人超過自己。大家都窮,人的“我執”並沒有受到打擊;而一旦有人遠遠超過自己,“我執”就會遭到無情的否定,這才是凡夫真正不能接受的地方。所以,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我們一定要清楚,當你表現得很出眾時,也意味著你打擊了周圍人的“我執”,要減輕或者撫平這種打擊,對他人謙恭,小心謹慎,處處低調,是很好的辦法。
唐朝的岑(cén)文本,被拜為中書令時,臉上不但沒有喜色,反而很憂愁。他的母親問他為何如此,岑文本說:“既不是因為立功,也不是因為德行高,只是因為謬誤而得到這個榮耀,位置高了責任就重大,所以內心憂愁恐懼。”並對前來祝賀的同僚說:“只接受哀吊,不接受祝賀。”我們知道,慰問遭遇不幸的人叫做“吊”,岑文本為什麼對客人說“只接受哀吊”呢?原來,在他們那個時代“升官受吊”特指如下這則典故:過去孫叔敖升任楚地的令尹時,有一個老人前來,不但不祝賀反而表示哀吊,這位老人致哀吊詞說:“身以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以高而擅權者,君惡之;祿以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又說:“位益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意益小;祿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這裡“意益下”的意思是,內心對下級更加謙虛。岑文本對客人說“只接受哀吊”,就是讓前來祝賀的人效仿給孫叔敖致哀的老人,說一些警告他讓他謙虛謹慎的話語。
宋朝的王文正,到了晚年,官位越發顯赫,有一次出使朝鮮,從宮門乘車出都門,百官都來送行,交口稱贊他的榮譽,王公卻謙虛地說:“我對國家實在沒有什麼大的貢獻,我經常因此而內心不安、夜不成眠啊!”
宋朝司馬溫在給侄兒的信中寫到:“最近蒙聖上恩德而升遷,除了我門下的侍郎之外,舉朝對我生起嫉妒的人很多,而我一直以低調率直與眾人相處,所以能相安無事。我就像一只在烈風中搖擺的黃葉,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所以受命以來,有懼無喜。你們這些後輩應當思惟觀察這件事的深意。”
宋朝的盧多遜,拜為朝廷參政之後,衣服與受用漸漸奢侈起來。他的父親面露憂色地對他說:“我們家累世都有樸素的傳統,你才富貴就這樣奢侈,不知道這些受用都源於稅收,都是百姓的血汗啊!”可惜,盧多遜並沒有采納父親的勸誡,繼續過著奢侈的生活,最後竟然因為處理事情不當,被朝廷免去官職。
一個人面對順境為什麼會傲慢而得意洋洋、忘乎所以呢?根本原因就是不信因果,心中有非理作意——覺得是自己聰明能干,所以才會成功;或者覺得是自己運氣好,撈了一把,所以得意。實際上,聰明的失敗者多的是,認為聰明是成功之因,這是“非因而生”的邪見;認為運氣好才成功,這是“無因而生”的邪見。人的成功只能從過去利他的善業中而來,這是根本因,現世的聰明其實也是來源於過去的善業,沒有過去的善業,現世的聰明與成功,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什麼有些人,現世聰明而不成功呢?那是他過去只行持過感知現今聰明的善業,而沒有行持過讓現世成功的善業;同樣,有些人現世既聰明又成功,而有些不聰明卻成功,有些既不聰明也不成功,這些都是過去所造下業所致。
達摩祖師《入道四行觀》中,介紹入道的“隨緣行”時說:“眾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於道,是故說言隨緣行。”《佛子行》中說:“美名遠揚受人敬,亦獲財如多聞子,然見世福無實義,毫無傲慢佛子行。”又說:“逢遇悅意對境時,視如夏季之彩虹,雖顯美妙然無實,斷除貪執佛子行。”
摘自《太上感應篇淺釋》(明如居士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