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曾在一篇文章裡講過這樣一個富有寓意的故事:“一戶人家生了一個男孩,全家高興透頂了。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到一點好兆頭。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發財的。’他於是得到一番感謝。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的。’他於是收回幾句恭維。一個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於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
生命從誕生之初便不停地奔向死亡的終點,在哲學家那裡,它成為“向死而生”的人生觀;而對大部分凡俗之輩來說,談死乃至碰見辦喪事的人家,都是一件晦氣的事情,於是便有了說真話者的被打。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自古以來,在有限的生命觀背景下,大部分人及時攫取,及時行樂,常聽說“死了拉倒”、“死了算”,所有的生命規劃、生活追求,都是以死亡為截止日期,這張生命的支票在心髒停跳的那一刻便宣告了“過期作廢”。
也有一少部分所謂有思想的人,不甘於死的幻滅,力圖有所作為,企圖超越現實,卻因為智慧的不足或因緣的不具,最終碰壁、絕望。又有極少數人,能在有限的人生中找到無限的生命價值,在所有意義都會隨死亡而逝的生命洪流中發現一葉永恆的扁舟,以此承載理想、救度心靈——“道德”和“信仰”,便是镌刻在這些人精神坐標上的銘言。
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於是有人推論,孔子乃至所有的中國人都沒有關注死亡的習慣,中國是一個過度現實的民族。然而,我們有沒有真正理解聖人的原意?探討死亡是為了彰顯活著的意義,一個不了解生活、不認識生命的人,死與活又有多大的區別?用佛法的眼光看生命,人生的時空背景不再是偶然而生、戛然而止的荒涼戲劇,而是綿延不絕、生生不息的創造過程。每一天,都是發揮創造力的一天;每一生,都是盡情彰顯生命潛能的自我發現過程。
生命的意義不在於追求和擁有外在的目標,反過來說,當外在目標喪失的時候,也並不代表我們生命本身的分崩離析。人生的價值在於覺悟,只有覺悟的人生才能彰顯生命潛藏的奧秘。死亡不是生命的結局,而是無限生命中的一個小小瞬間;死亡更不是生命的答案,它是推動我們繼續前行、探索生命真相的旅行驿站。真實而完整的人生便是包含了生與死的不息過程,在聖者、佛菩薩的眼中,生與死等量齊觀,無限的生死只落實到當下一念間——覺與迷,才是真正的生與死。
禅者以一念不覺為死人,大乘菩薩以一念忘失菩提心為墮落,即使一般凡夫,也在用自己的一念造就著天堂和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