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忠
無論處於任何時間、法象裡面,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這顆葡萄和昨天吃的那顆葡萄並不一樣,這杯酸梅湯和我十五歲去台北在中華路喝的那一杯也有所不同,因此不必刻意用過去的經驗與眼前做比較。
一般人都喜歡拿過去和現在相比較,連吃一盤蛋炒飯也會認為昨天那一家炒的好吃些。禅宗注重“異”,人們都用過去的經驗在生活,他們最無法開悟的一點就是“同”。不能開悟,許多痛苦就此產生。
若能了解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同的,不需要拿任何一秒鐘做標准,你就會生活得很好。無論你是獨自處於非洲大沙漠的烈日之下,或者和朋友一起待在舒適的冷氣房裡,都沒有什麼差別,每一個點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加起來才等於你整個的生命。
有一年我獲得了“台灣十大傑出青年獎”,香港《東方日報》的總編希望我寫一篇文章。
“寫什麼呢?”我問。
“寫崎岖的道路。”
“那是什麼?”
“你的成功史。寫你如何達到今日的成功之境。”
“我不能寫。因為我的人生中沒有崎岖的道路,對我而言,無論什麼情況都是很好的。”
如果我走在崎岖的小徑上,我就用崎岖小徑的心去欣賞它;如果走在林蔭大道上,我就從林蔭大道的角度去品嘗。我不認為林蔭大道就優於崎岖小徑,一旦真正了解生命的意義,事物就沒有好壞之別。
不論剩下多少水,我只想“我還有水”,而不去在意水的多少。我畫過一幅漫畫:黃河的源頭是生,出海口是死,它整個生命的過程當然有時細水長流,有時波濤澎湃;有時順暢,有時受阻;有時寬,有時窄。我在寬時品嘗寬,窄時品嘗嘗窄;在逆時面對逆,在順時享受順。我不願自己的生命從頭到尾一樣寬暢、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