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吾侪為佛子,應學習佛法,引如理作意,對治諸煩惱。
我們佛教徒,在家佛教徒也是一樣;出了家的佛教徒,在家的佛教徒都是佛弟子。「應學習佛法」,我們需要有智慧,能夠如理作意,這個智慧從什麼地方來呢?就是要學習佛法,學習經律論。經律論是佛菩薩的智慧,學習經律論,我們也就有智慧了,就有聞慧;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乃至證悟諸法實相的智慧。那和世間上的事情又不同了,超越了世間上的如理作意,我們應該這樣做。
當然我們初開始學習佛法的人,我們還沒能夠掌握到聞思修的智慧。我們也可以寫文章去弘揚佛法,也可以為人講解佛法,但是自己做不到。自己有的時候和在家人一樣,不如理作意隨時會發動,也會這樣子。但是這件事不應該這樣子,不應該不如理作意,應該如理作意。不如理作意比較容易,我們的煩惱隨時會動,這個事很容易;但是要有智慧來調伏內心的污染,調伏煩惱,這件事是難,這件事不容易。不容易,我們要這樣做,我們希望能夠如理作意,那怎麼辦呢?就非要靜坐不可。我們學習了佛法的智慧的時候,我們多靜坐的時候,學習奢摩他的止、學習毗婆捨那的觀,這樣子我們如理作意就容易生起,不然是不能生起的。一有問題的時候,雖然出家幾十年都一樣,你出家一千年都是一樣,你不坐禅,你原來還是一樣的;不要說你出家久了,有什麼了不起?沒有了不起。「我出家五十年了!」出家五十年沒有用,你不坐禅的時候,你和初出家、和在家人一樣!這是很明白的事情。
「吾侪為佛子,應學習佛法」,我們要從佛法,從經律論上、文字上的佛法去學習,我們就能夠「引」發出來「如理作意」。如理作意能現前的時候,「對治諸煩惱」,就能夠調伏一切煩惱。如理作意一現前,就能把煩惱就轉變了,就不煩惱。
所以我們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子?」這話說了沒有用。非要你常常學習佛法了,而還能多坐禅,才能發生作用,不然沒有用。當然也算有點好處,我們學好了以後,可以在佛學院當老師,可以寫文章,可以給人講,但是自己的品德不能增上,不能改變過來;你說你做住持、做方丈,一樣的。
這是簡單的說。「吾侪為佛子,應學習佛法,引如理作意,對治諸煩惱。」所以如何消除煩惱?要學習佛法,你才有可能調伏煩惱。
下面第七段。
七
無量劫熏習,煩惱力甚大,暫時習佛法,生如理作意,其勢能敵乎?
這裡有個問題。我們這個煩惱從無量劫以來,久遠以來這個煩惱不斷地熏習。我們生了一回貪心,就在阿賴耶識裡面熏習了種子。第二回、第三回又生了貪心,
原來的種子力量又加強。常常地生貪心,貪心的力量就大。你常常發脾氣,你的瞋心就大。瞋心大,就是那個種子的力量大;種子的力量大,它一現行的時候,瞋心就不得了。為什麼煩惱那麼大呢?就是無量劫來的熏習,所以它力量很大的。
「暫時習佛法,生如理作意,其勢能敵乎」,我學習佛法才三年,學習佛法五年,從經律論裡面得到了一點智慧,能引出來如理作意,觀察一切有為法如夢,我修如夢觀、修畢竟空觀、修唯識觀,這如理作意現前。「其勢能敵乎」,你暫時學習佛法的如理作意的智慧那個力量,能夠和無量劫來熏習的煩惱力量作戰嗎?你能夠調伏它嗎?在時間上說,你的時間很少,煩惱熏習時間很久,這麼短的時間能有力量敵過那麼長時間的煩惱嗎?這是個問題。下面就回答這個問題。
若能不放逸,精勤修瑜伽,止力及觀力,漸次得增長。二力增勝時,遂薄弱煩惱,故能對治彼。
若是我們不放逸,不放縱自己的煩惱。「精勤修瑜伽」,我們不放逸地學習佛法,我們也能夠精進勇猛地修習止觀,能這樣子,你要精進。
「止力及觀力,漸次得增長」,修奢摩他的力量、修毗婆捨那的力量,「漸次得增長」,我們修了很久的奢摩他,不感覺有力量,修了很久的毗婆捨那也不感覺有力量,但是它逐漸逐漸地增長。在《阿含經》裡面佛說個譬喻,說那個匠人拿那個斧頭,斧頭有個把,斧頭用手捉的那個地方,最初你沒有用過那個新的斧頭,「把」那個地方,看的是那樣子。我們用手捉住它去砍東西的時候,砍這個、砍那個,你用它一天兩天,也不感覺有什麼變化,但是時間久了,手捉住那個地方就細了,就比以前細小了一點。就是在你不知不覺之中,你的力量就增長了,就是這樣意思。
「止力及觀力,漸次得增長」,漸次地,小小地、小小地逐漸地增長了;止也增長了,觀也增長了,在你不知不覺中就增長了。
「二力增勝時,遂薄弱煩惱」,止的力量就是奢摩他的力量,和毗婆捨那觀的力量,這兩個力量,如果你不懈怠的話,你常常地努力去修學的話,它力量漸漸就會大起來。「遂薄弱煩惱」,能使令煩惱薄,能使令煩惱弱,煩惱力量就不大了;就能有這個力量。「故能對治彼」,所以我們學習佛法時間雖然不是很久,但是它的力量能消滅煩惱。
這裡邊其中有一件事我們也應該是覺悟到,就是煩惱是不講道理的;煩惱講的道理都是虛偽,它實在不強大,煩惱的強大都是虛偽的。但是我們學習佛法,這個智慧的力量是真實的。譬如說我們修不淨觀的時候,說我們的欲心很重,怎麼能夠把欲心調伏呢?你修不淨觀的時候,它就有力量,它就能勝;不淨觀的力
量能勝過我們的欲心,它就能勝。你觀一切法空的時候,它就能夠調伏一切的執著心,它的力量大,就是智慧高。
經上也特別提到一件事,其實我講課的時候也提到,就是非佛教徒他們也能夠放下世間上的欲,到深山裡面去修禅定,也會得色界四禅,也能夠得神通。我們佛教徒呢,當然也是放下了世間上的欲出家了,也能修禅定,得色界四禅,也能得神通。佛教徒得的神通,那比世間上非佛教徒得的神通不一樣;就是佛教徒得到的神通,它的力量強大,不容易退,非佛教徒得到的神通容易退,容易失掉。因為什麼呢?就是佛教徒苦、空、無常、無我,這不淨觀的力量強,所以得到神通以後,這個禅定不失掉。非佛教徒,他們沒有佛法的苦、空、無常、無我的智慧,他的定力容易失掉,失掉了神通就沒有了。還是有差別的。
所以是「二力增勝時,遂薄弱煩惱,故能對治彼」。所以我們佛教徒,如果你肯用功、你肯努力,是會有成就的!這道理是一樣的,常常地生煩惱,煩惱力量就大,那麼我們常常地修習止觀,止觀的力量也是一樣大,道理是一樣的。所以我們應該一方面學習佛法,一方面修學止觀(一方面坐禅)。說「我不坐禅,我是念阿彌陀佛的根性,我的根性是念阿彌陀佛的。」那好,念阿彌陀佛也好。你不坐禅,你念阿彌陀佛也是好,也可以。但是我看,若是你有因緣、你有條件學習經律論,你就有條件修學止觀。修學止觀的時候,這止觀的力量逐漸逐漸增長,比念阿彌陀佛不同,不一樣的。當然我也贊成念阿彌陀佛,我不反對。
如理作意者,二力增勝時,聖道則現前,不與煩惱俱。光明與黑暗,二者不同時,聖道斷煩惱,其義亦如是。
這是進一步說如理作意的力量。「如理作意者」,就是隨順佛所開示的第一義谛,開示的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你能這樣隨順去思惟觀察的話,你能有這樣的觀,再能夠有止;止也是如理作意,觀也是如理作意,所以「二力增勝時,聖道則現前」。
我們讀《阿含經》、讀《般若經》、讀《大寶積經》,我們也會感覺到那個時候,佛在世的時候,聽佛說法的人,就聽佛說這一坐經,就得須陀洹果了,就得阿羅漢道了,佛在世的時候有這個情形。當然也有的人,結夏三個月然後得阿羅漢,或者得四禅八定,或者得初果、得二果、得三果、得四果,當然有這個情形的。那麼他們那樣的情形,「如理作意者,二力增勝時」,有些人,佛在世的時候,隨佛出家的,隨阿羅漢出家的,也不是完全得聖道,也有人沒得聖道,這也是事實。但是我們看到得聖道的人,有些人也不是用很多時間,不是要經過很久才得聖道,也不是的。有的人就是一個星期就得了,他就得初果了,就得阿羅漢道了,也有
這個事情。捨利弗尊者就是聽了馬勝比丘說一個偈,就得須陀洹果了。那麼捨利弗尊者把這個偈回來轉述於目犍連尊者,目犍連尊者聽到了也得初果,還有這種,這是特別利根的人。我們不必取這個利根的人,就稍微鈍一點,要幾個月,或者多少年,或者三年,就是得聖道了,不是很難的事情。
所以,「聖道則現前」,聖道實在是智慧,智慧則現前。智慧現前……下面還有,在這不說那麼多了。「聖道則現前」,就是智慧則現前。「不與煩惱俱」,聖道現前的時候,成就智慧的時候,成就無漏的智慧的時候,無漏的智慧和煩惱不同時存在。煩惱現前,智慧就不現前;智慧現前,煩惱就不現前。
「光明與黑暗,二者不同時」,譬如說光明它和黑暗不能同時的,有了光明就沒有黑暗,有了黑暗就沒有光明。說是有智慧的時候就沒有煩惱,有煩惱的時候就沒有智慧。「聖道斷煩惱,其義亦如是」,說是我們修學止觀,得了聖人的智慧的時候,他斷煩惱的道理也是這樣子。
在《阿毗達磨雜集論》上提到這件事。就是過去的煩惱已經過去了,你不能斷,你不能斷過去的煩惱;過去的煩惱已經不在了,你不能斷它。未來的煩惱還沒生起,也不能斷。現在的煩惱,現在的煩惱一剎那間已經不在了,你也不能斷了。那麼怎麼斷煩惱呢?就是聖道現前了,煩惱不生起,就是這樣斷煩惱,是這個意思。「聖道斷煩惱,其義亦如是」,也就是常常地修止觀的時候,消滅了煩惱的種子,煩惱種子就不現;煩惱種子滅了,煩惱就不活動了,沒有煩惱現行了。斷煩惱是這樣斷。
八
聖道雲何起?依空性而起。
這下面詳細說這個如理作意。這個聖道,就是無漏的智慧它怎麼能夠現起呢?「依空性而起」,你要觀這個色受想行識、觀這個眼耳鼻舌身意是畢竟空的。這個分大小乘,小乘佛法有可能會修不淨觀,然後觀身不淨,觀受是苦修苦觀,觀心無常修無常觀,修無我觀,主要是修無我觀能滅煩惱。小乘佛法,我空也是空;大乘佛法也是觀我空,但是又觀法空,這和小乘不同的地方。
「依空性而起」,修我空的時候,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個時候,修我空觀,當然先要修無常觀。修我空觀的時候,色受想行識都不見了,色不可得、受想行識不可得,我也不可得,那麼這個時候聖道就現前;一定要觀察空才可以。「依空性而起」,就是觀察諸法空,聖道才能現前。怎麼樣觀空呢?
止觀空性時,聖道遂現前,煩惱則不生,是即名為斷。
「止觀空性時,聖道遂現前」,修奢摩他的止、修毗婆捨那的觀,我們初開始我們奢摩他的止,一定是一般的這些有為法作所緣境,或者是用出入息是色法,用出入息作所緣境,或者是觀臍輪作所緣境,或者觀丹田作所緣境,或者觀地水火風作所緣境。
《清淨道論》上,說那個地遍處就是以地為所緣境。地它怎麼辦法呢?就是找那個土,就是大地這個土,或者你感覺到滿意的土,或者是黑土,或者是黃土,然後用一個木板,用木板把這個土放在木板上,用一點水把它混合一下,然後太陽把它曬一曬,當然太陽不要太熱,小小的熱,慢慢地干,它就不爆裂。做好了以後,就用這個方的土作所緣境;不是我們內身作所緣境,另外制造一個所緣境。
譬如說是我們修不淨觀,先觀這個大指,足上的大拇指,它是青瘀了、膨脹了、壞爛了,那個白骨現出來了,就用那一點白骨作所緣境也可以。把全身都是膿爛了、破壞了,白骨現前,那麼任何一處都可以作所緣境,以白骨為所緣境也是可以。或者是用水作所緣境,或者是火作所緣境都可以;或者是以地水火風,用風作所緣境,也都可以的。要找一個適當的所緣境。
「止觀空性時」,我們初開始我們不能以畢竟空作所緣境,我們沒有這個智慧,我們用有為法裡面,你選一個作所緣境。作了所緣境的時候,這是修止,同時也修觀。或者我們說是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這是小乘的四念處。若是我們讀《金剛經》的時候,以《金剛經》所說的作毗婆捨那觀也可以,也是可以。當然這個觀有我空觀、有法空觀。《金剛經》上說:「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那麼是修無我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那麼這是法空觀了。《金剛經》一直地說我空觀、法空觀,一直說到最後。你這樣也是可以,當然這個就是大乘佛法,這就是和小乘佛法的空觀有點不同。
我們中國佛教,漢文佛教是大乘佛教,但是願意修小乘佛教的四念處我也同意;若是你歡喜,我也同意,修小乘四念處也可以,因為也可以得聖道。小乘的四念處似乎是容易懂,你若能夠把心靜下來,我們已經學過的《瑜伽師地論.聲聞地》,那就是小乘的南傳佛教,我們這樣修行也可以。大乘佛教比小乘佛教難懂一點。譬如觀一切法空,有《中觀論》的諸法自性空;若是修唯識觀的,假名安立的一切法都是畢竟空的;言句不同,言句不一樣。但是這個呢,你要深入地學習、思惟,有可能你才能懂,不像小乘說的苦、空、無常、無我容易懂,是有深淺的不同的。
「止觀空性時」,我們初開始的時候以有為法作所緣境,那麼毗婆捨那,一方面修止,一方面修觀,等到進步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以我空的空性為所緣境,為
奢摩他的止了;智者大師說那個叫體真止,就是這個意思。觀這一剎那心是畢竟空的,心就止在這裡,那麼這就和以地水火風為所緣境有點不同了。
「止觀空性時」,止在空性那裡,或者是觀空性的時候,這樣子時間久了,當然就是有所謂的止觀雙運。最初的時候修止就不是觀,修觀就不是止,但是進了一步的時候,止觀是雙運的,止觀可以同時了。
當然,這個地方還有點事情。我們在台灣的時候,我在福嚴佛學院講《攝大乘論》的時候,就有個同學提出這個問題,說他們到法光佛研所去聽一個居士講《阿含經》的時候,他問他:「修觀的所緣境是怎麼回事?」他說是要出定修觀,而不在定內修觀。回來把這問題來問我:「是定內修觀?是定外修觀?」我說是定內修觀,當然就和他說的就不一樣。我們完全把它說明白也可以。也有同學去問印順老法師,印順老法師也是說定外修觀,也是這麼講。那麼你妙境為什麼這麼講呢?我說我有兩個根據:一個是《大智度論》的三三昩,現在你可以翻出來看,看那三三昧是怎麼講的?那就是定內修觀的意思。另外就是《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你看那上面也是定內修觀。我們現在學習〈聲聞地〉,〈聲聞地〉裡面還有一段,也可以看出那是定內修觀的意思。
頭幾天我遇見一個居士也提到這件事,他認為南傳佛教是主張定外修觀;我說,我們北傳佛教主張定內修觀。當然,定外修觀這句話也沒有錯。譬如說我們現在我們也沒得未到地定,更沒得到四禅八定,那我們心裡面也可以用奢摩他止一會兒,然後我們也可以修觀,那當然這是定外修觀,因為我們沒有得定嘛!當然是定外修觀。等到得了定以後,那就有定內修觀,也有定外修觀。因為你不入定的時候,你心裡面也可以如理作意嘛!那就是定外修觀。等入定以後,在定裡面修觀,那就是定內修觀了。
其中這個地方不要誤會,得了定以後,那個心可以止,可以定也可以不定,也可以修觀的,修觀而定還在,這個事情很妙。我們現在修奢摩他止的時候,心裡沒有妄想,好象是寂靜住,但是心裡一修觀的時候,這個寂靜沒有了。我們現在是這樣子。但是若得了未到地定,或者是得到了色界四禅的時候,或者無色界的四空定,前三空定的時候,你在定裡面修觀的時候,那個定還在,定不失掉,所以是定內修觀。
定外也可以修觀,定內也可以修觀,但是你想要斷惑證真,一定是定內修觀才有這個作用。因為你若是出了定的時候,散亂心,散亂心就沒有斷惑證真的力量。並且我們在《瑜伽師地論》上看,戒能增上定,定能增上慧,由慧得解脫;這文就是這樣說。所以我們出家人為什麼要持戒?因為想要得禅定;我們若持戒,容易得禅定。那麼為什麼要修定?因為修定能幫助我們得智慧。為什麼要修智慧?
由慧得解脫。它互相幫助的。所以我們在定裡面修毗婆捨那觀,就能斷惑證真;如果出定,你得不到定的幫助了,那你還能斷惑證真嗎?這是個理由,很明顯的是這樣子嘛!怎麼能說一定是要出定才能修觀,不應該是這麼說。
我們這裡說「止觀空性時」,這要有一點程度的人,奢摩他的止才能止在第一義谛這裡,初開始我們不能,就是要有一點程度。有一點程度的時候,止在第一義谛那裡,也不是真實的第一義谛,是相似的而已。若是你得聖道的時候,那時候你的無分別智停在第一義谛,那是真的;沒證悟第一義谛的時候不是真的,但是有點相似就是了。
「止觀空性時,聖道遂現前」,這時候逐漸逐漸地進步,到止觀雙運的時候是無漏的智慧現前;聖道就是無漏的智慧。「煩惱則不生」,這個時候你的清淨無分別的智慧現前的時候,煩惱就不動了。因為它見到空性的時候,能斷煩惱的種子,所以煩惱就不現前了。「煩惱則不生,是即名為斷」,這就叫做斷煩惱。
如人在夢中,由不了夢境,假有而體空,執以為真實,生起愛與憎,恐怖諸分別。
「如人在夢中,由不了夢境,假有而體空,執以為真實」,這裡面還是說如理作意斷煩惱的事情;就像人在做夢的時候,由於我們不知道是做夢──「假有而體空」,夢裡面的境界都是假的,那件事的體性都是沒有的,是沒有那件事的。做夢的時候,有人送給我有一萬兩黃金,心裡很歡喜,醒了夢沒有,沒有黃金,什麼也沒有,但是夢的時候和真的一樣,就是做夢的時候看見那個黃金,那個「假有而體空」,實在是沒有黃金的,「假有而體空」。「執以為真實」,在做夢的時候認為是真的,認為這個黃金是真的,「執以為真實」。「生起愛與憎」,做夢的時候,對可意的事情生起愛,不可意的事情生起憎。還有一種境界令我們心裡生恐怖,做夢的時候狗來咬的時候就是跑不動,為狗所咬;或者看見老虎了、看見毒蛇了,就是想跑也跑不動,那就是有恐怖的事情。生起愛也是虛妄分別,生起憎也是虛妄分別,生恐怖也是虛妄分別。
剎那覺悟時,證彼體性空,誰復於彼起,愛憎諸煩惱,煩惱不起時,是即名為滅。
「剎那覺悟時,證彼體性空」,一剎那間從夢裡面醒過來了,覺悟的時候才知道夢裡面的那個境界,可愛的境界也是空的,可憎的境界也是空的,恐怖的境界也是空的,都是空的,「證彼體性空」。「誰復於彼起,愛憎諸煩惱」,這個時候在什麼境界上起愛煩惱、起憎煩惱、起恐怖的煩惱呢?沒有那麼回事嘛!「煩惱不
起時,是即名為滅」,說我們修學止觀、觀一切法的時候,也是像做夢那樣子,像夢裡的境界一樣。我們看見的都是明明了了的,有一個某甲在這裡、某乙在那裡,這個東西是可愛的、這個東西可憎的,都是很分明的事情,但是「假有而體空」,我們也是認為真實的,若是覺悟了呢,都是假的、都是空的。
「誰復於彼起,愛憎諸煩惱,煩惱不起時,是即名為滅」,我們若觀察一切法是假的,觀察一切法是空的,那麼煩惱就不生起了,這就叫斷煩惱,就是這樣意思。
我們若是不修止觀,光是在文字上這麼樣的分別,只是說說而已,也不感覺有什麼奇妙。但是若常常地修止觀,那裡面有微妙的境界,你就會感覺到。這是從實踐中逐漸地逐漸地進步,你才會有這個感覺,不然不感覺有什麼,只是用嘴說說有什麼用,沒有用。這底下我念一遍。
九
法句經偈雲:此心隨欲轉,輕躁難捉摸,善哉心調伏,心調得安樂。
這是贊歎我們修止觀有成就的時候的快樂。我們沒修止觀的時候,這個「心隨欲轉」,歡喜什麼就想什麼,歡喜吃糖就想糖,歡喜吃面包就想面包,心隨欲活動。「輕躁難捉摸」,這個心非常的輕躁,你很難控制它的,它動亂得很厲害,你控制它很困難。「善哉心調伏,心調得安樂」,若是我們常常修止觀,心就不是那麼輕躁難捉摸,就可以不動了,就是煩惱也不動了,心就得調伏,這個時候心情是快樂。應該起貪心的時候心裡不貪,因貪而煩惱的境界沒有,應該起瞋煩惱的時候心不起瞋煩惱,這時候心情還是很自在的,這時候心情快樂,所以「心調得安樂」。
我們也不妨看別人起煩惱的時候,你不要走,你注意那個煩惱的相貌,他起瞋心的時候,你注意,然後你就知道自己起煩惱的相貌,不然我們不注意還不知道。注意的時候起煩惱,唉呀!感覺煩惱很苦,起煩惱的時候很苦。
我是一九七三年來美國,大概一九七一年、七二年的時候,香港的股票大跌,跌下來。大概七○年、六九年的時候,香港股票不得了,很多人瘋狂要買股票。等到一下子跌下來的時候,很多人跳樓;很多人……就是看到水邊兩個鞋在那裡,人不見了。這個貪心的煩惱,這是貪心的煩惱。也看了很多瞋心的煩惱,你看報紙就看出來,瞋心的煩惱也很苦。若是我們修止觀的時候,貪的時候不貪,瞋的時候不瞋,那些苦惱境界沒有,心情老是自在的。「心調得安樂」。
彼人心寂靜,語與業寂靜,正智而解脫,如是得安隱。
修止觀成功的人,他那個心不動,看見什麼他心不動,貪不能動其心,瞋也不能動其心,各式各樣的煩惱,他心裡不動。「語與業寂靜」,他說出來的語言也寂靜;不管怎麼樣的事情,他說話的時候合道理而寂靜,而不是那麼不得了。「語與業寂靜」,「業寂靜」你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也非常寂靜,因為心裡面……,這個動亂是煩惱的相貌,沒有煩惱的時候,身語意都是寂靜的。
「正智而解脫,如是得安隱」,為什麼他身語意都是寂靜呢?他心裡面有大光明的智慧,什麼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說話可能很鈍,老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但是心非常利;「正智而解脫」,他心裡面有大光明的智慧,解脫了一切的煩惱,所以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境界,他心裡面安隱,不動亂。
捨棄於忿怒,除滅於我慢,解脫一切縛,不執著名色,彼無一物者,苦不能相隨。
「捨棄於忿怒,除滅於我慢」,這是另一個偈頌。修止觀成功的人,他這個忿怒棄捨了,再不忿怒;不管傷害到什麼程度,他心裡面不忿怒。「除滅於我慢」,他雖然道德很高尚,但是他心裡面不高慢,沒有S瞧不起人,不輕視任何人,捨棄於我慢。
「解脫一切縛」,不管什麼境界,對他沒有影響的,你不能系縛住他的;不但是人間的境界,天上的境界都不能系縛他,「解脫一切縛」。「不執著名色」,為什麼他能解脫呢?就是他對於這個名——就是心,心法,對於這一切物質的境界,就是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一切一切的境界都不執著。不執著它是有,不執著它是真實的,通通都是假的、都是虛妄的,有而不實,都是畢竟空的。
「彼無一物者,苦不能相隨」,一切一切法在他心裡面連影像都沒有,他心裡面能離一切相。「彼無一物者,苦不能相隨」,一切的苦惱不能隨逐他,不能苦惱他,不能的。這苦惱的境界現前了,他心裡面不苦惱。我們平常人,當然一般的病痛我們覺得很苦惱,說是要死也不得了。這個修止觀成功的人不怕死,他對於死亡沒有恐怖;因為他止觀現前的時候,沒有生死這件事,他心裡面。所以,一切時心裡面都是安隱自在的。
十
現世此處苦,死後他處苦,作諸惡業者,兩處俱受苦;現悲我作惡,墮惡趣更苦。
「現世此處苦,死後他處苦」,這底下自己警戒自己。現在我們在這裡很苦惱,死亡了以後到別的地方去了,也是很苦惱。為什麼呢?「作諸惡業者,兩處俱受
苦」,常常地煩惱動,常常地造罪業的人,「兩處俱受苦」,現在此處苦,死後他處還是苦惱。「現悲我作惡,墮惡趣更苦」,「兩處俱受苦」實在是什麼呢?就是現在,「現悲我作惡」,現在心裡面有點難過,我做了很多罪,將來不得了,心裡就受苦;將來死掉了以後,墮落到惡趣裡面是更苦,所以是兩處俱苦。
現世此處喜,死後他處喜,修諸福業者,兩處俱歡喜;現喜我修福,生善趣更喜。
「現世此處喜」,這個眾生,這個修行人他現在在這裡心情快樂,死掉了以後到別的地方去,心情也是快樂,為什麼呢?「修諸福業者,兩處俱歡喜」,修福業的人,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智慧,修福業的人,這兩處都歡喜。那兩處呢?「現喜我修福,生善趣更喜」,我現在修了很多福,雖然還沒得果報,心情也歡喜了。「生善趣更喜」,將來這個生命結束了,生到安樂的地方去,生到光明的地方去,那是更歡喜了。
你若修止觀,這幾句話你能背下來,在心裡面思惟,自己不敢做惡,不敢做惡的。
下面第十一段。
十一
煩惱因緣生,亦由因緣滅。彼諸有智者,能知自愛者,堅忍於逆順,勇猛修禅定,煩惱得消除,其心安樂住。
「煩惱因緣生」,這是把前面的大意重說一遍。
「煩惱因緣生,亦由因緣滅」,煩惱是因「有境界現前,深心藏種子,不如理作意」,才有煩惱,是因緣生。「亦由因緣滅」,亦由止觀的因緣而消滅煩惱的。
「彼諸有智者,能知自愛者」,那些學習佛法有智慧的人,能知道愛惜自己的人。「堅忍於逆順」,堅固的忍耐——不順我意的境界,或者隨順我意的境界,都要忍耐。不順我心的境界我要忍耐,順我心為什麼也要忍耐呢?這件事更難;隨順我的意思,隨順我的心的事情更要忍。什麼呢?你現在應該學習佛法,不!那個地方要請你去做方丈,你能不去嗎?那個地方請你做董事長,請你去做總統,這是順你的意,你要忍!就是你要能夠不動,不為這些境界所動,還繼續地學習戒定慧,這就要忍。你若隨著那個境界去,就是為那個境界所動了,你就不能學習戒定慧了,所以也要忍。
「堅忍於逆順,勇猛修禅定」,勇猛不怕,不害怕,「我不怕冷,我不怕苦,我一定要修奢摩他、毗婆捨那,不怕!」這就是不怕苦,不怕辛苦。「勇猛修禅定,
煩惱得消除,其心安樂住」,你要這樣子,你的煩惱才能夠滅掉。你說完全如我意,那有那種事情?世間上有那樣事情嗎?百分之百都能如我意?我看沒有。說是「你辦的佛學院辦得不對!」那好,你來辦,你來辦也是一樣,別人也不感覺完全滿意的。說是「別人做總統做得不對!」你來做,一樣,別人也會反對。「你做老師講的經講得不好聽!」好!就請你做老師,看你講的經別人都滿意嗎?也不可能的,不可能完全滿意,世間上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完全滿意的。
我說一件事。我到了溫哥華去,有一個工程師和他的朋友來見我,說我有世間的事情,向我說說可不可以?我說:「可以!」說:「我和我太太要離婚,我們不能合,要離婚,你說應不應該離婚?」我說:「我是出家人,這個事情我不明白,你問我是問錯了!」「不行!您表示點意見。」我說:「我問你,你和你這個太太離婚了,你還結婚不結婚?」他說:「還要結婚。」「那個結婚,能百分之百令你滿意嗎?」「唉呀!也不能。」「這樣子,你和這個你感覺不滿意要離婚,你將來還不能完全滿意,那怎麼辦呢?不可能完全滿意的。」所以我告訴他:「你和你太太談判,你太太對你不滿意,你對你太太的不滿意,都誠實地把它寫出來,你就兩方面談判,我對你不滿意的地方我改。我從今天開始,把這不滿意的地方我能改變過來。我不能立刻改變呢,我們分時間,我一個月內能改變,把我這個錯誤改變,我兩個月內、三個月內,決定把不如意的事都改變。你也這樣做,她也這樣做,那麼就不要離婚了。」因為你不能保證將來結婚是百分之百滿意,還是有不滿意的事情;就是重要的地方決定要滿意,其他不重要的不計較,這樣子才能夠合,才能合的。
做夫妻是這樣子,其他世間上一切事情也都是,不能完全可以滿意的,不能。只有到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滿意呢?就是得聖道。得聖道的時候,無論什麼境界,一切法都是不二相,他心裡面都是第一義谛,都是滿意的,他心裡不動,不受這一切世間法所染污,他心裡面一切時、一切處都是安樂自在的,你不得聖道是不可能。有福報的人稍好一點,但是福報還是無常的,不是永久的。
「如何調伏煩惱?」怎麼樣消除煩惱呢?就是大概地說這麼一段。希望各位同學慈悲指教。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