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認恩推過。
【原文】
海外均為使,如何肆詐謀。
有恩皆自己,畏禍诿同俦。
歌舞開華宴,金赀聚滿舟。
一朝奸畢露,富貴等浮漚。
注:恩非己出,而冒認為己;過實在我,而推诿於人。其始不過要譽避怨之心,然人有善而我掩之,人無過而我冤之。利己損人,公道泯滅,乃小人之過失,天理所不容也。
案:前朝周璧與吳魯瞻,同官禮部,奉差至爪哇封王。周為正使,吳為副使,吳博辯有口才,周厚重少言語。時爪哇歷元朝百年,久不通貢,封典未行,嗣王得膺寵命,分外優禮。吳恃其唇舌,雲朝廷恩典皆己奏請而成,王信之,一切饋送靡不從厚,周只循例薄贈而已。事畢將旋,王各送一舟,吳所得盈千累萬,且違禁帶其國歌童舞女,為長途耳目之娛。一日至關,例應盤查,吳知周柔懦可欺,過其舟绐之曰:“此船形制稍狹,非正使體統。我與公暫時移易,庶足以壯觀瞻、別正副也。”周不知其詐,從之。果為榷使查出,正使舟中所載皆出例外,且違禁攜帶外國男女。副使舟中所載寥寥無幾,據實上奏。帝怒,發法司審問。吳口若懸河,诿卸於周。周天性緘默,不能分辯,且己現居其舟,亦無從置喙也。奏上,周竟削職,而吳晉侍郎。後三年,爪哇嗣主來朝,奏謝曰:“陛下聖明恩及遠臣,副大使吳某從中玉成,曠典實出格外。”帝曰:“前此之封,皆朕意也,與吳何涉?”命取該國所饋二使實數,王以底簿進,則周枉認之贓,皆吳物也。始知其認恩推過,實屬奸狡,立置重典。周原官起用。
附:宋王曾為相時,士大夫有請差者,公察其可用,必先正色拒之,既而擢用,並不與言。嘗曰:“用賢,人主之事,若使之知,是我徇私而市恩也。恩欲歸己,怨使誰當?”此不認恩者。曹彬與王全斌伐蜀,斌殺降卒三千余人,公谏不聽。及歸,上怒,必欲鞫勘,公自誣服,全斌獲免,此不推過者。(《感應篇集注》下同)
宜興邵靈甫積谷數千石,歲大饑,或勸之出粜,公曰:“是圖利也。”或勸之赈粥,公曰:“是好名也。”乃盡發所積,雇傭除道修路,自縣至湖四十裡,復浚蠡河橫塘水道八十余裡,又通溪入震澤。邑人爭來受役,皆賴全活,而水陸又均得利。後靈甫享年九十余,子孫相繼登第。此非惟不認恩,而又能善施其恩者也。
嘉靖中,葛守禮為陝西布政,當大計日,有小吏填老疾當罷。公請留之,吏部尚書曰:“計簿出自藩伯,何自忘也?”公曰:“邊吏隔省遠,當時徒取文書登簿,今見其人方知誤填,過在布政司,何可使小吏受枉?”尚書驚服曰:“誰敢於吏部堂上自陳過誤?即此可謂賢能第一矣。”後官至刑部尚書。
【譯文】
注:不是自己的恩情,卻冒認之;過失在自己,卻推诿到他人頭上。最初不過是出於邀譽避怨之心。然而,別人有善行我就掩蓋掉,別人沒有過錯我卻冤枉人家,損人利己,公道泯滅。這是小人的過失,是天理不容的。
案:前朝周璧與吳魯瞻都在禮部供職,奉差使到爪哇國去封王。周是正使,吳是副使。吳會說話,有口才。周卻老實厚道,少言寡語。當時,爪哇國從元朝以來,百余年沒有和中國往來,封王恩典也很久未進行。新的王位繼承者得到朝廷恩寵封王,對使臣格外優待禮敬。吳憑著自己的伶牙俐齒,竟把朝廷恩典都說成是因為自己奏請才成功的,爪哇王聽信了他的話,給他的一切饋贈都很豐厚,而對周只是按常例贈送一點罷了。事情完了,要回國,爪哇王每人送一只船,吳得到的饋贈之物盈千累萬,而且還違禁非法攜帶爪哇國歌童舞女,在長途路上作為娛樂。一天,到了海關,例行盤查,吳素知周柔順懦弱可欺,就到周的船上哄騙他說:“你這船稍為顯得形制狹小些,不合正使的體統,我和你暫時換一換,才夠壯觀瞻,顯出正副使的差別來。”周沒有識破他的詐謀,就聽從了他。果然被榷使查出正使船中所載禮物皆超出例外,而且違禁攜帶外國男女,而副使船中所載物品寥寥無幾。就據實報告上去。皇帝大怒,移送法司審問。吳口若懸河,把錯失都推到周的頭上。周天性木讷,不能分辯,況且自己現在在他船上,也不知道從何處反駁。奏上去,周竟被割職,而吳卻晉升為侍郎。又過了三年,爪哇國王來中國朝見,上奏感謝說:“陛下聖明,推恩於我這遠臣,是副大使吳某從中玉成其事,恩典超出例外。”皇帝說:“前面行的封典,都是朕的主意,與吳有什麼關系?”於是命他拿出該國饋贈二使禮物的實際數目來,爪哇王拿出原來的禮單進上,原來周枉認的贓物,都是吳的。才知道吳原來冒認恩情,推诿過責,確實很奸猾,立即加以重處。周起用為原職。
附:宋朝的王曾做宰相時,官員們有請求差使的,王曾考察他可以委用,必定先正色拒絕,然後才提撥任用他。但也不自己告訴他。王曾曾經說過:“選賢任能,是君主的事情。若使他知道,那是我徇私樹恩,把朝廷用人之恩歸了自己名下,那怨恨誰來擔當呢?”這是不認恩的例子。曹彬和王全斌討伐蜀地時,全斌殺死降卒三千余人,曹彬勸谏不聽。歸朝後皇帝大怒,定要查辦,曹彬就自己承認下來,王全斌得以獲免。這是不推诿過錯的例子。
宜興人邵靈甫,積存糧食數千石。有一年大饑荒,有人勸他賣出,他說:“這是貪圖不義之利。”有人勸他赈粥,他說:“這是好名。”他把所積存的糧食全部拿出來,雇傭工人除道修路,從本縣直到湖州,長達四十裡。又挖通蠡河至橫塘水道八十余裡。又將溪水通入太湖。鄉人都爭著來做工,因此都得以保住性命存活下來,而又得水陸兼通之利。後來靈甫活到九十余歲,子孫相繼科舉登第。這是不僅不濫認恩,而且又能善於施恩德的人。
嘉靖年間,葛守禮做陝西布政使。到了大考核的日子,有個小吏被誤填“老疾”,要罷職。守禮請求留下,吏部尚書說:“考計簿是來自你地方大吏的上報,你自己怎麼忘了呢?”守禮說:“邊遠小吏離省會遠,我當時只是按文書登記在簿上,現在看到他本人,才知道是誤填。這是布政司的錯,怎麼能讓小吏受冤枉呢?”吏部尚書驚歎佩服,說:“有誰敢在吏部大堂上講自己的過失錯誤呢?就這一條就可以說是‘賢能第一’了”。守禮後官至刑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