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裡常有高人來講座,以前聽講座,很容易瞌睡,現在,如果正常作息的話,就沒有這個問題了。講座很多,有錄音,也有錄像,也有人整理文字資料。
我給這些講座做了個分類,有的是講佛教知識,有的是講社會和佛教的關系,有的是講教理,有的是講個人經歷,有的講悟性。以後應該還有更多的教授。
大多數還是很受益的,給我印象深刻的有一個是理文法師的講座,講的很簡單,也沒有講教理,就講了一個出家多年的老師父的經歷,但是,聽起來很策勵人,讓人內心有力量。
這個很奇怪,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他,就覺得要把出家這條路走好,要行持好。
這些講座信息量很大,全都吸收也不大可能,但可以增加見識,我總結了一下,在這些講座裡,只要有某一段或者某一個地方讓自己的內心有所觸動,有增添學修的動力,就算有受益。
前些日子,惠空法師講座時提到師父帶弟子的問題,讓我覺得似乎有點感覺,他說,師父帶弟子,有覺悟的師父就是隨心所欲地教,沒覺悟的就照本宣科地教。
當然,他講這個話是有現場條件的,可能是為了契當時的我們的機。因為,我覺得有覺悟的師父也可以照本宣科地教,照本宣科本身也是隨心所欲。
我認為,我的師父就是隨心所欲地教我們。
這個判斷讓我覺得很安全,因為,人在修行過程中,就是自己跟自己的煩惱決戰的過程,你不搞定煩惱,煩惱就搞定你。所以,師父有能力隨心所欲地教弟子,那就意味一切時、一切境都可以讓自己在道上修。
安全感就來自這裡,不知道表達清楚沒有。
當然,我還突發奇想,既然師父能隨心所欲地教,那弟子也應該可以隨心所欲地學,只要把握住知見,把握住方向,應該也存在把生活、工作的一切都成為修行的可能。
只是,這個把握不大容易,我想,前提也是要建立在一定的領悟上,否則很容易走偏。但是,值得嘗試。
我的結論是,在道場中,一切境界,都應該能夠拿來修心。
同樣,在社會上,一切境界,也都可以拿來修心。而且,社會上的境界比道場的境界要強猛的多,比如,跟婆婆鬧別扭了,你能不能過的去,;分家產了,能不能過的去;鬧離婚了,能不能過的去,好聚好散;孩子又不聽話了,簡直要氣死人,能不能過的去,等等,這一切。
我們能不能過的去。
當然,這麼講,有點殘酷,但是,生活就是這個樣子的,過不去就完蛋,也沒有人同情過不去的,過的去就海闊天空,自己受益。
我確信,要想過的去,靠佛法的引導、學習而獲得內心的力量,最終超越這些痛苦,是最靠譜的,最現實的,也是可以做得到的,而不僅僅落進文字和口號中。
境界是最可貴的,是最直接讓我們成就的東西。
我從1995年開始就搞經營,到出家前,開始物色公司的接班人,說白了就是培養一個老板,我侄子,他很聰明,比我強,我比他大十歲,大概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下象棋我就下不過他了,每次一輸,我就以長輩的名義訓他,你這個孩子,不務正業,象棋下得好有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故意輸給你的。
沒辦法,下不過他,找個理由要回點面子。
等他大學畢業了,我這個臭棋簍子在家族裡想找接班人,就盯上了他,十八歲一走出校門,就在我的公司裡開始工作,年輕人,總覺得外邊的世界比自家的要好,跟我年輕時一樣,於是干一段時間,起了個煩惱,就跳槽了,過些日子,又回來了,然後又跳槽走了,然後又回來了,然後又走了,然後又回來了。
至少得有十來次,最離譜的一次,跳槽就跳槽吧,他還把婚給結了。這些其實都沒什麼,八十年代的大學生,不像我們那個時候家裡窮的有褲子穿就算過得不錯的,他們是獨生子,從小就被兩代人呵護著,以至於上大學放暑假回家,千裡迢迢竟然背回的是髒衣服,讓我嫂子給洗。
那時候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現在回憶起來,讓他成為一個老板,是我很堅定的目標。
我要把我十多年的經營經驗傳遞給他,我認為最靠譜的方法就是給他境界,當然,這些境界要善巧,要有智慧在背後,否則就壞事,適得其反。有一次,我實在不能忍受他總是睡到中午才來上班,來了直接吃午飯,我就讓他端著飯碗叫進我的辦公室,在辦公室裡的廁所裡,把他的飯倒進了抽水馬桶。然後,告訴他,今天餓一個中午,看看是不是能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其實,我的方法即笨,且霸道。萬幸的是,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不跟我計較。
但是,教他如何管理,如何學習看財務報表,如何掌握一整套的管理知識和經驗,這樣的教條的方法更笨。
我確信,真正的管理是一種力量,一種能力,一種內心的氣質。這些都是要在境界中獲得,具體的管理方法則是次要的。
當然,至今,我都很慚愧,給予他的所有的境界都很粗暴,缺乏智慧;好在,他很了不起,一一承受了這些。最後一次,我干脆舉家搬到北京,把公司整個留給他,他面對的是緊巴巴的賬戶,不服氣的家族成員元老,不買他的帳的老員工,不放心的供應商,等等。
但是,不狠心交給他,他就永遠也沒有機會,就永遠也成長不起來,我也出不好家。
我很幸運,他也很幸運,除了在家族成員的問題上,我們處理的不好以外,導致家族分裂,給很多人都帶來極大的傷害,但別的境界都處理的不錯,而且,歷練了自己。我想,這些經驗也可以讓我在修行的道路上走的更穩一些。
後來,在我出家之後,有了一些心得,告訴他,對家族元老,要言聽計從,一切條件先全部答應,以獲得他們的支持,穩住局面,不要因小失大。實在不合理的,先答應了再說,能不能完全滿足,一點點地來,一定不要對立,對立起來就失去了解決問題的空間。要盡可能讓所有的家族成員學佛,這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
我想,他能做的好。
出家前不久,有一次,我和他一起以及幾個朋友在天津募集了一些舊衣服,送到寺裡的慈善基金會,下午返回天津,在高速公路上,他的那輛總壞的老爺車拋錨了。當時,還帶著我七歲兒子,我權衡了一下,做出了一個決定,我們全都搭朋友的那輛車回去,留他一個人在破車裡處理這事。
然後,我們就回去了。
晚上,我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打了很多電話,要幫他從高速公路上下來,後來,他的電話沒電了,徹底失去聯系,我兒子說,老爸,我覺得你應該跟哥哥在一起,不應該把他一個人留在高速公路上。
我說,兒子啊,你還小,不懂。
盡管我也很緊張,但還是一直在寬慰自己,一個成年人,一定要具備從高速公路上帶著自己的破車回到家裡,否則,這點能力沒有的話,如何在未來的生活和工作中成事呢?
第二天,我在公司見到了親愛的侄子,他先強作鎮靜說了客氣話,然後就痛哭流涕。
原來,昨夜,他的手機沒電了,過路的大車呼呼地從身邊過,他的破車像一條小破船在大海裡晃悠,天黑了,他開始恐懼,然後遇到劫匪了,劫匪用刀逼著他搶走了他身上帶的現金。
這是他的人生經驗中從未有過的。他說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獨和恐懼,感受到了被別人拋棄的痛苦。
我的侄子很了不起,在那種情況下,跟劫匪商量,能不能留一百塊錢給他,劫匪就同意了,然後,他又向劫匪提條件,既然錢都拿走了,大家都不容易,能不能幫他把車拖到收費站口。
劫匪竟然也同意了,就真的幫他把車給他拖到收費站口了。事後一算賬,劫匪搶走的錢比請拖車來拖還便宜。
這事大概已經過去兩年了,相信,再提這個事情,他一定會樂不可支,不僅樂當時的那個事情,也會樂他真正成熟了。而且,再遇到這個事情,我才不會徹夜不眠,肯定睡的很踏實。
我理解的成熟,一定是經歷過一些特殊境界。才能獲得的體驗。這些體驗,讓自己具備某種能力,某種力量,能夠去克服很多困難。
別說被劫匪用刀逼著了,我有一個朋友代理日本的挖掘機銷售和租賃,常被走投無路的要靠工程發財又沒有資本的亡命徒用獵槍頂著賒設備。他一提這個,都是笑著說的。所以,我的這個朋友不僅事業做的好,人也很陽光。
當時,我跟我的可愛的侄子說,現在你在掉眼淚,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會覺得你昨夜的經歷是你生命中多麼寶貴的財富,一個老板,乃至一個成年人,沒有這種體驗,沒有處理過這樣事件的能力,是做不好事情的。
沙彌日志裡寫這些干什麼呢,因為,我覺得,世間的一些成就都是要靠境界,佛法修學上就更需要了。
否則,我們怎麼去獲得超越世間的那些覺受呢?
當然,這些境界,一方面靠道場給予的合理的、契機的境界,最重要的是師父的耳提面命,因材施教,專門為不同根器的弟子設計的境界,另一方面要靠自己主動去面對這些境界。
讓每時每刻的境界都成為心靈成長的機會。
如果,真的做到的話,有隨心所欲的來自師父的教授,有隨心所欲的弟子的領納,有刻苦的教理上的學習,工作上的承擔,有序的出家人的生活方式,最終獲得某種程度的覺悟是有可能的。
對於世間人、在家居士來說,在道場的引導下,在正信的佛法的指導下,在善知識的教授下,把生活中的每一個境界,人與人的,人與物的,乃至行住坐臥所有的一切,都成為隨心所欲的修行的境界。最終獲得某正程度的覺受,也是有可能的。
這個具體的境界就是,夫妻鬧矛盾了,過不過的去;與同事以及老板之間鬧別扭了,過不過的去;家庭財產問題想不開了,過不過的去;老公夜不歸宿了,老婆又把卡刷爆了,丈母娘撒潑了,老公公和老婆婆偏心了,孩子……
等等。
過不過的去,能不能把這一切,全都變現成自己修道的境界和工具。能不能做的到。不要求都做到,先意識到要做到,然後做到一丁點,然後做到一點點,慢慢地,人的生命就改變了。
我理解,這個,就是修行的一種。所謂,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