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佛著魔辯
有人問省庵:“參禅一門,全仗著自己的力量,所以常常有魔事。念佛卻是依靠他力,所以有佛的護念,魔事不會出現,是這樣嗎?”省庵說:“也對也不對。關於參禅念佛,說到難易,固然有自力和他力的分別。說到魔事,二者都不能避免。”又問:“怎麼講?”答:“魔事的出現,原因有三。一者教理未明。二者不遇善友。三者自不覺察。現今人走千裡遙遠的路,如果不按地圖,又沒有向導,再不熟悉道路的狀況,冒然前進,我知道他難免有走錯的可能了。參禅念佛,就如行路,經教就如地圖,善友就如向導,覺察的心就如熟悉道路的狀況,雖然是兩條路途,平易和艱險卻不同,都不免有錯誤的可能。參禅暫且不說,只說念佛。有討厭平坦而喜好奇特的,有捨棄直徑追求迂回的,有兩條路兼顧,兩條路都走失的,有的把途中當家,把平地當高山的。這樣的錯誤,不能都列出來,這是教理不明白的過失啊。念佛法門,極圓滿極快捷,最容易又最難,只在《阿彌陀經》中‘一心不亂’四個字。簡單說,愚夫愚婦都可以做到,復雜說,大聖大賢也不能勝過現今初發心的行人。或暫時得到輕安,自認為已達到事一心的,明白一點,又自認為達到理一心的;或大聲念不往生,小聲念還能往生的;或勇猛過分,精進超常,不知道心外沒有佛,快速求證,不通達善巧方便,急切想捨棄身命,因而魔鬼進入身體,瘋癫狂亂,都不覺知。這是善友沒遇到的過失啊。那眾生的生死,是以我見為本的,我見不除去,修行沒有益處。但我見的生起,根深蒂固,那萌芽枝干,無處不在。所以,見地提高我見就提高,工夫增進我見也增進。若不時時撿點,刻刻提醒,那我見就念念發生,心心增長,追隨著修行人,到死也不離。所以,學人不虛心,自己就不覺察。不覺察,所以我見增長,稍有一點得利,就生憍慢心,譏嫌同學,誹謗行人,雖然有修行,終究成為魔事。這是自己不覺察的過失啊。”有人說:“參禅必須親近明師,如果沒有明師,必須看經教。念佛只是貴在深信力行,既然能深信力行,那決定往生,何需憑借善友經教呢?”省庵說:“這是什麼話?世間小技巧,尚且不能沒有師長,何況念佛是出離生死的要門呢?如果沒有善友經教,從哪裡開發?誰是引導?《觀經》說的下三品,都是臨終善友開發,所以能夠往生,那上中品就不必說了。須知從凡到聖,從易到難,莫不是以善友經教為根本。你不憑借經教,從哪裡知道淨土法門,而生起信願呢?”有人說:“若是因為經教才知道念佛,那《阿彌陀經》一部經足夠了,何必用那麼多呢?”回答:“上根人就可以,中下根機的人,必須閱覽所有淨土的書,完全清楚信願行的三資糧的差別,加上善友的警䇿,以及內在虛心覺照,這樣也許能避免魔事,而後念佛的功夫可以天天進步了。否則不是魔事,也終成增上慢人,一念不覺,就成墮落,那禍患可以說得完嗎?”有人說:“行人的心既然念佛,佛難道不垂下護念?如果佛有護念,魔事從哪裡來?”省庵說:“念佛人果然達到一心不亂,那麼佛的護念不虛。如果沒有達到一心,或者有人把輕安當禅定,把淺解當深悟,隨他的一點成績就生起增上慢,這是他自取罪過,不是如來的錯。所以我說善友、經教、覺察的心,三者缺一不可,而覺察的心尤為重要,不可以片刻的脫離。如果有一念不覺察,那麼一念顛倒,念念不覺察,那麼念念顛倒,顛倒既然生起,魔事就興風作浪了。一生的工夫,頓時白費,不可怕嗎?淨土文說:‘身無病苦,心不顛倒。’應當知道身無病苦,就要求生佛土,心不顛倒,在於自己的修行。在於佛的,不是我敢決定的,在於自己的,怎麼可以不自勉呢?假使臨終一念顛倒,不但九品不能往生,恐怕三途惡道也難免。佛雖然大慈悲,也救我不得,奈何奈何?所以修行淨業的人,不可以一念遠離善方,也不可以一念生顛倒心啊。”
梅芳法師往生傳
法師名叫明宏,是杭州人。幼年時父母為他娶媳婦,他逃出了門,他母親哭瞎了眼睛。父母去世後,他在紹興河橋的彌陀庵出家剃發,然後出外參訪,修習天台教觀,坐禅苦行,很有體會。後來在天台萬年寺閱讀藏經,晝夜翻看不休,久後兩眼都失明了,他說:“這是我害母親眼盲的果報啊。”從此一心念佛,寒暑不間斷,曾經對別人說:“我因為失明,得大利益。”居住沒有固定的地方,身上沒有多余的東西,得到布施供養,隨手布施貧窮的人。講經不用注解,隨口而出,有時很诙諧,聽懂的人很贊歎。丁未年九月,我在梵天寺發起念佛七法會,法師正好住在廣嚴庵,因此招他參加。當時法師患痢疾,一天拉幾十遍,但念佛從沒有一點懈怠。七期念完後,法師前往無錫齋僧館,病情加重。忽然有一天遍告信眾,約定第二天要出行。眾人應約而來,法師就起坐念佛,合掌圓寂了。
贊說:法師與我知交最久,我曾經判斷法師必定往生西方淨土,怎麼知道呢?因為法師具有三真,就是真解脫,真干淨,真精進啊。但雖然這樣說,還沒有驗證。丁未年冬天,一元師從吳地來,敘述他坐化的事,我因此歡喜說:‘我的話應驗了。’
聖眼上人往生傳
法師名叫明德,是海寧人,俗姓馬。四歲出家在梵天寺,十六歲剃發,自幼性情孤僻,不喜好世間的事務,只是讀書吟詠。他住的屋室,蕭條冷清沒有多余的東西。三十六歲時,要去律堂求戒,忽然得了喘病,於是病倒了。他的徒孫一葦請我以及幾位好友在寺院結社,開辦淨業念佛堂。堂的左邊就是法師的臥室,每天聽到鐘磬木魚念佛的聲音,總是默默隨念。直到病情嚴重,自己知道往生時間到了,就吩咐徒孫請眾法師到床前,高聲念佛。過了一會兒讓大家停下來,對我說:“願師父為我開示。”我告訴他說:“你應當完全放下萬緣,一心念佛。萬劫的死生,就在今天脫離,要加緊用力。”法師於是同眾人念佛。又發四宏誓願,語氣極其懇切。到夜裡,佛聲剛停,才念觀音聖號,就轉身睜眼往生了。當時是雍正七年臘月二十六日。
也贊說:昔日蘇東坡臨終時,徑山禅師告訴他說:“神志清明莫忘西方淨土。”蘇說:“西方淨土不是沒有,只是其中用不上力氣。”現今法師卻能用力如此,可不算難嗎?人們都說法師年輕力壯,有志願沒實現就死了,沒有不可惜的。哪裡知道一旦往生到淨土,沒有志願不能實現,不達到的,不但不應可惜,其實應當慶賀。感歎啊!賢能的人了。
勸修淨土詩
實賢是個淺薄低劣的庸僧,狹隘卑下的陋器,本來沒有大能力。(都是謙詞)仰賴繼承前輩的宗風,一時有愛好,只結西方淨土的願。雖然努力不夠,但自心原本沒有所得,而同時度化眾生的心沒有忘,對於這世間還有愚腐的衷心。(謙詞實際是悲心)本來淨土法門,理上極其圓頓,事上實在簡易。由於“因”強而得到的“果”很快,用力少而成功的多,淺到愚夫愚婦也知道,深到聖賢都難以明白,上中下三根普遍含蓋,萬類全部包收。撈取苦海的魚,信就是大網,挽回末法的病證,願是奇方,離了這個捷迳,解脫生死能向哪裡去?放棄這個法門,跳出輪回等到哪一天?但今天的時日泛泛念佛的多,深信的少,或有人斥責為著相,貶低為小乘,並且由於不讀經教,只是任憑主觀臆斷,哪裡知道人天調御(佛),開金色口反復叮咛,十方如來,出廣長舌(代表從不說謊)都表示贊歎呢?文殊普賢菩薩,尚且有求往生淨土的偈語,馬鳴龍樹菩薩,也有願往生淨土的文字。至於智者永明大師之輩,中峰天如禅師之流,都是教祖禅宗,沒有不是留下文章論著,闡明最深的道理,深深的勸化後人。卻為什麼末法凡夫,根性鈍見識淺,還要想遠遠勝過古人,對淨土法門不屑一顧呢?實賢因此感慨,曾經相發揮論議,解釋疑情,在乙未年秋天,寫詩三十首,一時草草交付刻印出版。可惜的是理上沒有周全圓滿,事上多有疏漏,總是想從事增減修改,沒來得及下手。戊戌年夏天,在隆興精捨依止紹昙老人,學律聽經,安居坐夏。自恣日(安居最後一天)後,攝兄同學跳起來贊歎,慫恿我完成詩稿。於是刪掉繁雜,彌補缺失,理隨著事展開,語句漸漸多起來,不覺得就隨意下筆放任心思,內容充實的可以編成冊子。其中鋪陳淨土的依報正報,描寫淨土的莊嚴,廣泛破解群疑,深刻彰顯唯一至理,指示工夫可以知道操守,分門別類可以勸化修行。於是總結論述三教(儒釋道),眾多宗派類別,所謂做官、隱居、工匠、商人,打漁、砍柴、農耕、讀書等等,甚至苦樂閒忙之輩,生老病死之人,沒有不引導他們念佛,示現往生的。凡是一天二六時(24小時)中,每年十二個月內,沒有一時不是念佛的時刻,沒有一月不是思歸淨土的月份。所以只有一念,就是專心致志啊。信是道的源頭,所以首先標出依正作為起信,疑是信的障礙,所以其次解釋人情可以破除疑情。疑情和障礙都去除了,信心可以發起,信心發起,正行就這樣遵循了。所以指導工夫路徑,不是只為自己,尤其應該利益他人。語言貴在隨機,事情須要善巧。所以有品位和人的根機的分類,但有念佛沒有願望,終究不能往生,有念沒有觀想,也難以見到佛,所以要時時運想,月月憶念。最後總歎娑婆世界的苦,同歸淨土的樂。表明信願,共同往生,大概淨土法門,超不出信行願三資糧,所以是這樣的次第。詩稿完成,新舊共有一百零八首,雖然不是佛法大海的全部寶珠,也是義理大山的一片石頭,文字確有粗疏,語言比較切實。請求閱讀者知道我的苦心,發現不足,忽略詞句而體察含意,履行實踐,或許可以共同脫離苦難,都往生到樂土。有幸不要因人廢言,圖虛名不務實,這是我最期望的。
我教原開無量門,就中念佛最為尊,都融妄念歸真念,總攝諸根在一根。不用三祇修福慧,但將六字出乾坤,如來金口無虛語,歷歷明文尚具存。
一入西方境自融,雙眸頓覺醫銷镕,無邊剎土光中現,遍界真身象外逢。華襯玉欄紅隱隱,樹含金殿碧重重,色空泯合渾無寄,鏡像分明絕點蹤。
境勝由來道易修,多生習氣一朝休,盤中甘露珠圓轉,樹上摩尼水倒流。碧玉蓮台承足穩,真金華瓣襯身柔,三車已息馳求念,露地安然坐白牛。
琉璃地上絕塵埃,晏坐經行亦快哉,錦繡織成行樹葉,丹青畫出眾樓台。漫空華雨諸天下,遍界香雲大士來,何處忽生新佛子,芙蓉又見一枝開。
土淨能令心自空,無邊妙色現其中,千燈五照身光映,十鏡交輝佛土融。珠網重重懸寶樹,天童歷歷在華宮,龜齡鶴算渾閒事,直得虛空壽量同。
稱性莊嚴非外得,天然果報自無窮,一塵遍入諸塵裡,萬法全收一法中。華映玉池人倒影,身游佛國地俱空,色心依正原無礙,但得情忘境自融。
瓊枝瑤草色長新,別有乾坤世外春,紅藕華藏金砌鴨,綠珠簾映玉樓人。塵沙莫計聲聞輩,海水難量大士倫,博地亦能容入會,何時得與聖賢親。
寂靜身心自偶諧,尋常歷覽興無涯,金幢倒映琉璃地,玉砌平鋪瑪瑙階。自有好華堪供佛,更無塵事可干懷,何時得遂平生志,坐對鴛鴦水上排。
我佛慈悲相好身,隨機應現不同倫,盡虛空界元同體,極一微塵總是真。疊疊髻螺山頂綠,彎彎眉相月鉤新,七重樹下金蓮上,處處追陪二大人。
相好凡夫皆具足,六通無礙異常倫,直將果用為吾用,不改凡身作佛身。(淨土一生成佛,更沒有中陰身投胎的事,除了有願力要去他方世界度眾生的)周顧十方同指掌,遍游諸國似比鄰,回觀此土修行者,龌龊生涯太苦人。
彼方殊勝事無窮,依正由來總不同,刬盡青山鋪碧玉,收干滄海出虛空。法音自演風柯裡,妙義頻宣水鳥中,諸佛眾生同一體,互相周遍盡圓融。
淨土因何獨指西,要令心念有歸棲,一門入後門門入,初步迷時步步迷。直就下凡階上聖,不離煩惱證菩提,蓮華勝友應相待,何日歸來手共攜。
如來本願非虛诳,稱我名皆到此中,(《大彌陀經》說:“設我得佛,十方眾生,至心信樂,欲生我國,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莫患棘牆(三界)無客住,只愁枷鎖(貪愛)幾時空。(有人問:“如果世間的人,都往生西方淨土,那這一世界誰住?”所以這樣比喻說明)百川歸海水寧溢,萬國朝王地豈窮,(有人問:“如果世間人都往生淨土,而眾生很多,那國土如何容得下?”所以這樣解釋)易往無人真可惜,不知何事戀樊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