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出世,說般若之法,教人修行,必以般若為本。般若梵語,華言智慧,以此智慧,乃吾人本有之佛性。又雲“自心”,又雲“自性”,此體本來無染,故曰“清淨”。本來不昧,故曰“光明”。本來廣大包容,故曰“虛空”。本來無妄,故曰“一真”。本來不動不變,故曰“真如”,又曰“如如”。本來圓滿無所不照,故曰“圓覺”。本來寂滅,故曰“涅槃”。
此在諸佛圓證,故稱為“大覺”,又曰“菩提”。諸佛用之,故為神通妙用。菩薩修之,名為“妙行”。二乘得之,名為“解脫”。凡夫迷之,則為妄想業識;發而用之,則為貪瞋癡愛驕谄欺詐;造之為業,則為婬為殺為盜為妄;所取之果,則為刀為鋸為鐵為磨,乃至镬湯爐炭種種苦具,皆從此心之所變現。
正若醒人無事,種種樂境,皆在目前。少時昏睡沉著,忽然夢在地獄,種種苦具事,一時備受辛酸楚毒,難堪難忍,正當求捄而不可得。時堂前坐客喧嘩未息,隨有驚覺,呻吟而起,視其歡娛之境居然在目,而酒尚溫肴尚熱也,枕席之地未離,苦樂之境頓別。要之樂向外來,苦從中出,由是觀之,天堂地獄之說,宛然出現於自心,又豈為幻怪哉?是皆迷自心之所至耳。
經雲:“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又曰:“三界上下法,唯是一心作。”以此觀之,豈獨佛法說一心?從上聖賢乃至一切九流異術,極而言之。至於有情無情,無不從此一心之所建立,但有大小多寡善惡邪正明昧之不同,所用之各異耳。故曰:“山河大地,全露法王身;鱗甲羽毛,普現色身三昧,此皆般若之真光。”吾人自心之影事也。
吾人本有之心體,本來廣大包容,清淨光明之若此。目前交錯襍沓陳列於四圍者,種種境界色相,又皆吾心所現之若彼。吾人有此而不知,固可哀矣,而且誤取自心,以為貪愛之樂地。目悅之於美色,耳悅之於婬聲,鼻悅之香,舌悅之味,身悅之觸,心悅之法,又皆自心所出。又取之而為歡為樂,為貪瞋癡,為婬殺盜妄,而造作種種幻業。又招未來三途之劇苦,如人夢游而不覺,可不大哀欤?
以其此心與諸佛同體無二,歷代祖師悟明而不異者,獨吾人具足而不知,如幻子逃逝而忘歸,父母思而搜討之。所以釋迦出世,達磨西來,乃至曹溪所說三十余年,諸於流衍千七百則指示於人者,盡此事也,豈獨老盧?
即老人今日為司直所說者,亦此事也。司直與諸現前共聞見者,亦此事也。經雲:“唯此一事實,余二則非真。”是知此一事外,皆成魔說,為戲論耳。是則諸佛全證若不出世,則辜負眾生。諸祖悟之而不說法,則辜負諸佛。凡有聞者,而不信不解不受不行,則辜負自己,負眾生者慢,負諸佛者墮,負自己者癡。斯則佛祖可負,而自己不可負。以其本有而不求,具足而不善用,譬如持珠作丐,可不謂之大哀欤?
司直今者,身嬰塵海,心墮迷途,忽然猛省,回頭尋求此事,是猶持珠之子,恥與丐者為伍,心心向人求自足之方。老人頓以此法直指向渠,俨若指示衣底神珠。原是司直固有,亦非老人把似,以當人情世態也。然此如意寶珠,隨求而應,種種事業受用境界,無不取足。至若求其隨應之方,又在司直自心善互精勤,尅苦之力耳。若果能自肯,極力自求,一旦豁然了悟,則將山河大地鱗介羽毛,與夫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及堯臻周孔事業,一口吸盡,不假他力。否則依然一夢想顛倒眾生耳,又何以稱為大丈夫哉?
司直司直,寧可上負佛祖,下負老人,萬萬不可自負負君負親也!老人今日所說般若,皆從上佛祖心地法門,即與六祖大師最初所說,不差一字。第最初聞者,唯爾一人,既以一人而當昔日千二百眾,老人歡喜不禁,故亦為說般若之法。如吾佛祖所雲:“如為一人,眾多亦然。”鄧生持此自利利他,未必不為廣長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