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禅宗《十牛圖頌》略說
一、引言
宋代以來,禅宗門下流傳有諸多版本的《十牛圖頌》,也叫做《牧牛圖》,用來比擬禅者修行的過程。其中,以宋代廓庵禅師之版本為開端,其影響也最為卓著,所述之修行次第,與禅宗見性之宗旨極為貼合。
據《住鼎洲梁山廓庵和尚十牛圖頌並序》記載,廓庵禅師是在宋代清居禅師《八牛圖》的基礎上,增加了兩幅圖,而成為《十牛圖》,並一一擬出對應的偈頌和著語,成為《廓庵和尚十牛圖頌》流傳於世。
廓庵禅師生活在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之間,是四川合州(今重慶合川)人,大隨元靜禅師之高徒,他的《十牛圖頌》為後世歷代禅師及修行人所推崇,甚至被镌刻在了著名的大足石刻之寶頂山石刻群當中,至今已存世八百多年。廓庵禅師的《十牛圖頌》在元代由一山一寧禅師(浙江臨海人)攜帶並傳授到了日本;近代,還由日本的鈴木大拙推薦給了西方世界,是在世界范圍內具有影響力的《牧牛圖》版本。
到了明代,由於蓮池大師作序與宣揚,另外一個《牧牛圖》版本,即出自普明寺的《普明禅師牧牛圖頌》(年代不詳,據有關資料,大約也屬於宋代),也開始付梓流傳,並有許多明、清兩代的禅師們做頌相和,影響也很大。本文將對這兩個版本的《十牛圖頌》予以簡要介紹,並略說其基本含義。
二、“牧牛”的含義及其溯源
中國古代的所謂“禅師”,在南北朝時期,是指專注於禅修,並已經得到禅定與三昧的高僧,因此,當時是以“禅定”為“禅”。到了唐代以後,由於六祖大師對於“見性成佛”的弘揚,逐漸演變成了以“明心見性”為“禅”,這才是“中國禅”的真正內容。而“禅師”呢,從此以後,通常指的是已經明心見性的高僧。至於在見性的同時,是否具有禅定與神通,則一概不論了。這是有充分依據的,正如《六祖法寶壇經》當中,印宗法師問六祖:
“黃梅付囑,如何指授?”
惠能大師回答:
“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
之所以不論禅定、解脫,那是因為,無上禅門傳佛心印,直指人心深處之本來面目,本來不亂,本來自在無拘,本來非生非滅,本來妙用無窮;對此只要能夠充分認識明了,明心即是菩薩,就不必依賴於禅定,也不必另外尋找解脫了。像這樣的禅法,從根本上有別於世間禅定(包含四禅八定與種種外道禅定在內),也有別於二乘解脫法門(包含聲聞四谛法、緣覺十二因緣法,等等)。但是,在實際的修行過程當中,禅師們在明心見性之後,往往還需要進一步的修行,才能夠逐漸消滅分別習氣,逐步契合本來面目,最終圓滿覺悟。這種見性之後的修行,被比喻為“牧牛行”。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在這樣的“牧牛行”當中,雖然禅師們不強調禅定與解脫,而實際上,種種禅定與三昧仍舊會自然發生,種種解脫智慧與神通妙用也會隨著業力習氣的逐漸淡薄而自然顯現。即便禅定發生了,即便智慧與神通顯現了,禅師們卻不會對此有所在意,不會掛礙於心,更不會炫耀其外。因為,所謂的禅者,就是已經心無所住的人。
把修行比喻為“牧牛”,這並非禅師們所創造,它來自於佛陀的教導,來自於佛經。例如,有一部經叫做《佛說放牛經》,是由鸠摩羅什大師翻譯的;《增一阿含經》當中也有一品,叫做《牧牛品》,東晉時期,由來自罽賓國的三藏法師,瞿昙僧伽提婆翻譯,與《佛說放牛經》內容大致相同,估計是同本異譯。
這兩部經裡面,佛陀以“牧童牧牛”來比喻比丘修行,其中,牧童所牧的是牛,而比丘們所牧的,或者說所修行的,則是自己的“六根”。
對此,另外一部佛經說得更清楚,那就是《佛遺教經》,禅師們對於此經,毫無疑問地深谙於心,因為,此經可謂是漢傳佛教入門的首要必學經典。如果您還不曾仔細反復多遍閱讀與學習的話,請一定把這課補上,請仔細聆聽佛陀對於弟子們的最終教導。
《佛遺教經》相當於佛陀對於弟子們最後的遺囑,雖然其稱呼是“汝等比丘”,但其實呢,四眾弟子也都包括其中了。除了戒律內容之外,其它修行內容都是相通的。關於“牧牛”的修行內容與含義,經文是這樣闡述的: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當制五根,勿令放逸,入於五欲。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為啥呢,因為:“五根賊禍,殃及累世,為害甚重,不可不慎。”那麼,應該如何下手來制服五根呢?其要點在哪裡呢?佛陀歸結為:“此五根者,心為其主,是故汝等當好制心。”
乃至於,那些放縱心念的人,就會導致喪失善功德,也使別人喪失善功德:“縱此心者,喪人善事。”反過來,倘若能夠把自己的心制服,讓它專注於一處的話,那就會無往而不利了:“制之一處,無事不辦。”因此呢,佛陀對於“牧牛行”的最終教導是:“是故比丘,當勤精進,折伏汝心。”
很清楚,在《佛遺教經》當中,“牧童(牧牛之人)牧牛”的比喻內容是:“牧童”比喻“比丘”和一切修行人,“牛”比喻人的“五根”,同時,也比喻人的“心”,因為,心是五根的主人。因此,依據佛陀的教導,所謂“牧牛行”,就是指修行人在持戒的基礎上,如法放牧身心,不讓自己的五根陷入於“五欲”(五根貪著五塵,就叫做五欲。所謂:眼根貪著美色,是色欲;耳根貪著妙聲,是聲欲;鼻根貪著香氣,是香欲;舌根貪著滋味,是味欲;身根貪著爽滑觸感,是觸欲。等等)當中而不能自拔。一旦陷入,就是在“造業”了,將來,必定會招感“業果”,承受相應的“業報”。這樣的話,生死輪回雖然虛妄,卻因為業力相續而無法終止,無法超越。
一旦修行人能夠“制服”自己的身心,讓它專注於一處,勤奮修行正法,那麼,任何法門都可以成就,任何功德事業都會圓滿。開悟見性也罷,成佛作祖也罷,莊嚴淨土也罷,利益有情也罷,都將不再是遙遠的夢想。這就叫做“制之一處,無事不辦。”
最早見於記載的關於“牧牛”的禅宗公案,大約是這樣的:
一天,馬祖道一禅師(公元710—788年),問弟子石鞏禅師:“汝在此做何物?”(你在這裡每天干啥呢?)
石鞏禅師回答:“牧牛。”(牧牛。)
馬祖又問:“牛做麼牧?”(這個牛咋牧呢?)
石鞏回答:“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將來。”(一旦發現它貪吃草(禾苗)了,就猛然拉鼻繩把它拽回來。)
馬祖贊歎道:“子真牧牛也!”(嗯,你真是會牧牛呀!)
石鞏禅師所說的“牧牛”,顯然脫胎於《佛遺教經》裡面的“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他所謂的“牛”,比喻的是“自己的心(包含色身五根在內,也包含六根在內)”。
此後,禅宗門下“牧牛”的禅師越來越多,到了北宋,首先有了清居禅師的《八牛圖》,廓庵禅師又增補了兩幅圖,並作了頌和著語,完整而清晰地诠釋了禅師們“牧牛”的全過程,對於後世的修行人,啟發良多。
三、宋代《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略說
一、尋牛
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長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覓處,但聞楓樹晚蟬吟。
【大意:牧童發現自己的牛丟失了(牧童都發現了,您發現了麼?),便撥開茫茫荒草,到處去追尋它;他渡過寬闊的水流,來到綿綿無盡的大山裡,卻只見前路茫茫,越行越深。到了日落時分,精疲力盡的牧童已近乎絕望,他只好在一棵大楓樹下面停下來休息,此刻,耳畔忽然響起旁晚的蟬鳴(嘿嘿,當面錯過呀!)。】
著語:從來不失,何用追尋?由背覺以成疏,在向塵而遂失。家山漸遠,歧路俄差;得失熾然,是非蜂起。
【大意:心性從來不曾失去,為何還要四處去追尋呢?因為呀,眾生向來背離覺性,自己與自己的心就疏遠了,反而習慣了向外攀緣塵境,從而徹底迷失。就這樣,與自家寶藏山漸行漸遠,轉眼間便誤入歧途。得失雖在毫厘之間,結果卻是天差地別;本來的清平世界,已然陷入了你你我我、對對錯錯當中,是非煩惱也就蜂擁而起啦。】
略說:
想要“牧牛”,首先要尋找到“牛”才行。想要“尋牛”,首先要發現自己丟了牛才行啊!——您發現了嗎?
(這個階段,相當於經教當中所說的“毛道凡夫”,雖然開始了修學,但對於佛法的信心還不堅定,猶如空中羽毛一般,還會飄來飄去。這時候,培植福慧資糧尤為重要。)
禅家之“牛”,繼承佛陀所說,雖然也泛指六根,即人之身心,但是,更是指“此五根者,心為其主”之心。六祖雲:“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說的也是這個心。它也正是“五根”的“根性”,也是《楞嚴經》所說的“見性”、“聞性”,乃至於“見聞覺知之性”。總而言之,它還叫做“心性”。
普通人往往會把“心”理解為自己的“想法”和“觀念”等等,其實,那不是“心”,而是“心之念”,恰恰屬於“心”的痕跡,屬於後文所說的“牛跡”。如果有人修行,只是在管理自己的心念,讓善念隨緣而起,讓惡念盡量不生,這當然很好,似乎也可以大體伏住煩惱,但是,嚴格說來,這還不是真正的“修心”,也不同於禅師們的“牧牛”,這屬於世間善法,雖然福德無量,卻不足以了生死。
可是,許多人都把這等同於“佛法”,殊不知,它更近於“外道法”。因為,以現象為真實,以心念為實有,以心念為“我”的緣故,仍屬於心外求法。這是典型的凡夫境界,完全不明佛法。根本不知道啥是“牛”,更別說如何“牧牛”了。
禅師們所牧的“牛”,是主宰六根的“心性”,嚴格說來,它還不完全是六祖所說的“本心”,而是近似的“本心”。在《楞嚴經》說來,它叫做“第二月”,正是“本心”的幻相,已經很接近“本心”了。
即使利根如同六祖大師,那位青年柴夫盧惠能,也做不到“一悟即至佛地”,他聽房客誦《金剛經》時所覺悟的,顯然還不是真正的“本心”,而是“如空的心性”,也屬於“第二月”,還不夠圓滿與透徹。直到後來,五祖大師為盧惠能偷偷講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他才大悟本來面目,得到祖師印可,接受頓教與衣缽傳承,成為第六代祖師。
六祖尚且如此,其他的禅師們更是如此,最初的覺悟往往不夠透徹,所悟的通常還是相似的“本心”,因此,還需要“牧牛”,需要放牧身心,以便逐漸到達真正的“本心”,而見性成佛。
在此之前呢?在開悟之前,在明心見性之前,尋覓“心性”必不可少,這就是所謂的“尋牛”,《牧牛圖》第一幅的內容。首先,大家需要認識到自己迷失了“心性”,才能夠發起“見性”的願望,才肯踏實地去向心中追尋“自性”之所在,並堅持不懈。這些都不會憑空產生,而必須要通過學習經論,培植福慧資糧,才會有如此的認識。一旦認識到了,就應當去尋找心之所在,而不應當自甘迷惑。
——可是,如今的現實狀況是,多數學佛人往往“自甘迷惑”,他們只是隨便翻翻那些介紹佛法的書籍,隨意玩兒幾句佛話,念幾句咒語、佛號,賣弄幾個名詞,就美其名曰學佛。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把“心性”給遺忘了,更不知道應該發起勇猛心去尋找,發起長遠心去堅持尋找。反過來,他們安慰自己說:有啥好找的呢?哎,佛法都是現成的呀!做個好人,就是修行嘛!——就這樣,他們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給蒙騙了。
——如果不肯踏實地去尋找“心性”所在,明心見性就將遙不可及。這樣的人,不要說“牧牛”了,他們連“尋牛”都尚未開始。古人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就是如此道理,因為,不對“心性”之所在產生懷疑,也就不肯下功夫去尋找它,又如何能夠真正見性呢。
非但禅宗如此,無獨有偶,藏傳佛教大圓滿當中,也有類似的“覓心法”,是接受大圓滿傳授之前必要的前行。有時候,他們需要花好幾年的時間,來尋找心之所在,這是地地道道的“尋牛”。在如此踏實“覓心”的基礎上,看到弟子功夫用到了,因緣具備了,大圓滿上師才會為弟子“直指”,其弟子才有可能得以頓悟心性。頓悟之後呢,“牧牛”正式開始。
因此,大家必須要明白,僅僅知道“心不可得”的道理,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踏實地去觀照和尋找“心性”之所在,這個“觀心”的過程,超越了一切理論與思維,可以幫助修行人逐漸撥開茫茫的妄念草叢,去找到自己的“心牛”所在。
在後世禅宗,則主要是運用“參話頭”的方法,時時刻刻去參尋一念未生之際,去尋找“心念”它爹——“心性之牛”。誰找到了,誰就“破本參”,達成最初的“見性”,最初的“開悟”。這就如同牧童找到了自己的“牛”一樣,從此,可以開始“牧牛”了。
這是後話,其實,“尋牛”相當不容易,如果不踏實用功的話,許多人一輩子也尋不出個所以然來。“見牛”也不是一下子就完全可以明見的。通常,牧童總是先見到“牛跡”——牛的腳印(這比喻的是修行人“閱教知蹤”,明白了關於“心性”的道理),然後,再順著腳印追到“牛”,才會“見牛”;第一次“見牛”,有可能只是見到了牛屁股(比喻修行人依照教理而觀察自心,內觀的功夫深了,終於見到了“心性”的某個側面,尚不透徹)。
因此,“尋牛”的功夫用到了,下一步,自然就會“見跡”——見到“牛跡”。
二、見跡
水邊林下跡遍多,芳草離披見也麼?
縱是深山更深處,撩天鼻孔怎藏它?
【大意:牧童不怕疲勞艱辛,堅持“尋牛”,終於,他發現了牛的腳印,而且越來越多,水邊林下到處都是;只要分開草叢,隨時都可以看到“牛跡”,可為啥還沒見到“牛”呢?雖然牛還沒見到,但是,牧童很清楚,自己離牛已經很近了,縱然它有可能藏在深山的最深之處;“牛跡”的顯露,使牧童感受到了牛的氣息,他似乎已經體會到,“牛”正仰著它那通天鼻孔呼氣呢,哪裡藏得住它呢?】
著語:依經解義,閱教知蹤;明眾器為一金,體萬物為自己。正邪不辨,真偽奚分?未入斯門,權為見跡。
【大意:修行人通過學習經論,理解了關於“心性”的法義,也就知道了該如何觀察,才能夠找到“心性”。他已明白,萬法不離此心,萬物無非自性。倘若沒有如此之正知見的話,就會正邪不分,又如何能夠辨別“真悟”和“假悟”呢?他只是明白了教義,還沒有契入當下的“心性”之門,所以呀,暫時只能叫做“見跡”,還不能叫做“見牛”。】
略說:
“依經解義,閱教知蹤”,表明了真正的禅師們,最初是從學習經教開始的。由此可見,後世有些人,以禅自任,而輕視讀經學教,該是多麼地荒謬呀。
(這個階段,尚未到達菩薩“初信位”,屬於具備了正知見的凡夫修行人,對於佛法和解脫開始有了信心,並不斷增長。)
“見跡”這個階段,其實已經很不簡單,不少被尊為“大法師”和“大居士”的人,或許只是在這個階段而已。他們已經具備了端正的知見,他們清晰地明白教義,如果再擁有豐富的學識和才華,並且具備慈悲心的話,嘿嘿,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大德了。
這個階段,修行人也有可能“開悟”,但只是“解悟”,是“小悟”,只是比較透徹地明白了關於“心性”的道理而已。此時,他或許自以為啥都“懂”了,也可能講得頭頭是道,但是,他會相當奇怪地問自己:“哦,我好像都明白了,可是,為啥還有許多煩惱呢?我好像啥都看破了,可是,為啥事情來了就是放不下呢?”
——不為別的,只因為尚未超越“思維心”的緣故啊。煩惱在哪裡?在“思維心”當中。
明心見性的一剎那,是修行人首次超越“思維心”的一剎那。超越了思維心,才會顯現出自性的不生不滅,非概念可及,那就叫做“見性”。從此以後,修行人有了一個簡潔而有力的“竅訣”:一旦煩惱產生了,他只要立即回觀不生不滅的“自性”,便立即超越了思維心,所謂的煩惱呢,也就立刻冰消瓦解了。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修行人才開始有能力從根本上降伏煩惱。那時,是初步的“明心見性”,叫做“見牛”。
三、見牛
黃莺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
只此更無回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
【大意:牧童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望見了自己的“牛”,只這一眼,頓時心花怒放,如沐春風。耳邊喜聽黃莺聲聲歌唱,眼前乍現兩岸楊柳青青。到如今,再也不會懷疑自己,再也不需要四處追尋了;只是啊,和牛還有些距離,看起來還不夠清晰。】
著語:從聲得入,見處逢源;六根門著著無差,動用中頭頭顯露。水中鹽味,色裡膠青;眨上眉毛,非是他物。
【大意:修行人在“閱教知蹤”的基礎上,或者從耳根反聞而契入“聞性”,或者從眼根反觀而明達“見性”,等等,終於有了個入處。從此,不論它六根門頭如何顯現,自己很清楚,無非都是自性;乃至於一切生活動用當中,處處都是自性的顯露。自性就好比水中的鹽味,以及顏料裡面的明膠一樣,雖然絲毫也看不見,但確實存在。就在一抬手,一眨眼之處,即是自性,並非其它。】
略說:
辛苦的牧童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牛,修行人終於從六根當中的某一根,當下反觀而“見性”,真是不容易啊!那種踏實與歡喜,豈止是如沐春風呢。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經教當中的“十信位”,還屬於凡夫菩薩,已經具備了正知見,對於佛法和解脫具備了信心,並不斷增長。)
“見性”的一剎那,都是從某一根契入的,一根還源,六根明了。才會明白,所謂六根,只是一“心性”而已。到這裡,“心性之牛”終於見到了。
可是,就好比牧童望見了牛以後,還需要追過去,把牛的缰繩牢牢地握在手裡才會心安一樣;修行人必須要進一步安住於“自性”之明了,熟習它,而後才能夠全面地透徹它,充分地掌握它。那時,才叫做“得牛”,即《楞嚴經》第八卷所說“是人即獲無生法忍”,屬於最初的“見道”。
四、得牛
竭盡精神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才到高原上,又入煙霞深處居。
【大意:牧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握住了牛的缰繩;但是,這頭牛野慣了,哪裡肯聽主人的話呢?它野心極強,體力又壯,一時難以改變,還需要牧童耐心調教。最開始的時候啊,牧童幾乎是被牛拽著跑,一會兒跑上了高原,一會兒又下到了煙霞深處。】
著語:久埋郊外,今日逢渠(第三人稱代詞:它,或者他);由境勝以難追,戀芳叢而不已。頑心尚勇,野性猶存;欲得純和,必加鞭撻。
【大意:修行人無始以來遺忘了自家寶藏,任由它被埋在荒郊野外;直到今天,終於與它歡喜重逢了。由於“心性”勝境不可思議,稍不留神,就會習慣性地生起分別念頭而迷失;一旦迷失,仍會和以往一樣貪戀於種種美妙境界。這愚頑的分別心還很勇猛,它四處攀緣的野性依然存在。因此,修行人要想到達自然純和之心境的話,就必須隨時鞭策自己。】
略說:
牧童“得牛”,行者“見道”,這是修行第一階段的巨大收獲,可喜可賀。
(這個階段,大約相當於經教當中“十住位”菩薩的智慧,屬於相似“見道”,得以住持法性,也初步具備了住持佛法的功德。
從這裡開始,進入菩薩“三賢位”,不會再墮落回普通凡夫境界,得到菩薩“三不退”當中的“位不退”。這樣的菩薩,已經不同於普通的凡夫,表面上或許沒啥區別,但其實,他們已經有能力生生世世行菩薩道了。不過,這些菩薩還有可能退失菩薩心,退轉到聲聞乘和緣覺乘當中,成為“自了漢”。)
從此以後,此人表面雖是凡夫,卻猛然少了凡夫的執著煩惱;雖是菩薩,卻還不具備菩薩的廣大功德。這是最初的“明心見性”,是相似的“見道”,而不是初地菩薩的真實“見道”。即便如此,“心性”本有的智慧已經開始顯現,通達一切經論與禅門公案,應該可以做到。
此時,修行人初步認識了“本心”,得到了極大的心安;同時,也會油然生起對於三界苦海的強大出離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出離境界與分別念,才會明心見性,才能脫離煩惱苦海。
他回頭一看,芸芸眾生都在昏天黑地裡自尋煩惱,這或許會激發出他本有的大慈悲心,歷代高僧大德多屬此類。《楞嚴經》第六卷,阿難尊者覺悟了本心,也明見了成佛之路,於是他“心跡圓明,悲欣交集”,然後,為了利益後世的有緣眾生,他發起了廣大菩提心,這樣禀告如來:
“常聞如來說如是言: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薩發心;自覺已圓能覺他者,如來應世。我雖未度,願度末劫一切眾生。”
這句經文,常常被大家所錯解。許多人一開始學佛,就以“菩薩發心”自居,就忙著四處去“度人”,並用《楞嚴經》給自己做證明:“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薩發心”嘛。
他就不仔細看看,人家阿難尊者所說的“自未得度”是指什麼樣的人呢?恰恰是指當時阿難尊者那樣的人:“我雖未度”,那就是說,作為聲聞乘的“初果須陀洹”,已入聖流,同時也初步覺悟了大乘“本心”,而“心跡圓明,悲欣交集”,這才叫做“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薩發心”的人啊。
聲聞乘四果阿羅漢之前,大乘初地之前,都叫做“未得度”,尚未超越生死苦海,還需要進一步行道。雖然如此,只要開悟了“空性”,明見了“本心”,也就有了度眾生的力量,而後能夠發起廣大菩提心,行菩薩道,就是人間的菩薩,難能可貴。
同樣,禅門“得牛”的人,或者說初步“見道”的人,還屬於“自未得度”,尚未得證無為聖果的緣故,還在生死苦海的緣故。但是,他已經找到了度過苦海的船,就要起航了。所以,也有了度人的能力。
“得牛”也就是“明心見性”,相當於《圓覺經》所說的“若諸菩薩,悟淨圓覺”,依據經文,從此以後,這位菩薩可以行道了,既可以自度,也可以同時度人;既可以寂靜專修,也可以宣揚正法。
從自修的角度來說,牧童找到牛了,下一步,就是要調服牛脾氣,讓它聽話,這就是“牧牛”。對修行人來說,初步“見性”了,還需要安住於自性,來調服自己的攀緣心和分別心,不讓它再繼續泛濫。這,就猶如“牧牛”。
五、牧牛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羁鎖無拘自逐人。
【大意:牧童“得牛”之後,一手把著缰繩,一手拿著鞭子,不敢有絲毫松懈;恐怕一放縱它的牛脾氣,就會再次被牛拽入迷途。到後來,牧童終於把牛調教好了,“牧牛”成功,相處得一團和氣;甚至,已經不用牽得太牢,也不用怎麼管教,牛自然就跟著牧童往回走。】
著語:前思才起,後念相隨;由覺故以成真,在迷故而為妄。不由境有,惟自心生;鼻索牢牽,不容擬議。
【大意:修行人“見性”之後,還需要調順自己的心念,如何調順呢?就在前念才起,後念相隨之際,及時覺察,就不會流連其中,則念念清澈,念念不離真如;否則的話,一旦隨念而迷惑,就會陷入虛妄執著。要知道,一切感受與分別,並非因外境而有,都是自己內心發生的;雖然已經“見性”,還是要把心念牢牢盯住,不容它討價還價。】
略說:
牧童調伏牛脾氣,修行人調伏分別、執著之心,這就是禅宗門下開悟後的“牧牛行”。從此,真正的“修行”開始了。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十行位”菩薩的智慧,隨著行道的逐步深入,菩薩具備了堅固不退的“菩薩行”,得到菩薩“三不退”當中的“行不退”,生生世世,不會再退入二乘,他們是了不起的“決定大乘”之菩薩。)
“牧牛行”的要點在於,“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就是說,心念產生很正常,這不要緊,及時覺悟就好;倘若遲遲不覺悟的話,後續的虛妄執著就會發生,令自己陷入煩惱。
——如何“覺悟”呢?那就是,讓每一個念頭都“直通”本來心性,“直通”本空。於是,念頭起了大半天,哪一個念頭都不曾遠離過“本來面目”。
——這就叫做:“分別一切法,不做分別想”。其中,雖然有分別,卻不曾執著於分別的結果,內心不曾形成“糾結”,也就不曾產生煩惱。
這就是菩薩的“妙分別”,絕非短期之功可以成就,需要慢慢安住於“本來面目”才可以。這,就是“得牛”之後的“牧牛”。
在“明心見性”之前,即“得牛”之前,這是做不到的,因為,根本沒找到“心性”及“本來面目”之所在呀,如何安住呢。
牧童“得牛”,並成功“牧牛”以後,人牛相處和諧,就可以“騎牛歸家”了。
六、騎牛歸家
騎牛迤逦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迤逦(音:以禮)】:曲折連綿。
【大意:牧童騎著已經調順的牛,沿著曲折連綿的山路回家;只見他一路吹起羌笛聲聲,迎來了朝陽,送走了晚霞,好不自在呀。那每一個節拍,每一聲曲調,都蘊含著無限深意;您要是知音的話,盡管如此受用,又何必開口呢。】
著語:干戈已罷,得失還無。唱樵子之村歌,吹兒童之野曲。橫身牛上,目視雲霄;呼喚不回,撈籠不住。
【大意:修行人的心念已經調順,可謂是念念不離“自性”,步步歸於“無為”。到這裡,內心的矛盾與沖突已經停歇,對於種種得失的計較,也已經了無蹤影。他就好比那牧童一樣,唱著鄉俗之歌,吹著天真之曲;橫身倚靠在牛背之上,一路仰望著天空,歸家去也。任那塵世因緣如何呼喚,他也不回頭;任那路邊風景如何美妙,他也不停留。】
略說:
牧童“騎牛歸家”,比喻修行人乘“心性”以達於“無為”。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十回向位”菩薩的智慧,這樣的菩薩們即將證入聖位,能夠把一切菩薩行都回向於無上菩提,他們是人世間難逢難遇的“如來使者”,有能力帶領大家一路成佛,一道回家。)
此時,修行人的心念已經基本調順,雖有念念隨緣而起,也都變成了回歸“無為”的腳步。一切對立,趨於消融;榮辱得失,都成夢幻。還有啥好說的呢,家裡見吧。
七、忘牛存人
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閒;
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
【大意:牧童騎牛回到了家,在自家廣大的山谷裡,再也不擔心牛會丟失了;於是,他甚至把牛的存在忘得一干二淨,自己呢,也變得無比閒適安然。每天,都日上三竿了,他還在那兒呼呼大睡,在夢境裡面,一路牧牛的習氣還在顯現,所以,他還在重溫舊夢呢。而實際上,牧牛早已結束,鞭子和缰繩已經閒置在了草堂裡。】
著語:法無二法,牛且為宗。喻蹄兔之異名,顯筌魚之差別。如金出礦,似月離雲;一道寒光,威音劫外。
【大意:修行人超越了兩邊對立,能修的人和所修的法同歸於真如一心,這叫做“能所一如”;本來無法可立,也不妨特開方便,以“心性之牛”為修行宗旨。打個比方呢,就好比順著野兔的蹄子印,就能找到野兔;善用筌(漁具),就可以捕到魚,得魚則可以忘筌矣。到這裡,修行人的“心性法身”已經完全顯露,就好比礦石裡面提煉出了純金,皎潔的月光遠離了烏雲一般;那一道清涼的心光,透徹今古,一直超出那無量劫前的初始佛——威音王佛之外呀。】
略說:
牧童回到了家,真是心安哪。修行人達於“無為”,得證法身,超凡入聖。在大乘佛法來說,此乃初地菩薩的智慧證量,禅定與神通有或沒有,暫且不論,因為,那需要因緣,也有待於“習氣”的進一步消融。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初地”菩薩的智慧,菩薩念念真如,得證法身,成就菩薩“三不退”當中的“念不退”。依據“信、解、行、證”之修行次第來說,初地菩薩稱之為“證道位”,得證聖果的緣故。永嘉禅師《證道歌》即是如此聖境。
依據菩薩“見道、修道、無修道”的位次來說,初地菩薩屬於大乘“見道位”,所見是清淨法身,名為“見性成佛”。因此,他們就是人世間的如來。依據《楞嚴經》和《華嚴經》等等大乘經典,把初地菩薩稱之為“佛陀”沒有任何問題。
近代漢傳佛教當中,通過教法觀察,可以確認已經到達如此修證境界的高僧,首推虛雲大師,即虛雲老和尚。老和尚五十六歲那年於高旻寺禅堂,因杯子落地而覺悟,所述兩首偈語,對照教證,屬於典型的“見性成佛”,得證法身,不是一般的開悟。
此後的修證,二地菩薩至七地菩薩,屬於大乘“修道位”,八地菩薩則到達大乘“無修道位”,成就無為,大體具足佛陀的功德。)
在如今的娑婆世界,乃是業障深重的末法時代,即便有人行到這步田地,也多屬於“智慧成就”,而難以具備經文上面所說的,初地菩薩的種種三昧與不思議神通。但是,他們仍不愧為人間的聖者,難逢難遇的大善知識。
八、人牛俱忘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遼闊信難通。
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大意:就好比牧童在家鄉自在逍遙,完全忘懷了鞭子、缰繩,更忘懷了自己和牛一樣;此時,菩薩已到無修無證之地,縱目所及,猶如水天一色,心法皆空,更無絲毫信息可通。只是啊,法性紅爐的熊熊火焰之上,怎會容得一丁點兒煩惱之雪的存留呢?到這裡,就完全契合了佛陀與祖師們的功德。】
著語:凡情脫落,聖意皆空。有佛處不用遨游,無佛處急須走過。兩頭不著,佛眼難窺;百鳥銜花,一場懡鑼。
【懡鑼(音:某裸)】原字應為:【懡忄羅】,意思是:慚愧,羞怯。
【大意:此時的修行人,凡夫之情見徹底脫落,聖者之清淨心也不存留。在大覺而不流連,處無明而信步走過。就這樣兩邊不住,任它佛眼也難窺見;即便如牛頭法融禅師一樣,感應來百鳥銜花之瑞相,也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
略說:
牧童忘了牛,也忘卻了自我,好個無為而安閒哪。菩薩到此,實證無生法忍,入八地,了無我法二執,通達色心無礙,名為“無修無證”。
(這個階段,大約相當於“八地”菩薩的智慧證量,人法雙亡,得度彼岸,自度基本完成,修證即將圓滿。心法色法兩無礙,功德契合於諸佛。
雖然不論禅定與神通,而如此菩薩已經全面具備,他們就是《楞嚴經》卷二所說的:“若能轉物,則同如來;身心圓明,不動道場”。
南北朝以前,有類似證量的高僧比較多,其卓著者如:西域的佛圖澄尊者,本土則有寶志禅師、慧思禅師,在家得道者首推傅大士,乃至於傳佛心印的六代祖師,從初祖達摩直到唐代的六祖惠能大師,都至少具足如此證量,方才足以傳續聖脈。
時至如今,從凡夫地修證而來的人,恐怕難以到達如此聖境。即使是應身而來的菩薩,例如,相傳虛雲老和尚本是八地菩薩,一旦示現到了這娑婆世界,也不太會有原來的證量了。)
九、返本還源
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若盲聾?
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
【大意:菩薩夢中修行,一路返本還源,難免歷經了幾多造作折騰;如今已是心包太虛,見聞覺知之當下,實無可見可聞,更何妨如聾似啞?端坐茅庵之中,不見庵前有一物實存;雖如此,也不妨礙那煙水茫茫,柳綠花紅。】
著語:本來清淨,不受一塵;觀有相之榮枯,處無為之凝寂。不同幻化,豈假修治?水綠山青,坐觀成敗。
【大意:修行人到此,處處是本來清淨,不曾有一毫煩惱塵勞;雖明照幻有萬相之榮枯變化,而安處無為之天然寂滅。本來不同於幻化之相,哪裡需要借助於修行和對治呢?任它水綠山青,因緣變幻,菩薩不妨坐觀成敗,本自如如。】
略說:
菩薩行道至此,處處無非心源;再無造作,一切圓滿。非是吾等可以解說。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九地”、“十地”菩薩之聖境,他們就是《維摩诘經》所說的“不思議解脫菩薩”,具足無量不可思議之妙用功德。即便示現在人世間,也是寒山、拾得之類,不見如何修行,直顯聖境功德,是菩薩在方便地結眾生緣。)
十、入塵垂手
露胸跣足入塵來,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秘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大意:菩薩自度已經圓滿,名為“等覺”,覺同諸佛故。於是便興大慈悲,坦胸裸足地化現在塵世間,無比自在;縱然混得一身灰頭土臉,也還是一團和氣,笑意滿懷。他不需要什麼神仙的真傳秘訣,直下就能夠讓法性無為之枯木,綻放出自在解脫之花朵。】
著語:柴門獨掩,千聖不知。埋自己之風光,負前聖之途轍。提瓢入市,策杖還家;酒肆魚行,化令成佛。
【大意:菩薩安處無為法性,則縱然千佛出世,也不知他所在。不過,如此埋沒自己之本地風光,實有負於先佛眾聖之弘化大道。因此呢,菩薩拎著家當,懸壺濟世來也,只見他揮動手杖,威武地回入三界老家;能夠在那酒館、魚鋪,甚至妓院、屠場裡面,教化一切眾生,皆令成佛。】
略說:
菩薩行至此地,名為“等覺”,盡佛境界。然後,遵照過去諸佛之弘化大道,便千百億化身,還入三界之家,在在處處,隨緣度眾生來也。他們就是《楞嚴經》所說的“自覺已圓能覺他者,如來應世。”
(這個階段,大約對應於“等覺”菩薩的功德,菩薩順涅槃流而達佛地,以大慈悲故,不居留正位,即便回頭示現千百億“化身佛”,來到塵世廣度眾生。
其特點是,不一定是父母所生,可以不入娘胎,而是乘著慈悲大願以神通力化現而來,來了就是佛。在印度,或者說印度附近,以蓮花生大士為代表,出生在水中蓮花之內,來了就有大神通,繼承諸多法脈,廣興密教,並傳教至西藏。在中國,典型的代表是五代時期的“布袋和尚”,以七、八歲男童之身形,背一個大布袋,數九寒天坐在浮冰之上,順水漂流而來,名為:契此,被養父收留,後來出家,一生足跡遍大江南北,廣結眾生佛緣。其他還有不少,都是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彌勒等等諸大菩薩的神通變化身。)
當然,第七“忘牛存人”之後,我執已盡,歸於法身,到達“見性成佛”的菩薩們,也就是地上菩薩,所謂的“菩薩摩诃薩”,都可以在今生當中,隨緣示現後面的幾種功德,只是,隨著各自緣分的不同,事業大小自然會有差別。
其中,事業廣大者,例如:六祖惠能大師,以及近代的虛雲老和尚,等等,攝受眾生極多;而證道以後,並未顯現出較大事業的,例如:永嘉禅師等等;甚至還有一些名不見經傳的高僧大德,或許,他們也證道了,只是由於弘法的因緣不具備,反而不為人知,這也很正常。
總之,在宋代《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當中,第四“得牛”最為關鍵,是初步的“明心見性”,具備了大乘“智慧眼”,為末法時代難得的“明眼善知識”。而後,第七“忘牛存人”則是證道之關鍵,悟入不思議妙境,得證法身。其後,則入無為,隨緣顯現利益眾生的種種功德,難以述說。
以上是宋代《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簡要介紹,下面繼續介紹另一個版本的《牧牛圖》——普明寺的《普明禅師牧牛圖頌》。
四、普明寺《普明禅師牧牛圖頌》略說
遺教經雲:“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則牧牛之說所自起也。
普明寺牧牛圖頌序
咄!盡大地是普明一頭牛,何處更有佛與眾生!毫厘不隔,本是如如。若道此牛有黑有白,有雄有雌,有饑有飽,便是一體分別成二。世尊初生,指天指地,周行目顧,犯人苗稼不少;祖師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吃他水草良多。三玄要、四料揀、五位君臣、九十六圓相……受盡牽制鞭策,乃至拈椎豎拂,行棒行喝,種種機用。皮毛脫落,四足潛蹤,許大一頭牛,不知逃向那裡去了。到這裡地,重關已破,且道向上還有事麼?以拂子打圓相雲:火裡木牛耕白雪,雲中石馬舞春風。會麼?不會,請看牧牛頌並諸方次韻語句,畢竟還有優劣也無。
(以上是原圖序文,原樣錄出,供大家參考)
普明寺《牧牛圖》及頌
(一)未牧
猙獰頭角恣咆哮 奔走溪山路轉遙
一片黑雲橫谷口 誰知步步犯佳苗
【大意:牧童面對自己的牛,發現它野慣了,面目猙獰不肯聽話,任意東奔西走,使回家的路越來越遠。眼瞅著,天空橫過一片黑雲,就要下暴雨了;可是,牛還在戀戀不捨地貪吃禾苗呢。】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一、尋牛)
“牧童”比喻修行人,“未牧”比喻尚未開始修行,“牛”比喻修行人的“六根”。此時,人的“六根”總是不由自主地攀緣“六塵”,無知而造業,可謂是前路茫茫,一片黑暗。牛身全黑,比喻業海迷茫,生生世世,難有出頭之日。在佛經當中,用“白業”代表善業,用“黑業”代表惡業;或者,用“白業”代表清淨,用“黑業”代表染污。
最可悲的是,芸芸眾生因為無知造業,而招感了數不清的煩惱,以及數不清的痛苦與災難。那真是怎一個“苦”字了得呀。
佛菩薩都是從那裡過來的,無論修行的成就有多大,只要回頭看一下那裡,誰的心裡會不流淚呢?誰會不起大慈大悲之心呢!觀音菩薩,就是這麼來的。
“未牧”這個階段,是修行的開始,最根本的,是要認識到“苦”。或許,那需要一顆敏銳的心。要麼,就需要學習經論,在學習當中,逐漸去認識。認識到了“人生是苦”,乃至於“三界是苦”,出離心也就油然而生了,菩提心也就自然發起了。
所謂“菩提心”,就是求證“如來正覺”之心,也就是求證真理之心。不僅僅自己求證,還要幫助一切眾生,一同去求證,一同超出苦海。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獲得覺悟。
——在這個茫茫塵世,有多少這樣的人呢?無論別人如何,我們自己,一定要算一個才行。否則,豈不白來了這人間一遭?
(二)初調
我有芒繩蓦鼻穿 一回奔競痛加鞭
從來劣性難調制 猶得山童盡力牽
【大意:牧童拿出草繩,猛然把牛鼻子穿起來,抓在手裡,開始要調順這頭牛;一旦它不聽話,亂跑的話,就使勁抽它幾鞭子。可是,這頭牛頑劣的野性一時還難以調順;還需要牧童使勁牽住牛鼻子,把它拉回正路。】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二、見跡)
修行人有了求證“如來正覺”之心,就好比牧童明白了自己的方向——和牛一起回家。因此,他首先要來調教這頭牛。
咱大家呢,也同樣要給自己找個修行之路,找個用功方法,才好調順自己的“六根”。選哪個方法呢?
——這是個大問題,這叫做“擇法”。
參考《虛雲老和尚年譜》的開示,以及歷代大德的經驗,那就是:上輩子干哪一行,這輩子,您還接著干那一行,比較容易成就。哎,參禅的接著參禅,學教的接著學教,念佛的接著念佛,持咒的接著持咒,觀心的繼續觀心,等等。
您要是不明白自己過去世干哪一行的,該咋辦呢?那就問問自己:喜歡哪個?就干那個。別猶豫,干脆下手,不行,將來再調整嘛。總之,一切修學,都功不唐捐。
——實在選擇不出來,咋辦呢?
那就老老實實念經,聽從佛陀的教導,慢慢聞思修,法一入心,自己就會明白的,就有主意了。而不要四處去問,那是在浪費自己和別人的寶貴時間。
初步“擇法”之後,或者,開始念經之後,就要堅持實踐,把自己“六根”當中,那個攀緣慣了,散亂慣了,分別並執著慣了的“牛性”——“思維心”及其習性,給它約束起來,讓它集中精力,能夠享受當前修行的快樂。
——您的思維心,暫時說來,它就是六根的主人,一旦它開始學會享受修行的快樂,隨著“正思維”的產生,那就有了法喜,也就做到了“初調”。修行,就開始上路了。
當然,“初調”這個階段,法喜總是時有時無,很不穩定。時常,還會懷疑自己,甚至懷疑佛法,也還會退心。沒別的辦法,這時候,就是要相信佛陀,要明白道理,再用道理來說服自己。
——直到如今,我越來越覺得,相信佛陀,相信佛經,相信歷代祖師,比相信自己的“思想”,呵呵,要牢靠地多咯。
(三)受制
漸調漸伏息奔馳 渡水穿雲步步隨
手把芒繩無少緩 牧童終日自忘疲
【大意:牧童逐漸調順了牛的脾氣,它不再亂跑了;牧童牽著它跋山涉水,它也願意步步跟隨了。此時,牧童仍舊牢牢抓住缰繩,不敢有絲毫松懈;為此,牧童很辛苦,但他任勞任怨。】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三、見牛)
修行人初步調順自己的“思維心”以後,六根就會逐漸收斂。這時,大家完全可以體會到“正思維”的好處,您會發現,修行勝過娛樂。因為,念經等等修行的時候,自己的心最清醒,煩惱最少。
但是,此時萬萬不可放松,因為,“思維心”剛剛被馴服,它還在蠢蠢欲動;“正思維”的力量也還不夠強大,它還需要成長。
所以,在“受制”這個階段,其要點就是堅持不懈,哎,把自己修學的法門,一以貫之。然後,修學的初步成果就會漸漸到來,您必然會時有所悟。
所謂的“悟”,並不是啥稀奇事兒,不過就是比較透徹的體會而已,也叫做“悟解”。每一次悟解,都必然伴隨著更加明顯的法喜;那種心與法漸漸相應所帶來的歡欣,真是令人鼓舞啊!
(四)回首
日久功深時轉頭 癫狂心力漸調柔
山童未肯全相許 猶把芒繩且系留
【大意:隨著牧童調順牛的功力逐漸深入,這頭牛學會了善解人意,不用鞭撻,它也會不時回轉頭來看看主人,來體會一下主人的意圖;它的牛脾氣也不再癫狂,而越來越溫順了。但是,聰慧的牧童還不肯完全信任它;即便在休息的時候,也要把它的缰繩系在樹上。】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四、得牛)
隨著修行人修學水平的提高,隨著“悟解”的逐漸深入,在佛陀教法的熏陶下,您會發現,自己的“思維心”已經基本調順,法義和道理,大體明白了。“六根”也不會再四處攀緣,您的身心,似乎都已經變得比較安詳。煩惱,也在減少。量變到了如此地步,質變,就要發生了。
此時,您千萬不可得少而足。而必須要問問自己:到底啥叫做覺悟?到底啥叫做“佛”?
當然,您似乎馬上就可以回答:佛者,覺也,如如不動也,不生不滅也。類似的道理,您都知道。
——但是,這個“覺”,這個“如如不動”,這個“不生不滅”,它到底在哪裡呢?
——這個問題自然就被提上了議事日程,您,必須要徹底解決它。辦法只有一個:參。
所謂的“參”,試過的人都知道,也就是“反觀”,往內心去觀察,去尋找。啥時候找到了,找明白了,那一刻,才叫做“回首”成功。
——這就是最初的“開悟”,最初的“明心見性”,當下找到了內心的“不生不滅”,遠非道理可以形容,難能可貴。
但是,即便自己如此“開悟”了,初步覺悟了“自性空”,找到了內裡“覺性”之所在,知道它就是“思維心”的主人,名為“心性”。乃是赤裸的“本來面目”,具備“不生不滅”、“如如不動”以及“明了”和“空”,等等特質。
即便如此,您也不可以輕易“許可自己”,這就叫做“山童未肯全相許”,為啥呢?因為,最初的悟境,通常不夠透徹,也有可能出現偏差。所以,必須老老實實依據經論來對照觀察,來矯正自己的“悟境”,也進一步升華它。
在反復觀察學習的基礎上,充分印證了自己的見地之後,才可以開始“見性學道”,從此,真正的“修行”開始了。
如何修行呢?嘿嘿,要是這個都不明白,就不是真正的“悟道”。真正的“悟道”者很清楚,了生脫死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熟識那個“不生不滅”,安然於那個“如如不動”,隨時隨地,盡量不要失去那個本來之“覺”。
這並不容易,因為,無始以來的種種分別習性,必然會覆蓋您的“覺”與“如如不動”,而讓您一不小心,又陷入了“有生有滅”的“思維心”當中。所以,這個階段,還需要繼續使用自己以往的功夫,來穩固悟境。
禅宗大德們所謂的“牧牛行”,開始了。
(五)馴伏
綠楊蔭下古溪邊 放去收來得自然
日暮碧雲芳草地 牧童歸去不須牽
【大意:牧童牽著溫順的牛,走在古老的溪水邊;這時啊,即使他偶爾放開缰繩,牛也很聽話,習慣成自然也。於是,在那日暮時分,碧天白雲之下的芳草地上,牧童領著已經馴伏的牛,走上回家之路,連缰繩都不必牽了。】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五、牧牛,第一階段)
歷經“回首”而“明心見性”的修行人,需要繼續做功夫,來消融生生世世的攀緣習氣,化解執著,放下分別。沿著自性古老的“覺性”之流,走上回歸“本覺”之路。
漸漸地,所謂的“功夫”已經顯得有些多余,此時,念佛、持咒、誦經,甚至於觀心,等等法門,都不十分必要了。因為,“思想心”已經被“馴伏”,它已經隨順於“覺性”了。這個階段,修行人大體做到了“分別一切法,不做分別想”,於是,可以開始行菩薩道,自利利他,和有緣眾生一同走向涅槃彼岸。
當然,也可以往上進一步實修,求證法身,以期超凡入聖。具體如何,要看個人的願力,以及種種因緣。
(六)無礙
陸地安眠意自如 不勞鞭策永無拘
山童穩坐青松下 一曲升平樂有余
【大意:牛已經完全馴伏,牧童走,它也跟著走;牧童停下來休息,它就在附近睡覺,完全不需要鞭子和缰繩了。於是啊,每到傍晚時分,牧童就會穩坐青松之下,吹一曲太平小調兒,牛兒就安靜地臥在旁邊,真是安樂有余呀。】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五、牧牛,第二階段)
修行人自他兩利,善分別一切法,已經到達了“善惡無念,動靜無心”之境地。“心性”明了已經相當穩固,不會動搖了。
此時,生活、工作與修行,乃至於利益眾生,等等,都基本沒有了障礙。縱然有業力顯現,也能做到“隨緣了舊業,不造新殃”。一切榮、辱、得、失,早已經拋之腦後,菩薩的心境,安穩而太平呀。
(七)任運
柳岸春波夕照中 淡煙芳草綠茸茸
饑餐渴飲隨時過 石上山童睡正濃
【大意:當牛完全“馴伏”之後,牧童牧牛已經到達了任運自在的境界。每到了夕陽西下之時,在那柳岸春波之畔,煙霞朦胧的草地上,牧童又度過了一個饑餐渴飲的日子,一切都是如此隨緣;此刻,他正在青石之上小睡呢。】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五、牧牛,第三階段)
“明心見性”的菩薩,行道已至“任運自在”之境地,此時,菩薩常在三昧,完全沒有了“入定”與“出定”的差別,行住坐臥,處事無心。
龐居士《悟道偈》所謂:“心境如如只個是,何慮菩提道不成”,正是如此妙境。此時,黑牛已經變成了白牛,修行人的業力已經清淨,一方面,隨緣受用如如自在之法樂;另一方面,也需要繼續發大心,隨力求證無上菩提,絕不可得少而足啊。
(八)相忘
白牛常在白雲中 人自無心牛亦同
月透白雲雲影白 白雲明月任西東
【大意:自在的牧童和自在的牛,相伴在青天白雲之中;此刻,牧童已經沒有了牧牛之心,牛呢,也沒有了隨人之意。就這樣自然相伴,彼此互通;終於,一段相伴的因緣結束了,牛行野路,人踏歸途,各自坦然相忘,猶如那明月與白雲,一任東西去了。】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六、騎牛歸家)
心境如如的菩薩,已達“理事無礙”之妙境,純一妙明真心,常在無為淨土。此時,菩薩內觀心心無相,外現法法非真。真心與萬法相交融,難分彼此,已達無為,將證聖果。這,才是究竟的歸家之路啊。
“家”者,法身也,三世諸佛同在之常寂光淨土也。
——猶可感歎者,如此之坦然“相忘”,真好。世間沒有不散的宴席,誰家也沒有不散的夫妻。父母子女,亦復如是。菩薩對於這個塵世,倘若還有一絲一毫牽掛的話,嘿嘿,憑啥超凡入聖呢。
(九)獨照
牛兒無處牧童閒 一片孤雲碧嶂間
拍手高歌明月下 歸來猶有一重關
【大意:和牛兒自在分手,坦然“相忘”之後,牧童已經無牛可牧,便悠閒地踏上歸途;好似一片白雲,穿梭在群山之間。終於,牧童踏上了故鄉的大地,他歡喜地拍手高歌於明月之下;只是啊,距離回家,還有最後一程呢。】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七、忘牛存人)
“理事無礙”的菩薩,深達無為,透徹心空,“我執”完全消盡,融化在了如如法性之中,而獨存清淨法身,名為“獨照”。
此時,菩薩登“初地”,其心遍照三千大千世界,能於有緣國土示現作佛。這是《華嚴經》、《楞嚴經》等等大乘經典當中的“初地”菩薩,是真正的“見性成佛”。在《圓覺經》當中,屬於修行“三觀初首方便”的初步成就,即:“乃至得知百千世界一滴之雨,猶如目睹所受用物”。真正的初地菩薩,應當具備如此功德。
其中,“百千世界”就是指三千大千世界。菩薩的妙心,能夠覺照三千大千世界,乃至於遍滿三千大千世界,這才叫做初地菩薩,才是菩薩的初步成就,才稱之為“大乘聖者”,名為“菩薩摩诃薩”。
每每聽到許多人,贊歎自己的老師,或者同修是地上菩薩,初地、二地,七地、八地,等等。這樣並不好,容易“以凡濫聖”,混淆了凡聖之差別,不利於未來的真修實證。甚至,有可能成為障道因緣,這方面,還是嚴謹一些比較好。
至於某些宗派,依據其傳承,要求把上師觀想為佛陀,那是有其秘密意的,不在此列,另當別論。
(十)雙泯
人牛不見杳無蹤 明月光含萬象空
若問其中端的義 野花芳草自叢叢
【大意:牧童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歸家穩坐,此時,他不僅早已經把牛兒忘得一干二淨,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已經徹底忘懷;這情景,就好比一輪明月,光含萬象,無不透徹包容。如果有人,非要詢問其中之真義的話;那就請看,當前這一叢叢野花與芳草,何等生機盎然呀。】
略說:
(對應於《廓庵禅師十牛圖頌》的:八、人牛俱忘)
菩薩摩诃薩從“初地”之“見道位”,逐漸修證,經歷“二地”至“七地”諸位次,名為“修道位”。將會徹底消盡法執,證入無為,名為“實證無生法忍”,入“八地”。
此時,菩薩心法雙亡,修證即將圓滿,到達了“無修無證”之妙境,故名“雙泯”。從“理事無礙”升華為“事事無礙”,具足無量不思議妙用神通。後面,只是隨緣廣度眾生,逐漸圓滿福慧二資糧之後,就會示現成就無上正等正覺。
普明禅師《牧牛圖頌》當中,沒有明確強調“明心見性”,似乎既沒有“尋牛”,也沒有“見牛”和“得牛”,而是直接“牧牛”。這說明,普明禅師更注重行持,行到初步明了,自然“回首”而見道。
因此,對於大家來說,其中的第四“回首”,尤為重要,裡面隱含著“回首見性”之義。這裡,需要特別留心,一定要依據經論,確認自己的見地沒有偏差,所見的確是“不生滅性”,然後,才好進一步牧牛。
關於“牧牛”的過程,普明禅師把它分為“馴伏”、“無礙”和“任運”三個階段,對於見性後的修行人,如何進一步實修,很有參考價值。而“雙泯”之後,菩薩已經證入無為,只是隨緣廣度眾生,自然將會圓滿菩提道,所以,禅師不再討論,因為,自度已經圓滿了。
五、廓庵禅師與普明禅師《十牛圖頌》之對照
首先,參考歷代禅師們的理解,通常認為《廓庵禅師十牛圖頌》與《普明禅師牧牛圖頌》,各階段對應關系如下表。
其次,將《楞嚴經》第六卷當中,二十五圓通之最後,觀世音菩薩自述之“耳根圓通法門”,也叫做“如幻聞熏聞修,金剛三昧”,與兩個版本的《牧牛圖》相對應,列於表後,供有心人參考:
廓庵《十牛圖》 普明《牧牛圖》 觀音《耳根圓通》
一、尋牛——————(一)未牧———我於彼佛,發菩提心。
二、見跡——————(二)初調———彼佛教我,
三、見牛——————(三)受制———從聞思修,入三摩地。
四、得牛——————(四)回首———初於聞中,入流亡所。
五、牧牛(1)———(五)馴伏———所入既寂,
(2)———(六)無礙———動靜二相,了然不生。
(3)———(七)任運———如是漸增,聞、所聞盡。
六、騎牛歸家————(八)相忘———盡聞不住,覺、所覺空。
七、忘牛存人————(九)獨照———空覺極圓,空、所空滅。
八、人牛俱忘————(十)雙泯———生滅既滅,寂滅現前。
九、返本還源—————————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
十、入塵垂手———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覺妙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
當然,以上修行次第,大體能夠相互呼應而已,不可能十分嚴謹,切莫較真。各位菩薩,當善思維,如實觀修,如實明心見性,乃至於踏實“牧牛”為上。
六、結語
禅宗“牧牛圖”,以宋代《廓庵禅師十牛圖頌》和普明寺《普明禅師牧牛圖頌》為代表,形象地表述了禅者修行的次第。其圖優雅,其“偈頌”與“著語”文采斐然,既是禅修者十足的修行參考,又可謂是一個燦爛的文化現象。因此,近千年以來,得以廣泛流傳。陸續作頌相和者,不計其數。
當代,隨著網絡文化的流行,漢語文字的演變速度很快,已經不僅僅是白話文與文言文的差別,許多詞語的含義都在悄然變化。再加上《牧牛圖頌》當中,有不少佛教專用詞匯,於是,對於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人來說,這樣的寓意深刻之作品是不容易理解的。
有鑒於此,本文嘗試用相對通俗的白話文,予以逐句解讀,並進行簡略解說,以供初學佛的青年菩薩們參考。作為一個僧人,這也是我的分內之事。
本來沒有准備寫這麼長,誰知道,一動筆就剎不住車,洋洋灑灑二萬余言,前後用了十幾天的時間,一邊反復聞、思、修,反復體會觀察,一邊打字。說實話,僅僅是其中的“自受益”,就已經相當可觀了。何況,相信必會有益於諸位佛友呢!
以此善因緣,回向這個娑婆世界的一切眾生,無論人,還是動物,或是其它的種類,都能夠發起純潔的善心,求證真理,求證諸佛如來的無上正覺。那麼,相信這個世界會更好,人間會更加安樂,大家的身心會更加健康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