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五教止觀>講義》釋“語觀雙絕門”之一
釋華梵 著
第四、語觀雙絕門
前面我們已經解釋完了本論第三門“事理無礙門(觀)”章的內容,下面我們接著解釋第四門“語觀雙絕門”章的內容。
在前文中我們提到過,“語觀雙絕門”即是對應著“大乘頓教”,也就是說“語觀雙絕門”所闡述的即是華嚴宗大乘頓教的教理觀法。
那何謂“大乘頓教”呢?大乘頓教,此教修證,皆一時頓成,不落漸次,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頓修、頓悟的教門,離言說,離心緣,一時頓解,一念頓成,所謂一念不生,即名為佛,故謂之為頓。此教不說法相,只辨法性,無八識、二無我之差別,亦無五法、三自性的葛籐,不立斷證階位,隨時就路還家。《圓覺經》、《維摩诘經》等所說,維摩之默然不二說,圓覺之眾生本來成佛說等,即是發揮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之真面目,可謂此教教義。此教異於始、終二教之漸次修成,亦不同於圓教之圓明具德,故另立為一教。
在上門總述中我們有提到過,一直以來許多人都弄不清楚華嚴五教判與天台四教判有何區別,部分不求甚解的人往往簡單膚淺地認為華嚴五教判,不過是吸納了天台化儀四教中的頓教,將之安立於天台化法四教中的圓教之前而已,此種觀點與看法具有極大的普遍性、代表性,而此觀點與看法實則全然不知不解華嚴五教判中安立頓教的甚深意趣之所在,下面就針對此點我們來略作些辨析與說明。
我們知道天台判教中所立的頓教屬於天台化儀四教之一,此之頓教是依於說法之形式和所對之根機的區別而作的判攝,其並非是基於教法教理的差異而安立的教判,換句話說,也就是說其本身並無獨特的所诠教理,則其自亦不能成為一種獨立的能诠教法。
而華嚴五教判之頓教,乃完全是基於從教法教理教義的差異角度來進行判攝安立的。相對於前之大乘始教、終教乃是依地位階級漸次而立,而頓教則不依地位漸次而立。於華嚴宗而言,頓與漸之差別並非是被理解成基於說法形式上的漸說與頓說之差別(漸說者由小入大,藉淺階深,漸向真實,此謂漸教;頓說者大不由小,深不藉淺,直顯起初,此謂頓教),而是指基於教法教理本身之差別(特征)而言的,蓋此頓教之教法乃是直指離言法性以為所诠,法性頓顯頓成,離一切地位差別相,故名頓教。
由上辨析顯然可知華嚴五教判之頓教與天台化儀四教所開之頓教,實在是名同而義別,而華嚴五教判自然亦絕非是簡單地將天台化儀之頓教攝入化法四教中而成立也。天台之頓教,系頓說、直說之頓,依說主所對根機之區別而成立;而華嚴之頓教,系頓顯、頓成之頓,乃依能诠教法及所诠教理之區別而成立。蓋華嚴之頓教,有頓顯佛境、頓成佛果之義(如《淨名經》雲:“一切眾生,即菩提相”),於此頓教中,能诠之所以有頓顯之益,正以其所诠有頓成之性。又天台之頓教,乃是相對於漸說而立;而華嚴之頓教,則是相對於教法教理的階位差別而立。以若頓入真實法性,則一切階位差別之相自當泯然不現故(如《楞伽經》雲:“無所有何次”)。是知,華嚴、天台二宗所開、所立之頓教,其意義是有根本上的不同的。
另在上門總述中,我們尚有講到華嚴五教中的終教與頓教,皆是明確指向和根依於大乘如來藏學說思想體系的,那二者之間又是何關系呢?換句話問,即是二者之間到底有何區別呢?其實頓教之與終教事實上不過是指向大乘了義教(即如來藏學說思想體系)之教理的二種互為補充,同時又有深淺之分的二種教法。二教雖同以如來藏一心為所诠,但終教所指向的乃是依言如來藏一心,而頓教所指向的則是離言如來藏一心。
作為大乘了義教之依言門,終教乃依言诠解說如來藏一心,且其對如來藏一心的诠釋是依法相與法性的融通相即之關系來展開的,此乃屬從因至果,雖於諸法體性上融通相即,自在無礙,然其尚存名義上的區別。故此教但得知見香,未得解脫知見香也。
而作為大乘了義教之離言門,頓教則通過其獨特的教法直接和單獨地指向於離言的如來藏一心,其不僅在諸法體性上融通無礙,不二無別,亦銷泯一切諸法名義上的區別對待,直下悟到一念不生,諸法圓成,故頓入不二法門,離於一切能所對待,當體只是一如來藏心,亦不作一如來藏心解。何故?得解脫知見香故!
今此“語觀雙絕門”者,即離言絕慮,心無分別,能所雙遣,當體只是如來藏心。何故?理是一心,真空妙有,妙有真空,非染非淨,非生非滅,介爾動念,即乖理體故!
【夫語觀雙絕者,經雲“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者是也。】
本門開篇即直接引經以釋何為“語觀雙絕”爾。何為語觀雙絕耶?經雲“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即是“語觀雙絕”者也。”
“言語道斷”者,又作語言道斷、言語道過、名言道斷。謂言語之道斷絕,即“言語思想所不能及”之意。《華嚴經(六十卷本)》卷五雲:“遠離取相真實觀,得自在力決定見,言語道斷行處滅。” 《維摩經·阿閦佛品》曰:“一切言語道斷。”《大智度論》卷五雲:“言語已息,心行亦滅。”此語常與“心行處滅”一詞連用。
“心行”者,心念之異名,心者遷流於剎那,皆雲心行。“心行處滅”,意指心行之處滅絕,謂遠離概念思維之情境。《璎珞經》下曰:“一切言語斷道,心行處滅。”《摩诃止觀》卷五(上)曰:“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名不可思議境。”《仁王經》中曰:“心行處滅,言語道斷。同真際,等法性。”(俗作“同斷”者誤)。《大乘起信論義記》卷中(本)雲:“離心緣者,非意言分別故,心行處滅,非思慧境。”即謂法性真如之理,不可用言語說明,亦非分別思慧可知。《起信論疏筆削記》卷七亦雲:“心行處滅者,以相是心之行處,行猶緣也;既離於相,心無所緣;所緣既無,能緣亦絕,無相真理何思慧之所及乎?”(按:“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一詞,與佛典中常見之“言亡慮絕”一詞之意亦同。)
“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即點明了頓教之獨特的能诠與所诠也。頓教之獨特的能诠者,即是上所引諸經中所開顯“法性無差別”之義的諸經文(頓教中之“言教”),及《維摩》中以默顯頓入不二法門的行持(頓教中之“默教”),此即頓教本有之獨特的能诠教法。頓教之獨特的所诠者,即是頓教隱於諸法自性差別,唯以平等法性為所诠;換句話說,頓教唯以離言法性無差別義為所诠。
又“言語道斷”者,非是說要我們絕對無言語、不說話,只是說真如法性非是語言文字之所能及,故研經學教切不可執言廢義也。“心行處滅”,亦非是要我們絕對無思、無念,其只不過是教我們不要取相(境)予以邪執分別,但當無所住相而生心爾。如《金剛經》雲:“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又如《壇經》雲:“善知識,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