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摩诘所說經》導讀
李富華
《維摩诘所說經》是大乘經中又一部很有影響的經典,在中國佛教史上此經一譯再譯,先後有七種譯本,現存的有吳支謙譯《維摩诘經》二卷;姚秦鸠摩羅什譯《維摩诘所說經》三卷;唐三藏法師玄奘譯《說無垢稱經》六卷。其中以姚秦弘始八年(406年)鸠摩羅什在長安大寺“與義學沙門千二百人”譯出的《維摩诘所說經》最著名。
此經譯出之後,備受中國佛教學界的重視,疏注此經的著作層出不窮,不下三四十種,其作者中的許多人都是影響一代的名僧,如南北朝時代的僧肇,道生;隋代的淨影寺慧遠,中國天台宗的創始人智颉;唐初名僧、三論宗的創始人吉藏,玄奘的弟子,法相宗的創始人窺基及天台宗的著名傳人智圓、湛然等。在這些疏注著作中,又以僧肇的《維摩诘所說經注》十卷,智颉的《維摩诘所說經文疏》二十八卷;吉藏的<<維摩诘所說經義疏》六卷等最著名。
<<維摩潔所說經》自譯出後即廣為流傳。魏晉時代,由於《維摩诘經》的傳播,經中的中心人物維摩诘居士已是家喻戶曉。東晉著名畫家顧恺之為京師瓦官寺作維摩诘故事畫,“及開戶,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百萬錢”(《歷代名畫記》卷5)。南北朝時,羅什的著名弟子僧肇、道生、僧睿、道融競相疏注《維摩》。在這一時代的義學名僧中,講論《維摩》的人亦為數不少,如劉宋名僧寶亮,一生講<<維摩》二十遍;被稱為“梁代三大家”之一的法雲,初於妙高寺開《法華》、《淨名》(即《維摩經》)二經,“學徒海湊,四眾盈堂”(《續高僧傳》卷5);就連被稱為“皇帝菩薩”的梁武帝也有注《維摩經>>的著作。《維摩經》對隋唐時代中國佛教宗派的創立亦產生過直接的影響,正如已故著名佛學家周叔迦所說:“《維摩經》為三論宗之根本;智者大師據此立四教、三觀、四悉檀義,是故亦為天台之根本經”(《方等五經研究法>))。就是對中國禅宗說,《維摩經》的影響也是不可磨滅的。在整部《壇經》中,六祖慧能大師有數的幾次引經據典,除《金剛經》外,就是《維摩經》。
《維摩經》是繼《般若》、《寶積》、《華嚴》諸大乘經之後出現的一種大乘經,屬於早期大乘佛教的經典之一,因為早在公元三世紀時間世的《大智度論》中,龍樹就曾引用過此經。據呂激先生所述,此經與《法華經》是同屬一類的經典,它們所表述的大乘佛教的思想,都是在說明小乘是佛的權宜之說,而大乘才是佛所說的不可思議的解脫法門。只是<<維摩經》“在破的方面多些,《法華》則在‘立’的方面多些”(《印度佛教源流略講》)。
由此,我們不難知道,《維摩經》在大乘佛教的發展史上是一部具有重要影響的經典,這也是僧肇在《維摩诘經序》中所說:“維摩诘不思議經者,蓋是窮微盡化妙絕之稱也。其旨淵玄,非言像所測;道越三空,非二乘所議。超群數之表,絕有心之境,眇茫無為而無不為,罔知所以然而能然者,不思議也”。此序還就《維摩诘經》所表述的佛教思想的要點作了一個概括,即“此經所明,統萬行則以權智為主,樹德本則以六度為根,濟朦惑則以慈悲為首,語宗極則以不二為言”(《出三藏記集》卷八)。
鸠摩羅什所譯《維摩诘所說經》(以下略稱《維摩經》)共三卷十四品,據智者大師疏文,第十品“佛國品”的前半部分,即從“如是我聞”始,至寶積於佛前說偈為“序分”,述全經緣起,講佛在“毗耶離庵羅樹園”為眾說法,時毗耶離城長老寶積以偈頌佛功德,“願聞得佛國土清淨,唯願世尊說諸菩薩淨土之行”。“佛國品”的後半部分至第十二晶”阿網佛品”共十一晶半為“正宗分”,是全經的主體。“佛國品”中佛回答了寶積什麼是清淨佛土的提問,指出“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而後在第二“方便品”中介紹了長者維摩诘,他因“供養無量諸佛,深植善本”,“久於佛道,心已純淑”,能以“無量方便,饒益眾生”,現“現身有疾”。第三“弟子品”中佛遣弟子捨利弗、目健連等前往問疾,但都以不能勝任為由而推辭。第四“菩薩晶”中,佛又遣彌勒等眾菩薩前往問疾,他們也同捨利弗等一樣推辭不敢前往(以上為卷上的內容)。第五“文殊師利問疾品”,佛遣文殊師利詣維摩诘處問疾,由是八干菩薩、五百聲聞等跟隨前往。維摩诘說:“從癡有愛,則我病生,以一切眾生病故;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眾生病滅,則我病滅。所以者何,菩薩為眾生故”,表達了大乘菩薩為眾生故,“饒益一切眾生”的思想,進而廣說菩薩行。第六“不思議品”中,維摩诘顯大神通於方丈之室包容“三萬兩干師子座無所妨礙”,來表達其不可思議之解脫法門。維摩诘說:“若菩薩住是解脫者,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從四大海水入一毛孔,不娆魚鱉鼋鼍水性之屬,而彼大海本相如故”,又可使“十方國土所有日月星宿於一毛孔普使見之”等,並指出,若廣說此不可思議解脫之力是“窮劫不盡”的。第七“觀眾生品”中,維摩诘先述菩薩觀眾生如“幻人”;再述菩薩慈、悲、喜、捨之德;然後講”無住為本”,明佛法為“無所分別”,“非男非女”,“無在無不在”,並用“天女以神通力變捨利弗令如天女”,又使天女“白化身如捨利弗”來說明這一道理,從而破除對諸法的執著。第八“佛道晶”中維摩诘講”若菩薩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所謂非道即地獄、餓鬼、畜生、貪、瞠、癡等,菩薩只有“遍入諸道而斷其因緣”才能成就佛道。維摩诘說:“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就是說在眾生的煩惱之身中本就有成佛的種性,只要方便攝化,就可轉煩惱而成菩提,成就佛道。第九“入不二法門品”中,維摩诘問眾菩薩“雲何菩薩入不二法門”,法自在等包括文殊師利共三十一位菩薩都作了回答,最後文殊問維摩诘,維摩诘“默然無語”,文殊歎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什麼是不二,這就是諸法實相即空,也就是無生無滅的、真實的無差別相,是不能用語言文字立意的,也就是“無生法忍”(以上為卷中的內容)。第十“香積佛品”中,以捨利弗心念“此諸菩薩當於何食”為因,維摩诘以神通力示大眾一名眾香的佛國。此佛國遠隔娑婆世界“四十二恆河沙佛土”,佛名香積。又於眾前作化菩薩往眾香國,香積如來以香飯施化菩薩,並隨來“九百萬菩薩”。維摩诘即化出九百萬師子座,使“諸菩薩皆坐”。而後諸菩薩述香積如來“但以眾香令諸天人得入律行”,並問維摩诘釋迦牟尼佛以何說法,這就引出維摩诘所說的十事善法、四攝和“菩薩成就八法”。第十一“菩薩行晶”中,維摩诘以神通力持諸菩薩及大眾至佛所,佛應阿難所問,廣說佛事;應眾香諸菩薩所問,說“有盡無盡解脫法門”,也就是“不盡有為,不住無為”的菩薩行。菩薩為了教化眾生而“不捨世間”,“入生死而無所畏”。第十二“阿閒佛晶”中,佛問維摩诘:“汝欲見如來,為以何等觀如來乎”;維摩诘回答說:“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什麼是佛,什麼是觀身實相,這就是“於諸法無所分別,一切無失、無濁、無惱、無作、無起、無生、無滅……不可以一切言說分別顯示”,這就是“世尊如來身”,“以斯觀者名為正觀,若他觀者名為邪觀”。其次,佛告訴捨利弗“有國名妙喜,佛號無動(即阿閱)”,維摩诘即從彼國來生。此妙喜世界“菩薩行淨,弟子清白”。維摩诘說:我所以“生不淨佛土,為化眾生”,並以神力“取妙喜世界置於此土”,眾人見後“皆願生於妙喜佛土”。佛告訴大眾,若要往生彼國,就要“受持、讀誦、解說”此經,並“如法修行”。以上就是“正宗分”的內容。以下兩晶,即第十三“法供養品”和第十四“囑累品”,為“流通分”。“法供養品”中佛說:是經廣說諸佛不可思議法門,只要受持、讀誦、供養是經,即為供養“去來今佛”,並講“諸供養中法供養勝”,“當以法之供養,供養於佛”。“囑累品”中佛告訴彌勒菩薩,於佛滅後“當以法力廣宣流布”此經,並告訴阿難“是經名為《維摩诘所說》,亦名《不可思議解脫法門》”。(以上為卷下內容,經文結束)。
以上是《維摩經》的內容梗概。《維摩經》是在《般若經》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一種大乘經,前五晶的內容在於破小乘,顯大乘,而全經的重點則在五晶以後。“不思議品”中,維摩诘發揮般若性空的思想,提出“一切法應無所求”的觀點;在“觀眾生品”中則明確指出,菩薩觀眾生如“幻人”,進而提出“以無住本,立一切法”,因為任何事物即諸法其本質是空的,是“無所分別”的,也是無所“住如的”,世界的干變萬化就如同天女可使捨利弗變成天女,天女又可化作捨利弗一樣,完全是眾生的幻覺,是不真實的。正是基於這種觀點,維摩诘提出了“不二法門”。所謂不二法門,也就是“法本不生,今則不滅”的,如文殊所說的“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的真實的空相,也就是維摩诘所表示的不能用文字語言立意的不可思議的法門。不可思議就是不可以心去思之,不可用語言去表述的深妙的佛法。一切能用語言文字立意的都是虛妄的,不是諸法的實相。所以維摩诘說:“於諸法無分別,一切無失,無濁,無惱,無作,無起,無生,無滅,無畏,無憂,無喜,無厭,無著,無已有,無當有,無今有,不可以一切言說分別顯示。世尊,如來身若此,作如是觀。以斯觀者名為正觀,若他觀者名為邪觀”。這裡,維摩诘又提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概念即“如來身”。什麼是如來身,那就是這種無分別的,不可言說的不二法門。維摩诘的這種思想應該說是對般若思想的發展,這就是被後期大乘經如《涅槃經》、《勝鬉經》等廣為宣說的佛性說。“佛道品”明確指出:“何等為如來種,文殊師利言:有身為種”,又言“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就是說求佛不在身外,而在身中,眾生身中就有成佛的種性。唐初名僧吉藏在《大乘玄論》中說:“……《維摩》名為無住實際,如此等等,皆是佛性之異名”(卷三)。實際上,《維摩經》中“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不盡有為,不住無為”;“自觀身實相”等,都可以引申出佛性說的結論。由此我們可清楚地認識到《維摩經》在佛教史上的地位。此外,《維摩經》關於廣說菩薩行的內容把大乘佛教普度眾生的思想發揮得淋漓盡致,以及它的關於佛國淨土的描述等等,這一切都是此經為什麼能在中國佛教史上產生廣泛而深遠影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