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現代佛教教育之刍議
1、由近世高僧之個案考察僧才素質的時代性
(1)明清時期傳統佛教教育
除去佛教基本的戒定慧要求,或理入行入的方式等。
由於出家背景不同,僧人受教育的基礎、程度自然不同。不論個人因素,僧人的一般學習進路或類型,大致上:與所在寺院性質有關;與社會流行思潮或要求有關。
與寺院性質有關:
內容上,與所在宗派有關,與授受師的好惡有關,……
形式上,可能是師徒授受,也可能是聽講,或個別提攜,……
與社會流行思潮或要求有關:
就高僧而言,通經典,善禅修,懂儒學;能詩文。僧才素質標准基本的首先的是視儒家主導趨勢之馬首是瞻。如,被社會推崇的高僧,幾乎無不是內外學兼通的儒釋兼備者,不僅往往有深厚儒學功底者,而且還要擅長詩文,……不僅精於內學,能在佛學幾修行上高人一籌,還要能應對儒者,博得士大夫及宿儒的贊賞方為佛門叢林高手。
但近世經忏師應付僧、營辦衣食之俗僧則更多,……雖然朝廷有考試制度,有必讀經典,但缺乏有效的教學要求和規范。考試制度也沒有持續實行。僧人素質基本上是看教授師和修行個人的精進與否。佛門也沒有對僧人基本受教育程度和素質的要求。
(2)著名高僧個案
明代後期佛教出現的普遍繁榮,基本可看作是中國古典佛教的終結和最後的輝煌。而明末的各路高僧,便是這場佛教繁盛局面的創造者。
其中,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德清則是一為極有特點的高僧。他不僅有修有學,並在振興佛教頗多作為,顯示出比較典型的僧才素質的時代性特點。特別是德清是自幼出家,可由其修學成長為名僧高僧的經歷看傳統社會僧才的時代特點。
a. 由德清受學經歷看明末名寺院的學僧教育
德情的僧人生涯首先與報恩寺有關。德清乃全椒人,因母拜觀音而自幼親近佛教,且極有自主之見。年十二,“問西林和尚有大德,欲往從之”,(注1)母隨其志,遂得入西林所在的金陵報恩寺讀書。
以佛法為主,兼顧儒學文學——西林和尚頗具教學高見,德清等童子亦被教讀四書五經於史等,乃至辭賦作文也皆受推重,而德清受教的同時也漸露才華,受到重視。
高僧著力提攜後學——當德清在科舉和為僧的選擇上徘徊時,則受到高僧特意的啟發,終以僧為貴,正式披剃。
既重講經也重修行 ——兼教兼禅的環境,促使學僧教學並進。德清即因聽講華嚴,而“慕清涼為人,自宇澄印。”(注2)使其在修為上多得自信。
注重管理能力的培養——由於西林的栽培,德清在報恩寺還鍛煉了處事的能力。以至此後報恩寺遭火災,德清能應付災難。
b、現實社會環境對僧素質的要求(由正面與負面效應看)
仍以德清為例。報恩寺災後,德清等欲復興之,但現實則使之深感“年輕福薄,無道力。從此決志修行也。他日長養,頭角峥嵘,終當遂此振興之願。”(注3)
報恩寺的經歷使德清明白了道力增長與頭角峥嵘的重要性。社會環境對僧素質的要求,既有正面的,有造成負面後果。
德清認為清高的和尚欲成大事還得仰仗王臣的外護。所以“每於講會,密察方僧可為侶者”。(注4)。(因之結識了與山陰王有關系的妙峰福登,日後在京及五台山都得到妙峰人緣關系的幫助。)同時修證資本也不可缺。隆慶五年決意北游。
離開報恩寺北游,德清真正開始了其成為高僧名僧的歷程。
北游中德清經受了很大的磨難,但成就了毅志和人生閱歷。一路參訪,並拜谒遍融、笑巖等大老,在京城結識文人名士及官宦,擴大了交往范圍也奠定了人緣基礎,其後在其向往的五台山獲得證悟——小有高僧氣象。
於五台山,值遇皇家祈嗣大事,振興之大願,促德清高攀緣強大勢力,——成為名僧。
其時神道遣官至武當,而皇太後則遣官於五台。妙峰因山陰王故不贊同與皇上作對,而德清則看准與王室密切關系的難得機會,明確說:“沙門所作一切佛事,無非為國祝厘,陰翊王度。今祈皇嗣,乃為國之本也,莫大於此者。願將所營道場事宜,一切盡歸於求儲一事,不可為區區一己之名也。”(注5)
祈嗣雖討好皇太後,卻遇皇帝對立,也有忤內官。——卷入政治旋渦。
德清遠走到東海之濱,“易號憨山,尋清涼《疏》所謂那羅延窟者,即東海牢山也。”(注6)遠離了政治中心地,但中心地的皇太後卻要拉德清回京。遣人慰勞、頒送藏經、於宮中集資為其修寺。邊緣了的德清實際上仍處於中心,卷入政治旋渦,涉足其中就必要負政治風險。
的確好景不久,償願心切的德清,因請求皇太後“日減膳馐百兩”,積蓄三年以供重建所恩寺。此舉不僅有恃寵不識趣之嫌,主要還在於若依此行事,實際上是卡了內宮的一門財路。內宮對德清的態度自然可想而知。接著因海印寺寺產與當地道院有糾纏,陷於官司。按說以德清的名望和處事的本領,官司的結果方該不會不利於德清,但結果卻是德清犯了“私創寺院”罪,遭逮捕受刑,被流戍嶺南。
後宮干預朝政、出家人干系國祚,都是人所非議事。德清之敗,是政治勢力傾軋所至。二十余年努力復興報恩寺的願望即一時告害,但也似乎盡在必然因緣中——峥嵘頭角之負面影響和代價。
發配嶺南,沒有磨滅德清的志願。振興報恩寺的誓願末償,卻成另一件大事業,復興了禅宗祖庭曹溪,整個過程在此不詳述。但德清被案及在嶺南服罪中,仍能使修復曹溪之巨大工程也得以進行,頗令人值得關注。
德清事例表明,深厚內外學湊齊以服人,意趣和目的崇高純正,是對高僧的素質要求,也是使其獲得尊敬和號召力之所在。無論是學湊齊還是意趣,都很大程度地與教育有關。雖然德清所受是傳統佛教教育,但這些基本僧才要素應該仍然具有現代意義的方面。
(3)清未民國佛教教育之轉型
朝廷政府對佛教影響式微,散亂無章,僧徒無知,教六凋敝……但醞釀復興與振興——清中後期,龔自珍、魏源、彭際清等公羊學家於佛教大有振興,甚至有使佛教擺脫儒學附庸而成為清未以來革新思潮思想資源的卓越貢獻,但內外學習者仍然是經學模式。
——以全體佛教為振興目標而致力全體佛教之教育的當以楊文會的推動作用為大。尤其是推行新佛教教育理念和形式。開現代佛教教育之先河。
其教育理念……佛教教育,兼學新知——佛法與世學
教育方式……教內教外,學堂形式——歐式、日式,傳統與現代結合之嘗試,……
開辦佛教學校教育,與近代教育模式傳入有關,具體地還與廟產興學有關,與日本佛教滲入有關,與耶稣教會辦學有關……
——太虛的佛教教育“激進”革新
同樣仍然處於傳統與現代矛盾中,同時又邁向現代化和世界化的意識和具體嘗試。……
清未民國時期是中國佛教教育劃時代地邁出傳統模式而與現代社會教育方式結合的重要階段。
2、現代佛教教育之刍議
進入二十一世紀,社會環境已經大大不同與以往,各方面發展變換頻率之快,甚至已達到使人難以明了和把握社會發展走勢的程度……在節奏快速的今天,如何定位所謂現代佛教教育,是關乎佛教現在和未來的大事。如筆者之學養和經驗,實際是難以議論這樣的問題的,不過是忝列佛教研究者之間,略發書生之論罷了。
首先,既然是講佛教教育,無論怎樣強調“現代性”,也不能割斷對歷史和傳統的延承,而且也不應是別的什麼教的教育。但即使如此限定,可能還是有一個是沿著近世開發的現代與傳統結合的佛教教育路線接著走,還是別開新路另辟溪徑重設現代教育模式的問題。在這方面,筆者沒有成見。在此也只是羅列了一個按屬性分類各層次的所謂佛教教育結構模式。
佛教教育,應在宗教立場上說教育,其基本目標是解脫出世的向度。同時,其解脫目的的實現(以大乘而論)又是以入世的關懷來落實的,所謂修一切善法超越天人的目的則要通過“饒益有情來實現。這也表明,在這個目的意義上,僧才培養與成長要更高於世俗人才的要求。在知識結構的要求上也要有超出普通人士的方面。尤其在今天,宗教道行和知識結構的問題更加突出。因而,即使標榜“現代”的佛教教育,也仍然不能沒有出世向度的宗教意義的內容;此外便是日益膨脹的現代世學內容。
出世向度的教育——超世間目標的追求、宗教修行經驗
世間向度的教育——知識性教育——廣泛書本知識教育
—社會生活經驗教育
一基本知識結構培養教育
—技術性教育——現代管理學和操作技能
—現代心理學和實際使用
—現代傳播學及其應用
—行動家的技能教育
—學理性教育——根源性教育(追究“原意”,溯源“源頭”)
—經學研究(深究先哲之道、聖人之道)
—史學研究(厘清歷史線索,破除迷信)
—哲學研究(精研解義,學理建構)
—適應性教育(保持傳統與不斷發展的和諧研究)
—創造性教育(根源性追求與創造性發揮的開發)
—學者、思想家的教育
以上這些方面,還可以劃歸為教、學兩大結構。
另外,鑒於現代世俗人才專業化,行當專門化的特點也可有設置特色教育,以適應多
樣性的社會狀況。
應該說,現代社會雖然有科技的極大進步,有人文社會科學的不斷發達,但依然沒有能取代宗教的跡象。仍然有它不可忽視的社會作用。佛教在今天乃至明大的中國,仍然應積極地發揮其有益的社會作用。不過,當今的宗教有了大不同於以往的環境,對於僧人知識結構和理論水准乃至智慧程度的要求顯然地更加苛刻了。所以,現代僧才培養、現代佛教教育的更合理和具體的設計和推行就是極其緊迫和重要的現實問題。
希望通過對“現代佛教教育”的鼓吹,能夠對當今佛教教育有所意義。
注釋:
1、陸夢龍《憨山大師傳)。
2、同上。
3、《憨山老人夢游集》卷三三,“雪浪法師恩公中興法道傳”。
4、陸夢龍《憨山大師傳》。
5、《憨山老人夢游集》卷三十。
6、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