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尊雖然出家,他沒有忘卻國族,那些以為信佛出家就可以不再問聞國家民族的存亡者,不論他如何修證,都不是真正的佛教徒。出家應當是更接近人間。
佛陀的一切全是為了眾生,特別是人類的痛苦。佛陀為了人類的真理與自由,為了人類的向上向善而努力不懈。佛陀不為自己、沒有自己、沒有拋棄人間、沒有為自己一人而隱遁山林。他服事生病的比丘洗澡,給目盲比丘縫衣,他是一切人的安慰者、誠摯的勸誡教誨者。佛陀的弟子有王公、大臣、後妃、屠戶、妓女、土匪、奴隸,有名學者、富商巨賈、有大德、有呆子、有童子,他的足跡踏遍恆河兩岸,他的出家不是消極,不是離棄人間。他忍受一切衣食上的淡泊,他以法悅心而怡然自得,他遭受教敵的毀謗毒害仍然慈悲無畏、在恬靜中勝過一切。他在入滅時,仍在教化跋陀羅,佛陀的一生是真正的走入人間。
佛法最著重契機與契理。契機是所說的法,契合當時聽眾的根機,使他們能信解佛法,得利益。契理是所說的法,契合徹底究竟了義。
中國的宗教,人死為鬼。佛教有五趣說,人死了不一定生於鬼趣,死亡不應預備做鬼。人死後,也許生於地獄、畜生,或生天國,或仍來到人間。佛教以人本為中心,重視現實的人生。佛教主張不重死而重生,不重鬼而重人。如若不能重視人間而重視鬼畜,就是近於鬼教。如若著重羨慕天神、仙人,即使修行學佛,也是近於神教。如若神鬼不分,就會變成又神又鬼的神化巫化了的佛教,背棄了佛教的真義。真正的佛教是人間的,是究竟徹底而又最適應現代機宜的。
佛陀住世時,生活起居與一般人一樣,既不是神,也不是神的兒子或使者,他是真摯的人類導師。佛法是佛在人間的教化,佛陀說法時在人間。佛在人間,法與僧也在人間,我們是人,需要的是人間的佛教。
佛陀應機說法的四大宗旨,依《大智度論》卷一說四悉檀:
①世間悉檀:隨順眾生的不同願欲,給予不同的說法。如遇農人,先談田園事。如適應印度民情,於受施後,也為人說呗贊。
②為人悉檀:應機說法,使他的善根滋盛。如為不肯布施者,說布施功德。為不肯持戒忍辱者,說持戒(sila)、忍辱(khanti)、功德(punna)。
③對治悉檀:以制止人類的惡行為宗旨。如貪欲重者,教他修不淨觀(patikula manasikara pabbam)。瞋恚重的,教他修慈悲觀(mettakaruna manasikarapabbam)。愚癡重的,教他修因緣觀(paticcasamuppada manasikarapabbam)。散亂重的,教他修數息觀(anapana pabbam)。我執重的,教他修界分別觀(dhatumanasikarapabbam)。
④第一義悉檀:是佛法的心髓、究竟的了義,是佛陀自證的諸法實相。若不信解這深妙的真義、不修行趣證,是不能了脫生死,圓成佛道的。
弘揚佛法,要得到機教相契的效果,就必須深切注意四悉檀的運用才行。要把握前三悉檀的方便法門與第一義悉檀的究竟這二者之間的差別才行,千萬不可誤解方便為究竟。
一、五 乘
人能依教法修行,即可由人而天,由凡而聖。佛說有五乘,乘即依此教法修行,如乘車一樣,可由此到彼。五乘即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佛乘),可略說為三類:
1.人天乘:人乘是乘著五戒①[①五戒(sila):不殺生是不殺傷生命。不偷盜是不盜取別人的財物。不邪YIN是不作夫婦以外的YIN事。不妄語是不說欺诳騙人的話。不飲酒是不吸食含有麻醉人性的酒類及毒品。]的教法而生到人間來。天乘是乘著十善①[①十善(kusala):十種的善業,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YIN、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绮語、不貪、不瞋、不癡。]的教法而生到天上去。人天乘學佛的目的,是希求現生或將來的身體、知識、生活都能達到豐滿安樂。這樣的發心學佛,無論學到怎樣高深的佛法,結果也不出生於人道天道中。倘若不能遵循人天正法修行而殺盜YIN、妄、損人利己,終究是要墮落的。
2.聲聞(sutavant)乘與緣覺乘:聲聞乘是聽聞佛法聲教而修行的佛弟子,有在家出家二眾,他們乘著四聖谛②[②四聖谛足苦集滅道四谛。苦谛說明人生多苦的真理,人生有三苦、七苦、八苦、無量諸苦,苦是現實宇宙人生的真相。集谛說明人生病苦是怎樣來的真理,人生的痛苦是由於凡夫自身的愚癡無明、貪愛渴愛、貪欲瞋恚等煩惱的掀動而去造作種種不善業,結果才會招集種種的痛苦。滅谛說明涅槃境界才是多苦人生最理想、最究竟的歸宿的真理,因為涅槃是常住、安樂、寂靜的境界。道谛說明人要修道才能證得涅槃的真理,主要指修習八正道。此四聖谛括盡世間、出世間的兩種因果。集是因,苦是果,這是迷界世間的因果。道是因,滅是果,是悟界出世間的因果。]的教法而證得阿羅漢果(arahant)③[③阿羅漢(arahant)是聲聞乘中的最高果位。含有三義:①殺賊,殺盡煩惱之賊;②無生,解脫生死不受後有;③應供,應受天上人間的供養。]。緣覺乘是無師自通的獨覺,如摩诃迦葉的根性是乘著十二因緣④[④十二因緣說明有情生死流轉的過程:①無明是貪瞋癡等煩惱,為生死的根本;②行是造作諸業;③識是業識投胎;④名色是但有胎形而六根未具;⑤六人是胎兒長成眼等六根的人形;⑥觸是出胎與外境接觸;⑦受是與外境接觸生起苦樂的感受;⑧愛是對境生起愛欲;⑨取是追求造作;⑩有是成業因能招感未來果報;⑨生是再受未來五蘊身;⑩老死是未來之身又漸老而死。以上這十二因緣包括了三世起惑、造業、受生等一切因果,周而復始,至於無窮。]的教法而證得辟支佛果①(paccekabuddha)的。這二乘的根性相同,僅僅稍有差別。他們的發心與人天乘不同,他們深感三界②生死太苦,所以不追求現生樂與後生樂。由於感悟世間一切無常、苦而發出離心,想息除三界的生死,以證涅槃為目的。修行的方法重於調治自心的煩惱。
佛的出家弟子有:①[①辟支佛華譯緣覺或獨覺。因觀飛花落葉或十二因緣而開悟證道,故名緣覺。又因無師友之教導,全靠自己之覺悟而成道,又名獨覺。]人間比丘,生活不過分的刻苦,游化人間,過著和樂共住的大眾集團生活。②[②三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欲界是有YIN食二欲的眾生所住的世界,上自六欲大,中自人畜所居的四大洲,下至無間地獄皆屬之。色界是無YIN食二欲,但還有色相的眾生所住的世界,四禅十八天皆屬之。無色界是色相俱無,但住心識於深妙禅定的眾生所住的世界,四空天屬之。此三界都是凡夫生死往來的境界,所以佛教修行者以跳出三界為目的。]阿蘭若比丘,專修頭陀苦行,好靜而獨住阿蘭若,甚至不願為大眾說法,如迦葉那樣絕對地厭惡女性。
釋尊教化的聲聞弟子,受到時機的限制,不能大暢本懷,而頭陀苦行的阿蘭若比丘,辟支根性更與釋尊的人間佛教,在精神上有大大的不同。釋尊教化的聲聞中,有少數能契合釋尊正覺的真精神的,稱為菩薩,如彌勒、善財等。釋尊未成佛前,也被稱為菩薩。
3.菩薩乘:菩薩乘是乘著六度①[①六度是六種行之可以從生死苦惱此岸,得度到涅檠安樂彼岸的法門:布施能度悭貪,持戒能度毀犯,忍辱能度瞋恚,精進能度懈怠,禅定能度散亂,般若能度愚癡。]的教法,發心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薩見到三界眾生與自身一樣受三界生死輪回的大苦,於是發大悲的菩提心(bodhi-citta),以自利利他的方法修行,以度生成佛為目的。
菩薩(bodhisatta)華譯覺有情,是勇於正覺的欲求者。菩薩的修行,如《本生談》所說:或作王公、宰官、或作士農工商,或作學者、航海家等等,側重利益有情的事業,他們不惜犧牲自己,充滿慈悲智慧的精進,不是一般聲聞弟子所能及。
菩薩的出家,是急於為眾而不是急於為己的,是福慧並重而不是偏於理智的,是重慧而不重定的,是不離世間利濟事業而淨心、不是厭世隱遁而求自了解脫的。佛世的阿難,為了多聞正法,侍奉佛陀,不願急證阿羅漢。沓婆證阿羅漢後,為了廣集福德而任職僧事。富樓那冒險去化導犷悍的邊民,這些都近似菩薩的作風。這種重於為他的根性,在佛法的流行中,逐漸開展成為大乘,顯示釋尊正覺的真義。
一般來說,一開始就發心上求菩提,下化眾生的,叫直往大乘。先修聲聞、緣覺二乘,再回心走向大乘的,叫回入大乘。
佛法的重心是出(超勝)世間的(kokuttara),人天乘不是佛法的宗要。中國的儒道,西方的基督教,中東的伊斯蘭教,世間的政治學術,多是符合人天法的;人天乘法顯不出佛法的特殊。
佛法的特質是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的三乘法。菩薩不但求自己成佛,也願一切有情得度,是大智、大悲、大願、大行的合一,是出世的,也是人世的,是世間法與出世間法的統一。
修學佛法,雖有種種方便法門,然而能否轉凡人聖,關鍵在於有無真實智慧(般若智慧)。佛陀義譯為覺者,就是能覺悟宇宙人生的真理、覺悟萬有諸法的實相,佛又稱為世間解、正遍知,而佛所證得的究竟果德也稱作無上正等正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anuttara-sammasambodhi)。可見佛無論從名號或從果德來看,都以覺慧為中心。
不但佛如此,就是菩薩及二乘也不離覺慧。菩薩即菩提薩埵,義譯為覺悟的有情。辟支佛義譯為獨覺或緣覺,聲聞是聞佛聲教而覺悟之義。
佛、菩薩、獨覺(緣覺)、聲聞四聖,皆依智慧而成聖,都不離覺義,只是大覺小覺的差別而已。作為佛教特色的覺慧,是在悲智理性的統一中,所引發出來的如實智慧,不管自證與化他,都以智慧為先導,引發無量無邊的方便善巧。
二、佛法的信徒
佛法的中道行,必須以歸依受戒為根基。歸依受戒之後才成為佛法的信徒——佛弟子(savaka),從此投身於佛法,直接間接地開始一種回邪向正、回迷向悟、革新向上的行程。
在佛法的流行中,釋尊是創覺者,弟子是後覺者,先覺覺後覺,覺覺不已地住持這覺世大法。釋尊依法攝僧,組織覺者集團的僧伽(sangha),使佛弟子有如法的集團,不但是為了當時的出家眾,也是為了佛法久住。而和樂僧團的創立是佛陀慧命所寄,僧在即佛在,僧在即法在,正法久住的責任,釋尊鄭重地托付在僧團中。在完善的僧團中,人人都比較容易健全如法地達到身心的淨化而得到解脫。
一切佛弟子中,分在家與出家二眾:
在家眾中,男的稱為優婆塞(近事男),女的稱為優婆夷(近事女)。佛教的在家信眾接近佛教,在思想和行動上,接受佛法的指導,依法實行,所以叫近事。
出家眾中,男眾有沙彌(勤策),是青年而沒有履行完全律制的,是預科。比丘(bhikkhu乞士)以佛為模范,學佛所學、行佛所行。女眾有預修的沙彌女(勤策女),比丘尼(bhikkhuni乞女)以及為了特殊情形而制的、兩年特訓的式叉摩那尼(正學女)。
綜合在家的優婆塞、優婆夷,出家的比丘、沙彌、比丘尼、沙彌尼、式叉摩那尼共七眾弟子,成為整個的佛教信眾。
從中道行,現覺正法而解脫來說,“理和同證”,大家一同修證這個共同選擇的、寂滅的道理,在家與出家是平等的。在家白衣若能理和同證,要比形式上的僧伽更值得贊歎。出家者若無現證的自覺,也只是徒具形式而已。
三、歸依三寶的意義
佛(Buddha)是佛法的創覺者,是創立佛教的領導者。法(Dhamma)是行證的常道。僧(Sangha)是如實奉行佛法的大眾。佛在人間,法與僧也在人間,佛法僧三寶本在人間,是我們的歸依處。
釋尊開始教化時,即教人歸依三寶。三歸依(Ti-sarana)就是在生死大海中的有情,信受佛法僧三寶(Ti-ratana),依止三寶而得度脫之意。歸依三寶就是立願參加這覺濟人類的宗教活動,不論一般的在家眾或特殊的出家眾,都以堅定的信仰來接受、服從、擁護、從事佛法的實行與教化。歸依了三寶就從世間的一般宗教中,特別專宗佛法,否定一切神教,認為惟有佛法才能解脫自己,才能救濟有情。
歸依佛與僧,是希聖希賢的憧憬,與歸依上帝、梵天(buama)不同,也與歸依神的使者不同。因為歸依佛與僧,不是想由信得救,只是想從善知識(kalyana-mitta)的教導中,增進自己的福德智慧,使自己依人生正道而向上、向解脫。法是宇宙人生的真理、道德的規律,也是切實能體現的境地,是佛弟子的究竟歸宿。
初學者歸依三寶,雖依賴外在的三寶引導自己、安慰自己,但是,如若到達真理——法的體悟(adhigama),做到佛與聖賢僧那樣的正覺,就會明白法是遍一切而徹內徹外的緣起性①[①緣起是說世間的一切事物(一切有為法)都由眾緣和合而生起,是由各種條件和合而生的。性空是說眾緣和合而成的諸法,其性本空,沒有真實的自體。緣起即性空,性空而能緣起,就是中道義。中道就是般若無分別慧,也就是無所得智。],本無內外差別,是無所不在的。歸依法就是傾向於當下的本來如此。法是真理,佛與僧是真理的 體現者,學佛者能自覺自證,三寶即從自己身心中實現,自己又成為後學者的歸依處了。
佛弟子歸依佛陀,並不是因為佛陀是神或神的兒子,歸依佛陀如同歸依老師或師傅,佛陀指示我們了解苦以及解脫苦的正道。信徒們禮敬佛陀是表示對佛陀的尊敬和感激,並不是要求佛陀的賜予。佛教徒誦經念經,只是贊美歌頌佛陀崇高盡善的素質、將佛陀當作自己的楷模和鼓勵、以佛陀的教誨來發展自己的信心,並沒有祈禱賜福的意義存在。在佛教中,沒有給予恩典的神只,沒有聯系人與神的僧侶,沒有像《吠陀》經典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宗教祭祀儀式。
歸依佛,依循佛的教導,將可脫離一切煩惱痛苦。歸依法,依循佛陀道、果、涅槃的教導,將使自己脫離惡道以及一切輪回之苦。歸依僧,信賴這些修習佛法而證得或將證得道和果的聖眾的引導,將使自己脫離四惡道和輪回的痛苦。佛弟子真正的歸依三寶,了解什麼是正知正見了解什麼是苦集滅道四聖谛之後,必須透過八正道的實踐,以戒定慧在身口意各方面,培養慈悲智慧,斷除貪瞋癡一切痛苦煩惱,才能離苦得樂,獲得真正的清淨(visuddhi)解脫,這才是真正的歸依(sarana)。
四、殊勝的在家信眾行
不是說在家眾不必推動佛法,在家眾有父母夫妻兒女,忙於生計,不容許專門推動佛法的任務,因此才需要出家眾。出家眾因為沒有家庭生計的煩累,所以在修持弘法方面要便利得多,這是出家眾與在家眾不同的地方。
佛教不是單單到寺廟燒香拜佛,也不是單單說法坐禅,佛教是要領導世界,使世人一天一天向善,同受佛化,同證菩提的。在家人分布於農工商學各階層,佛法正需在家居士的力量,把它帶到世界的每一角落。出家人保持聲聞佛教的傳統,與社會往往保持相當距離、往往因自己專修,暫時與外界隔絕。然而大乘佛法的對象是眾生,著重村落、鄉鎮、都市的各階層各地方,全面深入社會,向大眾弘法。在家居士與社會的關系密切,更容易達成此一任務,可見在家居士在佛教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在家居士學佛,應當著重在處世濟世、資生樂生方面,千萬不可向消極獨善的、專門了死度亡的方面用功。出家眾與在家眾應分工合作,共同負起發揚佛教的責任。
在家居士應當作大乘居士,學做菩薩,上求菩提,下化眾生。在家居士學佛,應修學五法,這五德如同人的五官端正一樣①[①《雜阿含》卷33·929經]:
①信(saddha):對佛法僧三寶生起絕對的信仰。
②戒(sila):修行五戒或八關齋戒②[②八關齋戒即八戒,就是在①不殺生;②不偷盜;③不邪YIN;④不妄語;⑤不飲酒之外,加上;⑥不塗脂粉香水、不穿華麗衣服、不觀玩歌舞妓樂;⑦不睡臥高大床缛;⑧不非時食。八關齋戒不但不邪YIN,更離夫婦間的正YIN,效法少分的出家行,過著比較嚴肅的生活,以克制自己的情欲。]。戒行是一切人生道德的基礎,學佛必先完備人格,成為一切人中君子。
③聞(suta):親近善知識多聞佛法,得到佛法的正知正見,對佛法有深刻的了解,聞後受持體會甚深微妙義。由聞能知善,由聞能知惡,由聞離無義,由聞得涅檠(nibbana)。
④施(dana):犧牲自己,施惠於人。施捨謀公共福利,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幫助他人,不作家庭私產想,才有出離心而能得解脫。供施父母出於恭敬心,布施孤苦貧病出於悲憫心。
⑤慧(panna):離執著(viveka upadana)、了生死、度眾生,都要有真實智慧,僅僅聞法,只是近於一般的知識,必須從聞(suta)而思(cinta)而修(bhavana)才能得真智慧、悟解真谛,才能達到佛法的深奧。
如此以信心為本,以施、戒為立身社會的事行,以聞、慧為趨向解脫的理證,此五法圓滿,才有菩薩風格。
菩薩要下化眾生,一定要學四攝法,才能熏陶、教化、救度對方。攝是攝受領導的意思,四攝法是:
①布施攝:在經濟上、事業上、思想上幫人家的忙。施惠於人就與人有緣,有緣就容易教化,這是弘揚佛法、救濟眾生的必要方法。對於錢財心重的人,用財施。對於求知心重的人,用法施。使雙方情誼逐漸深厚,達到度化對方的目的。
②愛語攝:以和悅的言語共同討論。隨著眾生的根性,以溫和慈愛的言語相對,令其生歡喜心,達到度化對方的目的。溫柔的語言,同情的態度,慈和的面容,贊歎鼓勵別人,使其認識自己的長處功德,都能使對方產生好感,引起對方走上良好的正途。為了使人進步,不但以善語勸善,必要時,也要用呵斥責備的語言,但態度必須誠懇真切。
③利行攝:修菩薩道的人,身口意各種行為都要有利他人,以損己利人的行為感化眾生共修佛道,達到度人的目的。只要施恩於人,處處為別人的利益著想,別人就會信賴你,接受你的化導。
④同事攝:修菩薩道的人,要深入社會各階層中,與各行各業的人接近,做他的朋友,和他共事,在契機契緣的情況下,度化對方。若能與對方共同擔任事物,與對方同甘共苦,就不會有隔閡。觀音菩薩以三十二應身化度眾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菩薩化度眾生,必須先行這四攝法,使眾生愛我敬我信我,然後才能聽我勸導,修行佛道,這四攝法是領導統御的根本方法。
有些在家信眾心情怯弱、理智薄弱,不能以智制情,被生死別離、荒涼淒寂的陰影惱亂,我們可以教他修行三念:念佛、念法、念僧、觀想三寶的功德,或加念戒、念自己持戒的功德,或加念施、念自己布施的功德,或加念天、念自己必會生天而得到安慰。這念佛、法、僧、戒、施、天的六念是他力的寄托安慰,對於怯弱有情確實有相對的作用,然而這是一般神教所共有的,若以為如此便能解脫成正覺,恐怕不是釋尊的本意。
在家居士應先顧慮經濟生活的正常,以豐富的知識技能,從事正當的職業,不應以欺壓、貪污、敲詐、剝削而非法取財。在家居士也應注意合理的社會倫理生活,佛就曾經為善生長者子說六方禮①[①《中阿含·善生經》。],詳說父子、兄弟、夫妻、親友、主僕、師徒之間彼此相互應盡的義務。
《長阿含·轉輪聖王修行經》描述佛化的轉輪王的政治,差不多與中國的仁政王政相似,那是正法五戒十善的德化。輪王的統一,不是為了財貨領土,而是為了推行德化的政治,使人類甚至鳥獸等眾生得到和樂的善生。
在《佛本生經》①[①見巴利文《本生經》第1集第260~399頁,第2集第400頁,第3集第274頁及第320頁,第5集第119頁及378頁。]裡的“十王法”,可適用於今日的一切政府官員,例如國家元首、院長、部長、政界領袖、立法及行政官吏。十王法是:
①誠實正直;
②不尚暴力;
③性情溫和,仁慈溫厚;
④忍耐自制,寬容諒解;
⑤克己端嚴,節約樸實,不耽奢華;
⑥無瞋無恚,無怨無毒,不念舊惡;
⑦具備高尚的道德品性,嚴守居士的五戒;
⑧為了人民利益,犧牲放棄個人的安樂、名聲乃至生命;
⑨豪爽、慷慨、慈悲,不貪執財產,為人民的福利用錢;
⑩與人民和諧相處,不與民爭,不做違反人民意願之事。
一個當政者如果具備上述德行,則國富民康、國泰民安。印度歷史中的阿輸迦(阿育王)就是以上述的法條為立國之本。
五、出家眾的德行
真實的出家眾是為了生老病死憂悲苦惱的解脫,並以自利利人、自化化他、利益眾生、共成佛道為目標的。解脫生老病死憂悲苦惱,需要伏除內心煩惱,使內心清淨,自他和樂。
釋尊為深徹的悲慧所動,沖破舊社會而出家(pabbajja),適應當時的機宜,以宗教者的身份,闡揚根本徹底的教化。因此,真正的出家是自我私有的否定,是捨離我執的生活。
出家眾遠離世俗家庭財物等世務,乞食為生,專心修行,與在家眾不同。釋尊的出家就是為了不忍有情的苦迫,他以法攝僧是為了正法久住。比丘從佛出家,開始僧團的組合,沒有妻兒家業等紛擾,過著淡泊的生活,在佛陀時代確能弘法利生。在家眾重財施,出家眾重法施,釋尊確是將弘法利生的任務托付給出家僧,釋尊曾經命他的比丘弟子們分頭到各處弘法教化,將佛法普及各地。
在家眾與出家眾只有在生活方式、負擔任務上有所不同,若依佛法的信解行證來說,實在難有在家眾與出家眾的分別。
一個人若是為了盜賊、債務、生活、感情等等的逼迫而出家,或身雖出家而依然在經濟上占有,或在男女愛著的心境中過活,就完全不能契合出家的真義。
出家不是出離社會,出家是離開舊的社會進入新的社會而已。參加僧團是依戒律過著集團的生活,在(1)身和同住(身體和平共處);(2)口和無诤(言語不起爭論);(3)意和同悅(心意共同欣悅)(4)戒和同修(戒律共同遵守);(5)見和同解(見解一致);(6)利和同均(利益均沾)的六和敬、民主自由平等的和合僧團中,度著少欲知足的淡泊生活,專心定慧並游行度化,趨向清淨的解脫。
六、佛法普為一切人的依怙
佛法的教義,不僅只有出家眾才可修持,任何在家的男女信眾一樣可以修持。八正道是所有佛弟子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適合全人類。
佛法給予人類思想的動力,突出了人性,指示人類只要努力就能獲得無上的知識智慧。出家的男女僧眾和在家的男女信眾只要真誠地奉行佛陀的教義——佛法,都能成功達到精神上的最高境界。在佛教文獻中,有多處提到人們在正常的家庭生活中,成功修持佛法而證悟涅槃的例子。在家人不離世務,忙於生計,雖然不容易達到究竟的境界,但是只要精進,也不是絕對不可能。“居在城裡過著清淨生活的人,遠比隱居山林心中充滿污染雜念的人,來得高尚偉大。”①[①《中阿含經》。佛的教誡不僅是為了寺院中的僧眾而設,也是為了在家庭中的普通男女。代表佛教生活方式的八正道,是為了一切的人而設,沒有任何的分野。真正的出離,不是將此身離開塵世,不是離世絕俗、離開碌碌塵世住到寺院裡或其它避靜處所。巴利文學會版《中部經》第一集中,佛的大弟子捨利弗就說:“一個人住在林間修苦行,而心中仍然充滿了染污不淨的思想。另一個人卻在都市裡,不修苦行,可是他的心鏡澄明,了無微瑕。兩者之中,在都市中過清淨生活的人,遠勝住在林間的人,也比後者偉大。”
在佛教典籍中,有無數的事例,證明過著普通正常家庭生活的人,都能夠很成功地實行佛的教誡而證人涅槃。能與眾人共處,實行佛教,為眾服務,施以濟度,自然更是勇敢而值得贊美。可是一個人如果終身獨居,只顧到自己的快樂解脫而不關心他人的疾苦,就與佛的教誡不相符合了。因為佛教是建立在友愛、慈悲、為人服務的基礎上的。]假如一個人的一生都脫離群眾獨居、只為自己的安樂和解脫著想而不顧他人,這是與佛陀的大悲心和服務人群的精神背道而馳的。
男與女,在信仰、德行、智慧上也毫無差別。在家的男女信眾、出家的男女僧眾,同樣可以修道解脫,修道解脫與生理差別的男女形相毫無關系。“心入於正受,女形復何為”①[①《雜網含》卷45第1199經。],女眾有大慧大力的,不在少數,然而釋尊制戒攝僧,卻不能不受當時重男輕女的社會情形所限制,所以對女眾的出家,釋尊曾大費躊躇,更不得不為他們定下八敬法②[②《中阿含·瞿昙彌經》。八敬法又名八敬戒,都是規定比丘尼眾恭敬比丘、尊重比丘的事:①百歲尼要禮初夏比丘足;②不罵比丘、不謗比丘;③比丘尼不得舉比丘過,比丘得舉比丘尼過;④比丘尼具足戒須在二部僧中受(先於尼僧中作本法,再求比丘僧為之授戒);⑤比丘尼犯僧殘罪(犯了重戒將墮未墮,如同人犯重罪,瀕臨於危僅留殘命),應在二部僧中忏除;⑥每半月須求比丘教誡;⑦不與比丘同住一處結夏安居,也不得遠離比丘住處結夏安居(為便利請求教誡之故);⑧安居圓滿,應求比丘為比丘尼作見、聞、疑罪的三種自恣(自由舉罪)。],比丘尼眾雖自成集團,卻附屬於男眾比丘。釋尊答應了阿難的請求,准許女眾出家,起初即審慎考慮怎樣才能使女眾出家,又能適應當時重男輕女的社會,又不致障礙佛法的宏通。而且由於佛法多為比丘說,所以偏重呵責女色:“女人梵行垢,女則累世間。”③[③《雜阿含》卷36第1019經。]其實,若為女眾說法,不就是“男人梵行垢,男則累世間”嗎?若說佛教傾向重男輕女、甚至鄙棄女眾、厭惡女眾、以為女眾不可敬,實在是歪曲了佛教。
總之,佛法為全人類的佛法,不論貴賤、智慧、男女、老少都為佛法攝受,佛法普為一切人的依怙。
佛法所要救濟的,不但是人類,而且是一切有情,所以學佛者應當擴大心胸,以救護一切有情為事業。然而,佛在人間,佛法的修學者與被救護者,終究是以人類為主,如若忽略這普度一切有情而以人類為本的精神,卻專心於魚、蛇、鳥、龜、鱉的放生,對罹難的人類反而不聞不問,便是違反佛法的精神。
七、佛化的道德在般若
佛法不是為了說明世間而已,而是為了解放自己、淨化世間。人類不是為了佛教,而佛教卻是為了人類。佛,法是理智的、德行的、知行綜貫的真理,必須從生活的經驗中實現出來。說它是最高的哲學,不如說它是完善的、深化的、廣化的道德。
佛教教義的宗旨在於指示什麼是解脫之道,它不純粹是一種理論或哲學。佛陀提倡的是他個人覺悟的經越,給予人們精神的突破、心智的開發,佛陀強調實踐(asevitabba)和體驗悟證(abhigama)。佛陀解釋了如何從痛苦的人生中,得到解脫的內外之法,揭示了解脫的惟一途徑,就像是渡人穿過生命之海的木筏。“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①[①《法句經》第183偈。]佛教是獲得正覺智慧的途徑,佛陀證悟世間的煩惱與痛苦,並不是純粹來自知識或理性的過程,而是來自心智的發展和淨化。佛陀告訴我們,世界就在我們的內心,世界是以心為主導,而心需要經過適當的訓練與淨化。
惡行與貪瞋癡為伍。基於無明引起自私,在身口意生起貪瞋癡,因貪瞋癡而衍生種種損害和自我的錯覺,佛教的主要目的,在於克服(varitta)無明(avijja)。
身口意造作十種惡業(akusala kamma):身方面,殺(panatipata)、盜(adinnadana)、邪YIN(kamesu-micchacara)。口方面,妄語(musavada)、兩舌(pisunavaca)、惡口(pharusavaca)、绮語(samphappalapa)。意方面,貪(abhi-jjha)、瞋(vyapada)、癡(micchaditthi)。
善行是基於道德和智慧在身口意的行為,不與貪瞋癡為伍,是解脫的關鍵。身口意造作十種善業(kusala kamma):布施(dana)、持戒(sila)、禅定(samadhi)、愛敬(a-pacayana)、利行(veyyavacca)、功德回向(pattidana)、隨喜他人之善(anumodana)、聞法(dhammasavana)、講法(dham-madesana),直率表達自己的觀點(ditthijjukamma)。
善行惡行都是基於身口意的行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都是自利利他,佛教是積極向上、實觀、和平、莊嚴、善意、光明希望的形象。
“若為一事如此思惟:此事於我無害,於他人無害,或於自他無害,此事即為生樂之善業,你一定要多事之”①[①《中部》第1品第6l經《羅睺羅所問經》。],這是佛教道德的准則。在衡量道德價值時,佛教徒考慮到自己和他人的利益,動物也不排除在外。“如同母親冒著生命危險保護自己的獨子,願每一個人對一切眾生培養無礙慈念。”②[②《經集》第1品。]“一切懼刀杖,一切惜生命,以己度他人,無害亦無殺③[③《法句經》第29偈。]。”作為一種道德教導,佛教超越了其它所有倫理觀念,道德只不過是佛教的起點而非終究。
善業是一個人解脫的關鍵,然而,一旦清淨梵行(brahmacariya)的最終目的達到之後,一個人就超越了善惡之上,“善法(dhamma)你必須捨棄,更何況非善法(ad-hamma)。”①[①《中部》第1品第22經。]
清淨無染的阿羅漢行為,不具有道德價值,因為他超越了善惡。他是積極向上的,但他的行為是無我的,以此來幫助指導他人走自己走過的道路。
佛法以人為中心,在現實世界中,持戒、修定、發慧,內向反省、自我體驗,是實用的、理智的修行,它是在現實人生中,保持精進(atapi)、覺知(sati)、正知(samapajana)、正見、如法行事、慈悲平等對待一切眾生,達到貪瞋癡痛苦煩惱(kilesa)的完全滅除。悉達多太子以自己的毅力、智慧和慈悲證得佛果,他認為每一個人都可依循佛法悟證到此一圓滿的成佛境界。佛教不只是學術的知識發展,更是引導信徒達到菩提和究竟解脫的實際教義。佛陀不是透過學術理論來教導我們,而是透過親身驗證的事實為基礎,從他的覺悟、他的理解和他證實的真理來教誨我們。佛教原始的教義,包括了宇宙和人生的真谛,不是一般世俗信仰的追求,不是仰仗外力的信仰。
佛教信仰吸引了廣大普通的老百姓,而佛法深邃的教導和心智文化也深深吸引了知識分子。佛陀的教導提升了社會文明,使人們生活在和平協調之中,只要學習和實踐佛法,生活中的種種問題將迎刃而解。“阿難,依法而住之人,生活正確。你應當依法而住,過正當生活,培修自己。”①[①《長部》第16經。]這種依法而住的教導,最重要的是清淨身口意三業,依正道修行,以正當的生活方式為生活准則,去惡行善。
佛教行為的准則,不單單是禁止,而且是堅定要做好事,這是一種為全人類幸福安樂、善良願望的生活方式,這些道德准則,目的在於促進團結和睦、促進人類正當的關系,使社會安定。
學佛重在祛除私我,但不依方法,還是祛除不了,因為我們心中的私欲總是根深蒂固,修持悟入佛法,目的在於淨化身心,由此圓滿究竟的德性。要化除我、我所見,就要依戒(sila)、定(samadhi)、慧(panna)三學去修習。佛法的修習不但要制心一處,還要於一心中,勘破自我、定慧齊修,從染惡的根源——我見去鍛煉,才能心地發光,顯發完善的德行。真能做到私我淨盡、般若現前,就能了脫生死,就能使一切行為隨順正法,就能真實的度脫有情。
佛教所說的一般道德與其它相通,惟有從般若流出的無漏德行,才是佛法的不共道德。道德與真理的渾融表現,是佛化道德的特色。
真正的學佛要信智並重、解行並重,不可專重信仰或專重教理。學佛的主題,不外戒定慧三學或開廣六度,這都是實踐去惡行善的德行。戒重在道行、重在止惡防非,然而不單單是止,若是應作而不作也是違犯的。外表的行為雖謹持不犯,仍不能將內心的亂念平息,散亂、失念、不正知都是令心地蒙昧不明,使我們走向罪行的動力,所以應當集中精神、專心一境,使內心進入安定純淨的境地,這就是定。定可以降伏部分煩惱,但要斷除煩惱,非引無漏慧不可。般若無漏真慧是無我、無我所的二無我慧,是廓清我見、妄執的利器,有如熾烈的猛火,可以燒盡一切的煩惱。內心經過慧火的鍛煉,畢竟清淨,才能內心外身所行合法,才能淨化增長慈悲之心,才能捨己為人,顯發圓滿的德性。
學佛不是別的,只是從外表清淨到內心清淨,從內心淨化而使外表的行為更完美、更圓滿。學佛只是道德的實踐。
眾生的生命是心色(精神心理的心和物質身體的色)和合而成、自他彼此互相依存、苦(dukkha)樂(sukha)相關的,所以損他是不合理的。自他既是相依相存,所以害他等於害己。反過來說,幫助他減少痛苦,也就等於減少自己的痛苦。這種利他而後能自利,損他等於損己的道德,一般人不一定能清楚了解,可是我們從無始以來,生生不已的活動,卻不能不受這自他相依、苦樂相關的法則所影響。所以不離自他依存的生活中,雖然沒有經過教導,也會自覺自他之間的同一性、同體性,引發見人受苦而生悲憫之心,見人得利而生歡喜之心,而從無意間流露出道德意識的自覺。可惜有些人為情色、名譽、利養、權勢等等物欲迷覆,所以道德意識的自覺不易顯發,而專為己私,害他害己。
道德的根源在慈悲,沒有慈悲就是不道德或非道德。從道德的慈悲可以表現自他多方面的合理關系,如孝悌忠信等德目。然而這些僅與世間一般的道德相通,還不能表顯佛法的慈悲,佛化道德的特質在般若。一般世間的一切行為都從我見流出,做壞事固然由於我見的策勵,即使做善事也還是不離我見。
佛化的道德建立於般若——無我智,是破除私我的自私(pema),掃蕩執見的特殊智慧。從這種智慧所攝持引導的德行,便與凡夫(anariya)的德行截然不同。建於般若智慧的佛化道德,不再專為自我、我的家庭、我的故鄉、我的國家、我的……而著想,能從整個人類、一切眾生的立場去看一切,佛法稱此為緣法界眾生而發心。
菩薩為利益眾生而發心,必須從無我智透出,如能體悟一切法無我(anatta),則真慈悲便能活躍於內心,而能當下斷盡私情和愛欲。由於菩薩體悟世間是相依相關、法法平等不二(upekkha),才見眾生樂如己樂,見眾生苦如己苦,油然而生與樂拔苦的慈悲,而且無限地擴展。這與儒者的仁,基督教的愛相近,然而這種無我的慈悲卻與儒耶大大的不同。通達無我法性而大發慈悲心,這是真情與般若聖智協調的統一心境,學佛的最高道德就是由此而發現出來的。
八、佛陀的沉默
哲學是智慧的追求和追求的智慧,哲學的目的應當是發現最後的真理。佛教也主張追求真理,但不僅僅是思辨推理、理論結構及知識的獲得和儲存,它更強調教義和實踐性,將知識運用到生活中、洞察生活的內涵,不只是停留在表面。
佛陀全部的教義,只是了解一切存在的痛苦現象以及修道解脫痛苦,這就是佛教的哲學。“清淨是通過智慧,透過證悟而來的”①[①《相應部》第l卷第214頁。],佛教是具體實踐教義的,鼓勵引導信徒達到無欲,成就菩提,最後獲得解脫。
我們可以稱佛教為宗教、哲學或其它任何名稱,但這些對追求真理及獲得解脫的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佛教的生活方式是一種淨化人的語言、行動和思想的認真程序,它是戒定慧的自我發展和自我淨化,注重的是實際效果,而不僅僅是一種哲學空談或邏輯上的抽象思惟。“佛陀的道德和哲學的教導是讓人們來學習實踐(asevitabba)的,更是讓人們以自己的內在智慧來親證(ab-higama)的。所以佛法被比喻是渡人穿過生命大海的木筏”②[②《中部》第1品第22經。]。
佛陀對於討論形而上學或猜測性的問題,不感興趣。一個叫鬘童子的弟子就曾以十條有名的形而上的問題問佛:“宇宙是永恆,不永恆?宇宙是有邊、無邊?身是一物,心是另一物,還是身心同一物……”,像這類不能導致厭離、無欲、覺悟、涅槃的問題,佛陀保持沉默,不予回答,因為它們與修行(bhavana)(修煉身心的梵行brahmacariya)根本無關,只是滿足好奇而已。佛陀認為,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阻礙道德發展的無稽猜測上。
“比丘們!我完全知道許多事物,但未向汝等宣說,我已向汝等說者,是少許事物。比丘們!我為何不說?彼等諸法確實無用,於清淨生活並不重要,彼等諸法不能導致厭離、無欲、寂滅、安寧、如實智、覺悟、涅槃……比丘們!我所說為何?此是苦,此是集,此是滅,此是道,我已說。比丘們,我為何說此真谛?此等確實有用,於清淨生活重要,此等能導致厭離、寂滅、安寧、如實智(yatha-bhata-panna)、覺悟、涅槃。”①[①《相應部》第5卷第437頁。]佛陀是一位很踏實的導師,充滿了慈悲與智慧,他並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才智知識而答問,而是為了要幫助問話人走上正覺的道路。
佛陀對付問題有四種方式:①直截了當地答復;②以分析的方法解答;③以反問來答復;④保持沉默,置之不答。
一個人不會因學識而獲得覺悟,佛陀的教義不是學識的產品。知識分子花太多時間去研究分析辯論,可是卻花太少時間在修持(bhavana)。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科學家、玄學家可能擁有聰明才智、有很強的理解力、能清晰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思想,然而,如果他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注意自己言行的結果而一心執著自我,終究也僅僅是一位般若智慧未開發的世智辯聰者而已。
九、佛陀對世間知識的態度
站在繁華街道的一角,細看匆忙經過的人們:有人臉色興奮,有人氣氛緊張,有人精神疲憊,有人神情落寞,有人心不安定……,這種繁忙和緊張主要來自於現代文明。外面世界如此繁忙,人的內心世界也就無法休息、無法得到內心的安寧平靜。一般人都在尋求外在的快樂,但是快樂並不依賴於外部世界,並不依賴於現代文明。
現代科學家以極大的精力和決心,努力於實驗研究,發展出驚人的結果,卻仍屬於物質、外界的層面,不能擺脫人們內心的煩惱和悲苦。對內心世界的了悟,科學知識對我們的幫助可能不大,人生究竟的真理,不能在知識中發現,因此,世間韻知識無法解決人生的許多問題。世間的知識和科學如能配合佛教,世界將變成平靜和樂、安穩幸福。了解內在的世界,必須發展內部的意根,佛陀說:“注意你的心”①[①《長部》第16經。],“智者自調御②[②《法句經》第80偈。]”。